第66章 ☆、國清和三月
等阿祖再迷糊糊的醒來時,第一個感覺就是肚子空落落的,內髒像是掉下來了一樣墜墜的疼,手腿也都酸軟不堪,像是睡了許久才醒過來的感覺。
側側頭才發現原來楊茂德就在一邊,他正專心致志的伸長脖子,越過阿祖往床裏頭張望,順着他的視線看去才發現一個紅綢的小棉裹擺在自己旁邊:“是兒子還是女兒?”
一開口把自己吓一跳,聲音嘶啞得像是一天都沒喝水,“醒了?”楊茂德趕緊扶她半靠起來:“當然是兒子。”
阿祖覺得自己的腰好像斷了一樣,掙紮着坐穩趕忙伸手把小棉裹抱起來:“他好小。”
楊茂德湊過去看看孩子有些發皺的小臉:“倒是不重,不過孫奶奶說因為娃兒小所以你生得也快。”
“他一直都在睡覺?”阿祖用手指碰碰娃兒的臉頰,嫩得像豆花樣。
“剛生下來那會兒鬧累了,哭起來跟個小貓一樣,踹人可不含糊,田二嬸說她折騰了一身汗才把小衣服給他穿上。”楊茂德呵呵的笑着一副傻爹的模樣:“孫奶奶給他喂過水才安分的睡了。”
阿祖抱了會兒便覺得手臂酸軟,又舍不得放下來便傾着身子把雙手靠在被子上,楊茂德見她吃力便伸手環抱着娘倆,用手給她提供支撐:“現在好了,我也能幫你分擔點重量。”
“小家夥還在肚子裏頭的時候,我看你難受也搭不上手,以後覺得重了我就幫你抱。”阿祖聽得甜蜜蜜的往後靠,把全身的重量都交給背後的男人。
說着門就被推開了,阿祖轉身看去就見茂蘭提了小竹籃正走進來,看到阿祖已經起身才歡喜的道:“嫂子,你醒了啊,咋不多睡會兒。”
阿祖借着開了的門看看外頭已經黑透的天空:“我睡多久了?”
“沒多久,我們也才剛吃夜飯。”茂蘭進來順手關了房門:“哥,你也出去吃飯吧?爹在飯廳裏陪孫奶奶喝酒。”
“等會兒再吃。”楊茂德松開阿祖,單單把兒子的小棉裹抱起來走到床尾坐下。
“嫂子餓了不?我剛炖了紅棗雞蛋湯,趁着熱乎乎的喝一碗。”說着把竹藍放到桌上,小心翼翼的端了裏頭的大碗出來:“孫奶奶說你還沒下奶,這兩天不能吃太鹹,等回頭有奶了我再給你炖雞湯。”
阿祖不好意思的應聲才接了碗喝上一口,炖的軟糯的紅棗像棉花松軟的蛋花兒,沒有放太多糖喝起來十分清爽:“你吃過夜飯沒?”
茂蘭早就跑到楊茂德身邊彎腰看小侄子,聽到阿祖問才扭頭笑道:“吃了哩,菜還沒上桌我就在廚房裏吃了,茂菊和茂梅估計丢了碗也要馬上過來。”
“哥,把娃兒給我抱,你去飯廳吃飯去,爹說要給娃兒起名字,你不過去看看?”茂蘭不滿意楊茂德霸占着小棉裹不松手。
“有啥看頭,他這一輩都是國字輩的。”楊茂德伸出手掌:“宇、文、清、耀、泰,把族裏同名的去了,我選了好幾個字,早就跟爹商量過了。”
茂蘭氣鼓鼓的嘟起嘴:“你一下午都在屋頭,還沒抱夠?”
“我才從你嫂子手裏接過來。”楊茂德讪讪的笑道:“他先頭一直在睡覺,我怕把他吵醒了,沒有抱。”
等茂菊和茂梅進來屋頭就更熱鬧了,楊茂德到底被趕出去吃飯,因為她們要幫阿祖下奶,不然今天晚上他兒子就要餓肚子哩。
滾燙的毛巾被捂在阿祖的胸部上,茂蘭見阿祖眼淚在眼眶裏直轉只得寬慰說:“嫂子忍一忍,不揉開了莫得奶喂娃兒。”
比起下午生娃的痛楚,阿祖覺得這還是能忍的,又看了看兒子熟睡的小臉,一咬牙用慷慨就義的語調說:“二妹,我自己下不了手哩,你幫我揉吧。”
“我來。”茂菊把懷裏的奶娃兒遞給茂梅,挽了挽袖子在熱水盆子裏洗淨了手,然後隔着毛巾順時針的揉搓。
阿祖終于忍不住大顆大顆的掉下眼淚來,滾燙的毛巾變溫了就會重新被換上熱乎的,粉白的肌膚被燙的通紅一片,茂梅抱着小棉裹子坐在床邊看得直打哆嗦。
“出了,出了。”茂蘭眼尖的看到粉紅頂端上滲出的點點乳白。
阿祖用手指自己戳了戳柔軟:“咦?現在反而不痛了。”
“那是,要是一直痛咋個喂娃兒?”茂菊擦擦額頭的汗水:“趕緊喂他吧,田二嬸說頭奶是最好的。”
阿祖看看小棉裹:“他還在睡覺哩,要不等他睡醒了再喂?”
“奶娃娃只有餓醒的時候,哪有睡醒的時候?”茂蘭下午可沒少跟田二嬸打聽照顧娃兒的事情,她和茂梅也不過相差三歲,記憶裏頭并沒多少照顧小娃的經驗,不過阿祖也是新手媽媽,大家都在摸索中前進。
阿祖把奶娃娃接過來,奇特的是剛剛還昏昏然睡着的娃娃,似乎是聞到了奶水的味道,側過頭來對着阿祖哼唧,半天也不見吃的送到嘴邊才不耐煩的哭了起來,這時她才知道為啥楊茂德說兒子哭起來像小貓。
聲音小小的細細的,卻透着無限的委屈,阿祖又調整了半天姿勢,才半弓着腰把兒子的晚飯送到他嘴邊,自己的後背都細細密密的冒了一層汗。新生兒的胃口小,再加上初乳本來就少,最後奶娃娃叼着沒吃完的晚飯繼續呼呼的睡着了,茂蘭将就着熱毛巾給阿祖擦拭了一下後背的汗水:“等會兒要是醒了,先喂點熱水再喂奶,孫奶奶說的剛落地的小娃兒腸子黏,光吃奶的話拉不出粑粑。”
阿祖答應聲整理好衣服,就聽到門口響起敲門的聲音:“能進去不?”
茂梅跑過去開門:“這麽快?”
“我又不喝酒。”楊茂德說着快步走到床邊看看阿祖懷裏的娃娃:“我兒子吃過了沒?”
阿祖臉紅紅的點點頭,茂蘭把毛巾在架子上晾好才問:“爹到底把名字訂好沒?要不先起個小名喊喊,不能總是奶娃兒奶娃兒的叫着。”
“嗯。起好了,叫國清,楊國清。”低頭用手指刮刮娃兒的臉,可能是老爹的手有些涼,就見他淡淡的眉頭糾結起來露出委屈的表情,楊茂德趕緊把手縮回去:“小名叫三月。”
“三月?”茂蘭驚訝了一下:“咋取個女娃的小名。”
楊茂德背着燭光的眼眸底有晦澀的暗光流過:“說是好養活。”
前頭的飯廳裏流淌着濃郁的酒香,楊老爹撥弄下火盆給新倒上的酒壺加熱,一邊低聲咳了咳問道:“咋說底子不好?我看清娃兒雖然瘦了些,但是勁頭兒不小。”
孫私娘吃了幾杯酒,氣色紅潤臉上的皺紋似乎都被撐平了不少,夾了一筷子悶的幹筍在嘴裏吧唧了半響:“胎裏病,我看茂德媳婦沒啥不對,是不是德娃子有啥地方傷到了?”
楊茂德抽大煙的事情被瞞得緊,孫私娘常來常往的也沒覺察出異樣,聽楊老爹說了之後才咂咂嘴說:“也虧得是個兒子,女随爹兒跟娘,三月還是茂德媳婦福厚才留下來的,德娃子本來就八字弱,還瞎折騰。”
“那清娃子能養得大不?”楊老爹給她添上酒殷切的問道。
“說是胎裏病也要等大了才曉得具體是啥樣,嚴不嚴重的到時候才曉得。”孫私娘嘬了口酒:“但是既然投到你面前總要好好養,這大院頭鎖陽氣對男娃兒好,該是養的住。”
“那就好,那就好。”楊老爹舒口氣往椅背上一靠:“這還莫得一年,送走了春兒又送走了新文媳婦和她的娃兒,唉。”
孫私娘磕磕酒杯兒:“這有啥,你沒看外頭打仗,那死的人海了去了,這個時候用我們的行話說叫破世,跟換季一樣現在就該陰天下雨,不下雨咋能長新苗出來?”
說着老太太看了看外頭墨黑的天空:“老了眼睛也花了,這往上的紅線是不少,但是落下來的藍線更多。”
楊老爹看看外頭黑黢黢一片:“不是眼花了,我看你是喝醉了。”
說完晃晃手上的酒壺:“反正明天也莫得啥事,再吃兩杯?”
“散散酒味兒,回頭還要去看看娃娃。”孫私娘搖搖頭:“不去催德娃子,他肯定不得搬出來住。”
飯廳外走進來茂蘭和茂梅聽到話尾巴:“孫奶奶不吃酒了?我盛飯把你。”
“孫奶奶,我大哥為啥要搬出去住?”茂梅好奇的問。
一旁的楊老爹搶先開口說:“他又不曉得咋個照顧娃兒,你嫂子坐月子的時候讓田二媳婦搬去幫她忙。”
茂蘭眼前一亮:“那用麻煩田二嬸,我搬去跟嫂子住就是了。”
“莫看紮長的人兒,夜裏折騰得很,又要喂又要換尿布,你們小娃兒家覺重。”孫私娘笑眯眯的說道。
“田二嬸管着大廚房的事情哩,晚上睡不好白天咋做事?而且我們有三個人,就是累了換班也可以。”茂蘭湊到楊老爹旁邊拉長聲調喊:“爹。”
楊老爹也曉得屋頭剛添了小娃兒,一個個正稀罕哩:“那就好好給你嫂子幫忙,要是回頭她跟我告狀,就喊你田二嬸搬進去。”
茂梅先蹦起來歡呼:“我跟三姐說去。”
“還是先給我哥收拾屋子去,就讓他住在院裏的客房。”茂蘭嘻嘻笑道:“正好那屋頭大堂嫂他們走了過後剛換的被子。”
楊老爹咳嗽一聲不悅的用筷子敲敲盤子邊:“先給我們舀飯。”
茂蘭已經跑了出去,遠遠傳來她脆生生的應答。
“哎,曉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