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說皖南事變
當天下午楊縣長就帶着楊茂泉夫妻兩個回了縣城,阿祖不明白為什麽明明是大堂嫂做錯了事情,大伯卻對自家幾個人發脾氣?雖然最後說明了衣服是阿祖父親在上海時候給她買的舊物,卻還是被大堂嫂冷嘲熱諷了一番。
更讓楊茂德無語的是,楊茂泉走的時候專門把他喊到一邊,還以為他是為大堂嫂的事情不過意想要道歉,結果這貨居然還是在說借錢的事情。
這樣的尴尬氣氛裏,也許只有楊老爹一家人覺得尴尬的氣氛裏,大家十分開心的送楊縣長一行人離去,茂蘭看了看天色有些擔心的說:“伍哥他們回頭要淋雨哩,新年裏要是病了多麻煩。”
“讓大廚房燒了開水備着呗。”茂菊看着滑竿出了大院門,考慮着是不是放挂鞭炮去去晦氣:“大伯沒開口喊大哥去送已經是萬幸了。”
“大堂哥可不是喊大哥跟他進城去?”茂梅撇撇嘴:“鬧出這種笑話還笑得那麽沒臉沒皮的,爹你和大伯真的是親兄弟?”
楊老爹咳嗽一聲:“走,回屋。”
阿祖拽拽楊茂德的袖子:“在想啥?”
“沒啥。”楊茂德回過神來看看阿祖挺圓的肚子,不管想做啥也要先等肚裏的娃兒生下來再說。
楊縣長懷了一肚子怒氣回城裏,本來打算家法教訓下楊茂泉夫妻兩個,但剛進縣城就被另外的事情轉移了注意力。這事情就是1941年1月裏發生的震驚中外事件皖南事變,此時由蔣介石簽發新四軍“叛變”,宣布取消新四軍番號,将把葉挺軍長交付“軍法審判”的正式文件傳達下來。指示各地方針對擁共的運動予以鎮壓,潛伏基層的共黨分子予以清剿,歷史上第二次反共高潮來臨。
楊茂泉夫妻兩個被楊縣長扔到腦後,因為現在更讓他頭疼的是老三楊茂蓮,此時正值新年但縣中學的學生,卻私下組織了一次關于皖南事變的示威游行活動,領頭的就有楊縣長的三千金楊茂蓮,還是她建議趁着楊縣長回鄉祭祖的時間發動,縣政府缺了首腦指揮沒能第一時間組織疏散。所以等楊縣長回來的時候,楊茂蓮和二三十個學生被關進了縣憲兵隊的小黑屋,一幫子來給自家孩子說情或是抗議的家長把縣政府都快擠爆了。
大伯娘難得沒有出去搓麻将,紅着眼睛沖楊縣長喊:“你給我趕緊叫人把小蓮放回來。”
楊縣長揮了揮手上的文件:“屁話,那麽多眼睛盯到,要是能放人我早就放了。”
“不就是個示威游行?這年頭那天莫得學生示威?”大伯娘拍着沙發的扶手:“寒冬臘月的你讓她個女娃娃在憲兵隊的屋裏咋住?”
“你曉得她不是個省心的,你咋不盯着點?我前腳走她後腳就惹禍,你這個當娘的就不能上心點。”
“我咋不上心?她堂堂一個縣長千金,出去難道還不能硬起腰杆說話?”大伯娘從一旁的茶幾上把一疊報紙劃拉到地上:“再說現在的女學生都是這個個性,示威游行咋了?看看報紙上哪個示威照片上莫得女學生?難道還像你弟弟家的那三個女娃兒,裹着小腳大門出二門不邁整天就曉得繡花煮飯?”
“繡花煮飯咋了?你能把這兩樣給她教好我就要謝天謝地了。”楊縣長氣的肚皮用力的鼓了鼓:“我一直叮囑你,現在有王軍長在一邊盯梢,莫要做啥出格的事情,莫要被他抓了小辮子,這回的事情我還得寫自省書遞上去。”
大伯娘聽他這麽說才有些驚異的問道:“自省書?不過就是一群娃兒吵吵鬧鬧而已,放出來不就莫事了?”
“你曉得個狗屁,這事往大了說就是站隊的問題,我要不寫自省書等王軍長打了小報告上去,被扣上通共的帽子我這個縣長也就到頭了!”楊縣長轉頭看到楊茂泉夫妻兩個躲在房門後頭偷聽,便氣憤的把手上的文件摔在沙發上:“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大伯娘看他生氣的離去,忙站起來喊:“那茂蓮哩,咋也要先把娃兒弄出來。”
“關幾天讓她醒醒神,免得一天到晚腦殼發熱。”說完便‘砰’的摔上了房門。
大伯娘着急的在屋裏跺跺腳,考慮了一會兒便高聲喊:“茂泉!茂泉,趕緊出來,跟我去你舅舅家一趟。”
楊茂泉飛快的關緊房門,年前他和大伯娘去外公家借錢沒少被舅舅罵,他才不要再跑上門去找訓哩,推了推妻子:“你出去給娘說,我回來淋了雨感冒發燒已經睡覺了。”
大堂嫂被他推搡得一個踉跄:“我才不出去,你還是趕緊跟娘去外公家走一趟,只要能弄到錢挨頓罵怕啥?莫忘了你外頭還有四萬多的爛賬。”
屋裏頭的夫妻兩個打起了雲推手,大伯娘喊了幾句屋裏頭的電話就響了,接起來一聽,屋裏的楊茂泉就聽到外頭傳來老娘誇張的哭訴聲:“四兒啊,你咋不回來過年哩?你個龜兒子,今天都初五了才曉得打電話回來。”
“聽說三姐被逮了?”四瘋子翹着腳坐在區政府的辦公室裏,他上午遇到王隊長聽他一通夾槍帶棍的話才曉得縣裏出了事。
“蓮娃子那個背時娃兒,這回把你爹害慘了。”大伯娘拉長哭腔把楊縣長剛剛的話轉述了一遍。
“我還以為啥事哩。”四瘋子将屁股下的椅子搖晃得吱呀直響:“這年頭上頭的文件擦屁股還嫌劃人,也就我爹把它當回事。”
“哭啥,大過年的也不嫌晦氣。”說着啪嗒把腳放下來:“我回頭給憲兵隊打個電話,好歹在那邊待了幾個月,喊他們照顧下三姐就是了。”
“不能直接把你三姐放回來嗎?”大伯娘擦擦眼角:“我喊你爹給陳局長打個招呼,他都不肯。”
“我可沒楊縣長那麽大面子。”四瘋子瞥見屋外頭晃過的劉圓慧:“行了,在憲兵隊關幾天又死不了,哦,還有給老爹說一聲,過年後幾個月的油錢也先支把我用。”
“你在鄉裏咋用那麽多錢?”大伯娘有些不滿的嘟囔,平常她總是不把楊茂德送來的錢放在眼裏,但是這幾個月沒收到手頭的活錢一下就少了,總覺得有些不便利。
“正事,你跟老爹說一聲就是了,他曉得。”
見四瘋子這麽說大伯娘也不再追問:“四兒,你啥時候回城來?我跟你說,你汪姨家的小女兒過年回來了,你還記得不?聽說現在在北京讀女校,長得水靈又斯文,年歲跟你差不多。”
“說啥哩。”四瘋子不耐煩的打斷道:“歲數跟我差不多不就是十四五歲的小女娃兒?”說着又想起年前茂蘭和王旅長引發的場鬧劇,便轉了話題:“不和你廢話了,等三姐放出來給我說一聲。”
“等下。”電話這頭大伯娘喊停:“你大哥出來了,他要說兩句。”說着把電話塞到楊茂泉手上,一邊小聲吩咐:“喊你弟娃兒回來。”
楊茂泉胡亂的點頭揮手把她打發走,一邊在電話裏跟四瘋子掰着閑話,等大伯娘上了樓他才在沙發上坐下來小聲問:“老四,你老哥我最近手頭緊,有莫得閑錢弄幾個把我?”
四瘋子早就知道了合夥開煙店的事情,一邊扒拉着頭發一邊譏诮的問:“做生意賠了?”
“你咋曉得?楊茂德給你說的?”問着龇龇牙:“這家夥當了兩年家,長本事了。”
“我們兩個在一個屋頭吃了十幾年飯,你是啥樣人還用別個說?”四瘋子見劉圓慧又再門口晃一圈不由得嘆口氣:“閑錢莫得,不過你要是幫我跑跑腿,弄幾個路費把你也是可以的。”
“跑腿?”楊茂泉疑惑的問:“做啥?”
“聽說十四軍在處理一批舊軍用物資,你去幫我打聽打聽,跑跑門路。”
外頭的風風雨雨,熱熱鬧鬧對楊家大院都沒影響,年初六徐家開始宴客,等明天就能送新文媳婦出門,這次徐新勇夫妻兩個沒有再上門找茬。大院附近的人家,如山背後的孫家院子,對面山梁上的佘家,上門出禮坐席的也有十幾個人。其他的都是大院的佃戶,楊茂德作為戶主也出面招呼坐席,阿祖和茂蘭她們窩在院裏沒往外去,只是不時的聽着迎客鞭炮發發愣。
要說這事對楊家的幾個人都很有觸動的,茂蘭只要走在阿祖身邊總是伸手緊緊攙扶着她,茂菊在竈前擺上高背椅禁止阿祖再坐小板凳,茂梅勤快許多拿東拿西的總是搶先做。而阿祖每次夜半迷迷糊糊的翻身時,總有楊茂德及時伸手幫忙,不但幫她擺好姿勢還細心的在腰下墊上小毯子。
有如履薄冰的緊張空氣彌漫在日常生活中,而大家為了不給阿祖增添壓力還要裝作無事,就像現在聽到外面不時響起的鞭炮和哀樂,屋裏的四個人還在使勁擠出笑容妝點熱鬧氣氛。
“嫂子,你說着尿布中間是不是也要鋪層棉花?不然光是兩層布怕是兜不住。”茂菊比劃着把兩片長方形的布單子縫在到一起。
“應該不用吧,小娃兒能有多少尿?”茂蘭細心的咬斷線頭:“太厚了墊在屁屁下頭腿都合不上,包在裹裹裏難受。”
“梅子,像這樣縫個口袋然後翻個邊,把線頭藏進去。”茂菊指點着。
“咦,我看三姐縫的娃兒衣服對邊都在外頭,我還以為娃兒的東西都要把線邊留外頭。”茂梅只得把四個邊拆出一個口然後翻個個兒。
“衣服的線邊當然要朝外,在裏頭靠肉劃人哩。”
阿祖微笑着一邊聽一邊整理縫好的尿布:“咋這麽早就縫尿布,你哥還沒去買新床單回來。”
茂菊拿針的手頓了頓才笑道:“就是要提前都剪了,回頭才好催着他趕緊買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