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暧昧進行時
阿祖再膽大也只是個十七歲的姑娘,黑漆漆的屋子伸手不見五指,和一個還不熟悉的男人狼狽的滾在地上,手臂還被咬得生疼。推不開挂在身上冰涼的男人,她半倚在地上發出淺淺的低泣,配合着外面夏夜蟲鳴的淺吟低唱竟然十分委婉動聽。
淚水從開始的大雨轉中雨再轉小雨,最後臉上的淚痕都幹掉了臉皮變得緊繃,阿祖開始泛起迷糊,往常這個時候她早睡下了哩。
身底下墊着的男人發出聲沉悶的低哼,然後松了松牙冠,阿祖已經疼的有些發麻的手臂終于得到了解放,忙用手掌揉揉發出嘶嘶的抽氣聲。
“扶我上樓上去。”他的聲音低沉沙啞。
楊茂德蹭着木門坐起來,身上的骨頭像是被打斷了重裝一遍,雖然疼但是比起先前那種無數螞蟻啃噬又酸又癢,他覺得可以忍受了。
阿祖癟嘴有些負氣的回嘴:“不要,我回去了。”
說完掙紮着要去開門,但蜷縮在地上太久的腿酸麻得不聽使喚,腳一軟又跌坐下來,兩手重新按在男人身上,這次發現手底下濕漉漉一片,楊茂德身上的衣服跟剛從水裏撈起來一樣。
哎呦,這是流了多少汗水呀!阿祖又摸了摸冰冷冷一片駭人的很。
“你……、這是生了病?”阿祖問着,但心裏已經肯定了,不然哪有人六月裏頭還冰冷冰冷的?
楊茂德半響沒搭話,又默了一會兒重複道:“扶我上樓上去。”
這次阿祖沒有拒絕,連拉帶拽的把他從地上弄起來,看着眼前黑麻麻的屋子:“看不到路。”
身後吱呀一聲木門被敞開一條小縫,銀色的月光灑了進來,跟随進來的還有外面暖暖的夜風,借着光能看到前面通向二樓的木樓梯,很窄不夠兩人并排而行,阿祖走在前面一把子力氣全用在拖拽男人一只手臂上,幸好楊茂德也恢複了些力氣攀附着扶梯的把手慢慢向上挪動。
一段樓梯十一步,阿祖一邊爬一邊無聊的在心裏記數,她在職校學的是會計專業對數字相關總會無意識的留心。
二十二階樓梯爬完上面就兩間房,她拖着楊茂德進來點着蠟燭的一間,裏面陳設簡單一張木架子挂着白色蚊帳的床,高腳方桌兩條長板凳,再就是靠牆的兩口笨重的木箱子。把楊茂德扔到床上,她去桌上倒了杯涼茶水端過來。
看男人從枕頭上扯了枕巾擦拭頭發,晶亮的水珠随着他的動作在黃色的燭光裏四下飛濺。
“給我找套幹淨衣服。”他用手一指牆邊的一口箱子:“隔壁屋裏有熱水,弄來我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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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使人倒是順手,阿祖也一副乖巧小媳婦的樣子被他使喚得團團轉,就算他背過身把白皙後背露出來讓她幫忙擦洗,阿祖也沒拒絕。
等收拾利索兩人一個床裏一個床沿的幹坐着,阿祖咳了聲再次問道:“你剛剛那是怎麽了?生病?”
床上舒手舒腳半靠坐的楊茂德長出一口氣:“……算,是吧。”
生病還能算,是吧?阿祖疑惑轉頭:“沒找醫生看?”
楊茂德的臉色在燭光裏陰晦莫名,就在阿祖想要賭氣說‘誰愛管你呀?’的時候,他側身伸手從床鋪裏拖出一個木制的托盤。
“你認得外頭的花兒,那你該也認得這個。”
阿祖湊過去一看,盤裏有煙燈一盞,海螺手柄的煙扡子三把,插在小銅架上,玉嘴鑲銀的煙槍一杆連着個紅陶的煙鬥,巴掌大的銀質煙盒挑開了蓋子露出裏面黑膏狀的煙土。
“你抽大煙!”阿祖提高嗓音,尖細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楊茂德低頭擺弄這盤裏的東西,屋裏氣氛一時尴尬起來。
“幾年了?”阿祖看看男人還不算消瘦的身形,但沾了這東西遲早會像原來弄堂口整日攤着的蓉娘娘,蓉娘娘是個老拉三(女流氓),後來就是抽大煙被人打殘了,瘦的鬼一樣整日攤在弄堂口曬太陽,看到過路的男人還掀了衣服露出皮包骨的赤裸身體。
“四、五年了。”楊茂德把海螺手柄的煙扡子夾在手指間搓動,那螺紋就是磨出指間薄繭的元兇。
阿祖吸了口涼氣,四、五年?那他不是十四、五歲就開始抽?小煙鬼子!阿祖從心裏鄙視了下,又想起茂梅那日的笑容,便接着問:“公爹和妹妹們不知道?”
楊茂德嘴角抽抽,老爹知道了還不得剮了他的皮?楊老爹咳嗽的毛病有七、八年了,從開始喝藥他就把熬煙土的活計教給了兒子,楊茂德可是跪在堂屋發了誓不沾這東西的,不過十二三歲的娃娃好奇心重,再外面跑的多了又被人一教唆到底沒能把持住,最後走上了這條黑路。
“這兩年明顯比以往莫得勁兒,原來一天抽兩回,現在一天要抽三回才行。”他偷偷讓給老爹開藥的馬中醫把過脈,老醫生說他傷到底子了,再不戒掉怕是生不出娃兒。
阿祖眼睛随着他手裏的海螺轉動:“那你搬到這邊來……是想躲我?”
楊茂德‘咔噠’一下手中海螺手柄與下面細長的扡子分了家:“你是我堂客,曉得也就曉得了。”
這話有幾分逞強。
看着阿祖低着頭還是沒表示,楊茂德只得接着往下說:“我是想趁着今年還沒熬煙土,清閑這兩個月把它戒了。”
阿祖悶悶的問:“能戒掉?”
“……反正就是要戒。”楊茂德有些賭氣的把手裏的海螺扔回盤裏,這幾天他真的有努力,每次都是熬到最後實在是撐不住了才抽的,想着最後到底還是抽了,他心底就又滿是不痛快:“今天晚上就沒抽。”
先頭他就是又犯了煙瘾,怕自己把持不住跑到一樓門口去拼命的忍着,沒想到正好撞見了前來敲門的阿祖,回想到女人軟綿綿的身體帶着的溫熱和馨香,有另一種渴望竟然有片刻壓抑住了煙瘾的泛濫,所以他開口留住想要離去的阿祖,并打開了木門。
黑暗裏細致肌膚的順滑紋理,口中帶着香氣的軟肉,女人壓抑的淺淺哭泣,在他每次被折磨得快要失去理智的邊緣,他就好像再次看到牽紅綢的那只瓷白瓷白的小手,只是這次她扯着的是自己的後衣襟。
不能往前哩,沒聽到自家堂客在哭?
流汗、發抖、寒顫、抽搐還有那骨子裏的癢麻,讓人青筋直跳的暴怒,時間只能一秒一秒的熬着,痛苦好像沒有盡頭,等他真的從那讓人窒息的難耐裏逃脫出來時,二十歲的楊茂德還是得意的,第一次他覺得新生或許離自己并不遠:“馬醫生說,只要熬過前頭幾次難受得很,後頭就好了。”
阿祖深吸一口氣:“真要戒?”
楊茂德被她爍爍生輝的目光震住:“嗯。”
‘咔嚓’,看着女人手裏被折斷的煙槍,他心底裏灼灼的疼起來。
“那就不能留着這禍害!”
楊茂德嘴唇哆嗦了半響:“……這煙槍要是拿去鎮上賣能值三十多塊。”
阿祖囧然,男人盯了她片刻然後輕聲笑起來,将整個托盤往外推了推:“拿去吧,都拿去。”
木桌上放着煙盤子,旁邊的蠟燭燒掉了一大截,燈芯卻越顯明亮,屋裏一男一女是新婚的夫妻,這時卻一個坐在床沿一個半躺在床裏随意的攀談着,說起煙土,說起亂世,說起讀書,說起生活,說起晚餐的餃子,說了很多很多……說到最後桌上的蠟燭火光閃爍幾下悄然熄滅,屋裏卻沒有變暗,因為有青白的晨光從窗戶縫隙鑽了進來。
“我要回去了。”阿祖唬的站起來,不知為何有些慌亂。
“好,我送你。”楊茂德爬起來穿好鞋,兩人一前一後的出了門,阿祖還沒忘記端了桌上的煙盤子,外面晨曦微露,夏日天亮得早,此時不過四、五點的光景。
看着阿祖伸長手臂小心的把煙盤子,放到窗口昨晚踩腳的小椅子上,又挽了挽衣袖,楊茂德露出無奈的笑容:“你打算要爬回去?”
阿祖回頭看他,一臉的那是當然。
“這邊走,我送你回去。”楊茂德幫她拉下衣袖,順便看看潔白小臂上青紫的牙印,自己好像太用勁了,雖然沒有流血,但這痕跡估計十天半個月都消不下去。
阿祖見他皺眉盯着看,便大方的寬慰:“沒關系,要是被人看到,我就說自己咬的。”
楊茂德無語的揉揉那傷口,這個瓜娃子,哪有人能在自己手臂內側咬出這麽完整的牙印印?
穿過漫長的罂粟田,楊茂德将她送到通往外院的路口上:“我還是不回去啦,等戒了煙再搬回去。”
阿祖看着男人晨光裏堅毅的側臉:“……那,以後我能來給你送飯不?”
楊茂德眼神柔柔的看着自己的小妻子:“好。”頓了片刻又說:“早飯就算了,回去補覺。”
阿祖揮揮手腳步輕快的走遠,一夜未眠精神卻出奇的亢奮,但臉上的笑容只維持了片刻,便迎頭撞見了春兒和跟她走在一起的伍哥。
伍哥往她身後瞧瞧然後遲疑的開口:“少奶奶,這是……從後院回來?”
阿祖收斂了笑容,迎着春兒灼灼的目光梗着脖子點點頭:“你們起得真早。”她客氣的道,主院裏的人平日都是快到七點從開始梳洗。
“外院忙着哩。”春兒柔順的開口:“天熱得很,早上下地最涼快,打豬草的也快回來了,我幫我娘燒火連早飯都煮熟了。”
阿祖說的不過是客套話,春兒順從的解釋卻讓她覺得這姑娘其實是在嘲諷她吧?
“那我先回去了。”阿祖淡了神色:“哦,少爺說早飯不用送了。”
走了幾步又停腳回頭:“還有,中午飯我會送過去,就不麻煩春兒姑娘了。”
春兒撫了撫胸前的辮子,片刻柔聲回答:“曉得了。”
阿祖不能真的像楊茂德說的那樣回去補覺,雖說熬了一夜但她卻沒多少倦意,回房把煙盤子藏好,又取了一個窄袖口的小衣換上,八分袖只要不刻意挽袖子很難發現手臂的牙印,用清涼的泉水梳洗過後她就更加精神了,看着三個妹妹還沒起床她便自己動手開始做早飯。
這幾天幫茂蘭燒火,茂梅教了她不少竅門,雖然還不能做到熟練利索,但熬個粥還是沒問題的,等到三個妹妹過來廚房時,鍋裏的白粥已經粘稠香濃。
“咦?嫂子這鍋裏頭加了紅薯啊?”茂蘭攪了攪:“我們這邊人也興吃紅薯稀飯,這幾天我都煮了白米稀飯,就怕嫂子吃不慣紅薯的味道。”
“紅薯的味道不錯呀,而且我發現家裏的紅薯是紅心的甜薯,中午讓我做薯泥煎焖子吧,配上酸湯都不用再做飯。”阿祖甜蜜蜜的說,想起昨晚楊茂德稱贊餃子味道好,便覺得大熱天在竈頭轉也沒那麽辛苦。
姐妹三個吃過了餃子,對自家嫂子做新食物自然是倍加支持,等中午紅薯泥配着白面拌上嫩嫩小蔥的煎焖子被做出來,引得一片口水聲。
小心的盛了一碗細細海帶絲熬出的酸湯,配着一盤薯泥煎焖子,阿祖洗洗手說:“你們先吃,我給你哥送飯去,不然涼掉了味兒不好。”
哼着輕快的小曲調沿着早晨的原路向後院走去,正是午飯時間一路上都沒看到人影,木樓的門開着阿祖軟底的小布鞋走起路來悄無聲息。
剛剛轉過一樓,就聽到上面傳來什麽東西摔倒的聲音,吓得她最後兩步用了小跑。
阿祖氣息不勻的靠在門邊,就聽裏面男人用微喘的聲音說:“春兒,春兒……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