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情咒仇蠱
伊家人在城門被攔了下來。
起初馬車停下來的時候,大家都一陣緊張,等守城門的士兵将他們掃了一遍盤問之後,臉上消失的警惕終于讓他們松了口氣。他們也不多事去問,聽吩咐下車靜候。
只是他們不問,也未必會不知道。
被攔下的人有的着急,便追根究底起來,議論紛紛中,大家猜出了好幾套說法,有的說是抓逃犯,有的說是樂大人擅用權力。伊昕無聊的時候便聽着解悶,心想這些人可真是膽大,敢在官兵眼皮底下胡說,直到其中一種說法讓她再也坐不定了。
“那逃犯還打傷了顧大人,那可是皇上面前的紅人,誰得罪得起?我們就求神拜佛別當替死鬼,耽擱這點時候還真不算什麽。”
衆人心照不宣地點頭,可士兵揮着□□命他們閉嘴,他們也不敢再多說什麽。
伊昕明白這些不可全信,卻不敢不信,特別是連士兵都私下說着顧子昱會不會死,調侃孫清岚會不會嫁給樂家的敗家子之時,她越發覺得這件事情很可能是真的,且十分嚴重。
想和父親說一聲去問問,但伊昕還沒開口,便被人群帶至路的兩旁,中間讓出了一條大道。本就擁擠還被擠到一邊,人們小聲罵起來,只是都明白來的人非富即貴,不敢大聲多言。着急的伊昕嘆口氣,暫且作罷,等見着路中間的人才大喜過望。
騎着駿馬向城門走來,是韋英傑。
在呼喊之前,她考慮了很多,究竟此人是敵是友。最終,她敵不過心中的擔憂,讓家人到一旁歇着,交代了些話,再撒謊說自己掉了東西折回原處。确定自個兒離家人很遠,此處吵鬧絕不會傳到家人那兒,她才拼命呼喊韋英傑的名字。
攔着他們的小兵惱怒了,要她閉嘴,她邊閃躲着邊喊,終于引得了韋英傑的注意。
看清了她後,韋英傑喜悅溢于言表,命令小兵讓她進來,還快步走來護着她免受擁擠。這樣體貼的舉動讓伊昕竟是心酸,比起某故人,韋英傑與她的交情可算太淺,而卻是相識的人中,來國都之後對她最好的。
“伊昕,你怎麽……”韋英傑很驚訝。
“我就要回鄉,”她害怕韋英傑由她的反應猜出什麽,便佯作鎮定,問,“為什麽城門關了?”
韋英傑露出煩惱的神色,“別提了,要抓一個逃掉的朝廷要犯。”
“這樣啊,”伊昕故作關切道,“看你有些累,很困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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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啊,在樂大人審問的時候逃掉的,同黨還殺了不少人。”
伊昕沒聽到自己想聽的東西,卻又不好明說是問顧子昱的事情。熟料,韋英傑忽地低聲說,“放心,他怎麽會死。”
等她擡頭,韋英傑又神色如常,好像不曾開口多說一般。
兩人無話可說,伊昕便道,“你繼續忙吧。”
韋英傑并不走,定定地看着她,欲言又止。等她先行轉身要離開,韋英傑才說,“伊昕,我求你,幫我一個忙好嗎?”
與韋英傑相處不多,但是這個人就連說起苛待自己的家人都可以笑意不減,此刻的他卻頹喪得不成樣,似是被天崩地裂的災難擊垮。伊昕遲疑片刻,他又再三保證絕不耽誤她的事情,低聲下氣得讓她吃驚,心軟,遲疑片刻後點頭。
等她交代家人,保證肯定在城門開之前回來,韋英傑又派人保護伊家人之後,伊昕才同韋英傑速速離去。
他們到了一處僻靜的地方,等的過程中,她沉默聽完韋英傑拜托的事情,知道要等的人,越發感嘆世事無常。
原來,鄧靜與許先生來了國都之後,許先生忙着事情,只把鄧靜關着,所謂的報仇只是讓她冷靜下來的說辭。鄧靜一氣之下,便跑了出去。
一個小姑娘,在國都如何謀生?加上心神不寧,鄧靜居然打算潛入韋府殺韋骁,幸好韋英傑見着,将她攔下。
而後的事情,韋英傑沒有細說,伊昕也猜得到,鄧靜本來就對韋英傑有意,加上韋英傑如此體貼,兩人的感情想必進展不少,否則也不會有後面的禍事。
這個禍事就是,樂耀宗的兒子樂鑫為了給韋英傑氣受,多加了解之後,拜訪許先生的時候,便向他要了鄧靜。許先生再是袒護拖延,也出于種種原因不可回絕,只想到了逃跑的下策。
但是,鄧靜鬼迷心竅一般,愣是不走,誰勸都不聽,還與韋英傑說今生今世不再相見的狠話。
“可能是為了報仇吧。”韋英傑的憔悴顯露無遺,“可是樂鑫絕不是什麽好人,她怎麽……”
一個平靜卻暗含諷刺的聲音響起,“那麽,你就是好人嗎?”
伊昕循聲望去,鄧靜慢步走來,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雙眼直視着韋英傑。單純可愛的樣子再無蹤跡,現在的鄧靜,就像是勝券在握,滿腹算計的精明女子,她不肯放過無奈的韋英傑,盛氣淩人地占了所有上風,一句逼問便将還要辯解的韋英傑的口封上,“難道你會幫我對付你爹嗎?哪怕是納我為妾,都做不到吧。”
伊昕看兩人僵持許久,便開口,“小靜!”
霎時間,鄧靜變回了帶着笑意的小妹妹,親昵地過去挽起她的手,“伊姐姐來了怎麽不告訴我一聲,近日可好?”
“還好,你呢?”伊昕向她身後示意的韋英傑點點頭,眼角餘光注意到韋英傑黯然離去。
“他都告訴你了吧。”等韋英傑走了,鄧靜才現了些愁色,“誰能想到呢。”
伊昕無從評判她的決定,只是輕輕問,“一定得這樣嗎?”
默然點頭,鄧靜遲疑片刻才說,“伊姐姐,抱歉讓你為難了。”
“沒事。”伊昕覺得韋英傑是病急亂投醫,鄧靜的情況她又怎樣多嘴,便道,“你再仔細想想吧。”
鄧靜看了她半晌,才點頭,鄭重其事。
看鄧靜已經不複當日神采飛揚的模樣,伊昕不由感到難過:說來韋英傑出身名門,即便是庶子,至少還有親人,衣食無憂的。但鄧靜颠沛流離這麽多年,如今又失去了最後的家人,韋英傑光這一點就無法想象,更無法明白鄧靜的感覺。
而她,什麽都不知道,怎能胡說,滿心想的只有回家。
兩人像是有了默契,只是站着各自想自己的事情,鄧靜握着她的手仍未放開,似是忘記了一般。
“伊昕,快來。”韋英傑忽然跑來,拉着她就走。
而鄧靜沒有跟上,無言地松手,目送他們,在伊昕回頭的時候微笑揮手。
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伊昕難受不已時終于到了,等看見城門場景才知剛剛的折磨不足挂齒。
一場屠殺。
官兵在竭力抓捕着一個穿着囚服的人,而一群兇徒則負責開路,此時礙事的群衆們一來慌張擠作一團,許多人被踩在地上嘶聲叫着,二來慌不擇路,送到了兇徒刀下,當場身首異處,血肉橫飛。
“爹……娘……興兒……”伊昕愣愣地呢喃着,望向安置家人的地方,空無一人,只有方才韋英傑派來保護他們的小兵屍體。一陣恐慌襲來,她抓着韋英傑喊着,“他們在哪兒!”
韋英傑不發一語,将她帶到一處,命人看住她,便去幫忙。
“放開我,放開我!”雙手亂舞,伊昕意圖用蠻力推開所有擋着的人。可不過一會兒,她的雙手便被抓着背至身後,動彈不得。
猶拼命掙紮,全力大叫,最後伊昕雙手酸麻,眼淚終于不争氣地流出。
方才伊正虎聽了她的決定,皺眉想了好一會兒,不字将要說出口,終是無奈點頭說:“要小心,我們還要回家呢。”娘則是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好像小時候無奈縱容的樣子;興兒蹦蹦跳跳地拉着她的手,笑說要吃什麽小點心,等她買回來一起。
“求……求你……”哭得呼吸不暢,伊昕吃力哀求道,“求……求你……們,讓……我去……找他……他們。”反反複複地說,就連小兵都扭頭不忍看,伊昕依然說着,喉嚨都快啞了還在求着。
等她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一人将她抱住,安慰,“伊姐姐,沒事的,沒事的,閉上眼睛什麽都不要想。”
伊昕停下了哭泣,鄧靜卻流淚,不知說的一番話是在安慰誰。
等此事平息之後,抓到的囚犯不過是個冒牌貨,各個城門都上演了這一場慘劇,真正的逃犯卻不知所蹤,伊昕在一家客棧等到天黑也沒有等到關于家人的消息,更沒能見到韋英傑。鄧靜一直陪着,臉色和伊昕一樣差——那些慘叫喚醒了她太多的記憶。
終于等到了韋英傑來,皺着眉頭的樣子就知道不大好。
“說啊。”伊昕的聲音若有若無,卻帶着可怕的平靜,遠遠盯着韋英傑。
“有人後來放了一把火,無法确認。”韋英傑僅說。
伊昕呆呆地低頭,無聲地死命咬着自己緊握的雙拳,直至留下鮮血。見狀,鄧靜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從口下救出,上藥包紮,遞給伊昕杯茶水。
等茶裏的藥起了效果,将睡着的伊昕安頓好,鄧靜說,“我走了。”
側身經過韋英傑的時候,鄧靜的手被拉着,腳步停下。回頭對上他哀求的表情,她輕笑,甩開,頭也不回地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偶爾更新有益身心健康=v=
我發現我有當後媽的潛質,摸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