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是福是禍
這話一出,大家都好一會兒沒吱聲,連喬楚輕微的下樓聲特別清晰。
一個人只多看了幾眼就改變了主意,決定的還是關于婚嫁的大事,對此除了不相信還是不相信的伊昕反倒是不生氣了,頂多有點失望:知人知面不知心,韋公子先前看着挺好心,怎麽一玩笑起來就如此過分。
她打破僵局,對韋英傑笑道:“韋公子別說笑了,我也知道這是誤會一場,不會為難你的。”話畢,伊正虎負責繼續和韋英傑客套幾句,打發閑雜人等,她行禮走人。她轉身碰上了正前來的喬楚,搖搖頭嘆了口氣。他似乎明白她的意思,也轉身跟着她,準備同她到樓上去。
“等等!你們怎麽不信我呢!”韋英傑着急了,不顧禮節直接忽視了伊正虎這個長輩,快步跑上來擋在了他們面前,“姑娘,我說的是真的,我願意娶你。”
大概由于韋英傑嗓門本來就大,這個時候因着急說話又大聲了些,最後一句簡直是聲如洪鐘,字字清楚,每個音都在繡樓裏回蕩了下。她聽着像是有人在耳邊不斷大吼,腦中嗡嗡了一陣,有點頭暈,臉色必然好不到哪裏去。更讓她不悅的是,韋英傑就是不讓開,這麽大個子杵在那裏,雙眼直直盯着她,好像非得等到應允不可。
更糟的是,她唯一能指望的伊正虎在不遠處不停傻笑着,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那就麻煩了,她得解決韋英傑。
出乎她意料的是,喬楚擋在她面前,冷冷地說:“這位公子,抛繡球雖是坤州習俗,但六禮仍缺一不可。閣下與其在這向一個弱女子表意,不如先回家請示雙親來得實在”
這樣不客氣的說法,就連後頭的伊正虎都皺了皺眉,而她除了覺得不妥之外還多了一層疑慮:以往喬楚再生氣,表面上對人肯定還是客客氣氣的。韋英傑只是擋在他面前有些冒犯了,怎會招來那樣的說辭。
“噢,這倒是。”韋英傑愣了一下後倒是爽朗笑了幾聲,還說,“多謝這位小兄弟提醒。”
回過神的伊老爺發現自己沒開口麻煩已經沒了,更是笑得全身發抖,上前和韋英傑聊了起來,熱心地要給他安排住處。今天的抛繡球肯定就到此為止了,伊昕對這事仍心不在焉,就連被伊正虎推走的韋英傑回頭和她打了招呼都沒有反應,一雙眼睛總找着機會觀察面色不善、徑自走人的喬楚。
“喬楚!”看人走得差不多了,她忍不住叫住了急急往外走的喬楚。
不過一個轉身的功夫,喬楚已經恢複了面目帶笑的模樣,語氣與往日并無不同,“在。”
驀然對上他,伊昕那麽多想說的一下子全噎着了,吞吐來了句,“你……剛才……怎、怎麽了?”
“實話實說。”
“呃,對韋公子太不客氣的話……”明明讨厭韋英傑就承認嘛,伊昕內心咆哮。
“影響你過門?”喬楚語調上揚,表情變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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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她驚覺喬楚更怒,連忙否認,更正經道,“爹會找麻煩,你先回去,免得他過來開罵。”
喬楚沉默,不發一語但面色已經緩和,“那我走了,你早點休息。”說罷離去。
她回了房,看見高興的父親正等着。伊正虎逮着她就說韋英傑家住國都,出身估計不錯,這親事他越發滿意。她正心煩,強顏歡笑了一會就忍不住了,說了句:“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萬一人家看不起咱們家不答應,你就白高興一場了。”
“爹早考慮好了,”伊正虎摸摸下巴,“韋公子會寫家書請示,信裏面的言辭如何可就看你了。這幾天陪他在坤州到處走走,培養培養感情,聽見沒有?”
悶悶點頭,想起韋英傑那熱情的笑臉,伊昕打了個寒戰。
次日一大早,她才明白倒黴的遠遠不止昨天那些。
她陪韋英傑走一走倒沒什麽,可麻煩就在她爹安排了喬楚做跟班。以前伊正虎還看在喬楚是老管家的外甥,沒表現得太明顯,後來偶然發現她和喬楚關系并不疏遠才爆發了出來,硬覺得喬楚對她有意思。安排他做韋英傑和她出游時的跟班,八成又是她爹想要讓喬楚死心的招數。
問題是,人家喬楚就沒那心思,如何死心,做這種跟班工作只有煩心才是。果然,全程喬楚自始至終都不發一語,沉默跟在後面,顯然心情不佳。
“伊昕?”本是四處觀賞的韋英傑止步,疑惑喊到。
韋英傑說話喜歡直來直去,出發時就說不必多禮,她就懶得和他多禮。至于她爹說的讨好韋英傑,她不願意做,原因主要是她不想嫁人。所以她的心不在焉被發現,只随便應了一聲:“嗯?”
“看你沒精神好像累了,我們去茶肆坐坐好了。”韋英傑體貼提議。
她立刻答應。本來她坐下真舒坦,卻發現喬楚在旁不動,就想讓喬楚也坐。誰知不等她出手,韋英傑一把就将喬楚拉倒,使其跌坐在凳子上,更殷勤地代替小二幫忙倒茶。這下喬楚沒辦法了,默默接過茶杯。看韋英傑越發順眼的她偷笑,高興得可憐起他一路上自說自話居多,與他說話:“你原本來坤州是做什麽?”
“尋人。”韋英傑喜色立現,誠懇問,“你知道牛頭村在哪裏嗎?”
伊昕飛快回答:“不知道。”
知道她算是養在深閨的大小姐,韋英傑并沒撤下喜色,而是将滿是期望的眼神投向喬楚,可惜喬楚在他問之前已經開口:“不知道。”
“怪了,這麽多人怎都說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牛頭村這個地方。”韋英傑自言自語的聲音大得很,不僅他們這一桌聽見了,旁邊才坐下的那桌也聽見了。那是個滿臉帶笑的老爺爺,聽到這句話竟然臉色沉下,冷哼一聲,目光似利刀般射向韋英傑。
韋英傑和喬楚背對着看不見,但她瞧得一清二楚,思索了一下還是說:“去求簽問問尋人,很靈的。”
一個悶葫蘆一個外地人,能有什麽意見,自然起身跟着她走。等他們走遠了,伊昕找着機會回頭看,發現那個老爺爺已經不見了,感覺有點不妙。
才沒走多少路,喬楚去雇了轎子讓他們坐。韋英傑連連擺手,還拍拍自己的肩膀表示身強力壯。她則沒有拒絕,其實出門的時候她本來有丫鬟伺候着,有舒服轎子坐着,有瓜果點心備着,全被韋公子一句“一切從簡”弄得煙消雲散。起初她還覺得沒事,在這麽烈的日頭下走了一個時辰發現自己真的不行,到時候她一暴躁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
至于現在那個走在轎子旁邊的客人,她懶得理,最好他覺得她嬌生慣養娶回家是個麻煩,一氣之下毀了承諾離開,居然走後不久轎子就落了地,轎夫和韋英傑的腳力她相信,可是喬楚令人堪憂。于是她一下轎子就去看喬楚有沒有事。不過看他神清氣爽,盯着她莫名其妙的模樣,伊昕惱羞成怒吩咐他呆在外頭等,欲拽着韋英傑進城隍廟。後來又心軟,看天氣越來越熱,她又很不争氣地半路折回與他低聲說:“你去坐着喝茶等吧,怕會耽誤很久。”
“我知道。”沉默半晌,喬楚淡定道。
知道喬楚不悅時這個語氣已經算好,她不計較了。回頭才進廟門,她就被捂着嘴興高采烈的韋英傑吓到,拉他到旁邊,走上前一問,才知他一下子就求到了上上簽。
韋英傑嚷嚷:“肯定能很快找到,哈哈哈哈。”
也陪着笑了一陣,她又想起走得急匆匆的老爺爺,迷惑了會兒。看韋英傑被那解簽的人說得開懷大笑,一時半會走不了的她就去求簽,幫家人求完結果發現都是不錯的簽,不禁無語。
看韋英傑還纏着解簽的人說個沒完,她想到還等着的喬楚,打算幫他求一個,雖然他不信。
不知道為什麽,喬楚對求神拜佛之類的是沉默以對,可皺着的眉頭和緊抿的嘴唇無不說明他不大喜歡。她覺着心誠則靈,全靠着保佑過日子不靠譜,但拜一拜還是沒有壞處的。不過她不會勉強喬楚,為免他更不高興特意安排他在外面等着。
滿懷期待地求了,她瞧見簽文時面色肯定十分難看,解簽人瞧着都不敢多說話,才吐了一個“下”字就沒了聲。她雖然沒讀過什麽書,也不怎研究這些,但簽文是“路險馬乏人行急,失群軍卒困相當。灘高風浪船棹破,日暮花殘天降霜”,一看就知不論問什麽都沒好結果。
接下來估計解簽人就開始和她說怎麽擋災禍,換言之就是怎麽掏銀子。她覺着讓喬楚自己求一回說不定準一些,幹脆先求個平安符,等韋英傑自己也求好了平安符,馬上推着他迅速離開。
而後韋英傑自己高興,步子都邁得輕松,卻還沒忘記在她面前收斂,讓她有些感激。正因如此,當她看見今天舉止反常的老爺爺時,猶豫片刻還是告訴了韋英傑。誰知他立馬堅持一人去問,還委婉表示此行危險,讓她別去,走的時候三番四次還回頭看她,見她沒有追上的意思跑得比誰都急,僅丢下一句“一會兒我去找你們”就沒了影。
她只好去找喬楚,在附近的樹下他正在一張祈福牌上寫着字,看她走近卻忽然收了筆,将牌子遞給旁邊的一位老人并說:“寫好了。”
雖然她才看了一眼,卻發現喬楚的字出奇的漂亮,稍稍訝異:以往喬楚寫字僅能讓人看懂,整齊都說不上何談漂亮。疑惑中她取了個牌子讓他幫寫,他接過,再落筆時歪歪斜斜,與她剛才所見全然不同。
“謝禮。”只當方才自己眼花,她将平安符遞給喬楚,接着不安道,“出遠門的時候帶着,可好?”
盯着看許久,他最後妥善收好,臉上有了笑意。
她霎時呆了呆,感到天上驕陽并不炙人,唯餘徐徐清風,為掩蓋臉上的發燙低頭不語。
忽的,遠處傳來一陣大呼小叫,還有小攤小販的謾罵聲。他們定睛一看,一個身影飛奔而來,竟是韋英傑。等站定,韋英傑全身濕淋淋的,還伴有一股難聞的異味,惹得他們下意識後退一步。
“唉,倒黴的平安符啊,出門就遇着這災禍。”韋英傑将身上同遭橫禍的平安符拿出來,愁眉苦臉。
“沒事,我替你再去求一個吧。”她下意識地安慰後卻發覺不妥,轉頭看喬楚。
恐怕以為她差他去求,喬楚點了點頭,道:“我求完就來,你們先回去吧。”
之後不等他們反應,喬楚轉身即走,留下一個越來越遠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