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見家長
唐遠長這麽大, 第一次下鄉, 如此有紀念意義的首次經歷給了十燕村。
就是裴聞靳的老家。
唐遠像個春游的小學生,走一路看一路, 問一路, 激動的心情全擱在了臉上, 直到有個賣雪糕的老奶奶把他跟裴聞靳當成父子。
比起唐遠的風中淩亂,裴聞靳倒是一派鎮定, 他拿走冰櫃上面的兩根雪糕, 拉着唐遠的手離開小賣鋪。
“不是,”唐遠走着走着停下來, 拉長了臉問, “我像你兒子?”
裴聞靳說, “不像。”
唐遠拍拍男人的臉,“你有那麽老?”
裴聞靳親親他的手心,“沒有。”
唐遠郁悶的說,“就是啊。”
“奶奶歲數大。”裴聞靳說, “眼睛不好使。”
唐遠揪着這一點不放, “那怎麽着也不能看成父子, 你是不知道,我聽見她指着我跟你說,你兒子真漂亮的時候,我有種被雷劈中的感覺。”
裴聞靳的面部肌肉隐隐一抽。
唐遠低頭查看自己的穿着,白T恤牛仔褲,腳上是雙藍色運動鞋, 很普通的打扮,也沒裝嫩,怎麽就從小男朋友變成兒子了呢?
糟心,忒糟心了。
裴聞靳看他還在糾結,不免有些無奈,“雪糕要不要?”
唐遠的眼睛一瞪,“怎麽是綠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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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瞞的蹙蹙眉心,“我不喜歡吃綠豆的,我喜歡紅豆。”
裴聞靳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剛才你不說?”
“我震驚着呢,”唐遠撇嘴,“哪兒還有心思顧得上雪糕?”
裴聞靳,“……”
“紅豆綠豆都是豆,一樣。”
“不一樣。”唐遠一臉不肯妥協的姿态,“你去換,我在這裏等你。”
裴聞靳覺得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是紅豆,是綠豆,就湊合着吃,沒什麽大不了的。
偏偏唐遠特別較真,不喜歡的就是不要。
在他看來,他們又沒走多遠,換一下很方便,就為這麽個芝麻點大的事兒,說來說去可就沒意思了。
促成這類分歧的原因有很多。
包括年齡,閱歷,生長環境跟出身背景的差距,也有性格的不同。
唐遠伸手,“雪糕給我,我自己去換。”
裴聞靳皺眉,“大熱天的,你一定要這麽鬧騰?”
“我鬧騰?”唐遠的臉臭了起來,“一路上我多乖啊,你還說我鬧騰?裴聞靳,過不過分啊你?”
他既生氣又委屈,冷冷的看着男人,“別跟我倚老賣老,以大欺小,你不給我換,那我自己換還不行?”
“我看壓根就不是換不換雪糕的問題,是你嫌我煩了,耐心也耗光了,不想跟我好了,覺得找個小很多的費勁,不如找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
說到後面就是真的亂說一通了。
裴聞靳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面無表情的看着他,眼神黑沉,讓人不寒而栗。
唐遠咕嚕咽了口唾沫,本能的繃緊身子,盡管心裏忐忑,表面上還是梗着脖子跟男人對視。
倆人無聲的僵持着,雪糕無聲的融化着。
半年多大概是唐遠這輩子最難熬的時間段,也是裴聞靳工作以來壓力最大的時候,他不但要處理公務,還要顧慮感情生活,兩頭都不能有疏忽。
兩個人都把自己繃成了一根線。
事情多,要面臨各種各樣的困難,解決層出不窮的問題,感覺沒完沒了,沒有盡頭,生活裏的甜味無聲無息流逝。
在那樣的情勢之下,人會處于一種極度煩躁,甚至暴躁的狀态,對待什麽都沒了耐心,心裏揣了一團火似的,說兩句就暴跳如雷,好像全世界都不對。
越是對着親近的人,就越肆意,越不知收斂,很容易造成不可彌補的傷害,關系因此決裂。
這就跟貧賤夫妻百事哀一個道理。
唐遠這段時間累垮了,身心俱疲,裴聞靳也是。
兩個人都怕彼此在某個時刻撐不住現實施加的考驗,從而放棄對方,小心翼翼的掩藏着那種不安跟焦慮,生怕對方有所察覺。
到目前來看,他們挺住了考驗。
僵持了半響,唐遠垂頭看曬裂的黃土地,看他運動鞋上的灰塵。
他跟這個男人應付大事的時候基本都很和諧,反而在小事上面各種矛盾,各種摩擦。
可生活就是柴米油鹽。
兩個人的日子能不能過得下去,關鍵還是要看小事。
“別生氣,我錯了。”
頭頂響起聲音,唐遠口是心非,“我沒生氣。”
裴聞靳低頭彎腰,在少年被曬的有點紅的耳朵上親了親,低笑出聲,“撒謊。”
“我也有錯,我說了有的沒的。”唐遠撇撇嘴,他從男人手裏拿走一根雪糕,手捏捏袋子,“得,不用換了,已經全化了。”
“一塊錢也是錢啊,現在怎麽辦?沒法吃了。”
裴聞靳将袋子撕開一個口子送到少年嘴邊,“當綠豆湯喝吧。”
唐遠就着男人的手喝了幾口綠豆湯,濃濃的,還有一點點冰,他舔了舔嘴角,眼睛發亮,“可以啊。”
裴聞靳揉了一下他的頭發。
到底還是成長環境相差太大,這種吃法裴聞靳小時候常吃,夏天供電有問題,家裏停了電,冰箱裏的雪糕化了,不可能扔掉,就那麽喝,一口一口的喝,很寶貝。
唐遠卻是人生頭一次嘗試,新鮮,好玩。
六月份,各地氣溫有差異,這地方已經很炎熱了。
之前裴聞靳跟唐遠口頭描述過他家的情況,車開不到村裏,要步行。
聽在耳朵裏是一回事,真的實踐起來,就是另一回事了。
唐遠的胳膊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幾道紅痕,他生的白,那幾道痕跡看着尤其明顯,像是遭到了虐待一樣。
問題是他都不曉得是被哪個東西劃的。
這裏有很多細細長長的葉子,歪歪扭扭的耷拉在小路兩旁,看着就很鋒利,掃到身上怪疼的,還有長滿刺的樹,一不留神衣服就會被刮到。
最可怕的是那些青的,褐的蟲子,毛茸茸的,藏在樹葉跟草叢裏,随時給你一個驚喜。
頭頂着大太陽,唐遠的激動跟緊張漸漸消失無影,顧不上了,他避開地上的超大只螞蟻,“還有多久能到?”
“我走,十分鐘。”裴聞靳摸了摸少年手臂上的紅痕,“帶上你,半小時。”
唐遠翻白眼,你都走上幾十年了,土生土長的,我是新手,不能比,他拽住T恤領口扇扇,犯懶的說,“我不走了,你抱我。”
裴聞靳挑着眉毛看他。
唐遠被看的臉皮一熱,沒勁的切了聲,“過過嘴瘾不行啊?”
下一刻就看見男人對他張開了雙臂。
唐遠後退幾步,龇出一口白牙,“真就是過過嘴瘾,我開玩笑的。”
裴聞靳的面色黑了黑。
唐遠發現了什麽,眼睛睜大,興奮的說,“那邊有人過來了,是你家親戚嗎?”
“不認識。”
“這跟我想象的不一樣,我以為你跟村裏人都很熟悉,街坊四鄰的經常串門。”
“我們現在還沒進村。”
“……”
唐遠遭受了不小的刺激,他抹了抹臉,一手的汗。
出門前有意捯饬過發型,火車跟汽車連着一坐,發型就沒了,下了汽車走上一段,灰頭土臉,傻了吧唧的,都沒個人形了。
待會兒見着裴聞靳爸媽,第一印象估計好不到哪兒去。
裴聞靳欲要開口,就看到少年加快腳步往前沖,一直沖到田埂的另一端,突然不走了。
他大步流星的追上去,“怎麽了?”
唐遠不自然的搖頭。
裴聞靳不信,他把少年貼在額頭的濕發撥到一邊,“那你杵着幹什麽?
唐遠支支吾吾,“我鞋底髒了。”
完了他爆了句粗口,“不知道是狗屎還是牛糞,又髒又臭。”
邊說邊擡起那只腳,“你看。”
裴聞靳掃了眼,“牛糞。”
唐遠用力抿抿嘴,可憐兮兮的說,“我想把鞋脫了,光着腳走,可以嗎?”
裴聞靳态度強硬,“不可以。”
唐遠哀嚎,“那我要死了。”
裴聞靳狹長的眼睛眯了眯,“當初是誰跟我說的,要跟我回家,還想一年四季都來?”
唐遠感覺臉疼,他弱弱的頂嘴,“你也沒跟我說走個路都能踩到牛糞啊?”
“鄉下養牛是為了犁田。”
唐遠腦補不出來那個畫面,他搔搔汗濕的頭發,“我去草地上蹭蹭。”
立在原地,裴聞靳的眉峰攏在一起,他這次帶少年回來是一個很冒險的決定。
——愛情融進了現實裏,就不再浪漫。
這是他想少年在接下來的兩天裏領悟到的東西。
領悟到了以後呢?會有什麽樣的表現?
裴聞靳心裏沒有數,這便是他認為此行冒險的原因所在。
唐遠有潔癖,踩到牛糞這種事真的沒法忽略,他走兩步就擡起腳看看鞋底。
明明都蹭掉了,還是覺得難受。
裴聞靳帶他去塘邊,讓他坐田埂上面,拽幾根樹葉給他洗鞋底,“坐好了,別下來。”
唐遠準備下來玩水的心思被看穿,他只能乖乖坐回田埂上面,看男人蹲在塘邊的石頭上面,腰背的襯衫被汗沾濕,隐約可見精實有力的肌肉線條。
看得他口幹舌燥,心猿意馬。
“哎呀,我發現鄉下其實是個好地方,有玉米地,草堆,山溝,還有竹林,樹林,一望無際的田野,野花叢。”
裴聞靳轉頭,“你在說什麽?”
“風景啊。”唐遠滿臉正色,“還能是什麽?”
裴聞靳的額角鼓動,找抽。
唐遠看到他拿着洗幹淨的鞋過來,就靈活的蹦開老遠,“鞋丢給我。”
裴聞靳忍俊不禁,“傻孩子。”
唐遠快速拍下男人笑起來的照片,将手機屏幕轉過來,得意洋洋的說,“看,我男朋友,帥吧?”
回答他的是綿綿軟軟的長吻。
照片裏的裴聞靳眼角眉梢都有溫柔缱绻,跟平時不露聲色,無悲無喜的模樣胖若兩人。
就是走在愛情路上該有的樣子。
唐遠保存好照片,穿上鞋走在裴聞靳後面,電話接接打打的。
商圈就那麽大,張家跟唐家有部分生意場上的朋友是重疊的,大多還都是老朋友,故交。
今天張家當家主訂婚,唐家一個人都沒出席,總有人吃飽了撐的想八卦八卦。
唐遠沒關機,二十四小時開着,坦坦蕩蕩,有問必答。
見不得人,心裏有愧的是張舒然,不是他,所以他不會躲避。
等他應付完那些所謂的唐氏的老客戶們,以及他爸的老朋友們,人已經站在了村子裏。
唐遠立馬收起聊電話時的那一套虛僞,擺出矜持跟禮貌,一路跟着裴聞靳,見到誰都笑着打招呼。
這麽死熱的天,竟然有不少坐門口閑聊的,趕上放暑假,小孩子也多。
唐遠摸摸口袋,裏面就手機,沒糖果,他用餘光掃向走在旁邊的男人,有點兒手足無措,談項目開會都沒這麽慌過。
裴聞靳低聲說,“等我們結婚買糖。”
唐遠的臉紅了紅,“好吧。”只要他們願意吃。
一個身形圓胖的大媽小跑着過來,“聞靳,你怎麽這個時候回來了?”
“回來住兩天。”裴聞靳介紹給唐遠認識,“這是小嬸。”
唐遠笑着喊人,“小嬸好。”
“你好你好你好。”
小嬸也笑,盡是局促,她把裴聞靳拉到了一邊,叽裏呱啦的說着什麽,還一個勁的往唐遠身上瞄,仿佛有多稀奇似的。
唐遠一手的汗,他挺直背脊,面帶微笑,親切又單純。
見完裴聞靳的小嬸,後面就是裴聞靳爸媽,太快了,唐遠很拘謹,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結果呢?他發現兩個老人比他還要拘謹。
裴父裴母确實緊張,他們昨天接到了兒子的電話,一晚上沒睡。
二老把家裏的衛生搞了搞,大清早就又是殺雞又是買菜,吃過午飯還換上了最體面的衣服,可見有多重視。
村裏人還笑話他們,又不是見兒媳,至于那麽大陣勢?
他們也沒氣着,就是想啊,要是兒子哪天真的帶兒媳回來了,那還真不知道怎麽辦,肯定恨不得把家裏的桌椅都擦掉一層皮。
裴母望着面前的小孩,出生在大城市,有錢人家的寶貝疙瘩,十指不沾陽春水。
長得白白淨淨的,眉眼那叫一個精致,跟畫裏走出來的一樣,身段還好,很有氣質,和他們家,和整個村子都格格不入,顯得很突兀。
不過……
跟他們兒子站在一起倒是還成。
裴母收了收思緒,和藹的說,“小少爺一定累壞了吧?”
聽到這個稱呼,唐遠臉上的笑容立馬就僵了,也沒了打量堂屋的心思。
裴母看到小孩不笑了,她心裏一緊,不明所以的看向兒子。
裴聞靳低頭端着缸子喝水,沒打算管。
裴母掐他胳膊。
唐遠看得眼皮一跳,“阿姨,您叫我小遠就行。”
裴母正要說那行吧,一旁的裴父就皺起了眉頭,她見狀,把趕緊到嘴的話給咽了下去。
“咳,咳咳。”
裴父咳嗽了起來。
裴母眼神示意了下,裴父就佝偻着背出去了。
唐遠悶悶不樂的想,從進村到現在,他自認已經表現的很好了,怎麽還讓裴聞靳爸媽以為自己會嫌棄呢?
我不嫌棄啊,他在心裏說。
裴母看小孩要拿兒子喝水的缸子,連忙阻止,她把長桌子上的杯子端到小孩面前,“小少爺,那個是我家聞靳喝過的,這個才是您的水。”
唐遠看着眼皮底下的瓷杯子,白色的,印着小貓圖案,彩繪,挺有美感。
這杯子一看就是老兩口新買的,特地給他用,而且還用心挑選過,一點兒瑕疵都沒有。
唐遠在心裏嘆息。
裴母見小孩只看不碰,就說,“水是早就倒好了的,不燙。”
她又補充,“也沒很早就倒,杯子裏面沒進到灰,一直用罩子罩着。”
唐遠拿起杯子喝口水,笑得眼睛彎彎的,“阿姨辛苦了。”
裴母忙說不辛苦,她咂了下嘴皮子,這小孩真好看,要是個女孩就好了。
轉而一想,就算是個女孩,以那樣顯赫的家世,也不可能進他們家,門不當戶不對,高攀不上。
唐遠想洗臉,裴聞靳帶他去院裏,打了盆水兌了點熱的,“就在這裏洗吧,我去給你拿毛巾。”
“別走啊。”唐遠拉住男人的手,“你走了,我就一個人了。”
裴聞靳的面部漆黑,“這是在家裏。”
“你家。”唐遠糾正完了眨眨眼睛,“你能明白醜媳婦見公婆那種心理嗎?”
裴聞靳反過來握住少年的手摩挲,“你不醜。”
唐遠把手從男人掌心裏拿出來,往盆裏一放,“不是醜不醜的問題,就是那種關系,那種身份,跟你這種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人說不清,你不要給我拿毛巾了,就站我邊上,讓我能看到你,別走啊。”
這頭他剛說完,裴父就跨過門檻進了院子裏。
裴父看到小孩洗的臉上胳膊上都是水,兒子跟個大傻一樣站在旁邊,也不知道去拿塊毛巾,登時就把臉一板,“聞靳,給小少爺拿毛巾去!”
裴聞靳看了眼他老子,看了眼他的小男朋友,轉身拿毛巾去了。
唐遠欲哭無淚。
裴父背着手去屋裏,出來時手裏多了瓶綠油膏,他沒自己送,讓老伴送。
裴母唉聲嘆氣,“那孩子細皮嫩肉的,在家裏鐵定嬌身慣養,我看他胳膊上都花了,要是在這裏有個什麽好歹,誰能擔得起那個責任?”
裴父冷哼,“誰帶回來的,誰擔!”
“你小點聲。”裴母橫他一眼,憂心忡忡的說,“蚊子太多了,上把抓,我去多買些蚊香回來。”
裴父說,“一共就待兩天。”
“那小孩第一次來農村,肯定吃不消,別說兩天,一小時都遭罪。”裴母把圍裙拿下來,“我去了,鍋裏炖着雞呢,你看着點火,別燒幹了。”
裴父擺擺手。
裴母走之前把綠油膏給了小孩,讓他擦擦胳膊。
唐遠拿着綠油膏,一陣無言,這麽“您”來“您”去的,跟他預料的截然不同,太生疏太客套了,根本不給他靠近的機會。
果然是理想有多豐滿,現實就有多骨感。
裴父要去廚房看火,他讓兒子把人帶到房間裏躺會兒。
“席子跟枕頭都擦過了,也曬過了,缺什麽就說。”
這話是跟唐遠講的,他會意的點點頭,“那叔,我去睡會哈。”
裴父有些難以置信,這精貴的唐家小少爺跟電視裏的不一樣,沒什麽架子。
一進房間,唐遠腦子裏的那根弦就松了,他把背包丢床上,“你怎麽沒跟你爸媽說的?叫我小少爺,還用‘您’,我會折壽好不好?”
裴聞靳揉了揉眉頭,“老年人思想固執,階級意識比較強,我爸覺得你是我老板的孩子,那就是少爺,我的話在我爸那裏沒用,我媽聽他的。”
“這樣要我怎麽拉近關系?”唐遠的眼睛一眯,“裴聞靳,我怎麽覺得你心懷不軌啊?”
他扒住男人的肩膀跳起來,身體騰空,輕輕松松挂上去,“你跟我說實話,這一趟回來,是不是想打什麽主意?”
裴聞靳低頭看着少年,面上沒有表情,眼底也沒波動,看不透。
唐遠啧啧啧,“你現在這樣像什麽知道嗎?狐貍,還是只老狐貍。”
裴聞靳倏地開口,“找你爸的人有消息了。”
唐遠激動的一把抓住他的衣服,“什麽時候的事兒?”
“你洗臉的時候。”裴聞靳撫了撫少年纖瘦的背部,眼簾半阖着說,“石南鎮有人兩個月前見過他,現在還不能确定行蹤,有進展我會告訴你。”
兩個月前?
唐遠愣了愣,心裏放鞭炮似的炸出來很多個猜測,都被他給強行壓住了。
裴聞靳抱着少年在房間裏走動,“這是我的房間。”
“真夠簡陋的,”唐遠這瞥瞥,那瞥瞥,嫌棄的說,“牆上連一張貼畫都沒有,也沒獎狀。”
“收抽屜裏了。”
裴聞靳蹭了蹭他的鼻尖,嗓音低沉緩慢,帶着些許揶揄,“放在牆角的東西叫痰盂,你晚上可以在那裏面撒尿。”
唐遠看了看,挺小的,他趴在男人肩頭細細打量被稱作痰盂的東西,“撒尿不會蹦到地上?”
裴聞靳的胸腔裏發出震動,“拎起來用。”
“別笑啊,不懂就問嘛。”唐遠也不挑,入鄉随俗,“晚上你跟我睡一屋吧?”
裴聞靳搖頭,“我睡隔壁。”
唐遠說,“那你還像在我家那樣,半夜過來找我。”
裴聞靳還是搖頭,“我家的門跟你家的門不一樣,動靜大。”
他把臉埋進少年的脖子裏面,“忍一忍,明早我爸媽會起早去地裏。”
“卧槽!”唐遠面紅耳赤,“你別說的好像我欲求不滿一樣,我還是個孩子,謝謝。”
裴聞靳微微擡頭,薄唇在少年的脖子跟耳朵周圍來回磨蹭,聲音裏透着幾分暗啞,“是我欲求不滿。”
“這還差不多。”唐遠察覺不對就抓住男人腦後的頭發,将他從自己脖子裏拉扯出來,“抱我去床上,我睡會,今天走了很多路,腿疼。”
裴聞靳深深的吸了幾口氣,才把人放到床上。
唐遠本來以為自己來了裴聞靳家,躺在對方的房間裏,應該睡不着,他心沒那麽大,沒想到自己一站到枕頭就睡死了過去。
一覺醒來已經是傍晚了。
夏天日照時間長,傍晚可不是四五點,已經七點多了。
一家人都在等他醒來吃晚飯。
唐遠在心裏把自己罵了個狗血淋頭,就用眼睛瞪裴聞靳,怎麽不叫我?
裴聞靳回他一個眼神,叫不醒。
那你就吻醒啊?在家裏不是常用這招讓我早起嗎?唐遠剛要再瞪,裴父裴母就都看了過來,他把頭一偏,轉回來時已經人畜無害,“阿姨,我想上廁所。”
裴母帶他去後門,指着一個小土屋說那就是。
唐遠欲言又止,他覺得自己現在的表情有點一言難盡,不太禮貌,反應過來就趕緊收斂了起來。
裴母完全能理解,從小到大都是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來這兒不可能适應,她尴尬的把手在圍裙上面擦擦,“小少爺,您進去吧,阿姨在外面給您看着。”
“不用不用。”
唐遠受寵若驚,他目送裴母回去,掀了簾子走進小屋裏,冷不防就看見土牆壁上有條大蟲子在爬,長着很多條腿,吓的他身子一抖,倉倉皇皇就往院子裏飛奔。
裴母就站在後門的鐵門邊上,看到小孩臉都白了,頓時母性大發,“怎麽了這是?”
唐遠蹬蹬蹬跑到她身後,“廁所裏有蜈蜈蜈蜈蚣。”
裴母很溫柔的安撫,“小少爺別怕啊,只是蜈蚣而已,沒什麽的,不怕不怕。”
下一刻她就扭過脖子,扯着大嗓門沖堂屋裏喊,“兒子,你快出來,廁所裏有蜈蚣!”
唐遠呆若木雞。
見小孩看向自己,裴母一張老臉挂不住,咳嗽兩聲說,“那東西太惡心了,阿姨也不敢踩。”
唐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