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不眠 (40)
道還比不過三個蠻夷之人?
這麽想着,衆臣的目光就若有似無地投注在蕭欥身上,想知道皇帝态度如何。
但事實上,蕭欥當然沒有耐心聽取吐蕃意見的好脾氣。他這麽說不過是做做樣子;因為不管如何,最後都是他說了算!阿詩那社爾想要和人商議也沒問題,因為就算他們幾個是孫猴子,也早已翻入了他的五指山——
插翅也難飛!
“國師倒也誠懇。”蕭欥這麽說,但從表情到語氣都沒顯出他對吐蕃有一絲好感。“既然如此,就給你們三天時間。等三天之後,朕希望能聽到令雙方都滿意的處理結果。兩位王子,可有什麽異議?”
往後拖時間有什麽不好的?葛爾東贊和布德貢贊立刻就同意了。
“諸位愛卿的意見如何?”蕭欥又問殿堂上的其他大臣。
沒人反對。因為這決定沒什麽好說的,畢竟三天也就是個很短的時間;他們絕對等得起,而吐蕃再怎麽打算也就那樣了。只不過,很多大臣還是偷偷地斜眼看吐蕃三人——
多活三天和少活三天有什麽區別?還不如趁早同意任打任罵算了!
然而卻有幾個人很喜歡三天這個期限。比如說陰秋,比如說蕭晨,比如說蕭旭。他們現在基本明白,若他們想要從中漁利,就該在這三天裏做好萬全準備!
此次散朝之後,大臣們都三三兩兩地結伴離開,準備和自己人商量一下吐蕃的問題。元光耀和顧東隅也一樣;兩人按例多說了點話,約好下午再見面,便各自上班去了。
一般情況下,衙門裏每日要做的正事半天就能做完。下午若是沒輪到值班的人,就可以回自己府上。顧東隅緊趕慢趕,終于搶在午膳之前搞定了所有事物,回家随便吃了點就休息去了。反正他一人吃飽就行,也不用太多講究。
等午後起來,顧東隅就聽到了門房傳的話,說有人在外頭等他。
這很常見。哪個位高權重的大臣府上每天沒幾個人拜見?沒到門庭若市的程度,就該說那位大臣低調得很了。
所以顧東隅一點也沒放在心上。他一邊讓人服侍他穿衣服,一邊懶散地問:“這次又是誰?”
反正肯定不是和他約好的元光耀……若是元光耀來,那人早就領到裏頭來了,根本不用告訴他!難道他們不知道,他最煩沒事兒跑上門來送禮打關系的嗎?門房處理此類事件應該也有經驗了,為何還要通知他?
☆、140第 140 章
從入主太極宮以來,蕭欥和元非晚依舊照着從前在德王府時的樣子,日日食宿在一起。以前還有蕭欥出門辦事未回的情況,現在倒是更黏糊了——身為帝後,做什麽事情都是別人進宮來見他們,沒大事基本不用出門啊!
所以,如此一來,每日午膳和晚膳之後,兩人都能說說話。有時候是正事,有時候只是單純的談情說愛。每逢後者,不管是在甘露殿還是立政殿,宮女太監們都會識相地退出去,再在心裏誇一聲帝後簡直是天下夫妻的典範。
今日也是一樣。兩人一起吃了飯,在消食的功夫,蕭欥便告訴元非晚今日太極殿上發生的事情。“這事兒是三司會審沒錯,大理寺卿提出來也無可厚非。但我總覺得哪裏不太對頭。”
“确實,”元非晚表示贊同,“光那個姓氏就不對頭了……但若他沒有說更多的,那咱們也只能等,等他露出破綻。”
蕭欥想想也是。他從未設想過,他登基以後就萬事大吉了。但既然他已經掌握了更高的權力,對付某些人就會更加游刃有餘,實在不急。
“照現在的情形,越等下去對他們越不利。”他慢慢道,“所以,就算不能一舉成功,他們也肯定會想着動搖咱們的根基。”
“就是這個理兒。”元非晚繼續點頭。
“那就暫時先放着吧。”蕭欥道,在心裏記了一筆。“另外,今日你可沒聽顧先生發表意見時,其他人的反應……那叫一個呆若木雞啊!”他一開始就稱呼顧東隅顧先生,已經習慣了。朝堂之上的稱呼要顯出皇帝的公正不偏頗,所以那時候就喚顧愛卿。
這語氣裏帶着無法忽視的揶揄,元非晚被逗樂了。“我聽着你倒是很高興?”
“那不是肯定的嗎?”蕭欥也笑了。“不戰而屈人之兵……知我者莫若顧先生啊!”
“所以世叔提出來要讓吐蕃三人上殿,為的就是先打好面子上的基礎——吐蕃犯事在前,其後大盛還非常慷慨地給了吐蕃商議對策的時間……”元非晚依舊笑着,但說出來的話可不是那麽回事。“可實際上,不管他們商議出什麽來,最終都要以我們的意見為準!”
蕭欥贊賞地注視她。“沒錯!”
“面子也要,裏子也要。”元非晚繼續道,同時在心裏給她男人及世叔的兇殘指數上再加了一顆星——
這是好處全占、絕不吃虧的節奏啊!
但話說回來,誰讓吐蕃自己做事兒不靈光,落那麽大一個把柄在他們手上呢?
“對吐蕃,也是該收網的時候了。”蕭欥給這件事做了個總結。“已經三年過去……實在不能再拖了!”
元非晚知道他的拖是什麽意思。因為若是他們前些年補給足夠,他們早就乘勝追擊地把吐蕃打了下來,而不是讓對方茍延殘喘到現在。“就差最後收口,”她微微一笑,“三日之後,便可見分曉!”
這話說得再正确不過。“等這事兒過去,便讓顧先生正式接過中書令的職位吧。”蕭欥道,“我覺得也沒誰比他更合适了。”
“這你說了算。”元非晚沒興趣摻和這個。因為她知道,以顧東隅的能力,做到那樣的位置是遲早的事。
“到關鍵時刻,你倒是甩攤子不幹了。”蕭欥沒忍住笑出來,“難道不是升官才最讓人惦記着報恩嗎?”
元非晚才不會被這種話沖昏頭腦。“能做到的人,不用我說,他也能做到;做不到的,再扶也貼不上牆。既然如此,要我白費口水做什麽?”
蕭欥嘴邊笑容的弧度更大了。他夫人這麽說,不僅和拉幫結派劃清了界限,同時還表示了對他眼光的絕對信任……
所以說,他上哪兒找這麽懂事的夫人?會幫他排憂解難,同時也不逾越一步!
“有些時候,你就是太省心了。”蕭欥想了想,最後只能得出這麽個結論。讓他怎麽能不拼命寵愛她?
聽得這話,元非晚沒忍住白了他一眼。“你這是還嫌事情不夠多?讓我想想啊……”她掰着手指算起來,“中書令算你找到了,還有尚書仆射、尚書左右丞、尚書中司侍郎、散騎常侍、刑部尚書、禮部侍郎……都還空着呢!”
蕭欥聽着就頭疼。李黨确實已經處理完畢,然而李黨根基太深,以至于拔除以後朝中就很明顯地無人可用。“別說了,”他覺得十分鬧心,“這問題實在夠嗆!”
“瞧吧,”元非晚道,有些不易察覺的幸災樂禍,“這些你可別讓我出主意,能煩掉一大把頭發呢!”
雖然蕭欥正心煩着,但被夫人取笑他還是聽得出來的。“好啊,你竟然看我笑話!”他佯怒道,然後就撲到元非晚身上,上下其手,好一陣咯吱。
在身手敏捷程度方面,元非晚從來比不過蕭欥。所以她最後只能被蕭欥按在長榻上,躲藏不能,抑制不住的笑聲撒了滿榻。“行啦,行啦,”她忍不住讨饒,“不行啦,放過我。”
蕭欥仍有些意難平。“你說你,什麽時候養成了看我好戲的壞習慣?”他伸手掐了掐元非晚微微泛紅的臉頰,“快把主意交出來!不然就不放過你!”
元非晚瞧着他故意擡高、做威脅狀的手,沒骨氣地決定投降。反正她也不是認真地不想說……“加一次秋試,”她道,音調裏還帶着殘餘笑意的氣音,“沒人就選幾個出來啊!”
蕭欥瞬時就笑了。
照大盛的規矩,科舉就三年一次,定在春天。若是要趕考,前一年就該從推舉、鄉試開始準備了。而前代傳下來的官員錄用制度,推舉的比例比科考大得多。科舉間隔時間長、加上錄取的人少,想高中,難度還真不是一般級別。
李黨一派基本都是推舉上來的,可想而知被拔除後留下的缺口有多大。這缺口不能通過繼續推舉來填補,那就只能從科舉方面入手。
蕭欥早就想到了這點,可謂和元非晚心有靈犀一點通。然而這事兒有一個問題,就是前朝沒有先例。“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才好,”他問,“你想的是什麽?”
“有登基大赦,怎麽不能有推恩呢?”元非晚反問他,“不在正科之內,就新取個名字……比如說,恩科?”
蕭欥眼前一亮。“好,聽着就不錯!”他大大地在元非晚臉頰上香了一口,發出響亮的啵聲。“我就知道你一定會!”
雖然這尺度和他們之前的各種十八禁鏡頭根本不能比,但元非晚還是被暧昧的聲音弄紅了臉。要死,就不能小聲點嗎?
得了法子,蕭欥就繼續忙去了。當然,做正事之前,他還不忘告訴元非晚,說凡是欠下的份兒以後都會補上,直把她鬧個大紅臉才罷休。
既然有放松的空閑,元非晚當然不會放棄,自行回立政殿就寝。蕭欥說到做到,她還是好好補覺。不然,難道真留在甘露殿裏幫蕭欥批折子啊?
而在她沐浴之後,谷藍終于沒忍住問了她一個問題:“娘娘,您最近可覺得身體有所不适?日子好像晚了啊?”
“嗯?”元非晚想了想,覺得谷藍好像說得沒錯。“大概是最近事情太多、忙過頭吧。”
這理由簡直無可辯駁。“不用請太醫來看看嗎?”谷藍還是有些疑慮。要是讓皇帝知道她們沒好好照顧皇後,那不是死定?而且話說回來,皇後對她們素來非常好,她們也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元非晚一想到可能流水一般送到她面前的補品,頓時激靈靈打了個抖。“一點兒小問題,別大驚小怪的。”她想了想,又補充道:“本宮多休息一下,說不定過幾日就好了。”
谷藍聽着也覺得有道理。“那過幾日再不來,婢子就去請太醫了?”
“陛下還說使喚不動你們,”元非晚忍不住點了點婢子的額頭,笑罵道,“他卻不知道,你們這羅嗦程度早就趕上他了!”
谷藍挨了元非晚一下戳,也沒躲開,只小幅度吐了吐舌頭。“那婢子服侍娘娘就寝。”
元非晚笑着應了。最近事務确實繁忙,她幾乎一沾被褥就陷入了睡眠。在還有一絲意識的時候,她隐約想到,她忘記告訴蕭欥顧東嶺的事情了;但她轉念一想,覺得等暗衛把事情查出來後再告訴蕭欥也來得及……
還沒想完,她就真的睡着了。
元非晚飛快地進入了黑甜鄉,一個夢都沒有做;但可不是誰都能有這樣的好命。
就比如說泰王府的這個夜晚。因着某些顯而易見的問題,從泰王蕭旸到王妃花淩容再到府中下人,沒一個能睡踏實不說,能睡着就不錯了。
花淩容把泰王府裏的內務捅到了太後那兒,就連元非晚這個皇後都知道了;再加上燕太妃的緣故,蕭旸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毫無疑問,他即刻對花淩容大發雷霆。花淩容本是心虛,但被他一吼,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膽子,頂了幾句回去。
這麽一來,可捅了大簍子。蕭旸怒氣更加高漲,最後還勒令花淩容回屋反省。花淩容一回去,就自顧自地在屋裏哭。午飯沒吃,晚飯也沒吃。蕭旸氣得狠了,也毫無胃口。
最大的兩個主子反目相向,整個王府雞犬不寧,人人自危。雖然王爺王妃平日裏相敬如冰,沒什麽夫妻感情的樣子,但吵成這樣可是第一次見……
到底出什麽事情了?
能鬧得清其中原委的大概只有已經得知蕭旸心裏有其他人、那個其他人還是皇後的孫華越。只要知道這個以及今天花淩容進了宮,再加上一丁點的推理能力,就能得出正确結論——
花淩容終于忍不住,往上告狀去了!
孫華越還不知道,花淩容告的還不是燕太妃,而是太後;甚至,連皇後本人也知道了。她只知道,花淩容先把這事說了出去(不管出自什麽理由),以後若是顧芳唯那裏走漏了口風,大家也只會想到花淩容身上、而不是她……
這麽一想,孫華越就從一時得意說多了的後悔中安下心來。左右不關她什麽事情,那就随便他們吵,她只需要看戲就好!
這個夜晚,同樣不平靜的地方還有一處,就是吐蕃使團暫住的驿館。
他們從進長安開始就住在那裏,直到因為牽連到刺殺元非晚後改進了刑部大牢。太子倒臺後,他們總算擺脫了牢獄的無妄之災,重新搬回了這裏。
至少布德貢贊和阿詩那社爾都是這樣。葛爾東贊不同,因為他已經在長安快三年,有個專門的、獨門獨戶的小院子給他住。
當然,在此時,不管是驿館還是小院子,都沒多大差別。因為外頭都被大盛軍隊圍着,處于嚴加看管的狀态下,連只鴿子都飛不進。
“……這可真是要人命。”布德貢贊喃喃道。因為他們三人已經從上午商量到了星夜西沉,仍然沒能得出一個相對好的處理方式——
所謂相對好,就是至少能讓他們全須全尾地回到吐蕃、同時不付出太大的代價。
腦袋連軸轉了接近七個時辰,葛爾東贊只覺得自己頭疼欲裂。“三日之期,如何夠用?”他簡直都想打退堂鼓了——
如果注定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那還不如痛快點!
“咱們不能就這麽放棄。”阿詩那社爾還在堅持。“若是放棄了,吐蕃便是大盛的囊中之物,唾手可得!”
“國師,你難道還以為,現在吐蕃不在大盛的觳中嗎?”葛爾東贊沒忍住問。如果阿詩那社爾這麽想……那根本不是樂觀,而是天真吧?
這讓阿詩那社爾卡住了一瞬間。他從來不蠢,自然知道葛爾東贊說的事實。如今吐蕃內部群龍無首,就他們三個還能管點事;結果他們又全落到了大盛手裏……
照擒賊先擒王的說法,他們吐蕃已經敗了!
“早知道就不算計什麽借題發揮了。”布德貢贊用力地按着太陽穴。“這還不是我們做的,就已經這樣;若真照着之前的計劃做,那還不知道如何呢!”
阿詩那社爾聽了更加沉默,因為他正是那個計劃的主要提出者。現在看來,實在是個偷雞不成蝕把米的馊主意。
大概是這種沉默太明顯,布德貢贊注意到了。“國師,你可別介意。”他趕緊找補道,“來長安之前,我們誰也不知道會變成這樣啊!”
葛爾東贊在一邊聽着,沒說話。雖然他覺得阿詩那社爾該為此負責,因為他的調查不力以及玩忽職守;但他們如今是一條線上的螞蚱,再責怪阿詩那社爾也無濟于事。
“為今之計,只能盡力保全了。”布德貢贊又道。“保住一點是一點……”他說着望向阿詩那社爾,“那句中原土話怎麽說的來着?留得青山在……”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阿詩那社爾幫他補全,但姣好的臉上卻是一片陰沉。“照大盛皇帝的意思,他怕是覺得,不管給咱們多少天,最後還是他說了算。給出那些時間,只不過是彰顯他們所謂的大國氣度而已。”
布德貢贊張了半天嘴巴,無法反駁。“……那咱們是要做好最壞準備?”好半天,他才這麽說,垂頭喪氣。
三人一同沉默了。所謂最壞準備,就是割地賠款,還有什麽?反正錢是一定要賠的;土地之類,也許還能争取一下……只是也許而已。
“若大盛真要求咱們割地,咱們該怎麽辦?給他們?”葛爾東贊沒忍住問。“然後我們再搶回來?”
不是他多疑,而是,吐蕃地方雖然不小,但地勢太高,能種青稞的好地都沒幾塊;若是把那些割讓出去,想要東山再起……不是說不可能,但至少得過個幾十年!
這點基本知識,布德貢贊和阿詩那社爾還是有的。
“搞不好,大盛方面就是這麽想的。”布德貢贊更加無力,“不用說地了;只要他們要求咱們把糧食全賠上,就已經能達到目的!”
沒有糧,誰也打不成仗;以前他們還可以靠掠奪周邊小國來補充自己的補給,比如說白蘭羌;然而現在,那些小國都已經在大盛治下,想搶都沒可能——
那等于直接撕毀表面的和平,向大盛傳遞一個危險的信號:我們已經準備好了,趕緊來打我們吧!
打不打都是一個死,也無怪房間裏氣氛沉悶。
“那看來,只能拿出最後的辦法了。”冷不丁地,阿詩那社爾說了一句。
“……什麽辦法?”
“……還有辦法?”
葛爾東贊和布德貢贊兄弟倆幾乎是同時問出了自己的話。這讓兩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後又把目光重新轉回阿詩那社爾臉上。“還有什麽辦法,快說!”
“如果要保全咱們吐蕃,只有求大盛網開一面。”阿詩那社爾冷靜道。
但兩個吐蕃王子都覺得這是天方夜譚。
“可這根本不可能啊!”別說葛爾東贊懷疑,布德貢贊都不得不這麽說:“送到嘴邊的肥肉,哪裏有不吃的道理?”
阿詩那社爾卻很認真。“如今的大盛,誰說了算?”
兄弟倆對視了一眼。這麽明擺着的問題還要問?“自然是大盛皇帝。”從宴會的情況看,新帝怕是已經搞定了朝中的大部分大臣。那自然是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沒錯。”阿詩那社爾點了點頭。“所以,只要讓他松這個口,咱們吐蕃就安全了。”
葛爾東贊和布德貢贊更覺得這是異想天開了。
讓誰松口都有可能,讓蕭欥松口?
蕭欥那是什麽人啊?十三歲就開始在西北打仗,不乏和吐蕃明暗交手,對吐蕃伺機而動的野心再清楚不過;五年軍旅下來,那性子更是有名的冷酷,在大盛西部的劍南道到北部長條形、直到河西走廊的隴右道,都是他們這些外邦人最不願意碰上的對手——
因為蕭欥從不知道什麽叫窮寇莫追;他追求的勝利只有一種,就是全殲敵軍!
如今阿詩那社爾竟然說,要讓蕭欥松口?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又是什麽?
“國師,我知道你一心為了吐蕃。”布德貢贊忍不住道,“但這種不可能的事情……”說說也浪費口水啊!
可沒等布德貢贊說完,阿詩那社爾就打斷了他。“沒做之前,怎麽知道不可能?”他微低下頭,又擡起,“反正情況不可能更壞了,為什麽不再拼一次?”
葛爾東贊明顯地皺起了眉。“那是送死。”他可不奉陪!
布德貢贊沒這麽直白,但他也說:“國師,你再考慮考慮如何?”
“我已經考慮得很清楚了。”阿詩那社爾堅定地說。他的視線從葛爾東贊和布德貢贊面上掃過,“忘了提,你們只要配合我就好。若我失敗,也就我一個人死而已。”
“……哈?你到底想幹什麽?”兄弟倆愈發震驚。
就憑阿詩那社爾的小身板,難道能和常勝将軍蕭欥單挑麽?而若是對蕭欥下毒什麽的,好像也只能讓大盛更加堅定對吐蕃出兵的決心吧?
葛爾東贊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布德貢贊在驚訝過後發現了唯一的可能。“難道……國師……”他有些結巴,顯然難以置信。“怎麽能……”
這種反應很蹊跷,因為布德貢贊向來沒有口吃的毛病。葛爾東贊瞪着兩個人看,目光轉來轉去,最後定在了阿詩那社爾美得好像不是男人的臉上。
“莫非……”他也說不下去了。莫非阿詩那社爾想出的辦法是勾引蕭欥?然後蕭欥一心軟(或者礙于面子),就放過吐蕃了?
“因為沒有其他選擇了。”阿詩那社爾還是很冷靜,仿佛做出獻身決定的人不是他。
布德貢贊還是很難接受。因為阿詩那社爾容貌出衆,他已經觊觎他很久了。結果,垂涎了好些年的美人,竟然要給敵人占便宜?!
葛爾東贊再看向布德貢贊,終于發現自己之前到底遺漏了什麽,關于阿詩那社爾為何在吐蕃王儲之争中放棄他這個大王子、而選擇他弟弟。相比于一個完全對男人沒興趣的他,對阿詩那社爾來說,明顯偏愛他的布德貢贊肯定是個更好的選擇——
扶持一個愛慕自己的人上位,自然可以獲得更多好處!
☆、141第 141 章
因為預先被交代過的緣故,吐蕃的這個決定,陰秀和陰秋第二天下午就知道了。
“果然,江王殿下說得沒錯!”雖然傳來的消息中吐蕃還沒達成一致意見,但陰秋已經篤定,對方會照着他們設計好的路線去做。“就以那些外邦人的腦子,如何能和我們玩?”
“稍加引導,他們就會做出自以為最明智的選擇。”陰秀嗤笑道,“他們定然不懂什麽叫吃一塹長一智。”
陰秋再同意不過。“相比之下,江王殿下在這方面可是敏銳極了……先是看出了泰王對皇後有意,再是看出了國師對皇帝有意……啧啧!”
沒錯,雖然布德貢贊對阿詩那社爾有些不可言喻的私心,然而阿詩那社爾卻對二王子沒什麽興趣。他的确選擇了幫助布德貢贊,但若更具有吸引力的人擺在他眼前,他肯定會改變心意,只有早和晚的差別。
如果說葛爾東贊和布德貢贊差距不大的話,那蕭欥比起布德貢贊,可不就強得多?
阿詩那社爾是生性喜歡挑戰自己,還是喜歡成功後的那種征服感?其中緣故到底如何,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能察覺到這麽隐秘的事情,給蕭晨封個八卦之王的名號大概也不算過分。他不介意阿詩那社爾對蕭欥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因為他要的只是這件事裏可利用的部分——
一大塊狗皮膏藥倒貼上來,若蕭欥處理不好,名聲可就臭了。而吐蕃嘛,不管怎樣都是要滅得,只不過方式上可能有所不同而已。
“考慮到現今陛下可不是什麽好相與的性子,我實在不看好國師。”陰秀略有些憂心。“我真心希望,他能拿出點更聰明的法子。”阿詩那社爾和蕭欥比體力肯定沒什麽希望,所以也許需要……下藥?
陰秋完全明白堂兄弟的言下之意。“我聽說,吐蕃的秘藥之類不少,簡直花樣百出。”他撇了撇嘴,“你就不用擔心了。另外,在表面上,你可別攪合這事。”
“我當然知道。”陰秀保證。他們兩個都姓陰,如若一起關系,定然容易被人猜出他們在後頭動手腳。“我這幾天都往龍首原去就行了。”
他們商量好以後,就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但他們誰也不知道,剛才的對話已經一字不漏地進了兩個暗衛的耳朵裏,旋即就傳到了元非晚那頭。
“吐蕃國師心思不正是真的,但他是棵牆頭草、可能借機反水?這事兒我都不知道,也是難為江王殿下如此細心。”
她聽完的第一反應是這個。“要仔細到這種程度,江王殿下怕是一有機會就盯着國師一個人看吧?”說不定蕭晨也和布德貢贊一樣,對一個異常美貌纖細的男人産生了興趣呢!
對這種言外之意,兩個暗衛都不吭聲。反正他們只做他們被吩咐做的事情,其他一律與他們無關。
元非晚又想了想,覺得蕭欥知道這事說不定會火冒三丈。“還有顧東嶺那邊,”她頓了頓,“也确定是秦王府裏傳出來的消息,是吧?”
“是。”一個暗衛很快回答,“已經打聽過了,在去太府卿府上前,顧東嶺和秦王府的女兒都去過大慈恩寺。”
元非晚擺了擺手。暗衛們會意,重新隐匿起來。她則繼續倚在榻上思考,直到最後露出笑容。
雖說連着做大動作容易讓底下人産生不安定的感覺,但有人就是要讓她送他們一程,那她就勉強幫個小忙吧!
很快,蕭欥給出的三天時間就過去了。
吐蕃方面的兩個王子一個國師重新上朝。作為代表,布德貢贊陳述了他們商量後得出的處理方式——
賠償大盛方面葡萄美酒千壇、塞上良駒青海骢百匹、羊絨貢毯百件、舞女三十人,另外孝敬皇帝皇後各千兩黃金。
就算他如此說,衆臣還是覺得,吐蕃做出這種決定相當心不甘情不願,光看布德貢贊僵硬的臉色就知道了。
因為對吐蕃肯定會拿出一大堆不能吃、且價格昂貴的東西做賠付早有預料,所以蕭欥聽了以後,只問:“諸位愛卿覺得如何?”
這回魏群玉倒是第一個出聲了。“回陛下,臣有話想說。”
“準了。”蕭欥道,心裏已經猜出魏群玉想要對什麽開炮了——
毫無疑問,一定是舞女!
果不其然,魏群玉毫不客氣地指出了這點。“三十名舞女是怎麽一回事?往壞了說,誰知道那裏面還有沒有刺客?往好了說,南疆靡靡之音,如何能夠留在我大盛的宮中?莫不是你們吐蕃想借着這三十舞女,好敗壞我大盛上下的清正風氣、轉而玩物喪志、沉迷酒色?”
他聲音不大,然而內容卻很是犀利。大盛這頭的大臣們紛紛在心裏對他們的魏太傅獻上膝蓋——看吧,魏太傅出馬,就是如此不同凡響!他們都不一定敢這麽想,魏太傅就已經這麽說了!
而吐蕃那頭,一個個冷汗涔涔而下——
這說話也太特麽直接了吧?要不要這麽疾言厲色啊?
然而吐蕃并不冤,因為不能說布德貢贊沒這麽想過。事到如今,他也不敢争辯,只得順着魏群玉的話頭問:“這确實是臣等考慮不周。以太傅之見,此事要如何處理?”
魏群玉涼飕飕地瞥了布德貢贊一眼,才繼續道:“以魏某之見,舞女定然是不能要的。不知陛下意向如何?”
眼見着這鍋又被甩了回來,蕭欥依舊鎮定。“太傅所言甚是。朕已然有了皇後,那些庸脂俗米分就不要放進宮來礙朕和皇後的眼了。”
這話其實沒說錯,但聽到後面時,不光是吐蕃那邊的人,連大盛的大臣們都要受不了了——
尼瑪,好好地議着事,冷不防就被皇帝皇後秀一臉恩愛!這朝還能不能上了!
吐蕃諸人更是吐血。但就算他們臉皮再厚,也不敢說他們的舞女能比得上元非晚——開玩笑,那種絕世美人,幾代怕是都不能出一個啊!
布德貢贊只得默默地把一口血咽下去,臉上還得笑着:“那陛下的意思,此事要如何處理呢?”
蕭欥再次環顧衆臣,這回點中了顧東隅:“顧愛卿,你覺得怎麽辦才好?”
一聽到皇帝點顧東隅的名字,衆臣就知道吐蕃沒好下場了。顧東隅那是誰?是一個想着不戰而屈人之兵的人啊!他都想不用打仗的方式把吐蕃弄到大盛手裏了,哪裏還會對吐蕃客氣?
頂着諸多同僚“快去獅子大開口”的目光,顧東隅毫無壓力。“回陛下,臣想先說個聽聞。”
……什麽鬼聽聞啊?
吐蕃衆人頓時又在心裏嘔了一口血。要提條件就提,還搞什麽鈍刀子殺驢?就不能痛快點嗎?
然而蕭欥當然不會體貼外邦。“哦?”他略微揚眉,有些興趣,“是什麽?”
“臣也是早年聽說的,不知道确切與否。不過此時吐蕃的二位王子和國師都在,想必能為臣解惑。”
布德貢贊還能說什麽?就算知道接下來情況不好,他也只能強笑着回答:“聽起來倒是臣等的榮幸。卻不知是何聽聞?”
顧東隅賣關子賣夠了,這才揭曉答案:“臣聽說的是,每當冬季來臨時,原本波濤起伏的青海湖面上就全結了冰。趁此機會,有人把良種母馬趕到湖中心的海心山上養着。到第二年春天母馬懷孕後,産下的馬駒異常健壯,號為‘龍種’。”
此話一出,衆人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顧東隅繞着彎子說什麽聽聞,其實就是要好馬啊!
布德貢贊的心在滴血。
因為馬和糧食一樣,都屬于吐蕃人極其寶貴的物資,是他們賴以生存的生命線。因為沒法兩個都保全,他只得獻出了馬,畢竟草原上的草比糧食多,養馬比較容易。
結果,大盛直接看中了他們吐蕃最好的馬種!若是龍種在大盛繁殖開來,他們的騎兵要如何和大盛軍隊相對抗?
諸多後果,随便就能預見。可問題在于,他們現在還有讨價還價的資本嗎?
“顧卿真是見多識廣,常人難及。”布德貢贊這麽回答,誰都能聽出他話裏的違心。“龍種一事,确是真的。不過此法産出的馬駒極少,一年也不過數匹,怕是……”
“五十匹。”還沒等布德貢贊推辭完,顧東隅就打斷了他。“這個數,不能再少了。”
此言一出,四座寂靜。
大盛這頭,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