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不眠 (8)
一定娶元非晚做正室夫人;至于側室之類的,他還沒想到那麽遠。而在十五過後,他見了全長安夠資格嫁給他的貴女,這種想法就變成了——
和他看好的夫人相比,其他都是什麽鬼?
這形容略微誇張了些,實際上蕭欥并沒有如此嫌棄、或者看不起人。但事實就是,他看中元非晚以後,再看別人就入不了眼了。不管是看臉、看詩、還是看氣度,都沒人比得過元非晚啊!如果他能娶到一個滿分的夫人,還要娶次品回家做什麽?
但蕭欥也知道,若是想讓皇帝給他指元非晚做正妃,那就必然得先解決吳王身上的謀反問題。只要吳王一日不摘掉那帽子,他就沒法名正言順地迎娶心上人,說不定還得眼睜睜地看着心上人嫁給自家兄弟做妾……
那可是萬萬不行的!親兄弟也要明算賬,老婆更是不能動!
這樣一來,在皇帝說重陽要帶着幾個子女去樂游苑時,蕭欥立刻表示他願意參加。雖然皇帝的意思大概是讓他們兄弟們都在胸前別一枝茱萸聯系感情,但他覺得吧,有出宮的機會就要抓住!元非晚現在并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如果她出門了,絕不能讓別人捷足先登!
這時候,蕭欥正和皇帝太子一起在淩煙閣。因為他應得非常肯定,以至于蕭旦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兒臣也想去。七弟今年剛回來,咱們望遠便更有意義了。”
有意義?蕭欥默默地在心中冷笑。他大哥演兄弟情深倒真是爐火純青啊!
皇帝聽了很滿意,至少臉上的表情是這樣。“朕就是這麽想的。”他轉眼看了看蕭欥,“這些年,做什麽事情都少個人,實在不得勁兒。”
“沒關系,父皇,以後有的是機會。”蕭欥回道。比惡心他還不會嘛?他只是平時不願意說而已!
“這話沒錯。”皇帝欣慰地點頭,又轉向蕭旦,“既然是重陽,太子,你就把太子妃也帶上吧。”
蕭旦點頭應了。“諸位弟弟妹妹是不是都去?若是如此,怕是樂游苑位置和防閣都不夠。”
皇帝想想也是。“這倒是朕疏忽了。重陽時樂游苑對外開放,侍衛便要比平時多。既然如此,便就叫大的吧。老七,你和老八還單着,便由你去叫他;其他的,太子便費心安排一下。”
這事便這麽定下了。蕭欥自去承香院通知蕭昱,而蕭旦便返回東宮,讓李安琴也通知一應女眷。
李安琴聽完,心裏便咯噔一跳。
她是從長安貴女圈子裏走出來的,自然知道每年女孩子們都愛做什麽——在重陽節時,哪兒有比皇家園林的樂游苑更具有吸引力的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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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句話來說,八月十五時她見過多少人,九月九在樂游苑就只多不少。別人也就罷了,但那個完美得像是畫上走下來的天仙要怎麽辦?
見她不應,蕭旦有些奇怪。“你怎麽了?”
李安琴回過神,忙笑道:“沒什麽,我只是在想,諸位王爺若是有側妃的,要不要叫上。”
“那還用說?自然是不要了。”蕭旦有些莫名,直覺李安琴沒仔細想這件事,“樂游苑地方是大,但也不可能讓大家把家眷全帶去啊!”
“是臣妾疏忽了。”李安琴歉意道,趕緊找補。
蕭旦多看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麽,就直接出去了。他娶李安琴完全是因為門當戶對,關系比較接近相敬如賓。李庭是個堅定太子黨,所以他并不懷疑她會做對他不利的事情,但這事兒她明顯瞞着他什麽。
不過是一個重陽節,以前也沒見她這麽緊張啊?要說見不得人,也沒什麽可見不得人的吧?
蕭旦一時半會兒并沒想到派人去查這裏頭的貓膩,畢竟感覺不是什麽大事;不過,他心裏已經記上了一筆。
至于李安琴,她不用派人去打聽,就知道肯定有撞上的概率。她實在不想讓蕭旦看見元非晚,心裏便暗暗動起了腦筋——
若是有別的王爺在蕭旦前頭截胡,那蕭旦顧及太子面子,就肯定不會要把元非晚娶回來了吧?
☆、82第 82 章
既然決定要去,那自然不能剛露面就輸了氣勢。這樣一來,好好打扮就顯得十分必要。然而,在面對滿箱滿櫃的衣物時,水碧和谷藍都只能傻眼。
“大娘,婢子挑不出來!”
“大娘,婢子眼花了!”
也無怪她們陷入選擇困難症。一邊是個美若天仙的主子,一邊是每件都精致華貴的衣物;怎麽組合怎麽好看,這叫她們怎麽選!
“以前那麽幾件衣服的時候,你們沒問題;等到有了,你們倒是沒辦法了?”元非晚笑她們。“人人都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結果你們是反過來的?”
水碧和谷藍一聽,就知道她們大娘不打算來幫她們解決這個問題。于是兩人只能硬着頭皮上,各自挑了一套襦衫長裙帔子的組合出來。因為現在情況特殊,兩套的顏色都比較素淨,但料子做工都非常完美,有種奢華的低調。
元非晚看了看,大致滿意。“就這麽備着吧。”
……等等,主子這麽漫不經心的,能行嗎?
水碧很懷疑,而谷藍更是直接說了:“大娘,雖然長安城裏我不熟,但是,您上次出了那麽大個風頭,這次肯定有人記着的!”
元非晚眉毛一挑。記着找她麻煩?記着找場子回來?“我知道。”她不鹹不淡地回答。
谷藍看了一眼水碧,大膽接道:“那您還……?”
“有什麽的?”元非晚嘴角勾起,露出個漫不經心的笑容來,“來就來,就怕她們不來!”
“……”兩個婢子一起無語了。大娘您真是太不客氣了啊!以前怎麽沒發現呢!不得不說,不客氣得……太好了!
元非晚見兩個婢子都是一副略擔憂又略期待的模樣,終于把手裏一只吃了一半的、紅豔豔的大石榴放下了。“不是早和你們說過了嗎?長安不比嶺南。人多,就免不了有各種事情。有些不會太明顯,但有些自己會找上門。”她側着臉,斜看自家兩個婢子,“不如你們告訴我,找上門來的事情,會自己變成不是個事情嗎?”
水碧和谷藍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否定。事情都找上門了,那就一定是蓄意的。而如果別人一定要找你麻煩,你躲着只會被認為是怯弱,人家更會蹬鼻子上臉!
見她們臉上的神色,元非晚就知道她們已經想到了。“既然遲早要來,晚來不如早來。所以我說,就怕她們不來。”
水碧和谷藍悟了。兩人一起點頭,又異口同聲地道:“婢子一定小心!”
“左右她們能想出的辦法也就那些,”元非晚随意道,“到時候見機行事便可。”她連長安兵變這樣的大風大浪都經歷過,難道還不能對付那些平素裏就在後院裏掐掐的女人?她們再怎樣,也不可能拉一支大軍對付她吧?
雖然水碧和谷藍還有些因為全然陌生的人和環境而帶來的隐憂,但看見元非晚那麽胸有成竹的樣子,心就落回了原處。
上次南宮長公主府上,她們也是第一次去;結果怎麽樣呢?還不是讓她們大娘輕松摘得頭籌?這麽想想,不過是個普通的登高游園活動,有什麽大不了的?那些人難道能比長公主殿下更威風不成?
想到九月時高處的風已經有些涼,水碧又去找了一件孔雀藍的牡丹團紋刺繡披風出來。雖說她們大娘才貌雙絕,不差這點衣服點綴,但考慮到要去的是樂游苑,可絕不能在衆女中被其他人比下去了!
不得不說,這真是一個細心的舉動。因為帝後要帶着幾個兒女去樂游苑過重陽的事情,已經小幅度傳揚開來。不大肆宣傳是安全起見,而只在幾個親王和女眷中流傳的事情當然不會傳到元非晚耳朵裏。
倒是幾個從三品及以上官員得到了消息,便各自回去告知家人,想謀求舉薦的或者想嫁入皇家的,都好好準備着。雖然明面上什麽都沒說,但萬一有見面機會呢?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對吧?
蕭月寧也在去的親王和公主之中,不過驸馬并不在列。重陽節當日,她一早就進了宮,打算陪着母親妹妹一同出去。
對此,皇後很是受用。
因為長樂公主蕭月珺今年十六,已經指給了安東都護薛清泰的長子,就差選個好日子嫁出宮(其實沒定日子就是因為前頭蕭欥的正妃還八字沒一撇)。安東都護府近年主要職責就是對抗盛朝東側的高句麗和東北的黑水部落;論戰鬥強度不及西北,但和西北一樣的是,它離長安也相當遙遠。
所以,如果沒有意外,這次重陽就是他們一家齊聚的最後一次重陽了。顯而易見,這個一家只算帝後和帝後親生子女,不包括其他妃嫔。
“你是有心了。”皇後欣慰道。“早上出來,凍着了嗎?”
“沒什麽,才九月呢。”蕭月寧滿不在乎地道。“不過若是您覺得有必要,那就讓暖繡給您多帶一件披風吧!月珺也是!”
蕭月珺和蕭月寧的長相有六分相似,不過更文靜些。她在皇後的四個子女中是最小的,什麽都不用考慮,自有哥哥姐姐解決,面上的天真還未完全褪去。
此時聽到蕭月寧提到自己,蕭月珺便抿嘴而笑:“阿姊明明只是關心母後,可別沒事兒就找我當墊背的。”
“就你機靈!”蕭月寧拿小手指點了點妹妹的額頭,佯怒道:“我可告訴你了,以後再有這種事,你知道也得裝作不知道,給我憋死在心裏!”
蕭月珺嘴一撇,便走過去,拉着皇後的袖子搖晃。“母後,你看,阿姊都敢當着你的面兇我了!”雖然她這麽說,眼睛裏卻帶着笑意。
皇後努力地想板起臉訓一下蕭月寧,但氣氛不夠,還沒繃住就笑了出來,破功了。“得得,你們倆還不看看事情都準備好了沒有?趕緊的,別叫太子妃那邊幹等!”
作為女眷,李安琴也和皇後一行一道兒出宮。然而親生女兒和一個不怎麽中意的兒媳婦,這親疏遠近立刻就出來了。
所以皇後那麽說,蕭月寧和蕭月珺都不好意思起來,急忙去催底下的。等上車的時候,姊妹兩人更是一起擠在皇後的鳳辇裏,母女三人拉起簾子說體己話。
“母後,我剛才在你那裏看到好多美人卷軸!”甫一上車,蕭月珺便好奇地問。“全長安的貴女,怕是都在裏頭了吧?七哥真是好福氣!”
皇後聽了,只笑。“又不是所有的都能娶回家,那叫啥福氣?而且,那裏頭還有老七其他兄弟的側妃……原本這事兒可不歸我管!”
這言下之意,就是無故增加工作量了。蕭月珺不特別清楚其中的利害關系,然而蕭月寧卻很明白。“要我說,母後,您也不必太費心。”
“你們父皇把這事兒交給我,我能糊弄過去嗎?”皇後道。她才沒那麽閑着沒事幹,但皇帝那裏必須給個交代啊!
“父皇讓您統籌組織,這沒錯;但父皇可沒說,除了老七和老八,您必須要給所有親王都指個側妃啊!”蕭月寧道。“哪兒能那麽湊巧,每個都能找到适合的?”
皇後一聽也是,便點了點頭。“但也不能不做,不然他們都說我這個皇後是故意苛待人!”
“話是這麽說,但若是您給老二老四選側妃,不管再用心,怕是都落不了好處!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咱們為什麽要幹?”蕭月寧又道。
老二秦王老四江王都是陰貴妃所出,而陰貴妃和皇後叫了幾十年對臺,從未消停。這時候,自然無論皇後做什麽,都讨不了好。
這種明争暗鬥,就連蕭月珺都知道。此時聽姐姐這麽說,她點頭附和道:“就是這個道理嘛!”
皇後想了想,眉頭略微皺起。“那你的意思是……?”
“我想,陰貴妃也不可能指望您給她挑兒媳婦,心裏應當自有打算。”蕭月寧湊過去,給皇後仔細分析,“那您只要看看,她到底想要誰。若是身家門第都一般的,就順水推舟過去;若是她眼界太高,您便把人指給太子哥哥好了!”
這明面上是争兒媳婦,實際上争的是姻親關系所帶來的支持和後盾!
皇後一聽就笑了。“這話你也就和我說說。若是給安琴聽見了,她怕是要恨死你。”
蕭月寧不以為然。“她可是李相的孫女,自然知道怎麽做才對太子有好處。若是她連這個都看不透、又或者忍不了,這太子妃,我看也不必做了。”
這話說得直接,但皇後深以為然。做到她這樣的位置,尚且不能随心所欲,還得每隔三年給皇帝後宮采選新人。若是李安琴現在連給太子塞幾個嫔妾都無法接受,以後怎麽母儀天下?
蕭月珺聽得似懂非懂。雖然結果到底怎麽樣她不知道、也猜不出,但若是給他們這裏增加助力,那做什麽都是對的。“如此,話說回來,七哥哥的正妃,有人選了嗎?”
蕭月寧一聽就笑了。“怎麽,着急了?迫不及待地想去安東都護府了嗎?我可是聽說,那薛清泰的長子可是儀表堂堂、英姿飒爽呢!”
“我哪有!”蕭月珺臉一紅。“阿姊,你壞!”她說着便要去打蕭月寧,蕭月寧直往皇後身後躲,姊妹倆嘻嘻哈哈地鬧成一團。
“好啦,好啦,這還是在車上,外面還有人看呢,都注意着點。”皇後好容易把兩人分開。随後,她回答蕭月珺道:“還早着呢!你剛才不是看到了畫像嗎?那畫像還沒收齊!”
“還沒齊?”蕭月寧一聽,臉上的笑容減去幾分。“十五過後到現在,也有二十來天了吧?”
皇後點頭,想起一件關鍵的。“你上次不是和我說,元司業的女兒既貌美,又有才嗎?我便一直等着,心想總有讓我在宮裏先看看模樣的一天。結果,這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其他人的陸續交上來不少,卻偏生沒有她的!”
“這可不是我一個人說,皇姑和太子妃也認可了!”蕭月寧即刻搬出來兩個助力。“至于為什麽元家娘子遲遲不交畫像……”她想了想,便笑道:“怕是她長得太美,畫師也呆住了!”
這種理由一聽就是瞎扯,皇後沒忍住瞪了大女兒一眼。“時間沒到,我不好催。只是,你告訴我這個,後面卻沒有了……你是故意吊着我的胃口嗎?”
“母後,女兒怎麽敢!”蕭月寧急忙讨饒。“不如這樣吧,女兒找個可靠的畫師去,先給元家娘子畫一幅交上來!”
皇後要的就是這句話。至于元光耀和元非晚自己想不想要,她是一點兒也沒想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皇帝說什麽就是什麽,哪裏有臣子願不願意的份兒?
“那這事兒就交給你了。”她道,略有些埋怨,“可不能再讓我等個二十餘天!”
“女兒知道了!”蕭月寧立馬應道。
雖然皇後催促,但她心裏并不真的以為,皇後确實對元非晚上心了。這種着急的勁頭,更偏向于為魚家解決可能有的強有力對手。魚初的畫像可是早早就交了,還不能說明這點嗎?
這邊鳳辇裏皇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那邊太子妃的車駕裏,李安琴還在思考。皇後車裏帶了兩個女兒說話,皇帝車裏也帶了兩個兒子說話,倒是正好給她留下足夠的獨處時間。
她想讓其他王爺在太子之前把元非晚先定走,想着容易,實現卻難。
陰貴妃是皇後的對頭,老二老四也是太子的對頭。本來就沒什麽交情,行蹤便難以掌握;況且,雖說元光耀和自家祖父貌似不對付,但也萬萬沒有把兩個敵人推做一堆的道理。
秦王蕭旭,江王蕭晨,否定。
老六和太子沒什麽競争關系,然而是根牆頭草。照他那軟骨頭樣兒,怕是太子一暗示就主動奉上自家夫人,根本靠不住!
而老八呢,年紀實在太小。母親楚賢妃也是個順杆爬的,同樣靠不住!
紀王蕭昊,燕王蕭昱,否定。
一下子就刷掉四個,剩下的就只有兩個了。老五泰王蕭旸,以及老七德王蕭欥。
說起蕭旸吧,李安琴對此人實在不太了解。幾次家宴,蕭旸不是遲到就是早退,不愛和人搭話,什麽時候都更願意窩在屋子裏,性子感覺硬不到哪裏去。然而,考慮到燕淑妃那裏的強大後盾,說有人想搶蕭旸的夫人,那估計是沒啥可能的。就連太子,也得忌憚一下安西都護燕師望的實力。
至于蕭欥,李安琴的感覺很是複雜。
照理說,蕭欥和太子是親生兄弟,沒什麽好忌憚的。但她是李庭的孫女,還是太子妃,自然知道李庭和太子都對蕭欥不是那麽信任。
蕭欥有高祖偏愛,遭到太子嫉妒。因此派人去安撫岷州內亂,則是他們這邊不厚道。然而蕭欥沒有照預料之中的兇多吉少,而是全須全尾地回到長安,就更讓人忌憚了——
在太子和李庭計劃着不能讓蕭欥分封西北的任何一個州府時,蕭欥就自己回來了?哪兒有那麽巧的事情?不是他們走漏消息,就是蕭欥已然察覺他們的意圖吧?
在這種情況下,太子和李庭仍舊按兵不動,一方面是因為動作太急容易引人注意,一方面則是因為皇帝的模糊态度。
畢竟,對皇帝來說,蕭欥可是一個十三歲就離開長安經歷刀林箭雨的兒子;九死一生,戰功赫赫,便是再忌憚,也不可能顯出來。
就算李安琴并不完全知道內裏利害關系如何,她也認為,蕭欥不可能乖乖地給太子打下手。如今的蕭欥,雖說還未成年,但已經是叱咤疆場的常勝将軍了。就算身上沒有一個軍職也沒有一個魚符,他也不是個可以輕視、會被人搓圓捏扁的角色;想讓他去哪裏就讓他去哪裏?做夢吧!
想想看,已經長成了的雄鷹還會乖乖地鑽進當初囚禁它的小籠子嗎?
答案是當然不可能!
但不管怎麽說,以上都是他們自己的猜想。從面上看,蕭欥沒做任何一個出格的舉動。從回長安後,他循規蹈矩,乖巧得就像提線木偶。
本來就對蕭欥捉摸不定,所以李安琴也不能确定,若是故意撮合元非晚和蕭欥有沒有意義。若是蕭欥沒生旁心,那也就罷了。但若是蕭欥有些想法,那地位就基本等同于蕭旭和蕭晨;若是她把元家推過去,就等同于把兩個敵人送作堆!
這思來想去,最終就只剩蕭旸一個了。因為身體緣故,左右蕭旸都是與皇位絕緣的,把元非晚收做側妃也無關痛癢!
是的,沒錯,側妃!
李安琴正是打着這樣的主意。她可不像李安棋,對元家後頭還有個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的吳王府毫無印象,以至于後頭才來暗酸。而正是因為知道有兩個兒子在西南邊陲的吳王也是個危險的不定因素,她才覺得把元非晚配給蕭旸很好——
萬一吳王平反,元非晚又嫁給了蕭欥,那大半個西南和北部的兵力都在蕭欥手裏了!盛朝南邊基本安定,東側小打小鬧;西南軍、西北軍和北軍,可是盛朝最精銳的野戰部隊!所謂長安城裏最好的十六衛,對上主力野戰軍,也是毫無勝算的!
這種前景,李安琴光想象就背後發毛,更別提真的去做了。
以上種種,總結起來,只剩最後一個問題:怎麽讓蕭旸去把元非晚先截胡呢?
想到這次重陽登高蕭旸也去,李安琴稍微安定了一點。這麽說來,等她到樂游苑後,說不定就有機會探探蕭旸的口風了!至于元非晚那邊,李家随便誰都能給她傳消息!自然有機會最好,沒機會她也要給他們兩個創造出來一個!
至于兩個當事人自己,都還一無所知。
蕭旸的車駕已經等在自家王府外頭的大街上,就等着帝後和太子的車駕過去他再跟上。當然,這些都不需要他操心,他只卧在車中長條軟榻上,心裏想着樂游原上會不會有和元非晚“偶遇”的機會。因為他已經看出來,若他不找機會套近乎,元非晚對他就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而如果說李安琴的計劃對蕭旸來說簡直是瞌睡時送了個枕頭的話,那對元非晚來說就是相當無聊、而且浪費時間的舉動了。因為她今天和王真約好在前,之後還準備去大雁塔和元光耀彙合、好見魏群玉一面,實在沒什麽空檔和自己沒意思的人談情說愛。更別提還是做小……有多遠給她滾多遠好嗎!
所以,在皇室車隊浩浩蕩蕩地經過朱雀大街時,已經出門的元非晚就嗅出了些不同尋常的意味。如果一定要說好壞的話,那一定是壞。
“聖人今日也要去樂游苑啊……”等車隊過去後,她重新爬上自己的車,小聲嘀咕了一句。
“這樣一來,去樂游原的人就會更多了。”水碧道。她好歹在長安住了些年,對百姓愛湊熱鬧的秉性有一定了解。
“是啊。”元非晚肯定,但她心裏想的卻是——
普通人去再多也沒關系,但皇家就不一樣了!蕭欥就不說了,他顯然相當有分寸;但那個泰王到底是幾個意思?趕緊把自家正妃娶回去好嗎,別找她麻煩!事不過三,現在已經兩次了;她的耐心是很有限的!
然而,元非晚更願意認為自己想太多了。畢竟樂游苑只對外開放一部分,她在外,蕭旸在裏;只要她不到處亂走,沒道理會碰上,對吧?至于蕭旸會不會到處亂走……
呵呵,要是他真這麽幹了,就別怪她不客氣!
☆、83第 83 章
長安是六朝古都,到盛朝正是第六。在第二個以它為國都的朝代時,樂游原上已經修建了寺廟園林等,千百年來都是長安百姓最喜愛的游玩地點之一。尤其是每年三月上已、九月重陽,仕女游戲,就此拔楔登高,幄幕雲布,車馬填塞。
簡單地說就是,重陽一天短假,長安群衆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樂游原一日游這條城郊熱門旅游線路,結果私家車堵了一路。
元非晚的馬車行進到半山坡,就妥妥兒地塞在中間,上不上下不下了。
“大娘,這要怎麽辦?”水碧出去轉了一小圈,回來請示元非晚的時候顯得特別無奈。若不是她們動作還算快,搞不好就被塞在山坡下了!
實話說,元非晚從未遭遇過出游堵車——以芷溪公主的陣仗,所到之處沒有鳴鑼開道已經是低調,行人自動規避更是正常的。就像剛才的皇帝一行,輕輕松松就上去了。
所以這會兒,元非晚心情十分複雜。一面是一種陌生的新鮮感,另一面則做好了必須自己爬上去的最壞準備。“大家都動不了了?”
水碧點頭。“車馬太多。前面一排望不到邊際,後面一溜兒也差不多。”
聽了這話,元非晚便小心地揭開車簾,前後張望了一下。事實就和水碧說得沒有差別,還有不少人和她一樣,正遲疑着是等還是自己動腳。
“算了,這山坡也不陡,咱們走上去吧。”元非晚很快就做了決定。她算是看出來了——這麽多人,如果不趕緊上去的話,等會兒樂游苑怕是要塞滿了!
“會不會擠到碰到?”谷藍對走路沒什麽意見,但她比較擔心元非晚的儀容。
別的也就罷了,她們大娘必須得以最好的狀态出現在那些挑刺的人面前!大娘那句話怎麽說的來着?把你對手比下去的最好做法,就是永遠過得比她好!
元非晚又觀摩了一下周邊情況。“快點就好了,別東看西看。我們就跟在聖人的車駕後面,快點的話,就不會被後面的人趕上。”
于是水碧和谷藍沒有異議,帶上東西就跟着元非晚下車了。幸而她們今天帶了小化妝箱子出來;要是真掉了米分,補補就好了!
元非晚的判斷果然沒錯。她們穿梭在間隙之中,行進速度比車馬快多了。等約莫半柱香的功夫,她們爬到樂游原頂上再回頭看時,就發現山路上人頭攢動,已經連個縫隙都看不到了。
見主子微微出汗,水碧忙把人拉到一邊樹蔭裏,把元非晚的面妝重新整理一遍。态度之謹慎小心,就像是元非晚待會兒要去面聖一樣。至于谷藍,她正來回觀察四周,就怕有人走過來。
元非晚由水碧擺弄,嘴上卻沒停:“我怎麽覺得,你們倆很上心呢?簡直比上一次還上心了。”
“話可不能這麽說呀,大娘!”谷藍頭一個不服。“對付那些眼紅的人先不說,這可是幹系到您将來的幸福呢!不小心點怎麽行?”
元非晚眉毛微挑。“原來你們都怕我嫁不出去啊。”
“話也不是這樣的。”水碧反駁,手上的動作卻沒停,“雖說您現在年紀還不大,但谷藍說得沒錯,夫婿可要好好選。嫁得好了,那就是一輩子好!”
元非晚只能在心裏挑眉了。要她說,嫁得好絕對不如生得好;比如說投胎到皇帝家裏和貶官家裏,差距就非常大。只可惜這點現在并不能拿來說,她只得憋着。而生得好這點不能說的話,她還真沒法反駁水碧——
男的尚有科舉出頭這條路可以走,女的怎麽行?果然得指望嫁得好吧!
這麽一想,元非晚忽而非常能理解那些人的嫉妒了。暫且不提家族利益,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可不是現在絕大多數女人的命運嗎?她一個天降系瞬間就把一大票指望着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女人比得灰溜溜的,能不讓人恨得咬牙切齒嗎?
雖然元非晚很想要老天爺把自己打回去重新投胎到皇家做公主,但這顯然不可能。所以,就算她理解那些人的嫉恨也沒用,因為她現在是元司業家的長女,就必須要做符合這個身份、以及能讓這個身份更加水漲船高的事。而她耐心實在有限,等不了很久,那別人有反彈真是再正常不過。
幸而水碧并沒辦法察覺到元非晚關于嫁得好不如生得好的想法。她三下五除二就給元非晚補好了妝,然後舉着鏡子退後一步道:“好了,大娘。”
元非晚瞅了鏡中的自己一眼。目若流星,唇紅齒白,實在對得起觀衆。“嗯,走吧。”
當她們到達樂游苑對平民開放的側門時,王真已經等在那裏好一會兒了。見得水碧和谷藍一左一右地跟在後面,她便知道中間戴着帷帽的是元非晚,三步并作兩步地跳下臺階。“哎喲,阿晚,你可來了!我差點以為等不到你了!”
“我來晚了嗎?”元非晚問。照理來說,應該是正好啊!
王真拉着她就往裏走。側門邊上有宮廷侍衛,但這時候并不攔她們。“沒晚是沒晚,但人差不多要到齊了!”
這所謂的人,自然是長安城裏的貴女們。雖說重陽并沒有限制進樂游苑的人的品階,但前面已經說過,衆女自持身份,通常都和自己家世相當的女孩兒玩在一起。國子司業和京兆府少尹都是從四品下,能玩在一起的基本上家裏人的官職也都不低于從五品下。
所以,元非晚跟着王真在樂游苑的園林裏左彎右繞,很快就在一大片空地上看到了不少熟面孔——
正在等她們的孫華越,以及另兩個少婦模樣的女人;
魚初則在較遠的另一頭,邊上有十四五的女孩兒,也有幾位貴婦;
再遠一些,她還可以看到李安書、李安棋和……顧芳唯?
元非晚總算徹底明白了她對顧芳唯不對勁感覺的來源。
顧東嶺是右散騎常侍,除了從屬于中書省外,還是個從三品的。以這個官銜,和李庭家孫女有所交際是自然。而不管是什麽人,只要能和李庭扯上關系,都得提十二萬分小心!
看起來還是她世叔提醒得對,不能被對方那種無害表象蒙混過去!
王真和元非晚進門的動靜并不大,奈何元非晚現在已經躍居全長安風頭最勁的寶座。她們剛一出現,就有注意着的人告訴其他人。不一會兒,大家就全若有似無地向元非晚那裏看過去了。
“就是她嗎?”錢半煙眯着眼睛問。樂游苑這園子太大,以至于她只能模糊看清對方的五官。“看着也不如何嘛!”
魚初一聽,就知道自己母親被元非晚身上穿着的樸素顏色給迷惑了。“元家芷溪似乎只是因為不杖期才穿那些素淨顏色的。”
“不杖期?”錢半煙想了好一陣子,才意識到這并不是指吳王薨了。“我還真沒想起來!”相比于吳王,元光耀父母的存在感低得簡直和沒有一樣!
魚初遙遙地看過去,又回憶起八月十五時元非晚做那首一七體詩時的自信模樣。“元家芷溪才貌雙絕,女兒怕是……”比不過她!
聽了這半句話,錢半煙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小初,別長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你姓魚,知道麽?”
只是一個姓氏,聽起來并不如何厲害。但想到魚皇後、魚尚書以及其他魚氏官員,大家就都會肅然起敬了。這就是家族的力量,賦予了一個普通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