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不眠 (5)
在後頭呢!
這次蕭欥猜對了。眼見詩句到底了,蕭清彤還以為沒有更好的;但正是最後一首,讓她精神為之一振——
“萬裏無雲鏡九州,最團圓夜是中秋。
滿衣冰彩拂不落,遍地水光凝欲流。
華岳影寒清露掌,海門風急白潮頭。
因君照我丹心事,減得愁人一夕愁。”
“寫得真是太好了!”蕭清彤眼中放光,不吝稱贊。“五六句情緒壓抑,但到七八,又巧妙地把希望點了出來!還有,雖說後頭調子有些悲涼,但開頭這二句,我簡直沒有見過更好的!”
這麽高的評價……衆人不由面面相觑。
是,沒錯,蕭清彤的點評完全在理!但是,這詩好是好,更不像一個閨閣少女能寫出來的了!比之前的那首還像有代筆啊!
☆、77第 77 章
不得不說,衆人都很是狐疑。有些年紀淺的,已經忍不住低聲議論起來,無非是元非晚有個外挂老爹之類。在她們看來,元非晚美則美矣,但那完全不能代表她擁有與容貌相匹敵的才華!
說是低聲議論,然而并不是只有一個兩個這麽說。幾個人加起來,便有一種細微的嗡嗡聲,模糊不清的話語裏帶着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惡意。
元非晚只當沒聽見。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她們怎麽想都無所謂,反正她比她們還問心無愧!
說句實話,蕭清彤心底裏也有那麽一絲懷疑。然而她素養好得很,在沒确定之前,絕不表露自己的意願。這會兒,聽見周圍那些嗡嗡的議論聲,再看元非晚毫無波動的臉,心裏就先有了偏向——
一大堆輸不起的,一個卻贏得毫不在意……真是高下立現啊!
“所有的卷子名字都拆出來吧。”她揚聲吩咐,打斷了下面的竊竊私語,“現在所有人先回自個兒位置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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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女依言照做。在這過程中,不乏有人側目元非晚,目光裏都是嫉妒和懷疑交織的複雜。只有王真一個偷偷地對她比了個大拇指,便裝作自己什麽都沒做一樣地走開了。
雖然元非晚并不覺得那種懷疑能夠影響她,但有人願意相信自己,總比沒有好。所以,她也小幅度地回以點頭,就跪坐了下去。
衆女重新入座沒多久,蕭清彤就宣布了詩詞比對的前三名,從後到前分別是李安棋、魚初、元非晚。換句話說,就是一個空降系把原本大家最看好的兩個人選都壓了下去!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單從詩詞論,這結果很是公道;但考慮別的……說真的,就算那首詩是元非晚自己寫的,那她一來就這麽鋒芒畢露到蓋掉原本德王妃呼聲最高的魚初,以後真的有好日子過嗎?就算魚尚書不說什麽,後面還有皇後呢!
元非晚倒是什麽都沒想,因為她确實沒為此盡她最大的努力。衣服挑了件不紮眼的,付出的通寶并不是最貴;七律想了一個下午,花費的時間并不是最長;妝容只花了半個時辰,設計的精力更是一點都沒花……
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沒人比過她,總不能算成是她故意想和別人過不去吧?如果一定要怪的話,她們也只能怪自己确實技不如人啊!退一萬步說,再要怪,就得怪弄出這些事兒的人……若是不給她請帖,她也不會硬貼着要來;那麽,今天不就是魚初的天下了嗎?
還真得說,魚初确實這麽想了。剛才有不少人都在暗地裏說元非晚的壞話,但作為最利益攸關的正主,她愣是什麽意見都沒發表——
那些人就不能睜大眼睛看看,元非晚對他們的視線和議論根本沒反應!好聽的形容是冷靜自持,不好聽的形容就是她眼裏根本沒她們!就像是一個人再如何,都不會和一群螞蟻計較!
魚初不确定自己猜測的原因是否符合現實,但她确定元非晚是從心底裏的不在意別人的指指點點。在這種對比下,若她還出言譏諷或者懷疑,不正反襯出她自己太小家子氣以至于一點都輸不起嗎?
下面衆女的反應,上面三人都收在眼裏。雖然她們的想法各自不同,但這事兒明擺着是大家都事先準備過,不可能單拎出元非晚一個人說。
蕭清彤的視線從魚初身上掠過,再落到後頭的元非晚身上,只道這兩個最沉得住氣。“恭喜三位,等下侍女會将獎品送上來。”說到這裏,她還特意補了一句,對所有人:“對這個結果,你們有什麽想法嗎?”
當然有想法!大大地有想法!元非晚家裏有個狀元老爹,這是開挂!不公平!
不知道多少人心裏都這麽想。可惜,并沒有一個敢直接說出口。沉默了好半天,才有一個人細聲道:“長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太子妃殿下,小女有些淺薄之見。”
蕭清彤眯起眼睛看了看。這人是誰?剛才沒注意到!
不光是她,李安琴也沒注意到。實際上,在見着元非晚的絕色後,她就開始心亂如麻:這會兒,她已經從如何阻止太子娶這麽個禍水進門思考到萬一真的進門她自己所需要采取的應對之策了。所以,她很是心不在焉,當然也就不會注意到原本就不出彩的人。
只有蕭月寧一個人認出了孫華越。孫華越此人确實沒什麽特別的長處,然而考慮到她是尚書右丞的此女,想說的話對誰有利都可能,就是不會對元非晚有利——
李庭和魚德威面上好歹過得去,但李庭和元顧二人那恩怨情仇……啧啧!
“說說看。“蕭清彤準了。
孫華越早已出列跪好。在周圍若有似無的目光包圍下,她頗有些緊張。不過,這并不影響她把早就背好的話說出來:“今日盛會,難得一次。若只是這樣便結束了,未免有些浪費。”
蕭清彤一聽這話,便哈哈笑了。“此言有理!咱們難得共聚一堂,自然要玩夠了才行,對吧?”
“就是這個理兒啊。”蕭月寧同意,心裏正在飛速思考孫華越、或者說是她背後的人想要做什麽。
“那你說說,咱們接下來玩什麽?”蕭清彤興致勃勃地道,“如果其他人有想法,也一起說說!”
“可能……一點兒有趣的?比較刺激的?”孫華越建議。她并不敢說出具體的想法,因為這最好交由管事的人決定。
有趣?刺激?蕭清彤想了想。若是論有趣刺激,自然當屬馬球。可今天已經太晚,得另尋別法。
牌戲?要打很久,而且也不适合這麽多人一起玩。
牽鈎?都是女孩子家家的,比力氣也太粗俗了吧?
所以,到底哪一種比較溫和又可以讓如此多人一同參與的?
很明顯,最好的方法依舊是賦詩。但這時候,除了即興之外,還必須加點新玩法進去,才符合有趣刺激這種定義。
想到這裏,蕭清彤便側頭去看蕭月寧。後者接觸到她的目光,會意,便笑着道:“我這裏倒是有一個主意。七步詩,怎麽樣?”
此話一出,場上一片倒抽冷氣聲。
所謂七步詩,就是限時作品。每走一步,就得做出一句詩。當年曹子建被如此為難的時候,他作了出來;可在場哪個,敢自比曹子建?
新鮮是新鮮,刺激是刺激,然而哪裏有趣了?或者說,根本有趣過了頭吧?
衆人臉上瞬時都變了個顏色,區別只是多和少的區別而已。然後她們又想到,蕭月寧很可能早就在這裏等着她們……不然,前頭按順序坐,後頭卻打亂了,不就是不讓原本熟悉的人互相捉刀幫忙嗎?
公主殿下,您真是多慮了;大家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哪裏還管得了別人?
“如何?”蕭月寧見得下面哀嚎一片(雖然并不明顯),臉上的笑容愈發甜美。現在就看出來了,到底誰之前請了別人代寫或者潤色——不就是現在這些個心虛不已的人嗎?
李安琴也回過味來。“原來你早料到,之前肯定有人在她們背後出謀劃策。如今在場只有本人,題目新出的,而各人邊上都不認識……這可真是個好辦法!再看她們現在的反應……”她一邊說一邊小幅度搖頭,“之前若有別人幫忙,也被她們自己的反應挑明了。”
……她這小姑子,端得是面面俱到、算無遺策!幸虧她兩個妹妹都不奔着德王來,要不現在也是被耍得團團轉的份兒!
蕭月寧只笑了笑。她當然知道李安琴為什麽會這麽說,因為她這麽做,頂多只能影響到魚初;而魚家和李家的關系,怎麽說都和好不沾邊。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看戲的當然覺得無所謂!
照蕭月寧的看法,七步詩已經可以算是刁難。所以,在一小片喧嘩中,她聽到有人真的提出了新的建議時,不由得大為驚訝。
原因別無其他,因為元非晚是這麽說的:“回公主殿下,若是要個好彩頭,不如再加一條。從一個字到七個字,如何?”
如果說一開始大家是以驚豔的目光看待元非晚、中間又變成嫉妒和懷疑的話,現在已經只剩下純然的震驚——
七步詩已經很難,還要每一句從一到七遞增?太難了吧?根本不可能做到啊!這不是提高趣味性,而是要她們的命啊!
蕭清彤和李安琴都有些震驚,只有蕭月寧饒有興味地盯着元非晚低垂的臻首。一大堆人都等着讨價還價,結果這孩子非要迎難而上?
有意思!
這到底只是為了證明自己并沒有找槍手,還是為了表示自己的境界已然超過在場的絕大部分人?
“這提議确實新奇有趣。”蕭清彤回過神,先接過話頭。“我十分想看,你們呢?”她轉眼看向自己的侄女和侄媳。
被詢問的李安琴點了點頭。同意對她來說一點害處也沒有——不會影響到自家,同時還可以測測這個天降美人的根底。
而蕭月寧更沒有反對的理由。她覺得元非晚長得十分順眼,家族關系也要比魚家好處理,便生出了三四分興趣。家世什麽的之後再說,重點是元非晚本身水平如何!
三個主子都點了頭,便是底下的人再不願意,也只能從了。
“那就這麽定了。”蕭清彤滿意颔首,又補充道:“這刺激是刺激了,不過,此中難度,想必你們都有所知曉。既然如此,你們便量力而為,自告奮勇吧!”
一聽這話,全場至少有一半的人都在感謝蕭清彤。還是南宮長公主殿下體恤她們啊!不然,若是被趕鴨子上架,又做不出來異體詩,肯定會面子裏子都丢幹淨的!
然而蕭清彤還沒說完。“前些日子,皇兄賜給我一匹波斯進貢的聯珠孔雀紋錦。如今,我便把它拿出來,送給在一七體詩裏的優勝者!”
有獎品!還是貢品!貢品還是女孩子們最喜歡的華麗布料!
剛才已經有許多人想要主動放棄,現在又在孔雀紋錦的引誘下蠢蠢欲動起來。這布宮外根本沒有,連看見的人都少。要是能得到這麽一匹……哎喲,別說做衣服,只要做個荷包,出去見別家的夫人小姐時,臉上多有光啊!
這一波三折,勾得人心浮動。就連元非晚也不得不承認,蕭清彤看着面相和善,說話溫柔,不端架子,骨子裏還是個長公主——
一七體詩難?确實難啊,大家自己看着參加就好!
不過正因為太難,我才要拿出一匹壓箱底的好布料來鼓勵大家參加!
什麽?只有一匹,拿不到?那我就沒辦法了,大家各憑本事吧!
這麽一通折騰下來,就算想要布的人拿不到,也只能怪自己水平不夠。畢竟這是臨時加上去的比賽,沒有預先準備一說,那也就完全公平了!
直到想到這裏,有人才慢半拍地意識到,元非晚到底為什麽要建議提高難度——
元非晚自己肯定能做到,要不不會提這種建議;否則不就是自己丢臉?而她也肯定不可能不知道,這種要求已經超出了一般,實在是一種為難……
難道說,她覺得她們對她妄加非議,才要以此證明自己的實力?
衆女一個接一個噎住了。若這種猜測是真的,那她們剛才豈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前腳說人壞話,後腳就被人難倒了……現世報來得也太快了一些!
一時之間,花園中衆人什麽表情的都有,後悔、郁悶、心塞……不一而足。
蕭清彤等了一陣子,沒等到反駁,便下了結論:“那就這麽定了。想參加的,自己到前面來。”
到前面?也就是要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走七步、并念出一首一七體詩?
衆人心裏小鼓直打。一邊是三個殿下,一邊是二三十號和自己差不多地位、或者更高一些的人……要是中途卡殼怎麽辦?這壓力未免太大了!
所以,雖然大家都想要那匹聽名字就知道很好的織錦,但都遲疑着不敢上前。在這種情況下,元非晚直接站起來向前走的舉動真是妥妥兒拉穩了仇恨值——
卧槽!又是她!我就不信了,什麽好事兒都給她攤上!
李安書頭腦一熱,便想跟着站起來。但她坐在第一排,稍微擡頭便能看見亭子裏的李安琴——對方的眼神顯然只寫了三個大字“別亂來”——她起了半個的身子又不得不怏怏地壓了下去。
她知道今天主要給德王選妃,她自己也想;但出門前,母親千叮咛萬囑咐不可瞎出風頭,現在還有長姐坐鎮,根本由不得她想啊!
李安書出生以來還沒受過這樣的委屈——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在她身上;不在她身上也就罷了,還在一個地位根本不如她的人身上——真心快要氣死。
至于李安棋,她的不爽更是有增無減。不過,看到李安書十分不虞,她又莫名地平衡了——
能看李安書吃癟,實在不錯!而且話說回來,就算元家這女兒再漂亮再有才,還不是和她一樣,是個側妃的料!
這麽一想,李安棋就平衡了。元非晚要出風頭那就讓她出呗,反正最後都是沒差的!
別人如何想,元非晚管不了,也不想知道。左右這是個打臉的好機會,她不可能放棄——
就以她爹那種正經到刻板的性格,能給她寫小抄?呵呵,這是把她和她爹的人格一起質疑了吧?別的都能忍,這個怎麽可能忍!
以及,既然大家都覺得她是來搶人風頭的,她不做的話,豈不是對不起這種印象?不如坐實它!用實際行動直接告訴她們——
“我就是這麽牛,怎樣?”
“不服?不服也給我憋着!”
“不想憋?也行!要是你有本事,咱們來單挑呀!”
雖然元非晚心裏此類話語刷了滿屏,但從臉上愣是看不出任何波動。所以,蕭清彤看着她,得出了和李安琴同樣的判斷——
美得很大氣,更重要的是有氣場!不是事先知道的話,她還以為元非晚是個公主呢!
這麽想想,蕭清彤就更喜歡元非晚了。“好,有一個了。”等元非晚站定後,她這麽說,同時逡巡底下其他人,“還有沒有要來的?”
李安棋原本打算上,但在她得出左右都是個側妃的結論後,就覺得根本沒有必要冒風險。反正她本來就沒多大信心,不如直接放棄。
衆女當然先看剛才前三名的反應。現在李安棋毫無動靜,她們的目光就全都彙聚在了魚初身上。
對魚初來說,這比試可是個雞肋。
不是說她不能寫出一七體詩,然而現在給的時間太少,就算寫出來,質量也不如何。
可她不能像李安棋一樣直接放棄。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她就是沖着德王妃來的,而且還是德王妃一位呼聲最高、背景最雄厚的人。而今天的宴會,和确定德王妃人選關系重大。
現在,陣都擺出來了,也有人應戰;然而不是她?
這怎麽能行呢?傳出去的話,不就是她怕了一個從四品官的女兒嗎?臉是要往哪裏擱啊!
魚初硬着頭皮站了起來,心中還不斷催眠自己:這種難度,元非晚也很可能駕馭不了!只不過對方臉上掩飾太好,以至于衆人都覺得她胸有成竹!
對,就是這樣!只要她不緊張,好好發揮,不見得一定會輸!
在兩人并排站着的時候,元非晚淡淡地掃過去一眼。她就知道魚初會上來,因為魚家位置太高,以至于在勢在必得的同時,也毫無退路。這麽說來,還不如她這個位置了,進可攻退可守!
剛才唧唧歪歪的人裏頭,可不包括魚初。所以元非晚覺得,只要她把底下一票人都比下去,那就是完美了。至于和魚初的比試,那就随便吧……
她不會刻意贏,也不會刻意輸!還是老話,她就做她該做的;至于勝敗,各憑本事!
等魚初上前後,衆女中又起伏搖擺了一會兒,最終歸于平靜。
“還有沒有?”蕭清彤問。等确定不會再有人上來後,她才把目光轉回到元非晚和魚初身上。“看起來只有你們倆了……準備好沒有?”
“回殿下,準備好了。”兩人同時回答。
蕭清彤滿意地點了點頭。“只有兩個人的話,那就我和阿寧各出一道題目好了,你們抽簽決定題目和前後。”
這種安排很公平,兩人均無異議。
“一個字的題目?果然很好出。”蕭月寧笑道,也不推辭,很快便寫好了。
沒過多久,就有侍女把兩個信封端到了元非晚和魚初前面。
“這裏頭是前後。”蕭清彤解釋道,“誰抽到前,便先選一題,先作詩。剩下的一題,便是後面的了。”
雙重抓阄,簡直沒法挑剔。元非晚和魚初都用眼角餘光看了看對方,各自伸出手去,捏住了更靠自己那邊的信封。
“前。”這是魚初。
“後。”這是元非晚。
下面的人看着這種發展,心裏已經有了好些想法。若是最後魚初勝出元非晚,那就罷了;但若是元非晚勝出魚初,那麽,她們之中的誰,都沒法指責元非晚作弊什麽的——
魚初先抽題目,也就意味着有優先權;在具有優勢的情況下輸掉,還能說什麽呢?
因為題型已經很難,所以內容很是簡單。至少魚初在看到自己抽到的題目是“花”時,實在松了口氣。
“這是我的題目。”蕭月寧笑吟吟地說。“給你些時間審題,然後便開始吧。”
魚初不敢怠慢,直接照做。雖然她步子有些遲疑,意境也不如之前,但詩作勉強和韻,意思也通順。以花費的時間來論,已經能算不錯。
蕭清彤、蕭月寧和李安琴三人商量了一下,覺得滿分若是一百的話,魚初可以打個八十分,勉強靠近優秀。
接下來就輪到元非晚了。在魚初賦詩的時候,她被帶到後面去避嫌,完全不知道對方的題目,也不知道對方表現如何。但那都不重要,因為她拿到的題目也很簡單——
☆、78第 78 章
這叫一個大獲全勝!
反正,當圓月偏西、宴會結束時,所有人看元非晚的眼神都不對了。不僅是各家貴女如此,連長公主府裏的侍女和仆從也如此。
“這真是不得了,”他們都說,“從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小娘子!”
“若這小娘子是個小郎,怕是再過幾年就能高中進士了吧?”
“誰說不是呢?聽說,光憑今日的表現,她便比那些中舉的進士做得還要好了!”
“簡直沒法想象……”
“長公主殿下果真把她最喜愛的孔雀紋錦送了出去?還多送了個白玉碗?”
當長公主府中上下都沸沸揚揚地議論着這件事時,元非晚已經坐着馬車離開了。長公主殿下有意留她過夜,但她婉言謝絕——
今天的風頭出得已經夠多!若她再順杆爬,怕是晚上立時有人背地裏紮她小人。反正目前只是開始,以後有的是機會,她一點也不着急!
“這織錦……”得到允許後的谷藍已經心急地把織錦外頭包裹的布料解開,嘴巴頓時張得圓圓的——
因為那織錦相當厚實,針腳細密,圖案栩栩如生;更重要的是,它還在黯淡的背景下反射着整齊璀璨的色澤,簡直雍容華貴到了極致!
不用看第二眼,就知道這絕對是上上品。
“……這就是貢品嗎?”水碧也是第一次見,眼睛瞪大,一眨不眨。
元非晚瞧了瞧。“波斯國的貢品,因為數量少,卻是比一般的貢品還要珍貴些。”她想了下,又道:“今日時間不對。若是天氣晴好,那園子裏還有許多波斯貢菊,更是争芳鬥豔。我估摸着,聖人大概把貢菊都賜給了長公主殿下。”
兩個婢子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人都說南宮長公主得寵,現在她們才有概念!
等吃驚過後,水碧忽而想到了另一點很重要的。“大娘,您怎麽知道這麽多?”織錦啊貢菊啊,還有今天的所有表現……要不是她一直跟随元非晚左右,還真要以為殼子裏換了個人呢!
“長公主殿下自己不就說了麽,織錦是波斯國的貢品。而菊花之類,則是我聽她們讨論的。”元非晚眼也不眨地撒謊,反正她不會承認任何怪力亂神的事情,“至于今日的詩詞,你覺得我比不過她們嗎?”
“婢子當然不是這麽想!”水碧立刻澄清。“婢子只是想……想,若是大娘您早些展露自己的才華,說不定咱們便不用去嶺南那一趟呢……”說到這裏,她自己也覺得有點扯,便笑着圓回來:“但不管怎樣,咱們現在都回來了!”
不消水碧說,元非晚自己也認為,若她早三年過來,她絕不會讓元家被貶嶺南。不過話說回來,在長安要那麽輕易地用一把火燒掉過去,可沒那麽容易。現在看看,嶺南三年,也算是有得有失。
“沒錯,無論如何,咱們都回來了。”元非晚不能更同意這句話。她回來了,他們都等着瞧好吧!
雖然元非晚并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然而,只要稍微聯想一下她剛才絕不遮掩的表現,就知道她到底是什麽态度——
讓全長安的人都知道,她、她爹、甚至整個元府,都不是好惹的!
水碧瞅着自家主子因為車簾晃動處投射進來的月光下明暗不定的臉,前所未有地覺得,自己委曲求全那麽多年,最後終于做了一件最正确的事——就是跟随元非晚左右!
谷藍自然也這麽想。不過,她現在的全部心神,都在織錦和白玉碗上。那玉碗晶瑩剔透,看起來簡直像水晶做的。“好漂亮呀……”她低聲自言自語,“婢子從小到大,都沒見過這麽漂亮的東西!”
元非晚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若是你喜歡,便給你了。”
“……哈?”谷藍被吓了一大跳。“大娘,我不要!”她連連擺手,連婢子的自稱都給急忘了,“這是長公主殿下賜給您的,怎麽可以給我呢?”
“再貴重,也是死物。”元非晚翹翹嘴角。只要對她忠心,她能給的都會給。“哪兒有人來得重要?再者說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
水碧和谷藍額頭上齊齊挂下一排黑線。物品不如人這個理由還勉強過得去,但什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啊?長公主前不久賜下的,都沒捂熱乎呢!不不,說起來,她們主子就看了東西一眼吧?
我們大娘真是清新脫俗、不為世俗之物折腰!兩人不由都這麽想。
不得不說,這真是個美好的誤會。元非晚之所以沒什麽大反應,是她見得多了。若她真是什麽都不在意,又何必想着一定要讓她爹登上人臣的巅峰呢!
忽然,她們馬車前頭響起來一片由遠及近的聲音:“讓讓,都讓讓!”
本來,八月十五夜裏的長安城,熱鬧得很。她們這一路過來,人聲喧鬧不絕于耳,元非晚還悄悄地往外看了好幾眼。這會兒突然冒出來讓人讓路的聲音,幾個人不由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
水碧反應更快,直接下車去看了。沒過一陣子,她便重新探進頭來,緊張道:“大娘,您可能要下來。前面來了好幾輛馬車,打頭的好像是要回宮裏的!”
宮裏的?元非晚微微挑眉。宮裏派頭大到能讓街邊平民退散、車裏的人也得下車垂立的人,也就皇帝皇後和太子。而若是帝後出行,陣仗不可能這麽小……
“太子殿下出宮了?”她壓低聲音問了一句。
水碧微微瞪大眼,又去打聽。在這當兒,谷藍抄過一邊的帷帽,眼明手快地給元非晚戴上。等水碧再探頭進來的時候,兩人已經準備下車了。“聽人說,确實是太子殿下。今日十五,殿下帶了幾個王爺去曲江池游玩,很多人都看見了。”
元非晚點頭,伸手按在水碧探出的手臂上,鑽出車廂,踮腳下車。她剛離開長公主府時,時辰已經過了寅時;現在在路上撞到回宮的太子一行,怕是他要趕早朝。
事實也正是如此。蕭旦好容易得了一個出宮休息的機會,說不得要捱到最後一刻再回去。他這個帶頭的走了,其他幾個成年王爺也散了。該回宮的回宮,該回府的回府。這麽一群人,各個都是顯貴的皇室成員,當然從老遠就開始叫回避。
不用費心,都能從馬車轱辘聲以及馬蹄踩踏聲聽出一整條浩浩蕩蕩的車隊。元非晚只低着頭,眼觀鼻鼻觀心,只等他們一行人過去她再趕緊回家。如果她所料不錯的話,她一走,她爹肯定做什麽都沒心思,現在正眼巴巴地等她回去呢!
打頭的馬車裏,蕭旦不大不小地打了個酒嗝。邊上侍從聽見了,便立刻道:“殿下,已經讓人先回去準備醒酒湯了,絕不會耽誤您上朝。”
蕭旦聽見了,但他現在暈頭昏腦,沒什麽心思說話,随意擺了擺手。其實他們一行出來時都騎馬,不過在玩月時喝了不少酒,為防着涼,只能改乘馬車。
侍從見狀,知道主子不想被人打擾,便乖巧地退了出去。
而後面一輛馬車裏,秦王蕭旭喝的酒和蕭旦差不多。然而他狀态卻比蕭旦清醒,因為他正在和人讨論今天的情況。
“直到最後,老七也沒來。”蕭旭親弟、老四江王蕭晨正呵呵冷笑,“以前就覺得他們面和心不和,現在連表面功夫都不做了嗎?”
“誰知道呢?”蕭旭也哼了一聲,“說不定是太子故意诳我們的……老七那麽大一個人,太子竟然不知道老七跑哪裏去了?”
蕭晨頗有些不以為然。“哪裏,肯定是你想多了,哥!你看老七,回來也有兩個來月了,可曾給人好臉色看?別說他,換成是我,被扔到岷州那種鬼地方整治內亂,回來以後一定覺得全天下都欠我的!”
“嘴上還有沒有把門的了?”蕭旭忍不住提醒。“你自己想想,你這一句話把什麽人都說進去了!”
可不是嗎?這全天下的人,肯定也包括同意蕭欥代替蕭旦去岷州的皇帝吧?
蕭晨撇了撇嘴。“反正我覺得,老七現在肯定和皇後、太子生分了。若是可能,咱們說不定連他都能挖過來!”
蕭旭對此不置可否。他也覺得蕭欥不可能和以前一樣和皇後太子站一派,但說要倒到他們這邊,概率也不大。“這事兒得從長計議。咱們派去西北的探子,現在還沒有确定的消息傳回來。”
蕭晨一聽這話,就知道有門兒。“沒事兒的,哥。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麽,但咱們還有時間。等摸清老七的底兒,該怎麽做就怎麽做。”
“嗯。”蕭旭終于點了頭。雖然他覺得蕭欥現下有種比太子還難捉摸的感覺,但什麽都沒做就認輸可不是他的作風!
再接下來的一輛馬車裏,是泰王蕭旸。他今天本不想出門,但太子親自發了話,不好不給對方面子。不過,借着身體不好的由頭,他走運地躲過了灌酒大潮。
雖然對太子黨以及秦王黨兩派的明争暗鬥沒有太大興趣,但蕭旸現在依舊有些煩躁。因為他剛才從太子嘴裏得到一條消息,說太子妃去南宮長公主府上拜月了;而這拜月活動,正是皇後首肯、太華公主主持的——
皇後!還有太華公主!這一對母女加起來,拜月是幹什麽的還不明顯嗎?再考慮到蕭欥今日偏生找不到人……
蕭旸有種很不好的預感。這預感就是,蕭月寧把全長安适齡的貴女都叫去參加流水宴,為的就是找個最好的做德王妃;而作為當事人,蕭旸很可能也在那裏。
……能不能希望他們二人沒有邀請元非晚,或者是就算邀請了也沒注意啊?
蕭旸十分懊惱。他本覺得還有時間,可以慢慢來;但現在看來,他得早做布置了!他從不懷疑元非晚招人喜愛的程度,所以,要是被人捷足先登了,他一定會吐血的!
至于最後一輛馬車,坐的則是紀王蕭昊和燕王蕭昱。蕭昊年屆二十,王府已經建好,久等他搬進去了;而蕭昱對此十分羨慕,纏着問這問那的,讓人招架不來。
這麽一列車隊過去,就算衆人知道裏頭是太子和幾個王爺,簾子擋着,也沒人能看見。左右今日都是難得的假期,大家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