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風雨
此時的元府裏。明明是個萬裏無雲的好天氣,整府裏的下人們卻都像是頂了烏雲在走路,話都不敢多說一句。
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首先就是老夫人。前天,大房剛搬走,老夫人就非常不高興;昨天,老夫人去了別院一趟,回來後不虞的情緒更是變本加厲——
“看水紅的腦袋!”大家私底下都這麽說,“決計是老夫人砸的!”
另外,這個家裏真正有能力的到底是誰,吃軟飯的又是誰,大家也很清楚。
“大房不聲不響地遷了出去,元府這是要變天了呀!”
實際上,就算他們對水紅的傷勢有種兔死狐悲之感,但更火燒眉毛的事情莫過于大房元光耀似乎打算和他的母親以及兩個弟弟徹底劃清界限。
下人的月俸說是二房黃素開出來的,但那些錢最根本的來源還是大房元光耀啊!若是主子們鬧崩了,他們跟着二三房,有啥好處?瞧,大房已經把他們手下的奴仆全帶走了!而他們這種的,一旦沒錢,豈不是只能等着被發賣、或者卷鋪蓋滾蛋?
底下的人,人心惶惶;上頭的人,也好不到哪裏去。
二房裏,黃素正把自己關在屋子裏生悶氣。自從她和元光宗鬧崩,後者別說道歉了,竟再也不踏進她的房門,接下來的兩個晚上都歇在節夫人那裏。她原本已經被元光宗的冷漠刺激到失望,這時更是心如死水——
呵呵,是她太蠢,還是他太會演,以至于她竟然看錯他十幾年?便是她确實自私自利,作為主母又刻薄小妾,但沒功勞也有苦勞,不至于淪落到只有頂缸這一用途的地步吧?
元家三個兒子,元光耀是個好男人不必說,就連元光進也比元光宗強好多!她當年眼睛一定是瞎的吧?
嫁人時腦子裏進的水,就是婚後眼睛裏流的淚,黃素現在徹底明白了這個道理。“但現在再說什麽都晚了,”她默默地自言自語,聲音悲涼,“真是什麽都靠不上了!”
想到這裏,黃素起身,繞到床後。床是實木的,有裏外兩層木架子,重得很。她頗是費了一番功夫,才将它往外挪出一條小縫。
床底下鋪着整齊的條狀木板,再往下則是方形石質地磚。黃素小心地掀開幾塊短板,再拿起底下松動的地磚,松軟的泥土裏隐約可見一個紅木盒。她撇開上面的浮土,打開鎖看了看——
珍珠鏈子,黃金簪子,還有些稀有的銀質通寶。
“早知道就該多存些下來,”黃素盯着它們,在心裏痛罵自己的愚蠢,“我早該知道,老夫人吞進嘴裏的東西是不會再吐出來的!”
Advertisement
那些東西的價值,放在普通人家,好好地過個兩輩子都足夠。但黃素不掙錢,又花錢花習慣了,只覺得那些玩意兒連給兒子當聘禮都寒碜。
不對,兒子還要考取功名,黃素又想。從嶺南到長安,路上開銷就不少,更何況京裏還要打點?
這種捉襟見肘的狀況,一下子把黃素剛生出來的那點志氣掐滅了——手裏沒錢,腰杆怎麽直得起來?還是要錢啊!
老夫人和元光宗顯然指望不上,難道還是只能靠大房?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元光耀對自家兒子還是頗為看好的?
黃素更加猶豫。反正元非晚起水痘這事和她毫無幹系;假如她這時候主動向元光耀提供線索,能不能再撈點錢來?
這麽想的時候,黃素已然忘記了,她之前是用什麽話說元非晚的。更糟的是,這話已經被元光耀親耳聽見了。最後,元光耀這時已經知道是誰下的手。她這馬後炮來得太晚,已然毫無價值。
正在她舉棋不定的時候,緊閉的房門突然被敲響了。
“夫人,”黃素的随身婢子在外頭低聲叫道,“您在裏面嗎?”
正在翻點小金庫的黃素被吓出一身冷汗。她急忙把盒子放回去,地面恢複原樣,才從床後轉出來應道:“有什麽事情?”
“婢子剛從外頭進來,見大房郎君帶着人回府了!”
“阿兄回來了?”黃素吓了一跳,聲音也立刻高了,一疊聲問:“人到哪裏了?老夫人知道嗎?”
“大房郎君從偏門進來的,一路直奔三房。”婢子很快道,“至于老夫人那頭……江婆不在,水紅姐姐受了傷在屋裏歇着,一時半會兒怕是沒人去通報老夫人這件事。”
老夫人不知道正是黃素想聽到的,但是……三房?元光耀有什麽事情需要找三房那些吃幹飯為生的人?
雖然迷惑不解,但黃素依然決定,立刻去看看。不過,在那之前,她先得把床挪回去。“你去外面盯着阿兄的動向,我馬上就來!”
至于元光耀,他要去三房,自然有他的道理。只不過,他一向很少涉足別家內院,現在又是他該在州學的時間,所以元光進對此十分納悶:“阿兄,今兒是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元光耀仔細打量了一下自己三弟。不得不承認,如果光看外表,元光進也是像模像樣。只不過……“阿兄有點事情想問你。”
“嗯?”元光進十分疑惑。整個三房,從他到他女兒,在元府裏的存在感都薄弱到幾乎沒有,他大哥卻突然想問他點事?
看三弟一臉“我不知道你在說啥”的樣子,還有桌上井然有序的香爐花茶等物,元光耀默默地嘆了口氣。換成是元府裏其他任何一個人,見到他的第一反應肯定是——“你為啥悄不做聲地搬走了”?只有他這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三弟,任何時候都把風花雪月放在第一位!
“阿兄想問你,三弟妹的病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元光進手裏還拿着毛筆。猛地聽這麽一句,手一顫,筆尖的墨水便抖了下來,在上好的湖州宣紙上洇染出一大團墨跡,一副還未完成的墨蘭圖便毀了。
“哎呀!”元光進露出心疼的神色,手忙腳亂地想搶救。
元光耀腦門青筋直跳,一把抄過那張宣紙,兩三下就團起來扔進了廢紙簍。“聽見我問你的話了嗎?三弟妹的病,到底是怎麽回事?”
元光進從未見過元光耀這麽強硬的态度,不由目瞪口呆,有些愕然。他盯着廢紙簍,又擡頭看元光耀,如此來回幾次後,仿佛才真正确認那圖救不回的下場。“阿兄,”他還想掩飾,“你突然問這個幹什麽?”
元光耀看三弟目光閃爍的反應,就知道此地無銀三百兩。要是元光進不心虛,剛才那圖被扔了的時候,元光進早就氣得跳起來了,還能說別的?“看來你是知道了?”他冷笑一聲,“全家都知道了,就瞞着我一個?你們很行嘛!”
“阿兄你……你說什麽呀?”元光進慌張起來,“我……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這反應,就差在腦門上寫着“欲蓋彌彰”四個大字,元光耀相信才有鬼。“你不是很愛三弟妹嗎?她被人下毒,你也能忍着?”
“……下毒?”元光進的臉色徹底白了。“阿兄,你到底聽誰說的?”
“你現在就不用管我到底聽誰說的了。”元光耀不想廢話,直接單刀直入:“你告訴我,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問題一個比一個犀利,元光進不得不面對事實——元光耀不可能被他蹩腳的謊話所搪塞。“有快一年了吧……”他讷讷道,“在換第二個大夫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元光耀差點沒把鼻子氣歪。“為什麽瞞着我?”
“我……我……”元光進我了好半天,都想不出一個理由來。
元光耀原先是被隐瞞的憤怒更多些,但對方這種反應,反倒令他愈發狐疑。他把事情串起來想了想,忽而發現一個巨大的疑問:“三弟妹中毒這件事,是大夫告訴你的?”瞧他三弟這種三句話打不出個屁的慫樣兒,他怎麽覺得不可能呢?
“我……”元光進更加結巴了。“不是大夫……”
“到底是誰?”元光耀耐心已經被消耗得差不多了,索性開始一個個猜。“水紅?她自己肯定不會告訴你。二弟或者二弟妹?我看他們也沒這種好心來提醒。江婆怕死,那剩下的只有娘親自己了……”
元光耀一邊念,一邊注意着元光進的表情變化。随着他的話語,元光進的神色愈來愈驚慌,直到“娘親”時到達了頂峰——
“……娘親自己說漏嘴了?”元光耀被正确答案震驚了。打死他也想不到,事實竟然是這樣!“這種板上釘釘的事情,你竟然瞞着,誰也沒說?我真是看錯你了!”
“沒有!”因為畏懼而結巴了好一會兒的元光進突然能把話說利索了。“我告訴了婉之!”
元光耀再次被震驚了。親娘給老婆下毒,他告訴是告訴了,然後眼看老婆病得快死,卻沒有任何下一步的反應?“所以呢?你告訴了三弟妹,然後?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因為告訴你也沒用!”有些話開了個頭,下面的便容易說了,元光進正是這樣。“告訴你,然後呢?連徐大夫都說婉之救不好了,你難道能救嗎?”
這話太噎人,元光耀氣得胡子直抖。“……誰跟你這麽說的?”等了半天,他才從喉嚨裏擠出這麽一句話:“是不是,還是娘親?”
元光進原本盤腿坐在長幾後頭,此時霍地立起了身。“是不是又怎樣?婉之已經中了毒,這是事實!如果告訴你,你就會生氣,就會像現在這樣!然後呢?下一步呢?你眼睛裏進不了一顆沙子,肯定要整治,要肅清!等你連娘都不管了的那天,還會管我們?”
如果說元光耀來之前還覺得三弟和二弟有所區別的話,他現在也徹底失望了。他為這個家付出那麽多,到頭來他卻是這個家裏最不值得信任的人?呵呵,何其可笑!
然而,元光進的話還沒有說完。“而且,我無憑無據,和你說了,你就會信嗎?除非親耳聽見,否則誰都不會信吧?若是你信了,家裏因此鬧崩,還不都是我的錯?這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我也是受害者!我只希望這事不會再發生!”
不該是你的錯,就合該是我的錯了?
因為怕自己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安穩生活受到影響,就幫人藏污納垢、幫人騙我騙得團團轉?要不是女兒無緣無故得了水痘,拔出下面一大堆黑幕,我就合該被這些白眼狼騙下去?
“很好,”元光耀一邊點頭,一邊說,“原來你們都是這樣看我的,很好。”他現在臉色已經恢複了平靜,平靜到令人心冷:“那行,現在就和我去娘親房裏吧。我還有幾句話要說,你們最好聽一下。”
見大哥臉上毫無表情,元光進心裏咯噔一跳,忽而覺得自己剛才那些話說多了。“……還有什麽事?”他勉強維持了剛才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語氣,但心裏又開始發顫。完了,他好像徹底把他大哥惹毛了!
元光耀深深地盯了三弟一眼,沒直接回答。“我已經派人叫光宗回來了。你去了就知道。”話說完,他便大步邁出了門檻。
至于元光宗,他說是天天去縣衙,但實際上只有上午懶洋洋地當班。左右小山城沒什麽事,大部分時間都在磨洋工。要不,他怎麽能有時間包養外室?
今天比往常還要清閑,元光宗便琢磨着,早退去找惠兒。
黃素早就人老珠黃,同房他都提不起興趣。節夫人的欲拒還迎那一套,他也吃膩了。惠兒雖然是個寡婦,然而年輕貌美,在床上浪起來的勁兒,十個黃素加節夫人都比不上。他食髓知味,恨不得天天膩在她身上。
黃素只道他天天夜裏宿在節夫人那裏,她又哪裏知道,這男人早在白日裏就把每天的存貨都喂到一個寡婦的身子裏去了?
想着惠兒的大紅肚兜,米分嫩藕臂,還有那兩條白溜溜滑膩膩的長腿,元光宗身下就是一熱。他再也忍不下去,便尋了個空當,想悄悄地出門。
只不過,他還是晚了一步。在真的出縣衙大門前,元達便尋了進來,說元光耀請他回去議事。
乍一聽這話,元光宗腦袋嗡地一響,還蠢蠢欲動的下半身頓時就消停了。他大哥回來了?這個時候?最近破事一籮筐,怎麽可能有好事!
當元光宗進門的時候,正好碰到黃素在三房外伸頭探腦。他這時也顧不得和黃臉妻子較勁,走過去就問:“阿兄在裏面?”
黃素正估摸着是自己進去還是等人出來,未曾想後面一道聲音,頓時被吓了一跳。等她聽出是元光宗,臉立刻拉了下來。
這臭婊子,給臉不要臉!元光宗見她沒回答的意思,心中便罵了句髒話。唯一阻止他破口而出的理由是,元達還在邊上,而裏頭也隐隐傳出走動的聲音。
元光耀剛走出來,便看到元光宗和黃素的四只眼睛都望向自己。換做是心情好,他還會笑一笑。但這當口,他就算是個心大的神仙,也笑不出來了。“都回來了?”他冷聲道,“那正好,一起走吧。”
“阿兄……”元光宗還想問問到底是什麽事,元光耀就徑直從他面前走了過去,眼神都不分給他一個。
元光宗心中那種不妙的預感達到了頂峰。見元光宗從後面出來,他急忙問:“今天這到底怎麽回事?”
“……我也不知道。”元光進略有些心虛地搖頭。他才不會說,他剛才似乎往元光耀本來就很旺的火上澆了一桶油呢!
這個時候,已經日上三竿了。老夫人在床上眯得心滿意足,這才慢騰騰地起來。“水紅,”她吩咐等候已久的婢子,“服侍我起來。”
這老太婆吧,早上起來一次,也就裝個樣子,不一會兒便躺回去補回籠覺。只可憐服侍的婢子,被她一起一睡地來回折騰。
頭上還有隐約的痛感,一陣一陣犯暈,可水紅一點也不敢顯出來。因為她知道,若她不能撐過去,下場會更倒黴。所以,她默不吭聲地服侍老夫人梳洗,話都不多說一句。
老夫人自言自語很能得趣,也不在意這些小事。“一個婢子就是不好使,他們怎麽也不知道眼色,再買個婢子來?江婆我給出去了,水碧也給出去了,怎麽就不能多要一個婢子了?”
水紅繼續沉默。按理來說,這種情況,從院子裏的婢子挑一個進屋子即可。但聽說要服侍老夫人,那些婢子沒一個願意的。有人甚至暗自使手段調到柴火房去,為的就是避開老夫人的視線。黃素找不到人,自然也就填不進來。
早知道這樣,老夫人說要埋眼線的時候,她就該自告奮勇地去大娘那裏!可現在,想什麽都晚了!
只不過,今天和平時有些不同。水紅剛幫老夫人把衣服穿好,外頭就傳來一片雜亂的腳步聲,還夾雜着零星話語:
“好歹讓人通報一下吧……”
“我還趕時間。不過幾句話的功夫,我說完就走。”
“誰在外面吵鬧啊?”老夫人一聽就怒了。必須得說,她正是聽出了元光耀的聲音,才氣得這麽快。“這一大清早的就高聲喧嘩,還有沒有規矩了?”她嘲諷道,起身出去,連妝也不畫了。“喲,這是誰啊?竟然還有臉回來?”
老夫人那是有名的大嗓門,尤其在她一點不想掩飾的時候。人未到聲先到,元光宗元光進黃素三個心裏都是咯噔一跳:這陣勢,看來真沒好事!
反觀元光耀,聽着這含沙射影的話,居然依舊平心靜氣的。“兒子攪擾母親,這是第一次。不過,也是最後一次了。母親便擔待點吧。”
老夫人剛掀開門簾就聽見這麽一段綿裏藏針的話,更加不虞:“對母親不孝,誰給你這個膽子?”
元光耀沒說話,只側了側頭。跟進來的元信會意,立刻從包裏掏出了賬本。
乍一看那眼熟的封面,老夫人和黃素立時都僵住了。又拿賬本打臉,這是什麽意思?
而已經有所聽說的元光宗看她們的反應,頓時也猜出了東西是啥,笑容凝固了。“阿兄,別這樣,有話好好說嘛。”
只元光進一個不知道那是什麽。他狐疑着,又見大家都了解的模樣,不由上前兩步,就着元信的手翻開查看。可只看了第一頁,他的嘴唇就哆嗦起來。“這……”十幾年前的賬本!元光耀這是和他們算賬來了呀!
“對呀,你看我,不是在好好說嗎?”元光耀道,語氣都可謂溫柔了。“三弟也看過了,那想必大家都知道,這本子是什麽了吧?”
老夫人氣得話都說不出口,只有元光宗還能接話:“……阿兄,你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你問我什麽意思?”元光耀反問,甚至笑了出來。“這話該是我問你們吧?阿晚莫名其妙地過了水痘,差點沒病死。還有三弟妹,那病也不是怪病,而是中毒。這些你們全都知道了,就把我一個當傻子耍着玩?”
此話一出,四座寂靜,簡直到怕人的程度。
尤其是老夫人。她顫巍巍地盯了低着頭不發一言的元光進一眼,知道事情敗露,頓時面如金紙,全無血色。剛才的那些嘲諷和憤怒全都不翼而飛,統統變做了不可置信——
老大怎麽會知道她下毒的?她瞞得那麽好!
元光宗和黃素的震驚也不比老夫人少。雖然他們現在已經是面不和心不和的狀态,但此時的想法卻是完全一模一樣——徹底完蛋了!
“我想,事情到了這種程度,再問你們之前做了什麽,也沒什麽用處。”元光耀繼續道。“而且繞來繞去也沒有意思,”他稍稍停頓,語氣決絕:“既然這日子過不下去,那便分家吧。”
……分家?
一票人全都被吓住了。大房要分出去?那怎麽能行?別的暫且不說,沒了最大的經濟來源,他們難道要餓死嗎?
老夫人臉色先青後白,又漲成了紅。“我還沒死呢!這個家還是我做主!”她厲聲喝罵。
“哦?”元光耀輕飄飄地回了一句。“敢問母親,您真的覺得,以您做下的事情,還能自居一家之長的位置嗎?”
“你……”老夫人沒想到元光耀把話說得這麽直白,渾身都哆嗦起來。“反正我不許!你要是敢那麽做,我就告訴所有人,你不奉養老母!”
不孝是個很難聽的罪名,鬧大了絕對影響仕途。她自以為這是個很有力的威脅,但元光耀根本不把這放在眼裏。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已經失去了那麽多,還有什麽可失去的?
“那您大可以去說,随便說,我無所謂。您若是要您的奉養費,賬本裏已經記得一清二楚了。”元光耀輕描淡寫地道。“如若您覺得不夠,我便把這些刻印幾份,挂在縣衙和州衙外面,讓大家看看,到底夠是不夠。”
老夫人這下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她拿了多少,她自己心裏有數;要是真挂出去,老臉還要不要了!
事關重大,元光宗和元光進的表情也十分難看。如果說老夫人拿元光耀的錢還情有可原,他們兩個成年的弟弟算什麽?吃軟飯的?一旦曝光,那不是要不要臉的問題,那是徹底沒臉!
“阿兄,你消消氣。”元光宗僵硬地陪着笑臉,“別因為一時意氣,就……”
“我是不是一時意氣,等你看到賬本挂出去就知道了。”元光耀冷冰冰地打斷他。“又或者,你們想要先看我去挂,再同意分家?”
……那怎麽可能?!
“阿兄……”元光進也軟了。“我剛才不該和阿兄說那樣的話,阿兄你別往心裏去。都是一家人,咱們坐下來談談……”
“阿晚被你們欺負時,沒聽你們說我們是一家人;對家人下毒的時候,也沒想我們是一家人。等到這時候再來說,你們不覺得,已經太晚了嗎?說出那種話,你們自己信嗎?”元光耀冷聲道。
沒一個人說話,沒一個人敢動。
“沒話了?就是都同意了吧?”元光耀擡起手,元信立刻遞上早就準備好的紙筆。“既然這樣,這裏是分家協議,大家都簽個字吧。”
連這個都準備好了?老夫人、元光宗、黃素、元光進四人眼前頓時一黑。
但沒等他們其中的哪個人“暈”過去,元光耀便好心提醒道:“我還帶了印泥,別白費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