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才子
吳清黎,交府吳都督的大公子,文采斐然、落筆成詩,素有嶺南第一才子之稱。因為他號荔城,時人都稱一聲荔城公子。
嶺南距離中原路途遙遠艱阻,衆人提起來都只有“南蠻”“不開化”這樣的印象。而吳荔城公子,大概就是這片蠻荒之地上的一縷清風了。
“那倒确實有些難得。”元非晚道。
長安呆慣了,她并不喜歡嶺南;但她也承認,五嶺橫亘在中原和嶺南之間,給嶺南的發展造成了極大的阻礙。
簡單來說,嶺南的落後是地理環境和交通狀況決定的,和人聰明與否沒有多大關系。在這種情況下,只要吳清黎确實有點水平,就能證明他的努力——畢竟硬件跟不上,只能靠自己啊!
難得對元非晚來說已經不能算太低的評價。但谷藍覺得,她們大娘的反應如此平淡,一定是她的介紹還沒戳到點子上。“荔城公子的名氣,可不僅僅限于詩文。”她神秘兮兮地道,一邊說一邊眨着眼睛。
元非晚對吳清黎這個人沒多大興趣,但她想知道徐壽的欲言又止到底是為什麽,就配合地問了一句:“他還會什麽別的嗎?”
“不不,”谷藍連連搖手,“重點是,荔城公子不僅才華橫溢,還品行端方、清俊端雅,是交府這一帶所有女兒家的……”她沒說下去,但臉上飛起的一抹薄紅出賣了她。
元非晚悟了。不管吳清黎文采如何,但此人一定長了張還不錯的臉,才惹得一廂少女芳心暗許。
不過,這依舊不能解釋徐壽的古怪啊?
“我知道了。”她想了想,又問:“他們怎麽會來?”
嶺南道位于盛朝最南處,西部與少數民族群居的諸羁縻州接壤。和與吐蕃及突厥做鄰居的州府相比,峯州實在平靜得過分。退一萬步說,就算邊境起了沖突,峯州距離諸羁縻州也還有幾百裏的路程。說是巡視邊防,巡的到底是哪門子的邊防啊?
谷藍略有驚奇。因為她覺得,這事情的指向性已經夠明顯了,只有瞎子才看不出。“聽聞荔城公子對我們主人的詩詞十分推崇,常有書信往來。這次,他是特意登門拜訪的。”
元非晚還弄不清她爹在詩詞界到底是多大的一個腕兒,就随意點了點頭。“那吳都督也是愛子心切。”兒子讨教詩詞,老爹也陪着來!
這下子,不僅是谷藍,就連水碧也用一種驚訝的目光盯着她,一副“你關注點全錯”的樣子。
“大娘,您……”谷藍都要無力了。她們大娘十三四,已經到可以訂婚的年紀了。怎麽一個大好佳婿擺在面前,大娘卻根本看不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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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非晚現在明白兩個婢子都在想什麽了,但她頗不以為然。
開玩笑,一個都督之子,便想尚公主了?便是穿成了貶官之女,她對夫君的要求也不可能一下子降低到是個男的就行啊!況且,她連那個吳清黎是圓是扁都不知道呢!
但嚴格來說,這些完全是吐槽,和現實一點關系都沒有。所以元非晚輕咳一聲,道:“別想太多了。”她指了指自己堪稱毀容的臉。
“大娘!”谷藍相當不服氣。這方圓百裏,不,方圓千裏,還有比吳清黎更合适的對象嗎?“不知道有多少人家指望着女兒能嫁給荔城公子呢!可荔城公子一點都不動心!”
元非晚挑起形狀姣好的蛾眉。只不過這動作太細微,還有布條阻擋,兩個婢子誰都沒看到。
“哎呀!水碧,你也勸勸大娘!”谷藍急得跺腳。但指望水碧這個悶葫蘆顯然是不可能的,她還是得自己繼續:“您瞧,荔城公子主動登門拜訪,這可是別人求也求不來的好運!主人又疼愛您;只要您開口說一句,這好夫婿可是注定掉到您頭上的!”
“掉下來的就得接着?”元非晚反問。她一點也不心動,只不過是故意逗着谷藍說更多話出來。
“大娘!”谷藍熱血上頭,就差抓着元非晚搖晃了。“您為什麽不要呢?如果您不要,就會被其他人搶走的……”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一跺腳,“對呀,您身體還沒好,這好處不就全讓二娘占走了嗎?”
水碧的頭低得更深,而元非晚嘴邊溢出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說的什麽話?”她故意板起音調,“二姐兒和我,都是一家人!”
您把二娘當家人,二娘把您當仇人啊!
谷藍非常想說這句話。然而她今天已經說得太多,元非晚又表了态,只得怏怏地閉嘴。
“好了,再不吃飯,菜都涼了。”元非晚換了個話題,心裏想的卻是:她染水痘這件事,本就是二房下手的嫌疑最大;如今看來,果然坐實了這種懷疑嗎?
相比于內宅小院裏的冷清,外頭的接客廳裏,宴席已經開始了。
說是宴席,也不過招待兩個客人——吳都督和他的大兒子荔城公子。因為吳都督的品階更高,他坐了主位,一左一右則是吳清黎和元光耀的位置。元家還沒成年的孫子輩,所以只有元光宗和元光進充當陪客。
不管是巡視邊防還是讨教詩詞,吳氏父子都是奔着元光耀來的。這會兒開席,當然是元光耀先開口。“吳都督親自到訪,我等有失遠迎!元某深感愧疚,先自罰三杯!”
吳炜和元光耀能算相熟,這會兒就笑眯眯地看着元光耀喝酒。“數月不見,元大依舊豪爽!”
他這話一出,元光宗的眼神就閃爍了一下。如果是一般關系的人,只會稱呼元光耀為元司馬;現在,吳炜以排行相稱……“那倒是,阿兄素來海量。”他殷勤附和道。
見二哥插話,坐對面的元光進的唯一反應是小心錯開眼,讓自己不與席上的任何人目光接觸。
吳炜在官場上混跡多年,這一幕盡收眼底,頗為玩味。他老友的兩個弟弟,好似不太省心?
但作為一只合格的老狐貍,吳炜對此什麽意見都沒發表,只當自己沒看到。元光宗和元光進什麽人物,他早有耳聞,也就不怎麽樂意搭理他們。
至于吳清黎,他在見過禮後,眼裏就只有元光耀一個了——沒辦法,元光耀可是他的偶像!“簡叔,您剛才幫我改的那句,簡直太精妙了!我在此敬簡叔一杯,聊表謝意!”
在這裏插個花,因為元光耀號卿簡居士,所以吳清黎這麽稱呼。而省掉卿一字,足以顯出親近濡慕之意。
一聽這話,吳炜就連連搖頭。“清黎啊,不是我這個做阿耶的說你,”他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道,臉上卻帶着笑,“你怎麽能用你簡叔的酒來謝你簡叔呢?難道咱們吳家連一壺酒也買不起了?”
吳清黎正準備學元光耀把杯中酒液一口喝幹,聞言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白淨面皮立刻就漲紅了。“父親……”
看他這窘迫模樣,吳炜哈哈大笑起來。自家兒子也不是沒見過世面,此時如此表現,顯然是對今日之事上心得很了。
“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元光耀出言幫吳清黎開脫,“荔城,別聽你父親的,他這是把我當酒鬼了!”
吳炜立馬就不樂意了。“你看看,你看看,這還沒拜師呢,做夫子的已經可以在學生面前編排父親的不是了!”
“……父親!”吳清黎很想給元光耀留一個溫良恭儉讓的好印象,可惜老爹不配合,只能用語氣表示抗議。
瞧這父子倆的互動,元光耀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元光宗把這幾句話聽進耳朵裏,再看到吳清黎的神色,面皮又是一跳。原來今天上演的是拜師大戲?得,這下有得麻煩了!
與此同時,隔壁後宅花廳裏也沒閑着。
元家這座宅子,主體建築有三棟,一字型排開。前院之間以石板路相互連通,同從南北兩個大門進出。每棟庭院中央都有天井,除正廳外有側房,再往外就是連接各房的甬道和角門。
三棟建築中,以中間的那棟最大,也最為雅致,毫無疑問是大房的位置。元非晚的院子,自然也在這裏。
按理來說,老夫人理該居于正房。但出于某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原因,她大部分時候是住在二房那頭的。元非晚一病,她更是得了理,以年老體衰、需人照料為由,根本不踏進大房的地界半步。
“那荔城公子果真和傳言中說的一樣,一表人才?”此時,李老夫人正詢問着一個剛回來的婢子。“你可看清楚了,水紅?”
“是,婢子親眼所見。”那被喚作水紅的年輕婢子恭敬地回答。
李老夫人臉上這才露出了笑容,轉向膝前。“靜兒,這下你可滿意了?”
靜兒,正是二娘元非靜的昵稱。這會兒,她正坐在胡凳上,把臉埋在老夫人的裙邊,只露出小半張羞紅的臉。“祖母笑靜兒,靜兒可不依!”話是這麽說,但她的神态可不是這個意思。
老夫人就喜歡看元非靜這種女兒家的嬌态,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粉嫩嫩的臉頰。“放心,靜兒,祖母既然已經答應你,就一定會為你謀到喜歡的郎君!”她志得意滿地道,根本就沒想到元非靜前頭還有一個元非晚這回事。
“祖母!”元非靜嗔道,臉更紅了。
沒人注意到,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正借着天井中的方形大水缸遮掩,嫉妒地盯着裏頭的祖孫倆。
作者有話要說: 一文事一文畢,謝絕跨文章催文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