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喜歡,特別特別喜歡
“木樹,這個動作是這樣的吧?”
“對,繼續。”
“木樹,這個mv有幾個伴舞啊?”
“八個。”
“木樹,mv正式拍攝是在哪天啊?”
“下個月初。”
“木樹,這段我是不是跳得很好?”
木樹沒有回話,假裝沒聽間,只安心坐在牆角打游戲。孫果已經練了一個下午舞蹈動作,因為自己練過,個中辛苦他明白。但孫果沒說累,他亦沒叫停。
不知何時,孫果停下來,坐在了自己旁邊。
“木樹,商量個事兒呗。”
木樹挑眉,看着孫果。
孫果滿臉堆笑,一副狗腿谄媚樣兒,“幫我回我住的房子拿點兒東西吧。”
“你要什麽?這沒有嗎。”
孫果連連點頭,“這兒真沒有。就拿幾本書,我給你列書單。”孫果一陣旋風似的出去,一會兒在外面喊起來:“木樹,你家沒紙和筆嗎?”
“茶幾下面。”木樹說完才意識到,自己什麽時候答應她,要幫取東西了?
孫果拿了紙和筆進到練習室,往地上一趴,左手撐着下巴,右手拿着筆。小腿自然地翹起來,一邊來回晃着一邊在紙上沙沙寫着。
“書桌上應該有本《唐詩鑒賞辭典》,這個要帶着。書櫃從下往上數第二欄,那幾本沒拆封的朱川湊人的小說我也要,還有伊坂幸太郎的,就在朱川湊人旁邊,四本沒拆封的。然後再旁邊有個盒子裏,寫着x、y啊悲劇什麽的那個,也幫我拿來。勞倫斯·布洛克的也拿過來吧,就是黑色書皮兒那幾本。”
“還有嗎?”
“嗯,等我想想。對了,床頭那幾本詩集都帶上,我把名字都給你寫在紙上。”孫果搖着手上的紙,“哎,算了,你還是幫我把書櫃從下往上數第二欄的書都拿上吧。千萬別拿成其他格兒的了。我衣櫃裏有個箱子,特別結實,裝書最好了。”
孫果将寫好的字條遞給木樹,沖他抱歉地笑笑,“我也不知道咱倆什麽時候能換回來,所以,就一次多拿點兒。”
木樹看看紙條,又看看孫果,“你這是搬書還是搬家。”
孫果将一臉谄媚的笑進行到底,雙手合十放在唇邊,“拜托拜托,我知道你是好人。”
木樹伸出一根指頭怼着孫果的額頭,往後一推,“不要用我的臉做那樣的表情,想吐。”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練習室。
“謝謝!”身後傳來孫果的聲音。
木樹拎着一箱書回到公寓時,腦子裏反複只有一個質疑的聲音——自己好好的明星做不成,怎麽就淪為了搬書匠?帶着幾分怨氣進了屋,最近只要孫果在家,一進屋首先聽到的總是練習室傳來的音樂聲,現在屋裏卻安安靜靜,木樹有些意外。
一束微光從書房透出來,孫果已經趴在書桌上睡着了。面前的電腦還開着,word寫了半頁:“人生是一場表演,社會是一個舞臺,美國社會學家戈夫曼曾經這樣說過。對于普通人而言,唯一的舞臺便足夠讓大家手忙腳亂,但藝人呢,總是不會嫌舞臺太多的……”
木樹點了保存,不打算看下去,他其實有些好奇,在孫果眼裏自己是什麽樣子,但又覺得,這份好奇沒有意義。做了六年藝人,對待輿論他學會的應對方式是不聽、不看。像鴕鳥把頭埋進沙子裏,以為這樣,就不會有傷害。
隐約聽見有聲響,孫果眯着的眼睛撐開半條縫兒,“嘿,回來啦。”一個挺身坐起來,沖着木樹就是一個開懷的笑臉。
“睡傻啦?笑什麽。”
“剛才做夢,夢見我爸給我端了道松鼠桂魚上桌,我還納悶這道菜他從來沒做好過,哈哈哈,果然是做夢呢。”
“你要的書。”木樹指指腳下的箱子。剛才的一肚子怨氣,好像也被孫果的笑笑沒了。她現在是既要完成自己的mv還要應付公司的寫稿任務,這樣一對比,木樹覺得自己搬搬書,也沒什麽可抱怨。
“太謝謝了!沒碰見西雅他們吧?”
“沒有,我去的時候屋裏沒人。”
“萬幸萬幸,要碰見了還真不好解釋。明明說出差的人,卻回去搬了一箱子書。”孫果一邊說着一邊利索地打開箱子。“暫時用用你書櫃,不介意吧。”
“随便,反正也是空着。”木樹側身,給孫果挪出位置。整面牆的書櫃,除了中間幾格中放了簽名籃球和七零八落的獎杯外,其他都是空着的。
木樹試圖想了想,卻怎麽也記不起當初為何要設計這間書房了,或許只因為房間太多,住的人卻太少?
“你知道嗎?我此生一大心願就是買個大房子,然後弄一個超級大的書房,一面牆放滿推理小說,一面牆只放文學作品,左邊是博爾赫斯、右邊是島田莊司,怎麽樣。”
“那麽喜歡推理小說?”
“嗯,喜歡。喜歡那些聰明又正直的人。你看這些偵探啊,從福爾摩斯起,不管是波洛、雷恩還是禦手洗潔,沒有一個人是正常人,性格古怪得要命,行為更是。但總結起來呢,他們其實都有個共同點,就是聰明又正直,就連伊坂幸太郎小說裏的主角們,都很正直呢,不過可能他們自己不太認同這一點。”
木樹雙手抱在胸前,靠在書桌上,看孫果有條不紊地整理書櫃。
“這個,書名奇奇怪怪的這幾本,也是推理小說?”
“有眼光,妖怪推理。”
“那這本呢?”木樹從箱子裏撈起一本紅色封皮、又厚又舊的書。
孫果将書從木樹手中拿過來抱在懷裏,指着封面的書名,一字一句地說道:“這本是——《唐詩鑒賞辭典》。”
“我知道。”
“哦,那你是想問我,為什麽喜歡這本書?”
木樹點點頭。
孫果走到木樹身邊,雙手一撐,直接坐在了書桌邊緣。孫果将書翻開,“你看,這不是我的書。”扉頁上,寫着一個陌生的名字,一旁還寫着“1995年夏至”。
“這是我奶奶的書,小時候跟奶奶在一起的時間最多,閑着沒事兒,奶奶就給我念詩玩兒,夏天就念‘仲夏苦夜短,開軒納微涼’,冬天吧,盡是些‘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什麽的,挺有意思的。”
木樹看着孫果,她眼神發空,好像正在回想一些很久遠的事情,眼角卻笑得彎彎的。那明明是自己的臉,但此刻那張臉上的笑意,卻是自己可望不可即的。
“很喜歡奶奶啊。”
“喜歡,特別特別喜歡。只可惜奶奶去世了。”
木樹臉上笑意一僵,孫果拍拍他肩頭,“哎喲,你不用一臉抱歉的樣子,奶奶已經去世很多年了,16年了,奶奶去世都16年了,時間真是快。”
“我媽也去世16年了。”木樹低聲說道,聲音低到孫果一度以為木樹那句話是自己的幻聽。
“後來離開家到北京上大學,這本書就一直帶在身邊。有時候想起奶奶就翻兩頁書,有時候看到書,就會想起她。”
“我記不得我媽的樣子了。”這回,孫果能證明自己不是幻聽了,“我怎麽想,也想不起我們在一起做過什麽”。
木樹聳聳肩,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但那具身體,那個聲音是自己的,沒有任何障礙,孫果能感受到木樹此刻真正的情緒,甚至比木樹自己還要清楚。
“很想她吧。”
“我都說了我記不得她的樣子了。”
“我跟你說哦,有時候,尤其是晚上睡不着的時候,我會一首一首念奶奶教過的詩詞,然後就會覺得她好像沒有離開,一直都在我身邊。”
“你這招,我好像不能用。”木樹苦笑。
孫果一把攬過木樹的肩膀,大聲說道:“沒關系,現在不是有我在你身邊嗎!”
木樹噗嗤一聲笑出來,“哎,我說,你這樣安慰人很奇怪。而且,正常的狀況是,你不在我身邊,才更合适吧。”
孫果看看自己,又看看木樹。“雖然你說的對,但反正都已經這樣了,我們彼此陪着對方,總比一個人面對這種奇怪的狀況強吧。”
夜已經深了,窗戶上一層霧氣,孫果畫在窗上的一張醜醜的笑臉,好像在嘲笑着窗外的夜色。
書房裏的燈仍亮着,孫果趴在電腦前,還在啪嗒啪嗒敲字。木樹将整個身體困在沙發裏,拿了一本孫果的書,靜靜地看。大概真的因為多一個人的關系,夜晚對木樹來說,似乎終于沒那麽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