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任務完成,可是錢呢?
就在我一籌莫展之時,結界裏突然拉起一聲呼喚,“阿灰!!”
我一驚,我在沉默中,對面的女人也在沉默中,這一聲,卻來自我的身後,似乎是磁性的男子聲音。
猛回頭,一個很高的灰土土的身影映入我眼中,渾身上好的衣服撕得都是口子,手腕上還垂着半條沾染血跡的草繩。
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今天我可是找了他一整天的,無論如何也找不到。
再看另一面,阿灰迷蒙的雙眼突然也似點亮了,口中嘶嘶呵呵地,想要靠近他,卻被腳下那些水草一樣的陰影絆住。
“章姑娘,我要多謝你,若不是你和桃妖的對話,我不知該到這裏來。”馬甲向前走着經過我時,很認真地看着我說。
原來是這樣……我看他手腕上的斷繩,猛地省悟:他被關起來了,難怪自從傾天出現就沒看到過他,大概就是老爺夫人怕他會反對對阿灰的處置吧。而那顆桃樹處于後院,正是有一處小閣樓的,想來我與桃妖攀談良久,情景都落入了他的眼中,才會在掙脫束縛後,一徑趕過來。
而馬甲在一句道謝後,越過了我,直到那披頭散發嘶嘶呵呵的女子面前,立住。
那一刻,我相信他們是夫妻的,因為只有最熟悉的人,才會有那種對方變成什麽樣子都不顯得驚訝的默契。
“阿灰。”他拉起女子的手——盡管準确點說,是穿過去,“我是欠你的,不怪你這樣怨……”
說也奇怪,只是這樣簡單的一句話,一直張狂舞動的女子便安靜下來,低下頭,兩人就那樣執手而立,遠看的話,幾乎有幾分才相悅時的嬌羞。
“我還記得,我們初婚那年,我要教你彈琴,你說,‘不學!撚得手指生痛的!’”沉默持續了片刻,還是馬甲先開口,渾厚的聲音在這水下的結界中回蕩着。
“我要教你讀詩,你說,‘那是什麽?比得上捕魚當飯吃麽?’”
“我覺得受了挫折,漸漸與你疏遠。”
“可我并不是來責備你的,因為我也想起來,你對我講述那些江中趣事的時候,我睡着了……”
“現在,我無比地悔恨,為什麽不多花點心思了解你的世界,又或者,為什麽希望把你帶入我的世界時,不多堅持一些?”
Advertisement
“但是……”,馬甲深深頓了一下,吸一口氣,我看着他,阿灰也看着他,一瞬間是所有喧嚣中的萬籁俱寂,等着,他到底會說什麽。
“但是。”他再次開口,聲音幾乎用喊的破發出來,“但是,請你相信,當那個眉目如畫的女孩子,不顧自身的安危,從滾滾江水中緊緊抓住我的手,即使波浪兼天也不放開的時候。”
“那一刻,我是愛她的,愛她無瑕的美麗,愛她無私的善良,愛她無畏的勇氣——我,不是僅僅為了報恩,僅僅為了堵別人的口,才娶你的!”
他太激動,到這裏破了音,但想要下定什麽決心似的,還是用那種尖厲可笑的高音飚出來:“現在,千錯萬錯,都是我在先,我願意替你,我曾深愛的人,受此千年不複之劫!”
他喊完這句話,我的耳朵告訴我現場沒有聲音,一片靜默,然而我的心像聽到什麽叮地一聲,假如鬼可以流淚的話,一定有晶瑩如露珠的淚水從阿灰眼中滴下來。
她裙底招搖那些水草,倏地散了,如一滴墨汁急速消融在海水裏,煙雲過處,她破爛的衣衫飄蕩起來,雖然褴褛,可飛舞得如此自由。
我愣了幾秒鐘,才想起自己在這裏是幹嘛的,忙舉起手中的木靈珠,傾注功力,往最高處一送!
橘黃的結界壁上瞬時暈開一點碧綠,如肥皂泡在陽光下照耀那樣變幻陸離,“快走!快走!”我大喊道。
這次阿灰沒有再遲疑,整個人,一朵素白,像水被什麽吸上去那樣,迅速從那一點流淌出去,很快,連最後一縷衣帶,都不複存于這結界裏。
我完成了!我完成這個任務了!馬甲驚詫的目光中,我咬牙握拳一揮我的左臂……
我完成了!我完成這個任務了!我咬牙握拳一揮左臂……
結果是“啊啊啊——”的一聲慘叫。
我一下翻身坐起來,nnd,胳膊肘打在床頭櫃上,能不痛嗎?
可是,等等!床頭櫃?
我仔細環顧了周圍的景色,淺藍印着機器貓的床單、白色有點土的床頭櫃、掉了幾塊漆的二手電腦桌、用掉半卷的衛生紙……
我,回到現代了?
整個經歷猶如一場大夢(雖然實際上它就是),在我腦後突然模糊起來,方才還記得真切的各種面孔,一瞬間猛都像隔過了一層毛玻璃去看。
可是,那真的只是一場夢嗎?夢中的各色人等,發生的事情,都一如現實中一般鮮活,夢中的憂慮與痛苦,還都歷歷在心。
我又低頭去看身上,穿的是畫了只麥兜的睡衣,委在一堆被子裏,真是一點古代的痕跡都沒有了。
咦?等下!那是什麽?
我目光所及之處,被子下面,隐隐有幾根紅棕色的長毛。
對了,差點忘了,在夢裏我差點被釘在棺材裏挂掉,到最後也不知到底什麽救了我,我當時還撿了一撮紅棕色的毛發,難不成這是從夢裏帶出來的唯一東西?
我激動的不行,上去就把那些長毛抓起來一薅。
萬萬沒想到,結果,是驚天動地的一聲“嗷嗷嗷喔——”
我整個傻住了,盯住眼前被我抓着尾巴倒拎起來,後腿在空中亂蹬的某動物,足足呆滞了三秒鐘。
“臭女人,放手!放手!!”
“哦……”我腦子還有點反應不過來,手指卻機械地聽從命令伸直。
于是pia地一聲,該動物掉下去了……
“笨笨笨笨笨,叫你放手你就放啊?”跳樓從地上爬起,卷土重來地把濕漉漉的鼻子沖着我吼,“不就卷了你一點被子嗎?至于這麽狠?!”
“我,我……”,我支吾半天,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跳樓,你以前不是紅棕色毛啊。”
“兔子還換毛呢,不可以啊?!”
它的口水險些噴我臉上,面對這正義憤填膺的同學,我還是暫時沉默吧……
不過,比起這個,我想起一個絕對更大的問題,忙問,“娜娜怎麽樣了?”
“你說你那表妹?什麽都好着呢,尤其心态好,外頭沙發上嗑瓜子呢!”
我忙下地,開了一條門縫去看,果然,娜娜正跷二郎腿坐在我家唯一的沙發上看韓劇,瓜子皮撒了一沙發。
這原本是讓我頭疼的景象,但此時,我捂着心口道聲謝天謝地。
“那,王子呢?”我回過神,想到另一個重大問題。
沒想到,這次跳樓沒好氣地白我一眼,“什麽王子?還灰姑娘呢!”
“就是那個,開悍馬差點撞我們那個。”我一手往袖子裏伸,一邊道,“我幫他解決了陰煞了,可是有十萬的酬勞啊!”
跳樓再次驚訝,“什麽悍馬?什麽陰煞?你最近哪有接到單子,小強你做夢了?”
我回過頭認真地看跳樓的臉,不像作假的樣子。
于是我嘴角開始抽動,一種不祥的預感如膨脹的黑色氣球般漸漸壓迫過來。
“我問你,娜娜出過事嗎?”
“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再不就出去釣金龜,能出什麽事?”
我再看一眼跳樓,确認他的鄙視是很真誠的,然後開始梳理這裏面的關系。
娜娜毫發無損,是因為我把陰煞,早在它沒有成為陰煞之前,給“拯”了。
也就是說,陰煞沒有存在過。
因為陰煞沒有存在過,所以王子也沒有倒黴過。
因為王子沒有倒黴過,也就不會在街上飙車以及拿我撒氣。
因為他沒有拿我撒氣,我也不會去踹他。
因為我不會去踹他,從頭到尾我倆壓根就不認識!
因為我倆壓根不認識,他為毛要給我十萬塊錢呢??!
推理到這裏,我腿一軟,趴了。
第四個故事結尾:世上沒有美夢成真
“姐姐姐姐你回來啦?”把我拉回現實世界的是娜娜的呼喚,她也不管我什麽狀态,沖過來就給我看她的手腕,“漂不漂亮?”
我睜眼看去,是一串小拇指粗的白金手鏈,在那裏亮光光的。
“哪來的?”
“男朋友送的啊。”
“男朋友?”
“我新交的男朋友啊,是個做地産的老總!”娜娜做嬌嗔狀,扭來扭去。
我腦子一輪,半天才想起來,那個在夢想成真店裏遇到的地産經理,許願要賣多少套房子的,後來好像真的滿願了,變得很有錢,不知何時娜娜跟他搭上的,總之是在談戀愛就對了,不知道可不可以這樣推論,只要跟陰煞無關的部分,都沒有改變。
可是這樣,我心理一下極度不平衡起來,我從來都是相信現實當中,天上不會掉餡餅的,就像不會有灰姑娘的童話,可現在,難道,難道,那個地産經理就因為在夢想成真許下了那些賺錢的願望,就都實現了,變成大富豪?如果是這樣,我還辛辛苦苦地工作什麽?我也可以去找孟茉,說我要明天要賺一百萬啊!
“怎樣,要不要帶他給你見下,說不定給你也介紹個好的呢。”娜娜比了個v字,來搖我的肩膀。
“好的……”我低頭良久,終于答道。
我這樣回答,當然不是真的想去被介紹什麽好對象,但是,的确很好奇啊。
“姐姐,這邊,這邊。”娜娜做事雷厲風行,一小時內就拖着我進了一處高檔花園,“你看,他就住那樓上。”
我順着她的手指看去,是一棟小型別墅,白色的牆,不高,屋頂上有拱形,這種歐式風格在國內都賣的挺貴的。
“可是。”我插話怪道,“怎麽那麽多人呢?”
“嗨,人有錢了,有的沒的朋友都跑來了呗。”
娜娜這樣輕松地答道,可我覺得不對,因為那些人出來進去都急匆匆的樣子,再走近點,發現居然還有警車。
這下娜娜也笑不出來了,到門前拉住一個警察,“怎麽了?我男朋友他怎麽了?”
“你是他女友?來得正好。”警察反過來嚴肅地對她問話,将我們拉起便走。
我光看大家的神情看得心裏亂跳,這樣便更加惴惴,又不得不跟着走。
直到最上邊一間房間,外頭拉了紅線,圍得裏三層外三層的人,都伸着脖子在外頭張望,不過我們因為被警察同志帶着,一陣推擠後進入了房間。
房間裏有一張床,高檔席夢思的,上面躺着一個人,打眼一看像是在睡覺,若說有點奇怪的地方,是膚色紅得厲害,房間裏有種烤肉的味道。
“你什麽時候最後看見他?”警察大聲問娜娜。
“昨天下午……”
因為不是問我,娜娜回答的同時我有些走神,打量這房間裏其他東西。
壁紙、紅木衣櫃、落地燈……都是很常見的高檔陳設,擺放也一絲不亂,完全沒有什麽人硬闖破壞的痕跡。
所以說,應該不是失竊或者搶劫,那會是什麽問題?
我正想着,突然間,一個身影映入我眼簾,淡紫色的,立在牆邊,長紗迤逦一地。
我張開嘴,半天才反應過來,她是妖獸,在這裏,應該沒有其他人看得見她。
而她似乎也看見了我,擡起手來打招呼,之後輕笑掩口,像是我們享用了什麽美味後的滿足表情,腕上一個碧綠镯子便滴溜溜地冷光四射。
“他怎麽了?”我忙過去,指着床上的人,以只有我們聽得見的聲音問。
“他又來求了一個夢,希望抽中一次免費的出國旅行。”孟茉淡淡笑着,從袖中拿出一紙合約狀的文件,上面有一行小字:“做夢的人是你,夢的細節來自你的心靈,雖然我給了你劇本,但絕對無法控制你的夢境,如果出現偏差,一樣會成為真實,您要承擔這個後果!”
我還記得這句話,記得當時我第一次去到夢想成真時,孟茉也這樣問我的。
“所以呢?”我問。
“所以他夢到了非洲旅行。”
孟茉把合約折了幾折,變成很小一個方塊,撲地往嘴裏一丢,才慢悠悠地說出後面的話。
“然後,夢到了食人族……”
我愣了一秒,之後渾身雞皮疙瘩全豎起來,驚轉頭去看床上的人,才發現。
奇怪的膚色與奇怪的氣味不是沒來由的。
他,熟了……
司命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