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險象環生
河堤河堤河堤……我在心裏強迫症一樣念着,腳下拼命地跑。
遠遠地,已經聽見法事所用的樂器聲響,再過一片亂草甸子,就是阿灰被埋的地方了。
正在這時,突然身後一只手拉我,“章姑娘!”
我被扯得一絆,也吓得媽呀一聲,驚轉頭,半晌才憑體型和聲音分辨出這個人,拍着胸口道,“王管家,是你啊!你怎麽在這?”
“少奶奶要遭此大劫,我怎麽有心情去法會呢?”黑暗中,看不清對面的人的表情,只有兩只眼睛發着亮,語氣有些奇怪地耐人尋味,似乎陰恻恻的,可又帶有兩分得意。
“我知道了,你是來找我想救少奶奶的吧?”我想起來他與衆人不同的态度,忙道。
“沒錯,我來找章姑娘,就是為了救少奶奶的。”他重複了一遍我的話,說的很慢,并不像着急求人的意思。
但這時我心急火燎,哪裏想那麽多,“你放心,我這就是去救她的。”說着就要轉身繼續跑。
沒想到,就在我轉身的一剎,腦後襲來一陣勁風,當地一聲,人就趴在了地上。
我想我大概休克了五到十分鐘,因為再睜開眼睛時,自己已經被裝在一個大的方形容器裏,摸起來像是木頭的大箱子,有叮叮當當的聲音在耳邊忙活。
“王管家,你幹什麽?!”我一手去捂劇痛的後腦勺,大叫道。
“章姑娘,雖然對你不住,我要救阿灰,也是沒辦法了!”外頭傳回聲音,被厚重的箱子過濾,音色顯得悶悶的。
說話間,有一根長釘鑽過來,紮到我的肩膀,吓得我直往後縮,還好,摸摸索索的,身上居然帶了張火蛇符,連忙點亮它。
不看還好,一看卻更吓我一跳,頭頂七根釘子都已經冒尖,釘頭各自雕成一朵梅花,整個排成八卦形狀,在陣法中,這叫做“定魂”。
我突然反應過來,王子之前跟我要了什麽,卻被我斥責回去的……
他到底不知在何處求來那缺德的咒法,要拿我當阿灰的替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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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戰栗襲上身來,我絕望而憤怒地大喊,“我跟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什麽這樣對我?!”
“就是因為無冤無仇,大家才不會想到我頭上去!”
“你要救阿灰,本來是善心之事,現在弄一個無辜的人去替身,不是又作惡了嗎?!”
箱子外傳來沉悶的笑聲,“章姑娘,你不會到現在還以為,你和阿灰對我一樣都是陌生人吧?”
“你說什麽?”
我如五雷轟頂,半晌,才問出下一句,“難道阿灰的男人,就是你?”
“沒錯……”,話到此時,王子似乎也毫無隐瞞之意了,伴着瘋狂釘聲的,是瘋狂的回應,“本來我對不住阿灰,只望她去投胎,下輩子別再做什麽豪門少奶奶!都怪那什麽狗屁神使,趕盡殺絕,要她永不超生,我不能看着她這樣!不能看着!所以你別怪我,要怪就去怪那個神使吧!”
我從恍神中清醒過來……意識到一件之前未嘗注意的事。
在現代,若是那已成千年的陰煞要取王子性命,他活不到來找我的時候——換句話說,阿灰還是對他手下留情的,可因為她的氣太衰敗了,只是沾到了都導致王子不停地倒黴。
可是,阿彌陀佛,現在告訴我這種真相,有P用啊!
我剩下的只有憤怒和絕望,不停錘着木箱的板子,“你放開,我是幫你去救阿灰的!只要在子時之前到,我可以讓她魂魄解脫!”
我喊得嗓子完全啞了,可被外面的釘子聲幾乎蓋過,喪心病狂的人一點也沒有停手的意思,更多的釘尖從我四面不斷冒出來,排成讓魂魄無法離開的陣勢。
我逐漸絕望起來,多希望這是一場夢啊……
不,這本來就是夢。
那我多希望它能馬上就醒,我躺在破房子的硬板床上,旁邊是那只可惡的饕餮啊!
正在我萬般絕望時,乒乒乓乓的聲音突然止住了。
我豎起耳朵,草地發出細小的悉索,似乎有什麽正踩着草前來,而扶着箱子的人,明顯陷入一種戰栗,因為箱子在不停地抖。
然後,是“啊————————”地一聲,鬼哭狼嚎似的慘叫。
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咬我的箱子,木頭被破壞的喀哧喀哧聲吓得我拼命往下縮頭,緊閉眼睛捂住耳朵,雖然我知道這是掩耳盜鈴。
但是過了很久,突然感到外頭一下光亮,冷風猛地往沉悶的箱子裏灌進來,刺的我一個激靈。
我小心翼翼地睜開眼,流在我身上的,是一片白霜似的月光,再看,箱子的上半部分不知何時已經徹底沒了,留下粗糙的木齒森然——不,準确點說,這個箱子的學名,叫棺材……
那位管家也不見了,地上只有一小灘血和幾根紅棕色的長毛。
如果描述我當時劫後餘生的情感,也許能寫個幾萬字,不過我想大家沒興趣看,正如我沒興趣在這個時候去當福爾摩斯一樣。
總而言之,我知道,我奇跡般地得救了,但是如果不趕快去解決剩下的問題——這節外生枝的事情使時間更加緊迫——我會再死一次。
所以,我随手撿起那幾根長毛,再次撒丫子奔向河堤。
看月亮的位置大約很接近子時的時候,我終于趕到了,我從不起眼的地方接近,隔着河能看到對面的法事正進行得如火如荼。平靜的河中央突兀地旋轉着一個直徑兩三米的大漩渦,我知道那一定是傾天的結界,強大的土靈之術使河水都不得不繞行,真是讓人嘆為觀止的實力。
不過這對我反而是大好的形勢,首先這種結界對生人沒有作用,其次它又阻隔了河水,讓我更方便地潛入,當進入時,甚至有別有洞天的感覺:幹燥的一方空間,橘紅色的五根蠟燭安靜地燃燒在五個方位,讓人很難想象居然是在河底,中間的正方就擺着阿灰的軀體,四肢和身體上一共釘着七根梅花長釘,排成八卦形狀。
我環顧一下四周,大概有了判斷,對魂魄做法,首先需要定住魂魄,那麽這七根釘子正是所謂的定魂,而之後外設結界,只要在傾天動手大降前打破這兩層防護,放阿灰魂魄出去,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于是我顧不得死者形容駭異,連忙動手開拔,一連把七根都拔下來,一手托木靈珠,一手叫出小斬,将刀刃對着自己,喚聲“辛氏阿灰,可願現身?”
幽幽然地,阿灰軀體上升起一個影子,披頭散發,面目不清,正如我那天在山莊所見。
我松一口氣,看來終于要大功告成了,忙道,“阿灰,你該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吧?我這裏有顆木靈珠,能在這結界上開一瞬間的縫隙,你在那一瞬間逃出去,不再為禍人間,自尋超生之路,你可願意?”
到了這一步,我本以為再也不會有什麽意外,這種情況,她怎麽會不迅速點頭超然而去呢?
然而,事情就是這樣地奇怪,對面的女人沒有任何回應,身體遲緩地搖擺着。
我這才發現,她的腳下,糾纏着幾道水草一樣的陰影,随着她的擺動若隐若現。
我的嘴張成O形,這,不是傾天或者任何一位伏魔使的傑作,而是,地縛……
更清楚點說,是因為她自己本身的怨念或執着束縛,将她永遠地固定于那一處,例如正在刷牆的工人跌死,便一直在那裏力圖刷到還未滿的地方,死于火車的孩子,一直在那裏,推開停在鐵軌上的車子,這件事情成為他們自己的一個小世界,不解開這個結,他們便出不來,走不脫,在之前,阿灰還不是一個地縛,可也許是傾天的出現加深了她的怨念吧,現在,情況已經變化了!
她想問一個問題?還是單純地不甘心?或是等一個結果?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如何打開她心裏的結,也就帶不走她……
水波起了蕩漾,我擡頭,似乎傾天發現下面有所不對了,不知她會下來查看,還是直接降雷?無論哪一種,顯然對我都是毀滅性的打擊。
怎麽辦?——為什麽在這個夢裏,我要問這麽多次怎麽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