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畫上穿着軍服的先生
凱裏目光也看向畫室的位置。
從透明玻璃窗上,能看到小家夥一雙小巧的腳蹬在座椅上,卷卷的金色劉海貼在額前,坐得分外乖巧。
少年碧藍的眼睛都專注在那絹布和油彩盤,一手提着畫筆在油彩板上調得認真。
凱裏唇角彎了彎,說:“信息素不是他的。”
說完便回了剛才的書架,把想要的書一一取出,轉身去借書處掃了芯片,而後和蘭斯一同出了圖書館。
伊凡在畫室一坐就是很久。
經歷了末世的磋磨,這裏的油彩留下的并不多,很多現代能買到的色都沒了。
但他本就是文藝複興時期的人,那時的人們只用幾樣顏色就調出千變萬化的樣。各類顏色多一點少一點,不同程度的色彩就出來了。
他坐在畫架前,看着白淨的絹布,長長的睫毛顫了兩顫,餘光瞥見已經離開的背影,拿起鉛筆小心翼翼地畫起來。
其實他的油畫,向來都是直接對着畫布上色。但這裏是油畫在消亡之後的萌芽期,少年思緒在腦袋裏轉過幾轉,決定還是先用鉛筆将方才場景記錄下來,回寝後再塗色,以免畫得太過熟練惹人懷疑。
他畫得很慢也很仔細,筆尖走過絹布,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
先是三兩筆勾出大大的書架,然後才畫出書架旁身穿軍裝的先生。
先生手上的書一共捧了四本,三薄一厚。不遠處的窗子吹進來柔柔的自然風,将他劉海吹得有一點點歪斜。
因為整個畫勾出的都是粗粗的輪廓,所以看起來并不好看。人物的臉上甚至只點兩個小點來代替眼睛,嘴巴的位置也只是粗淺的一條細線。遠遠看來,就是個現代抽象畫。
一旁的高個子學長看得新奇,“同學,你這畫……我剛才從遠處看着還不錯,但是離得近了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也不是眼睛了。你這是什麽畫法?能教教我嗎?”
伊凡眨眨眼,把頭偏的遠了些,看看外面的書架,又看看自己的畫,指尖在絹布上認真丈量。
“這個,只是打底。我覺得直接上油彩不是很好把控全局,所以就先把重要的輪廓畫出來。”
說着,他四處看了看。
畫室裏的人不多,正在畫畫的一共也只有三人,俱是直接拿着油彩往絹布上塗。
當然,也都塗了個亂七八糟,這裏多一塊那裏少一塊的。多的地方就忙用白彩往上遮,可油彩越來越厚,顏色卻總不盡人意。
天才小畫師,細長的眉毛都要皺到一起了,一雙清澈的眸子望着高個子學長,一字一句說得認真:“初學者,要先打底才行。”
伊凡本是娃娃臉,配上一頭金色卷發,皮膚細嫩白淨,身上又套着件Oversize的白褂,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個精致的小洋娃娃。
小洋娃娃這會兒一臉認真,說話時還因為氣惱而微微嘟着嘴巴,可愛得一本正經。
仿佛在說:“你看,我是初學者,所以正在打底,你們也要這樣。”那模樣,真是像極了在幼兒學堂剛學了新知識的小朋友,在大人面前老學究一樣地賣弄。
亞倫噗嗤一聲就笑了,說:“好,聽你的,我讓他們試一試。”
伊凡這一坐,就坐到了太陽夕下。他是吸血鬼,感受不到肚子餓,倒是把西蒙給急壞了。
剛用鉛筆把輪廓勾好,正要托着油彩板給絹布上大面積的底色,一道幽怨的視線就落到了身上。
回身,正看到紅頭發的Omega手上捧了好幾本厚薄不一的書,胳膊提着個帆布包,背上還背着個雙肩包。眼眶紅紅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似的。
“凡凡你去哪了啊!你又不帶腕表,我到處都找不到你!都晚上六點半了,再不去食堂要沒飯……”說完,又跑過來用胳膊肘蹭蹭他胳膊:“好餓哦,我們去吃飯叭!”
伊凡看看自己面前半人高的畫架,又看看提着東西的西蒙,欲言又止。
他把西蒙手上帆布包接到手裏,嘴唇開開合合幾次,才終于試探着開口:“我……晚飯不太想吃,小西你可不可以自己去吃?”說完又怕西蒙生氣,忙把他手上的書都拿來,“我可以幫你把東西都拿回去。”
兩人的書都放到一起,足足七八本。小小的少年托在手上,就遮了半個身子。
但他卻絲毫不覺得吃力,又買了好些油彩,還把未上色的絹布也一起拿了。
半人高的畫布,連帶着畫架一起,被小家夥背在背上,這下是真把他整個人遮這了個嚴實。
西蒙噗嗤一聲就笑了,揪揪他袖子:“幹嘛呀這是,讓別人都以為我欺負你是吧。這麽多東西重死了,你自己怎麽拿?你在這邊等我,我去食堂打飯,馬上就回來。東西就放着,我們一起拿回去。”
說完又覺得不放心,一定要看着伊凡把腕表掏出來帶到手上才行。
“你別又把腕表摘下來,我都聯系不到你!”
伊凡“哦”了一聲,幹脆拿着東西随西蒙到圖書館門口,一屁股坐在高高的石階上等他回來。
正是夕陽西下時,從石階往下看,能看到大半個軍校。
北邊不遠處的食堂,剛吃好飯的學生三三兩兩往外走。南邊的醫學院,穿着白大褂的學生稀稀疏疏地出入,偶爾能看到幾個受了輕傷的軍士進去。再往西邊,橙紅的太陽半邊身子都隐沒在遠處的山巒。山上的葉子,每一片都透着光的顏色。
正對着的訓練場上,穿着軍服的學生正在比試。
雖看不清人影,但那獨特的兩杠一星徽章卻時隐時現。
細細聆聽,還能聽到周圍Alpha們加油的聲音。
再聽得仔細些,入耳的似乎還夾雜着羞澀的議論聲,還有些不堪入耳的私房話。
坐在石階上的少年,臊紅了耳朵尖尖。連忙搖搖毛茸茸的腦袋,調鈍了感官,那雙碧藍的眼睛也閃躲地望向了別處。
可那些議論聲,卻好似怎麽都驅不走似的,一直在他耳朵裏晃悠。
“少校好A好帥,好想對着他發.情啊!”
“嗚,我也是,好想他把我推到床上,親親我,再抱抱我!太A了!”
尤其那句“親親我”,“抱抱我”,像是按下了什麽開關一樣,那晚的回憶又像洪水般席卷而來。
先生……盡管看起來嚴肅可怕,還把他摔得一身傷。但抱着他的時候,似乎格外柔和。
伊凡動動鼻尖,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自己聞到了遠在幾百米外的天堂鳥氣息,那味道一如初見那晚,滿是清凜。
一連幾天,伊凡有課的時候就去上課,沒課時就躲在屋子裏看書畫畫。
腕表,一般會在西蒙需要聯系他的時候戴上,其他時候還是盡量不放在身邊。但腕表自從上次與他對過一次話,後來便再也沒有過自主意識,他這顆忐忑的心也終于落回肚子裏。
那張半人高的畫布,也終于在他的努力下,畫了個大概。
這麽些年來,他博采衆長,形成了一套自己的風格。
他的畫向來突出光暗和空間感,細節處理也到了極致。畢竟,任誰專攻繪畫幾百年,都能成為大師級。更何況,他還是被美第奇家族甄選出的有繪畫天賦,重點培養的人。
他看着已經完成大半的畫作,凝神思索。
其實,指揮學院那位先生的人像,已經全部完成了。但這只是一個初稿,畢竟當初達芬奇先生繪制《蒙娜麗莎》時,畫了很多年,畫稿也是鋪了一層又一層。
畫中人,手上托着四本書。光暗陰影下,能看到他根根分明的手指。再往上,則是迷彩的軍服,每一個扣子都極其細致地勾畫出來,甚至扣子上的針線孔和軍綠色的棉線都畫得清清楚楚。
在他左胸處,是當初被他帶回寝室的胸卡。從胸卡上,甚至能看到細小的被刮過的細紋。
解了兩顆扣子的衣領,自然地翻着,露出裏面蜜色的脖頸。少年下筆精致,離得近了甚至能看到那人頸上淺淺的絨毛,還有皮膚下帶着紋路的肌理。
伊凡湊近了,想看一看先前的油墨是否已經幹了。
這裏的顏料很新奇,很像19世紀後期人類研發的新油彩:丙烯顏料,具有相同的速幹功能。但用起來又和油畫顏料手感一致。
小吸血鬼趴在畫上,鼻尖對着畫作輕輕聞了聞,本想确認是不是還能聞到畫裏的水汽。可他好巧不巧,鼻尖不偏不倚地就湊在了畫中人衣領半開的頸窩。
雖不是第一次離男人如此近,可上次他的注意力都被皮膚下的血管吸引了,根本沒有空隙想別的。這會兒陡然靠近,長長的睫毛都要蹭到男人頸上陰影處,看着衣領處微微凸起的鎖骨,小吸血鬼忽得就紅了臉。
他清楚記得,就在那頸後的位置,散發着濃濃的天堂鳥香味。
這些天,他一直在讀這個世界歷史的書籍,對這個ABO世界也有了大概的認知。
與那位先生初次見面時,只當那濃濃的天堂鳥味道是他噴的香水,現在才知道,那是Alpha信息素的香味。想到自己湊到男人腺體上聞了那麽久,還險些咬下去……
小吸血鬼一張臉都在發燙,恨不得鑽回過去把那時的自己給敲暈。
正懊惱着,門外忽然響起敲門聲,西蒙模糊聲音傳來:“凡凡你在幹嘛?宿管老師說樓下有你的視頻電話,快去傳達室看看!肯定是你爸爸想你啦!”
接着便聽到門把手轉動的聲音,門緩緩開了一條細細的縫……
作者有話要說: 凱裏:終于開竅了?不容易不容易
伊凡:我不是我沒有,我本來就知道……我四百多歲了,不是小朋友QAQ 【亮出軟軟的小尖牙】
注:
1. 關于油畫,咨詢了專業的油畫人士,用鉛筆打底這件事,說是可有可無。因為我自己去畫的時候,教畫畫的小姐姐讓我先用鉛筆打底,所以就誤以為初學者都要打底了。但這樣寫感覺其實也還ok ,就沒改。
2. 關于繪畫中的肌□□理,并非誇張,是确有其事。當初達芬奇先生為了畫好畫,還特意去學習解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