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次日正月初一，按照老規矩，一家人要去山上掃墓祭祖。
往年顧左宜都不上山，只在山下遠遠觀望。剛開始顧老太太還嫌她沒規矩，到了後來，大約也覺得她無可救藥，幹脆不再數落，眼不見為淨。
然而今年，顧左宜下了車，卻沒有找地方休息，而是跟着大家，一起往石階那邊去。
顧沁珠看出她的意圖，哼笑了一聲：”還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顧老太太聞言，也回頭看了她一眼，卻沒說什麽，又沉默地轉過身去，徑直踩着石階上山。
因為是顧家的祭祖，溫劭卿沒有一起過來，顧左宜一個人跟在後面，傅成章經過她身邊的時候，沒忍住看了她一眼。察覺到這道目光，顧左宜擡頭對上他的視線。
傅成章卻又很快轉過頭去直視前方，絲毫沒有戲弄之意，這跟以前的他有點不同，至少在昨晚，他還抓着她占她便宜。
是因為他父母的事嗎？
顧左宜心思回轉，有些許出神。走在前面的顧老太太一直不見她跟上來，終于忍不住轉身看向她：“如果不想上來，就到下面亭子裏等着。這麽多年了，也不差你一個！”
“對不起。”顧左宜回過神，快步跟上大家。
顧家的墓區依然像上回顧左宜來看的一樣，但在走到顧江晉的墓碑前時，顧左宜還是下意識地抿了抿嘴巴。
旁邊“顧氏長媳”依舊那麽刺眼。
顧左宜撇過頭，盡量不往旁邊看。
顧老太太神情有些落寞，上了香之後，又蹲在顧江晉墓前，撫着碑上的照片，低下聲音，絮絮叨叨地說了一會兒。
顧左宜聽不到她在說什麽，只知道她說完之後，閉上眼，額頭抵着墓碑，仿佛靠在兒子的肩膀上。
顧左宜看着她的背影，莫名覺得悲傷。
Advertisement
顧老太太靠了一會兒，又緩緩起身，側眸看向一旁的“長媳”。她看“長媳”的眼神多了幾分公事公辦，只一會兒，她便淺淺地鞠了個躬，沉聲道：“委屈你了。”
最後是“長孫”，顧老太太嘆了口氣，眉宇間盡是惋惜。
等到顧老太太行完禮後，顧沁珠一家才紛紛上前行禮。顧左宜在一旁看着他們躬身在爸爸墓前插香，突然覺得諷刺，嘴角輕輕一扯。
傅成章恰在這時向她看來，她的眼神與表情絲毫不差地落到他眼裏。他欲言又止，最後只是安靜地上香。
一切禮儀結束之後，顧老太太不舍地看着墓碑上兒子的照片，喃喃道：“江晉，說不定明年，媽就來陪你了……”
“媽，您說什麽呢？您陪江晉去了，我們可怎麽辦啊？您可是我們的主心骨。”傅東升連忙接了一句。
顧老太太嘴角彎起一抹笑，看起來因為這句話心情變得晴朗許多。在墓前又吊唁了一會兒，然後領着一家人下山。
雖然是同一條路，但下山比上山難走。顧沁珠與傅成章自然地扶着顧老太太左右，三人慢慢地往山下走去。
過了一會兒，顧老太太發現傅成章不在，随口問了一句：“成章呢？”
傅東升道：“可能落在後面，沒跟上來。”
顧沁珠補充了一句：“媽，沒事兒，他年輕，幾步就追上咱們了，不用管他。”
顧老太太點了點頭又說：“右右也不在吧。”
傅東升與顧沁珠對視了一眼，一時不知道怎麽接話。
顧老太太看着腳下，慢慢地走下去，接着說道：“你們跟成章也說說，畢竟他是右右表哥，而且現在右右還是溫劭卿的未婚妻。以前他對右右的那些小動作，但凡沒真惹出事，我也就睜只眼閉只眼。可是現在不同了，別說溫夫人是我的好友，溫家財勢不容小觑，就說我們給溫劭卿一個破了身的，總歸不大好吧？”
“啊呀媽，成章就是小孩子脾氣，逗右右玩兒呢。”顧沁珠說完，又看向傅東升，“東升，你說對吧？”
她一邊說，一邊朝他使眼色。
傅東升連忙說是，卻見顧老太太嘴角帶着一抹難以捉摸的笑，緩緩地搖了搖頭。
“成章雖然姓傅，但終究有一半骨血是顧家的。顧家的男人啊……說文雅點是風流成性，說難聽點……”顧老太太哼笑了一聲，也沒繼續說下去。
傅東升因為“顧家的男人”這幾個字，面色有點不大好。
顧沁珠道：“媽，我知道了。等成章來了，一定跟他轉達您的意思。”
顧老太太擺擺手：“這些事你自己去辦妥，不用再來跟我确定。倒是另外一件事，”她頓了頓才道，“右右怎麽突然願意上山了？”
顧沁珠搖搖頭：“誰知道那個丫頭整天都在想些什麽！”
顧老太太嘆了口氣：“算了算了，我是管不了她了。幸虧是個姑娘，終歸要嫁人的，省得天天在我眼前晃。”
三人到了山下，回到車上等着顧左宜與傅成章前來會和。
而在另一邊，傅成章将顧左宜攔下，直到看不見長輩們的身影之後，他才開口：“你打算怎麽做？”
顧左宜想要繞開他下山，卻被傅成章抓住肩膀，傾身抵在臺階旁的路燈杆子上。
“右右，告訴我，你打算做什麽？”傅成章半是威脅地說道，今天顧左宜一反常态地上來掃墓，再加上昨天得到的重磅消息，不得不讓他懷疑顧左宜要做出什麽動作。
“如果我要把你爸媽告進牢裏呢？”顧左宜說道。
傅成章神情緊張地哼笑一聲：“不可能，你找不到證據。”他看着顧左宜的眼睛，“右右，表哥真心勸你一句，乖乖嫁人，跟在溫劭卿身邊，以後顧家的事就別摻和了。”
他說這句話時，語氣難得透着幾分真誠，顧左宜看向他：“因為他們是你的父母嗎？”
“什麽？”
“因為他們是你的父母，所以不管他們做了什麽，你都會站在他們那一邊。”
傅成章沒有說話，這是第一次，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有了改變，不再是他貓捉老師般的逗弄。
顧左宜又說：“可是，我也是我爸爸的女兒，我不能明知他被人害死，還放任兇手逍遙自在。”
傅成章一時無語，他發現，今天面對顧左宜時，他再也不能理直氣壯地把她當成一個玩具。難道是因為父輩之間的恩怨？
他扯了扯嘴角，心中感嘆自己真是個好人。
顧左宜見他沒話說，繞過他往山下走去，傅成章回過神，忙追上去。
大概是因為以前相處得陰影，顧左宜發現他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連忙加快了腳步。山路崎岖，她忽然小跑起來，連後面的傅成章都沒反應過來，眼睜睜看着她一腳沒踩穩，身子晃了晃。
劇痛從腳腕處襲來，顧左宜一臉痛苦，試着動動腳，卻發現腳腕上疼痛加劇。
她一時不敢再動，蹲在原地，打算等這陣劇痛過去後再走。
傅成章從她身後追上，見她蹲着，繞過她站低了一個臺階，然後彎下身去看她的腳。
他的手剛剛伸出去，還沒碰到她，顧左宜便條件反射地一縮腳，結果腳傷讓這個簡單的動作都難以完成，反倒是又讓她疼得悶哼了一聲。
傅成章不滿道：“怕我吃了你嗎？”
顧左宜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傅成章又試圖去看她的腳傷，伸手握住了她的腳腕。顧左宜心裏一慌，不好的記憶再次襲來，手腳并用地推據他：“傅成章你想幹什麽？！放開我！變态！”
傅成章一時不備，被她打中了臉。眼中怒氣湧動，他一把抓住顧左宜的手，然後挑起她的下巴道：“別不識好歹！”
顧左宜見到他臉上的戾氣，怕他做出極端的事，不敢再動。傅成章見她老實了，也不再抓着她，褪下她的鞋襪看了看傷處之後，低聲道：“腫了，應該沒傷到骨頭，回家冰敷一下就好了。”
他說完，顧左宜便迫不及待地把鞋子穿好。傅成章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小表妹，要我扶你下去嗎？”
他嘴角挂着一抹戲谑的笑，看顧左宜艱難地站起來，還是忍不住去扶她。
顧左宜卻推開他，自己忍着痛，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
傅成章看着她的背影，也沒強迫，安靜地走在她身後。
遠遠地能看到顧家的車子時，傅成章忽然開口：“顧左宜，你離開顧家吧，別再摻和那些陳年舊事。”
顧左宜回過頭，因為他站得高，她要擡起頭才能對上他的視線。
“如果是以前，我巴不得趕快離開顧家。但是現在不可能了，至少在看到你爸媽受到懲罰之前，是不可能的。”
傅成章與她對視一會兒，忽然道：“小表妹，你長大了啊。”
顧左宜一陣莫名其妙，傅成章笑了笑又道：“不再像以前一樣，被我威脅被我占便宜都不敢反抗……是因為現在有靠山了嗎？”
顧左宜憤憤地回頭：“放屁！”
傅成章笑容更盛：“連說話都不一樣了！不過真可惜，我更喜歡你唯唯諾諾的樣子，現在這樣，我有點不喜歡了。”
顧左宜冷笑一聲。
傅成章三兩步上前，跟她走在一起，說道：“不過，總得再讓我嘗最後一口吧。”
話音剛落，顧左宜還沒反應過來，他忽然擁住她的身體，掐着她的下巴，朝她的雙唇吻了下去。
顧左宜感覺到他的舌尖在她唇上舔舐，奮力掙紮。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得到自由，擡手就朝着他的臉打下去，卻被他半路截住。
傅成章抓着她的右手，笑笑道：“小表妹，我最後奉勸你一句，顧家早就已經千瘡百孔，什麽恩怨在顧家倒塌的那一刻都變得不重要了。”
“你胡說！”
“我胡說？”傅成章冷笑，“你以為一個跟不上時代的決策者能帶領企業走多遠？讓顧家衰落的，是這兒……”
他點了點自己腦袋，然後頭也不回地往山下走去。
顧左宜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恍然。?
☆、第 4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