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甜(八)
最終,溫舒唯一臉黑線地接過店鋪老板手中拔完毛的鴿子,拽過沈寂胳膊,拖着這位大佬在大媽大爺異樣的目光中離開了點殺鋪門口。
走在人聲鼎沸人來人往的菜市場裏,溫舒唯臉蛋耳朵燒紅,腦袋埋得低低的。
看看邊兒上的沈寂呢。
這位爺不愧是個大人物,菜市場告白算什麽?人十一年特種兵生涯,刀尖舔血九死一生,什麽樣的風浪沒見過?照樣懶洋洋地一手拎個裝光禿鴿子的塑料袋,一手任前方那姑娘牽着,臉色冷淡慵懶,氣定又神閑。
仿佛剛剛在點殺鋪門口告白,被不明真相群衆圍觀鼓掌的不是他本人。
溫舒唯:“……”
溫舒唯着實打心眼兒裏跪服。
行出數米後,兩人周圍人流逐漸稀疏,到了一相對安靜空曠的區域。道路兩旁是一些賣幹辣椒之類的香料鋪,門可羅雀,老板們癱在太師椅上百無聊賴地揮舞着蒼蠅拍。
脫離人潮注視,她實在忍不住,轉過頭去,“你剛才為什麽莫名其妙突然說那些話,你不知道這個地方叫‘菜市場’?”
沈寂聞言,側過腦袋低眸看她,語氣冷靜,“我誇我家姑娘,挑什麽場合。”
“……”溫舒唯硬生生被噎了下,沉默半秒,道:“那你每次能不能委婉點,這麽直來直去的,總是讓我措手不及。”
沈寂表情紋絲不變,“我喜歡你,正大光明。為什麽要拐彎抹角。”
“……”
他說得好有道理,一時竟教她無言以對。
幾句對話下來,溫舒唯臉色更紅,徹底不知道還能接什麽話,只能認命地在心裏嘆了口氣。須臾,她咬咬唇,準備穿過菜市場,從另一側的菜市場西門回小區。
側身剎那,餘光不經意一瞥,看見自己手掌心兒裏的一塊衣角。是沈寂胳膊處的襯衣布料。他被她牽着袖子走,那塊布料已被她無意識攥得皺巴巴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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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舒唯微窘,這才發覺自己一直忘了松手,五指當即一松,放開他,掩飾尴尬般幹咳一聲,把一縷發絲捋到耳後,支支吾吾:“不好意思,剛才走得急。”
沈寂看了眼那只松開自己的雪白小手,撩眼皮,視線重新看姑娘的臉,沒有語氣:“為什麽松手。”
她剛在走神,沒聽清楚這句,“唔?”
“我似乎記得,你在幾天之前已經點過頭,答應了我。”沈寂直勾勾盯着她,“你現在是我媳婦兒。”
溫舒唯心跳快了一拍,“所以?”
“小溫同志。”沈寂微彎腰,貼近她,空着的那只手擡起來,修長食指輕輕勾了下姑娘軟滑細膩的臉蛋兒,語調不緊不慢懶洋洋地說:“男女朋友關系的兩個人跟大街上走着,都是要拉小手的。”
“……”
“過來,牽着我。”沈寂淡淡地說。
這頭,溫舒唯聽完沈寂的話之後仔細一品,覺得有幾分道理。她雖然單身二十幾年,但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一把年紀的人了,當然知道正常男女處對象的常規操作。
反正親都親過了,牽個手而已,難度不到兩顆星。
溫舒唯給自己做了會兒心理建設,幾秒後,伸出左手抓住了沈寂垂在身側的右手。
但,盡管之前早有準備,纖細指尖碰上他手指的一刻,她心尖仍不受控制的一顫——常年端槍拿刀的手,看着骨節修長幹淨冷白,掌心卻硬硬的,觸感粗糙,和她的柔滑細膩截然不同,反差強烈。
溫舒唯忍不住勾了下小指,完全條件反射的一個動作,指甲蓋兒輕輕搔過對方結着薄繭的掌心。
第一次牽手,完成得很自然。
溫舒唯心跳砰砰幾下,臉發熱,暗自悄悄呼出一口氣,面上若無其事。
沈寂将姑娘一系列可愛的小動作和紅得滴血的臉頰顏色收入眼中,眸中漫上一絲淺笑,忽覺心情大好,五指分開,大掌收攏,将那只軟軟的小手囫囵個兒包入掌心,握得緊緊的。
兩人手牽手往小區大門走去。
從菜市場到小區門口,再到姥姥家的單元樓下,一路無人出聲。
晨光靜谧溫柔,金色的光線落下,将兩人投在花壇邊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某個角度,仿佛合二為一,親昵得不分彼此似同一個人。
突的,溫舒唯聽見頭頂上方響起個聲音,慢條斯理地:“姑娘,只是牽個手,至于這麽激動?”
“……”她頓了頓,仰起脖子看身旁那人,不自覺地皺了下眉,很困惑:“為什麽這麽說?”
沈寂說:“你手心兒全是汗。”
“……誰激動。我今天穿厚了,覺得有點熱。”溫舒唯本就害羞窘迫,淡定表象被揭穿,一陣心虛,耳根子火燒火燎的。抿抿唇,小聲回怼:“說我,你手心不也有汗麽。”
“我喜歡的姑娘頭回拉我手。”沈寂淡聲,“我高興,也緊張。”
“……”
溫舒唯臉蛋一下更紅,望着眼前這張帥得慘絕人寰的臉,不禁又眯了眯眼,陷入沉思。
這位大佬撩妹的技術如此出神入化信手拈來,事實上,她從很早之前就開始懷疑,他這一身本事都是閱人無數,在一代又一代前女友手下練出來的。
如今看來,歷任前輩确真調教有方。她深沉地想。
在單元樓門口和沈寂閑聊了會兒之後,溫舒唯帶着沈寂上了樓,掏出鑰匙開門,請他進屋,給了他一雙透明鞋套後便請人到客廳裏坐。
姥姥的房子不大,除客廳飯廳外,一共三個房間。平時就姑娘和老人兩個人住,第三間卧室被老人用來堆了雜物。整間屋子裝修簡單卻溫馨,無論是擺在入門鞋櫃上的哆啦A夢玩偶,還是陽臺邊上的滿是小盆栽的綠植架,都将祖孫兩人對生活的熱愛和陽光樂觀的性格特征暴露無遺。
沈寂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這處居所。
忽聞輕輕一聲“砰”。
他微側目。觀察到姑娘進屋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一個房間門口,伸手把房門帶過來,關上。純粹下意識的行為。
顯然,溫舒唯請他進門只是出于基本的待客之道和禮儀,她沒有讓他參觀自己隐私卧室的打算。
須臾,沈寂沒什麽表情地收回視線。
“你先坐,我給你倒杯水。”溫舒唯笑盈盈地從卧室那頭走回客廳。邊說,邊轉身走進廚房。
剛找出茶杯洗幹淨,正要倒水,一陣腳步聲便從背後傳進她耳朵。
溫舒唯回頭,目光裏帶着詫異,“你要找什麽嗎?”
沈寂拎着塑料口袋徑直走到洗菜盆前站定,眉眼垂着,拿出那只拔了毛的鴿子,漫不經心地說:“不是要給姥姥炖湯麽。”
她不明白,“是要炖湯啊。那又怎麽?”
“出去歇着。”沈寂解開銀色的襯衣袖扣,挽起衣袖,露出兩只肌理線條緊實漂亮的小臂,“這我來。”
“不好吧,你這也太客氣了。”溫舒唯震驚之餘,幹巴巴一笑,随口道,“我廚藝雖然一般,但是炖的湯還行。我自己來自己來,哪有讓第一次進家門的客人動手的道理,姥姥要是知道了也會罵我的……”
話音未落便被沈寂打斷。他忽然側頭盯着她,“你說什麽?”
她狐疑,回憶着重複:“……姥姥要是知道了會罵我的。”
“上一句。”
“……哪有讓第一次進家門的客人動手的道理?”
沈寂手上的動作頓住,微抿唇,眼睛直勾勾看了她片刻後,伸手,輕輕捏住了她小小巧巧的下巴。
姑娘不解地眨了下眼睛,心裏莫名一慌,“幹嘛?”
“客人?”沈寂語意不明,有點兒玩味地重複一遍這兩個字。
“……”
溫舒唯正要說什麽,猝不及防,對方勾過她的下巴把她整個兒往身前一帶,彎腰低頭,高挺鼻梁貼近她的唇,嗅了嗅,再然後便壓下來一個吻。
和初次的吻如出一轍。疾風驟雨,風卷殘雲,先是唇,再是舌,他吻得深而用力,發狠似的,把她天靈蓋都親得發麻。
不知過了多久,沈寂直起身,結束這個吻,舌尖在溫舒唯微腫的唇瓣嘴角輕舐着。
姑娘眼睛裏都是霧,有點兒懵,瞪着他不知說什麽。
“看來印象不夠深刻。”沈寂說。
“……嗯?”
“我的小溫同志,”他額頭緊貼她,唇抵着她的嘴角,輕聲說。那嗓音極低,沙啞性感得要命,尾音緩緩拖長,“現在記起來了麽?”
溫舒唯發覺自己聲音也啞,用力清了清嗓子,“記起什麽?”
“我是你的誰。”
溫舒唯咬唇,窘得想原地施個魔法隔空消失,“……我男人。”
沈寂滿意,勾嘴角,手指輕輕捏她臉蛋兒,“乖了。”
拔了毛的鴿子沒能逃過沈寂的魔爪,在大佬的熟練操作下被煲成了一砂鍋香氣撲鼻的湯。
上午九點四十,兩人驅車前往骨科醫院住院部,給姥姥把補身子的湯送了過去。
沈寂把車停在露天停車場,到醫院外的超市買了些水果和老人家吃的保健品,兩人一道上樓。
雙人間病房裏安安靜靜,一張床上躺着一個和姥姥一般年紀的老婆婆,另一張被褥疊過,空無一人。
溫舒唯狐疑,詢問隔壁婆婆姥姥的去向。
“你姥姥在醫院躺了幾天,久了不動渾身難受,想出去走走。你媽媽陪着去旁邊的公園逛去了。”老婆婆笑眯眯地回答。
溫舒唯點點頭,謝過婆婆,把裝湯的保溫瓶和沈寂帶來的禮品放在了姥姥床頭,與沈寂一道離開病房。
進了電梯,她拿出手機準備給何萍打電話,剛要撥鍵又想起什麽,扭頭看沈寂,道:“你一會兒有什麽事嗎?我姥姥腿腳不好走得慢,可能要一兩個鐘頭才回得來呢,你要是忙,就不等了?”
沈寂摁亮按鍵數字“1”,垂着眸安靜道:“我一會兒得去趟漢房山,下次再來看她老人家。”
溫舒唯聽後一怔。
漢房山這地方,雲城本地人幾乎都知道。位于北郊六十公裏以外,附近有個軍用機場,和一處烈士陵園,市裏中小學經常有老師領着一幫孩子到那兒去,進行愛國教育,傳承紅色精神。
她問:“去那兒做什麽?”
“今天是我老大哥的冥壽。”沈寂語氣很平靜,“得去看看。”
溫舒唯隐約已猜到什麽,心頭莫名一緊,靜默須臾,點頭。
電梯停下,門開。兩人走出去,與醫院大廳內來來往往的病患和醫護人員擦肩而過。
“你想不想去?”沈寂冷不丁問了句。
溫舒唯微訝,擡頭看他,“我可以去麽?”
沈寂很淡地笑了下,“可以。”
天氣稍有回暖,車窗外太陽升至半空,陽光和煦。溫舒唯和沈寂說話的同時已行至停車位,拉開車門,上了車。
沈寂給身旁的姑娘系上安全帶,身子撤回來,一頓,摸出手機,從通訊錄裏調出一個號碼,盯着屏幕眯了眯眼睛。
摁下撥號鍵。
嘟嘟盲音,一連撥出四通,全是無人接聽。
溫舒唯轉過腦袋,只見沈寂掐了電話把手機撂上置物臺,沉冷面容陰晴不定,唇抿成一條線,目視前方,面無表情地發動了引擎。
“……”她皺眉,目光看向不遠處的那臺手機。
屏幕亮着,仍停留在撥號鍵上。
撥號對象在沈寂通訊錄裏的備注,是三個醒目大字:宋子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