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
四十五、這是虛構的情節
他們是來求醫的。
一路上,都堪稱順遂:心房山的八九婆婆,以“怒魚”救冷血;暗房山的蟲二大師,以“救魚”為冷血解毒,酒房山的三缸公子,以“忙魚”為冷血治病,現在只剩下了乳房山的三罷大俠,他肯不肯以“傷魚”替冷血沖破死門的最後一關?
不料,“乳房”門開,出來的是“蟲二大師”,而不是三罷大俠。
四人大喜過望。
——-“蟲二大師”在先前已出手相助了,此際既然有他在這裏,總不會袖手旁觀吧? 殊料,“蟲二大師”卻猝然出手。
狠烈的出了手。
象斫成兩半的蠟燭一樣,在他們四人中武功最高、學問最博識、應事也最沉着的粱大中,也給斬成兩段,落入池裏;所不同的是,他的命就在這猝然的暗算中給全然切斷,不能象“蟲二大師”手上的蠟燭一樣,雖然分成兩段,但燭火仍在燃燒。
同時,小骨已僵在池邊。
顯然,他已遭人所制。
但巴旺生怕小刀也遭毒手,是故倉促應戰。
交手一招。
“蟲二大師”一刀斫到一半,就得要被迫撤招。
同樣的,但巴旺那一“抱”也“抱”了個空。
可是,但巴旺仍是給“印”了一拿。
憑他的銅皮鐵骨,也承受不了。那一掌就象直接印在他的內髒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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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強恃着。
他不能倒。
——因為已一敗塗地的人,是沒資格再倒下去的了,一旦倒下,永難再起。 小刀在這瞬間發現,自己同行五人,一下子,只剩下自己一個,還沒傷、還沒死、還沒受制。
一切都不象是真的。
太可怕了。
——就象是一場虛構的情節!
但願這是虛構的。
偏偏真實裏的殘酷,一向要比虛構更可怖,一如現實裏的美好,往往不如虛構。 小刀要面對的,正是這種情節。
——面對這個臉上塗着白垩的人,她覺得很不自在,就象一手摸到了不知誰人黏在牆上的鼻涕。
這時候,梁大中已血濺乳池之中,小骨受制,冷血已失去了動彈的能力。 “蟲二大師”持着長刀,背着西邊一抹殘陽,東天一鈎冷血,兀然而立。 但巴旺躬着身子,攔在“蟲二”與小刀之間。
他本來的樣子已有點象一只刺猬,而今更弓背彎腰,戰發強恃,更象刺猬一只。 他自己深知對方的一掌,印得到底有多重。
——他的五髒,均已移位。
所以他盯着“蟲二”,一面低聲道:“小刀。”
小刀湊上前去,“嗯?”這一聲“嗯”,輕柔中已六神無主。
但巴旺沉聲道:“我纏着他,你一見我動手,馬上就走。”
小刀很快的說:“那,小骨怎麽辦?”
但巴旺道:“如果我能把他救走,我一定救。”
小刀又問:“冷血呢?”
但巴旺長籲一口氣。他一吸氣的時候,心、髒、脾、胃、肝一齊刺痛。“顧不得了,我們自顧尚且不及。”
“我們五個人來,如果只剩下我們一、兩個人,那不如放手一戰,說不定還有點希望。”小刀語音雖輕,但語氣十分堅決。
但巴旺長吸了一口氣。他一吸氣,五腔六腑一齊劇痛起來。不過,眼前的險境,比他體內的危殆更迫切。
“蟲二大師”背着大門,但他手上的燭光照得他塗上白坭的面目顯得更為模糊不清,“你們商量好了沒有?我沒有加害你們之心。”
但巴旺點點頭,道:“你沒有加害之心。所以梁大中死了,小骨為你所制。” “蟲二大師”也笑着接道:‘而你也為我所傷。傷得不輕吧?”他象是在敘述一件完全不是他幹的事,而是他所關心的事。
但巴旺說:“你不是‘蟲二大師’。”
“蟲二大師”晃晃手中的掃刀,頗為自得的說:“我當然不是。”
但巴旺又要吸氣。雖然一吸氣就痛,但他又不能停止吸氣。他整個人,都象給對方一掌打癟了。“你是薔薇将軍?”
薔薇将軍笑道:“咱們是老朋友了。”
小刀的玉頰陡升起兩朵怨憤的紅雲,“于春童,你敢!”
薔薇将軍道:“我什麽都不敢。我只是為了小姐和公子好,這些賤人,還是該抓該殺的,你們是金枝玉葉,不該和他們走在一道。”
“這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我不管,我只幹。”
“好,你敢違我之命,看我回到危城不叫爹處置你……”
但巴旺忽然沉聲道:“小刀姑娘。”
“嗯?”
“這厮以黑血和紅鱗素毒倒玲血,故意把我們诓上四房山,他這是蓄謀而動、有備而來的。他不一定會讓你再有機會見着你爹爹,你千萬得要小心,他不再是你的家将。” 掌聲。
薔薇将軍拊掌。
“看來,平時你們‘五人幫’胡胡鬧鬧,瘋瘋癫癫的,不過,一旦遇事,倒見出了是個老江湖、真好漢。”
薔薇将軍真是一點也不吝啬他的贊美。
——就算面對的是敵人。
小刀仍是有點不相信。
她在家裏,人人懾于大将軍的成名,她雖從不作威作福,但也頤指氣使慣了。 “于春童,你不是守在老渠嗎?誰叫你來這裏的?”
薔薇将軍笑嘻嘻的道:“是你叫我來的。”
“我?”
小刀用小小的手指指着自己小小的鼻子。
“是你。”薔薇将軍微笑,白垩土又在他頰上裂了幾條縫,并簌簌的掉落了一些小灰塊,“誰叫你是大将軍的女兒。誰叫你長得這麽标致!”
說了這兩句話,于春童奮亢激動得說不下去了。
小刀忽然覺得毛骨悚然。
她又生起那種手指不意觸摸到糊在牆上的鼻涕的感覺。
她忽然明白了自己何以會有那種“不自在”的感覺了。
那是一種淫邪的感覺。
——這種感覺來自眼前這個人。
這個敵人。
——薔薇将軍于春童。
對小刀而言,這種感覺就象是有人用刀子去挑開她的亵衣。
——小刀雖然嬌生憤養,可是畢竟也是個見過大場面、錦口繡心、巧手美貌的女子,她也知道會有那麽一天,她衣衫裏無瑕的胴體,清白之軀,會給自己所屬的男人所看所沾。 但那必須是她所心愛的男子。
任何事,只要習慣就能接受;當忍受變成了一種習慣,就不是忍受了。 不過無論如何,對小刀而言,讓一個她不喜歡的男子來碰自己的身子,她以為自己是寧死也不能忍受的。聽了薔薇将軍的話,加上他把臉藏在灰慘的白垩裏,她覺得對方的話象化作一句句的手指,來碰觸她。
她生起了淫邪的感覺。
她怕這種的感覺。
冷血的感覺卻是完全不一樣: 殺氣。
——盡管薔薇将軍此際的語調聽來還很平和,可是他感覺到的仍然是猛烈的殺氣。 要是把這種殺氣裝在瓦煲裏,瓦煲早就碎了;要是把這種殺氣關在木屋裏,木屋早就焚燒起來了。
可是,除了冷血能分外感覺出來之外,其他人的感覺都沒有那麽強烈。 因為薔薇将軍的語音太柔和了。
——那是一副與人無傷、跟人無尤的嗓子。
冷血卻吶喊不出。
他失去了說話的力量,當然也不能動彈。
——現在,與其說他是一個人,不如說他象一株植物的好。
對冷血而言,他現在最大的期望,也許只是: 走路。
——-對他而言,走路就是一種全身都活着的感覺。
活着的感覺真好。
當然,誰都不會珍惜自己已獲得的,只會追悔自己已失去的。是以,說對過去無悔的人,多半是要用這句話來鎮壓自己的慚悔和忏悔;說有憾的人,往往只是認為這世間欠了他的情。
至于對薔薇将軍這種人而言,一切都十分簡單: 他不擇手段,追求滿足。
四十六、我愛僞君子
“怎麽辦?”于春童象哄孩子般的輕輕的問:“試試我吧。要是我和大将軍結為親家,‘大将軍’遲早都是由我來當的,有什麽不好呢?”
小刀咬着牙說:“于春童,你卑鄙!”
薔薇将軍笑道:“光是卑鄙,也沒有用,想要出類拔萃,取得勝利,不但要卑鄙,而且還要無恥,要夠殘忍,還得要能屈能伸,要下流,要不擇手段。”
小刀切齒地道:“僞君子!”
“錯了。”薔薇将軍馬上糾正她:“我是真小人,不是僞君子。僞君子還講究面子,還顧慮人情。你對他笑,他也會對你笑。盡管他要計算你,也會假裝對你好。你可能死在他手上也不知是他幹的,但他畢竟要施些小惠、做些掩飾,所以還不致明目張膽、窮兇極惡。一旦想要予人好感,就不能徹底的幹,也不可徹底的壞,所以僞君子還不能為所欲為。真小人則不然,不留餘地,不顧情面,趕盡殺絕,斬草除根,臉不改容,理所當然。仁義道德站一邊,規矩禮數去他娘。只要對自己有毫發之利,毀天下而為之;若對自己稍有不利,助天下而不為。達就是真小人,這才是真小人。來往天地,了無顧礙,我行我素,唯我獨尊。人以為真小人就說真話,不造假,是什麽就幹什麽,殊不知那說的只是好漢,跟真小人無關。象我這種人,忝不知羞,貪得無厭,視良知于無物,這才有資格算得上是個真小人!” 小刀氣得玉頰上刻出了兩道怒詩般的紋!
“小人!”她駕。
“你在行軍之中,偷偷溜出來幹這種事,難道不怕爹爹以軍法處分你麽?” “我幹我的事。我可沒怠職。我現在還不是在抓拿欽犯嗎?”薔薇大将軍悠哉游哉的說,“再說,我潛來四房山之時,已吩咐副将按照我的計劃,一舉鏟平老渠,務須殺個雞犬不留。”
小刀氣得說不出話來。
不但氣,而且急。
——因顧念着自己幾個弟兄的安危,但巴旺心裏更急。
不過,粱大中一死之後,他就變了。
變得穩重。
沉着。
一切以大局為重。
他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主持大局的“梁大中”——但巴旺的“梁大中”。 “唉。”他居然在這時候嘆了一聲,“我愛僞君子,我怕真小人。” “我是真小人。”薔薇将軍倒似是很欣賞但巴旺的态度,“我天生就是個真小人,僞君子我還真做不來哪,抱歉。”
“唉,”但巴旺仍是感慨萬千的說:“我愛僞君子,我怕真小人……不如這樣吧,你放我一條生路,我帶小刀走,你可以拿小骨做人質,這件事,由大将軍跟你理論如何?” 薔薇将軍微笑:“那是你的如意算盤。”
小刀氣極了。她抄起那張竹椅,向但巴旺叱道:“真小人有什麽可怕的!我不走,我也不留下小骨,我要跟他拚了!”
但巴旺苦口婆心的勸她:“小刀姑娘,你不可以意氣用事……”
倏然,但巴旺以電的速度掠向小骨。
快也沒這麽快。
顯然,但巴旺是蓄勢已久。
他并不攻向薔薇将軍。
——因為他知道,薔薇将軍象毫不在意的站在門口,但戒備得比螃蟹的殼還嚴。 他不求攻。
他先求救人。
救小骨。
——不先救小骨,小刀是決不會走的。
他正要解開小骨身上被封了的穴道——由于對方點穴手法詭異至極,經驗老到的他,竟一時看不出來——但他發現就在自己掠出的同時,牆鏡裏人影一閃,已掠向小刀。 他不攻薔薇将軍,而掠救小骨。
——可是于春童在鏡子反映裏洞察出但巴旺的意圖。
于春童不阻攔他,卻攻向小刀!
但巴旺一時解不開小骨的穴道。
他立即放棄,轉掠向小刀。
小刀正以竹椅砸向薔薇将軍。
薔薇将軍一刀把竹椅格斫成八片。
一刀,八片,不是八刀。
他的刀風未起,刀意已傷人。
小刀又舉起一張木桌子。
事物超重,小刀用力越輕。
但她手上又是一輕。
木桌又裂開成了八片。
薔薇将軍只用了一刀。
一刀八片。
他的刀鋒未至,刀勢已侵人。
刀光映寒了小刀的臉。
但巴旺已至。
他怒吼一聲,要去摳住薔薇将軍。
突然,他頂上的戟發根根戟射而出!
那就是但巴旺的暗器!
也是他的武器!
饒是薔薇将軍精警過人,這回也“吃”了幾根戟發!
但巴旺乘勝追擊,跨步進馬,五指骈伸,一掌插入于春童左臂裏。
血疾噴而出。
——急不及待的血!
(不對勁!)
(他還沒抽出了手指,血怎麽就急噴而來呢!)
(——黑血!)
但巴旺見識過“黑血”的威力。
一時間,他手忙腳亂身驚人急的耍去閃躲這一陣“血雨”,忽然,眼前火光大亮。 薔薇将軍手上拿着的那一支砍成一半的蠟燭,此際,他在燭火上吹了一口氣。 火光大盛。
不是光的火。
而是暗的火。
黑色的火。
黑火。
——既有黑色的血,就有黑色的火。
黑血如許之毒,黑火是不是更毒?
但巴旺已來不及去想。
他只忙着急着趕着去躲避血、躲避火。
結果他一腳踩了個空。
跌入池裏。
小刀見狀驚呼,抄了竹榻,上前攻襲薔薇将軍。
于春童回手一刀。
小刀急閃,一绺秀發,在眼前袅袅飄落。
(——這是什麽,刀尖未到,刀氣竟已傷人!)
她退了下去,比刀光還快。
然後她又比刀影還快的掠了上來。
只不過是瞬間的事,薔薇将軍在上,但巴旺在下(池中),兩人已交手十一招,全是薔薇将軍發動攻擊,一刀一刀的往池裏斫下去,但巴旺也一刀一刀的硬接,用一雙空手。 (不行,一定要解但巴旺之危。)
她抓起兩個不知盛什麽的甕子,要攻向薔薇将軍。
薔薇将軍身形一折,刀已斫向池邊的小骨。
小骨穴道巳封。
他不能動。
更不能躲。
小刀哀呼一聲,上前向刀光一攔。
她想接這一刀。
但接不下。
薔薇将軍出手明明只一刀,但在小刀面前、小刀眼前,四面、八方、前後、左右,都是刀。
刀!
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
小刀看刀!
四十七、我怕真小人
刀最美的光是血。
劍最利之際是遇上了另一把劍。
小刀聽過“失空劈”。
——那是薔薇将軍的獨門刀法。她不知道竟有一天,她會死在這種刀法下。正如漁夫天天到海上打魚,不知道有一天他竟會淹沒在海底裏一樣。
死,是怎麽一回事呢?
小刀不知道。
——至少她到現在還不知道。
但她知道刀光是怎樣的。
——就連惡人的刀光,也-樣聖清、和平、美麗……就象戀人的目光一樣。 刀光忽然一黯。
刀光換成了人。
但巴旺。
他猛然自乳池裏拔身而出,攔住了刀光。
刀光自他身體裏淹沒、消失,又在另一處陡然寬起,和着血光,暴然掙出。 刀光依樣如雪。
但巴旺猛然一顫,撲倒在小刀身上。
小刀驚呼。
但巴旺傷口中湧出來的血,象數十條蛇一樣攢入小刀的衣襟裏。
但她卻不忍推開但巴旺。
“……我答應過我的兄弟們……”但巴旺凸着死魚般的眼,說了他一生中最後的一句話:“……我用我的生命來照顧你,不讓你受到任伺傷害……你走……快走!” 話未說完,他自己先行“走”了。
這幾天來,他一直很照顧小刀,但卻不算太接近她。這反而跟二轉子、阿裏等人在一起的時候借故挨近小刀,迥然不同,主要是因為:既然他是一個人陪同小刀赴四房山,他就要堅守信諾、堅持道義,不占便宜、不趨人之危。
當小刀遇危的時候,他不僅自己要救小刀,他還仿佛代表了阿裏、二轉子等人一齊救小刀,縱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所以他就犧牲了性命。
薔薇格軍啧啧有聲:“他至少還可以接我二、三十刀,但為了你,他只有硬吃我的刀。都是你害死他的。”
他居然把但巴旺的死“歸咎”于小刀。
小刀輕輕放下滿身是血的但巴旺。
她自己衣上也沾了不少血漬。
她含着淚,但含着更濃烈的是: 悲憤。
她抄起梁大中那把十彩迷幻的劍。
劍尖對準薔薇将軍。
不知何時,她系在發上的緞帶已斷落了,幾绺發絲落了下來,小刀用皓齒咬着一把,狠狠的盯着薔薇将軍,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可是在燭光映着劍光劍光映着幻彩幻彩映着燭光下,紅彤彤的唇、白玉似的貝齒,黑亮亮的秀發,給人的感覺,是媚煞了而不是恨煞了。 薔薇将軍看着看着,不禁用指尖去觸摸手上的燭焰,直至他驀覺到痛…… 他愛煞了的問:“你還要打下去嗎?”
“少裝樣了,我跟你不死不散。”小刀斬釘裁鐵的說。由于太忿,她的語音是顫抖的,一面說着,因激動,泛起了淚光,淚光越是映出她有一對黑是黑白是白黑白分明的眼。 這種美,接近完美,足以令薔薇将軍感覺到一種灼傷的痛苦。
“我可不要再打了。”他說:“你和小骨走吧。我只要拿下冷血。我這一切都只是奉公行事,你自可找大将軍評理去。”
小刀沒料到。
她怔住了。
——到了此時此境,再笨的人再自大,都知道自己決不是薔薇獨将軍的對手。 ——何況小刀一向冰雪聰明。
(要報仇,仇是一定要報的。)
(想要報仇,不一定在現在。)
(先求退身,再向爹爹說出一切,看爹還會讓這種喪心病狂的人嚣張下去麽!) 既然薔薇将軍這樣說了,就有一線曙光。
曙光就是生機。
——能不拼命,何必拿命去拚?
人人都難免這麽想。
小刀也不例外。
她決定虛與委鴕。
——畢竟,于春童是自己的家将,他對別的人再兇再狠,也未必敢對自已和小骨怎麽樣。
“好,咱們這筆賬就先記着。不過,冷血我也要帶走。你先解去小骨的穴道吧。” 她提出了這樣的條件。
薔薇将軍似大感訝異:“你要救小骨弟弟,我倒也理解,可是,這姓冷的家夥跟你素無瓜葛,你們帶他上山求醫,弄得折損過半,你還護着這種人幹啥?”
他又把種種慘事“歸咎”于冷血——仿佛一直以來他都是局外人,一切跟他無關。 一點關系也沒有。
小刀堅決的說:“我們一起上山來,已經死了的人,我沒有辦法讓他們再活過來,但仍然活着的人,我決不讓他們死去。”
從她的語氣,可以見出她已難備“同生共死”,而且再也一步不讓。 薔薇将軍看了她一會兒,象寒冰遇上了暖陽,終于,洩了氣似的,萎然道:“好,有勇氣。可是你一個人,怎麽扛兩個人走?”
小刀一時也回答不了。
但她比刀鋒更堅、劍鋒更決的說,“那是我的事。”
薔薇将軍誠懇的道:“要不要我來幫你?”
小刀說:“你先解開小骨的穴道就好。”
薔薇将軍舉步向小骨走去。
“慢着。”小刀提防的說:“你把解穴之法告訴我——你封了他什麽穴道?” 薔薇将軍笑道:“你用力戳他的‘俠白穴’再輕揉他的‘曲池穴’,再自玉枕、曲差、通天、絡卻一路拍落,三分柔勁,六分暗勁,一分剛勁,自可開解。”
小刀轉身過去,為小骨推拿。
她才一按上俠白穴,小骨已然一震,再拿捏住他的曲池穴時,小骨忽“啊”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小刀驚道:“怎麽……”
薔薇将軍長笑,一腳急起,把冷血踢落乳池中。
小刀情急,要掠上前來護住冷血,她才把冷血的頭扶上池邊,薔薇将軍一晃身,已到了小骨身邊,一掌打下去,小骨吐着血,飛到一邊,仍咯着血,暈死了過去。 小刀搶步回身回來要護小骨,見小骨已遭毒手,怒急攻心,一劍刺向薔薇将軍。 薔薇将軍見她心已亂,鬥志全潰,回刀擊落她的劍。
小刀神亂志潰,也不戀戰,急去看小骨。
小骨的身子尚未觸及,一把刀以它冷的冰的身子,已貼上了她的身子。 小刀暗一咬牙,往刀鋒沖了過去。
她求死。
求死不得。
刀不見了。
換上了手。
手就摟在她清清白白本來柔柔美美如今顫顫抖料的身軀上,而且順便還點了她身上七八處穴道。
點穴的手并沒有用力。
但這手的意圖更令她寒悚。
她已完全失去了動彈的能力。
失去了掙紮的能力。
失去了保護自己尊嚴的能力。
要擁有尊嚴,就得要有能力。
——尊嚴就象一路镖銀,要它完好,得要看保留的能力。
“象你這種女子,上街還得要請保镖哪,怎麽還敢對我動刀動槍?你看,這有多不聽話,現在鬧成這樣子,多不好哇。”
薔薇将軍此際無疑已大獲“全勝”。
但他還不忘“歸咎于人”。
——這仿佛比他的“失空劈”還更是他的獨門絕招。
“王八蛋!”小刀雖然不能動,但還是能說話的。
可是太氣忿了。
氣憤使她一句話也罵不下去,只把唾液吐到薔薇将軍臉上。
“好香。”于春童居然一點也不生氣,他還和氣的、柔聲的、象在跟他一個快要一起交媾前的心愛女子哄着話說,“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我下流、卑鄙、無恥、龌龊、賤格……還有什麽?那有什麽!只要我是贏家,你們縱高尚、仁慈、有情、有義、尊貴……那又有什麽用?反正我是小人,而且是真小人……”
“我不是說過的嗎?殺人,就象寫詩一般過瘾。殺一個好敵人,就象寫了一首好詩,痛快極了。”薔薇将軍愉快得微微喘息:“告訴你吧,我對大将軍,一直不服氣,可是我到今天,仍無法取代他的位子。他厲害,我不敢逆他。我的老爸一直對他忠心耿耿,但最終亦為他所剪除。我要報仇,但又要靠他栽培,現在,我仍沒有叛逆他的力量。可是,我總要做一些事,氣一氣他。暫時殺不了他,取代不了他,氣一氣他也好。所以,我揮軍攻老渠,卻指使你們來四房山,我偷偷溜上來,殺了不幹事的,留下你和小骨,對驚怖大将軍而言,多少是個威脅。這金牙小子說的對,我既然已幹了開頭,還會讓你們姐弟大搖大擺的回去嗎?讓大将軍早生警惕、下令追殺我嗎?大将軍對我,不錯已算很好的了,但他先前幾個更得力、忠心的手下,不也一一讓他鏟除了嗎?我焉能有例外。我要先下手為強……象他那種人,難免會有惡報吧?既暫時收拾不了他,就報在他子女的身上吧……。”
然後他湊近小刀,親了親她,又柔聲說:“你知道我接下來要做的是什麽事嗎?你要不要猜猜看?你不是說不怕真小人的嗎?你現在一定開始後悔了,是不是?待會兒,不需要多久,你就會對着我,哭着、跪着、求着說,我怕真小人,我怕真小人了。” 說到這裏,他陡然笑了起來。
月已中天,以致他的笑聲聽來,就象狼嗥。
然後他忽然以迅疾得難以想象的手法,解開了她身上原來受禁制的八處穴道,在小刀還完全迷惑于對方舉措之際,薔薇将軍正色而懇切的說: “小刀,我剛才說的,都是吓你的。江湖風險多,快回去吧,我才不會傷害你。”
四十八、好冷好冷、太冷太冷、極冷極冷
小刀怔住了。
“你……”
——仍象讓手指觸着了牆上一把黏黏的鼻涕似的,甩不去,抹不掉,眼前這個人,讓她的感覺就是這樣子。
也許,在這之前(就在剛剛),她把這人想得太壞了,而且,她的處境也太壞了,所以,這人在她心目中已成了惡魔,而她簡直如同處身于煉獄之中。突然,這人又搖身一變,仿佛也并不太壞,至少,不是十分的壞,這一好一壞之間,使她覺得連手指都比自己的腦袋善于判斷。
由于這人似乎沒有她想象中那麽壞絕了,她反而有點感動起來。
“于春童,你……”
倏地,薔薇将軍一拳擂在小刀小腹上。
小刀噢了一聲,不可置信的彎下腰,才曉得疼痛。
可是驚愕和憤怒還要比劇烈的痛楚先到一步。
薔薇将軍就在小刀彎腰之際,一伸手“剝”的一聲把她的衣襟撕開,他的手就大力抓在她的一雙椒乳上。
然後,他在她完全來不及從劇痛中恢複過來之前,就痛毆她。
不住的痛毆她。
他一面痛毆一面說:“你知道嗎?我從來不喜歡強奸一個穴道被封的女人的……渾身動彈不得,那多沒意思啊!我要讓我奸污的人渾身是勁,這才過瘾!”
他打她。
她吐着血。
他不等她把血咯完,便已去扯她的衣服。
小刀掩着給他撕得千絲百縷般的衣服,已忘了抵抗,只曉得掙紮。
她逃跑,還躲到竹椅之後,象一只受驚且又受傷的小白兔。
血就滴在竹榻上。
她的肩很疲,但勻圓,在驚吓中仍美得令人不忍釋手。
她雪肌上還留下幾道但巴旺身上溢出來的鮮血,紅的極紅,白的極白,紅和白,分外分明。
就算在悲惶奔逃的時候,帶着傷和恥辱的小刀,依然流露着亮麗的稚氣。可是,就算在跑動中,她異常豐滿的身子,抖動出一種連成熟女人也不再擁有和不曾擁有的媚力來。 薔薇将軍象吸血似的盯着小刀顫動的乳房上那兩點紅莓,還有驚恸中那小女子唇邊鮮紅色的血漬,他忽然覺得饑餓,而且,下身還猛生起一種強烈需求的痛楚。 這種亢奮的感覺,他已失去了多年,幾以為全然絕種。
就在他要再進一步之際,忽聽一聲怒吼: “放……掉……她……”
這句話令薔薇将軍大感驚異。
因為他想不到誰還會、能、可以在這“乳房”裏說話。
他回頭,就看見說話的人,已“爬”出了乳池,象一只蟹。
冷血。
薔薇大将軍立時忍俊不住:“你現在這種情形,還能夠多管閑事,充做護花使者嗎?” 言下不勝調侃、挪揄、輕賤之意。
冷血用燒痛了似的眼神盯着他。
他用力撐着身子,想把自己撐起來,可是他每移動一下,都發生了斷裂的後果、撕裂的痛楚、碎裂的感覺。
他身體裏好象每一根筋,都斷了、裂了,唯一仍不斷不理的,是他憤焚着的鬥志。 這時,小刀身上大部分的衣服,都給撕碎,她曲着身子,就蹲在竹椅旁,飲泣着她的顫抖。
薔薇将軍用輕蔑的眼梢看那爬行中的“動物”,又用眼角淫邪的看看那受驚的“動物”,然後朗聲道:“你大概是想等他英繼救美吧?可惜,這家伏現在連狗熊都不如!不錯,這‘乳池’裏的‘傷魚’确可徹底治好他所中之毒,不過,傷魚在這之前也咬死了它們的主人,浸在三罷大俠的血水中,性質已變,早成了毒魚。這是猛藥——最猛的毒藥!現在,他身上所着的,已不止是‘黑血’、‘紅鱗素’,還有傷魚之毒……現在,只怕就算是‘老字號’溫家第一高手親至,也解不了他身上已打了死結的毒!”
他一面說着,一面用鞋尖抵住冷血的下颔,望着憤怒得要炸掉自己的對手,他笑得更入心入肺,大猖大狂的說: “就憑你,也想攔阻大爺我玩女人?唔?”
然後他的腳一發力,又把冷血蹴入乳池之中,一面說:“你去死吧!你已服了猛藥,大爺卻正要猛藥!”
水花四濺。
人影一閃。
小刀已抄起那把迷彩幻色的劍,自後急刺薔薇将軍。
——她雖然是在後暗算,可是卻全是不要命、拚了命,不想活了的打法。 薔薇将軍好象專心一致的對付冷血,但小刀的劍才刺中,他已急退疾旋,以肩頂歪了小刀的手腕,肘部已掩在小刀白如雪玉的胸脯上。
剛落在池裏的冷血,隐約還可以聽到他心念着那可憐女子肋骨被打斷的那一聲響。 冷血此時只有一個感覺: 冷。
他本來已好了八成,體內毒血盡除,但體力全消,新血不足,不能聚功,不能運勁。 正當這時候,他看出“乳房”裏,有大兇險在。
但他苦于不能作聲。
不能發出暫示。
他只能急。
只有急。
他急得就象一只冰上的蟻。岸上的魚。
——當薔薇将軍一腳把冷血踢入“乳池”之後,那些魚剛吮吸了主人身上的血,變得兇性大發,全象水蛭一般牢牢吸在冷血身上各處,而且,所吮之處,全是要穴。 (那些“傷魚”就象懂得“認穴”似的!)
它們一黏在冷血的身上,冷血覺得自己的血全冷了。
全結成了冰。
——好冷好冷、太冷太冷、極冷極冷。
冷得連發顫也不可以。
因為已完全僵住了。
凝結了。
他以為自己已凍成了一塊冰,可是,視線所及,他竟發現自己全身都在“動”。 只不過這種“動”,外人是不易看得出來的。
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