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雖然有點明白,但周枕玉還是覺得:這事鬧大了。
當然,沈南呂的死是大快人心的,如果周枕玉不是周家當家,說不定她現在也要沖出去,跟邵州百姓一道施以拳腳,看沈南呂如何求饒慘死。
但現在,不管是周家利益,還是私人感情,周枕玉現在都牢牢站在徐澈和顧香生他們一邊,這不能不讓她為兩人擔心。
沈南呂死了,沈太後能罷休嗎?
除非你準備造反,否則你能視沈太後的懿旨為無物嗎?
“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她發現自己完全摸不清顧香生和徐澈他們的思路。
沈南呂死了,固然可以解決很多麻煩,可随之而來的是更大的麻煩。
而且百姓鬧事是那麽好平息的麽,弄不好便會反噬其身。
顧香生果然也站了起來:“我們出去看看。”
周枕玉:“去州獄?”
顧香生:“不,去州府。”
見周枕玉不太明白,她便解釋道:“殺了沈南呂之後,有一部分人會擔心後怕,有些人則會覺得意猶未盡,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幹脆去找欽差算賬,不管如何打算,他們都會往州府而去,徐使君出面的時機到了。”
周枕玉被她的話唬了一跳,那些人還要殺欽差?
欽差一死,事情更加沒法收拾了吧?
但顧香生似乎無意解釋再多了,二人出了門,也無須乘坐馬車,若是遇上人流反而堵塞浪費時間,從這裏去州府,走上一段路便到了。
越靠近州府,人果然越來越多,群情洶湧,都在議論沈南呂和徐澈要走的事情,衆人手持棍棒火把,有人擔心,有人憤慨,有人幸災樂禍,人性百态,不一而足。
說白了,這些百姓固然有為徐澈出頭的成分,但更多的,還是為了他們自身的利益。
因為徐澈一走,他們現在的所有供給就會斷掉,繼任者不太可能繼續開倉放糧,更不可能撥款赈濟,就連州府屬官吏員,他們的俸祿也可能沒法再如期發放,如果新調來的刺史和前任刺史一副德行,到時候受苦受難的,也只會是邵州百姓。
幾乎所有人的切身利益都受到損害,他們自然而然就站在徐澈這邊。
然而這場混亂應該如何收拾?
民心固然可用,但要是疏導不及時,民情就會像泛濫的洪水一樣,沖垮堤壩。
雖有柴曠護持,她們打扮也低調,但這一小段路,周枕玉也走得有點心驚膽戰。
讓她佩服的是走在前面的顧香生,對方的步伐始終很穩,不快也不慢,似乎沒有任何事情能夠撼動她。
有了這樣的參照,不知不覺,周枕玉的心情也跟着稍稍安定下來,加快腳步,跟在後面。
……
她們到得早,刺史府門口的人還不多,為了不引人注目,顧周二人走的是後門。
過來迎接的是徐厚,他看見顧香生的同時,幾乎是松了口氣:“您總算是來了,朝廷派來的那位大臣真在裏頭與使君僵持着呢!”
顧香生與他一邊說話,一邊往裏走:“他還想讓使君回京?”
“是,他還說,這些事情都因使君而起,只要使君到外頭一說,那些百姓自然就會散了,若不然,還要加一條煽動百姓抵制朝廷法令,圖謀不軌的罪名,依小人看,此人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呢!”徐厚自然心向徐澈,忿忿不平道。
顧香生與周枕玉進去的時候,廳中果然傳來争執聲。
但仔細一聽,其實高聲吵嚷的只有那名從京城派來的禦史,相形之下,徐澈的聲音幾乎可以忽略。
他們倆的出現驚動了裏面的人,穿着南平禦史官袍的中年男人轉頭看見她們:皺眉喝斥:“何人?膽敢未經通報擅闖此地!”
“邵州百姓就在外面,冼禦史難道聽不見動靜麽?”顧香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如是道。
冼禦史臉色一變。
顧香生:“我來的路上,瞧見他們手中拿着棍棒刀具,氣勢洶洶,此事只怕難以善了。”
冼禦史也顧不得追究顧香生她們的身份來歷了,忙對徐澈道:“此事是你惹出來的,理應由你善了!你還不快快出去,讓那些刁民束手就擒!”
徐澈失笑:“我又非觀音大士,如何就能三言兩語說得旁人束手就擒?說到底,這件事還是沈家惹出來的,如今沈南呂雖死,但邵州百姓久受欺壓,積怨已深,沈南呂的死,充其量只是引子,将他們的怒火引出來,我都要被押送回京了,又何德何能,讓他們聽我的話?”
提到沈南呂的死,冼禦史的臉色就又白了一分,這樁消息剛剛傳來,當時他直如晴天霹靂,五雷轟頂,仿佛預見了自己回京之後的前程黑暗,更恨不得即刻就将眼前的罪魁禍首押回去讓沈太後發洩怒火。
顧香生接上徐澈的話:“我看冼禦史還是別急着為自己的仕途打算,徐使君雖才在邵州不過一月有餘,可他所施行的德政,卻比前幾任的刺史還要得人心,若非如此,邵州百姓焉肯為他出頭?你強要定徐使君的罪名,押他回京,就是和邵州百姓作對,民心可畏,照他們看來,反正沈南呂死了,他們也得罪了沈太後,再殺一個禦史,肯定也算不了什麽,是不是?”
冼禦史被他們一唱一和,說得臉色發白,腳下一軟,差點就站不住,連忙扶住旁邊的矮幾。
“不好了!不好了!”刺史府的人從外頭跑進來,“徐使君,不好了,外頭聚集了許多百姓,都說不讓禦史把您押回京呢!還說,還說……”
“還說什麽?”徐澈沉聲問道。
“還說……”仆從看了冼禦史一眼:“還說沈南呂是他們打死的,與徐使君無關,若是朝廷欽差堅持要将您押走,就索性将欽差也打死了事!”
“胡鬧!”徐澈斥道。
冼禦史吓得連先前的氣勢也沒了,只差沒牙齒打顫。
因為一牆之隔,外頭那些叫嚷怒罵聲都傳了進來,其中不乏“狗官”“沈南呂死得好”之類的聲音,冼禦史聽得清清楚楚,這可不是刺史府的人瞎編,而是真真切切的威脅。
那些刁民,那些刁民……他們連沈南呂也敢殺,是真有膽子做出這種事!
“徐使君,你說現在該怎麽辦?”冼禦史終于稍稍收斂一些,不像之前那樣氣焰嚣張了,而是帶着商量的語氣。
見徐澈沉吟不語,他又連忙補充:“若真讓那些刁民沖進來,屆時就算我不押你回京,也自然有別人奉命過來,除非你想造反,否則就沒法對朝廷那邊交代,我也是奉命辦事,你還是別為難我了!”
顧香生道:“現在民情激昂,徐使君單獨出面只怕沒什麽效果,還得冼禦史一道去才好。”
冼禦史:“我去作甚?我就不用去了罷!”
顧香生淡淡一笑:“百姓又不是傻子,徐使君說一切都解決了,他們就真會相信?”
徐澈對冼禦史道:“不錯,為今之計,只有你與我一起出現,別人才會相信。”
此時外頭的聲浪又一度高了起來,冼禦史原本還面露遲疑,聞言趕緊問:“那我要說什麽?”
徐澈失笑:“要說什麽,自然由冼禦史自己說了算,難不成我讓你說什麽,你就會說什麽嗎?此事事關冼禦史自己的安危,我相信你不會和自己過不去的。”
話雖如此,冼禦史卻不大願意出去,直到又有兩三個仆人進來通報情況,說那些刺史府的守門士兵要堅持不去了,那些百姓快要沖進來的時候,對方才答應下來。
“徐使君,待會兒你可要保證我的安全啊!”出去的路上,他忍不住再三提醒道。
“放心罷,別人要傷你,也有我擋在前面。”徐澈有點無語,這都第幾遍保證了?
顧香生跟在後面,也對這位冼禦史的貪生怕死有了新的認識,若沈太後所把持的朝廷都是這種人物,那麽別說外敵入侵,哪怕是南平內鬥,諸侯圍攻天子,又如何保證這些人能夠維持節操風骨,保護天子安危?
只怕是不行的。
約莫是刺史府的人先在外頭說過了,等徐澈等人出現在門口的時候,外頭的百姓倏地靜默了片刻,又紛紛爆出此起彼伏的聲音。
“徐使君!”
“使君,您可總算是出來了!”
“使君,您沒事罷!”
說起來,邵州百姓對這位徐使君并不熟悉,很多人甚至是頭一回見。
但一來徐澈的模樣舉止都很能令人生起好感,說白了,就是一看就知道不會是壞人的那種長相,令邵州百姓的親切感油然而生。
二來徐澈做的那些事情,邵州城的百姓是得利最大的,衆人有目共睹,感同身受,再跟徐澈的前任一對比,越發襯托出徐澈的可貴。
然而這樣一個好官,卻連屁股都還沒坐熱,就又要被罷免,衆人怎麽可能不着急?
現在死了沈南呂,熱血過後,大家冷靜下來,未免也有一點後怕,過來留住徐澈,其實也是想讓徐澈為他們出頭,若沒了徐澈在頭上頂着,朝廷若想追究,今天鬧事的人還指不定要如何倒黴。
所以若能把徐使君留下,你好我好大家好。
不過說到底,若徐澈是個貪官奸吏,衆人也犯不着鬧出這些事來,這些問候裏,還是關切的居多。
徐澈微微一笑,擡手往下壓了壓,這是有話要說的意思,人群嗡嗡一陣,很快又逐漸平息下來。
“多謝各位的關心,我很好。今年旱情之嚴重,始料未及,雖則我到任不久,然而救災如救火,身為父母官,赈濟災民,安撫百姓,本是分內之職,沈氏魚肉鄉裏,欺壓良善,更非法度所能容,我處置他也好,救災也好,不過皆是秉持良心職責,并無任何值得誇耀之處,百姓受災,官員責無旁貸,你們受苦了!”
底下有人想說什麽,又聽見他續道:“因沈氏之事,朝廷想追究罪過,我也無話可說,但我萬萬沒想到,諸位會冒着危險,為我出頭,徐某心中感激,卻無以為報,只能請諸位受我一禮!”
說罷,徐澈跪坐下來,像對天地君親師那樣,雙手交握,高至頭頂,複又俯身,深深一拜。
所有人都被他這個動作驚呆了。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這句耳熟能詳的聖人教誨,不知有多少人将其背得滾瓜爛熟,可自古以來,何曾見過幾個當官的,真把這句話放在心上?即便有那麽幾個好官,又何曾見過會給百姓下拜的官?
在場的韶州百姓,他們之所以鬧事,打死沈南呂,其動機并不單純,當然有為徐澈抱不平的,但更多的還是因為他們自己的切身利益受損的緣故,然而此時此刻,看見徐澈這樣的舉動,幾乎所有人的眼眶都熱了,幾乎所有人心裏都湧起這樣的念頭:能夠換來使君如此的對待,自己這麽做是值得的。
原先的彷徨和恐懼消失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感動和激動,面對徐澈的大禮,許多人不知所措,也有人搶上前要扶起他,還有人也慌忙跟着跪下來行禮。
“使君這是作甚!”
“使君快快請起!”
“是啊使君,您這是要折煞我們麽!我們受不起啊!”
“使君,您放心,我們不會讓朝廷将您押回去治罪的!”
“是啊是啊,使君這樣的好官,為什麽不能留在邵州!”
“那欽差在哪裏,我們去找他說理,不能讓使君被他們帶走!”
“對,使君不能走!”
冼禦史在徐澈後面聽了個分明,眼見徐澈如此得民心,他早就面無血色,還想悄悄退到門後,卻被顧香生緊緊拽住手臂。
沒等他出聲怒斥,百姓們便發現了他。
“他就是朝廷的欽差罷!”
“對,就是他!”
冼禦史之前奉帝命過來宣旨,為了表現威儀,特意騎着馬從城門走進來,前呼後擁,威風是夠威風了,同時也被不少人記住了面孔。
跑也跑不掉,他只好幹咳一聲:“諸位,諸位,勿要激動,有話好說!”
“呸,還有什麽好說的!前任刺史那麽混蛋,跟沈南呂勾結,連年征斂,比朝廷征收稅額多收了那麽多,也沒見你們出個頭,如今徐使君不過是剛為咱們邵州人做了點好事,你們就趕過來要治他的罪,這算什麽朝廷!”
“沒錯,狗官!跟沈氏一夥的,不如一并打死算了!”
當一個人面對平日裏不敢直面的人事時,他或許還沒有那麽大的勇氣。
然而當許多人加起來
眼看局面就要失控,冼禦史連忙大叫:“你們誤會了,誤會了!我沒想帶他回去,我知道徐澈是冤枉的,如今了解情況之後,正要回朝廷禀報呢!”
“沒想抓徐使君回去?”衆人聽見他的話,停下動作,狐疑道。
“對對!”冼禦史滿頭大汗也顧不上擦,偏生徐澈等人都作壁上觀,讓他不得不獨自和這些人解釋,他心裏恨透了,卻又毫無辦法。“我知道徐使君是冤枉的,可朝廷不知道啊!如今沈太後的內侄一死,事情更加鬧大了,總得容我回去向禀報陳情再說罷,你們說是不是?”
“那朝廷還是執意要抓徐使君怎麽辦!”
“不會的,我會竭力為徐使君求情的!”會才怪!冼禦史暗自狠狠道,但面上依舊擠出一絲笑容,說着言不由衷的話:“像徐使君這樣的好官,百年也難得一遇,我身為朝廷命官,既要秉公執法,也要體察民情,所以我不會強迫徐使君回京的,諸位盡可放心了罷,行了,散罷散罷!”
那些百姓沒有看他,反而将目光投向徐澈。
徐澈肅然拱手道:“多謝諸位為我出頭,沈氏未定罪而先死,理應追責,但你們是為了我才會如此,此事理應由我一肩挑起,還請諸位回去罷!”
衆人一聽這話就急了:“如果朝廷要因為沈氏之死追究徐使君,那我們做的這些還有何用!”
一名老人越衆而出,大聲道:“大家先冷靜一些,我們現在再鬧,就是給徐使君添麻煩,既然朝廷欽差說不會強将徐使君帶回去,我們也都聽見了,假若欽差出爾反爾,屆時我們再來也不遲!”
他的話讓人群逐漸平靜下來,徐澈趁機又勸了一陣,加上冼禦史在旁邊信誓旦旦的保證,人群才慢慢離開散去。
為免場面失控,之前顧香生在百姓裏頭也安插了人手,不過這些人手都沒有派上用場,今天出奇地順利。
但對于冼禦史來說,他的感想則是死裏逃生,躲過一劫,直至回到刺史府的廳堂裏,他方才回過神:沈南呂被打死了,屍體可還在州獄呢,他如果不把徐澈帶回去,又要如何向沈太後交代?!
顧香生見他臉色乍青乍白,不用多想也知道他在猶豫什麽:“冼禦史可是擔心回去之後無法交差?”
若是徐澈發問,冼禦史可能還會搭理一下,他至今都不知顧香生是個什麽身份,加之內心焦灼,便連眼皮也懶得掀了。
徐澈道:“這位是我表妹,姓焦,許多大事,我不瞞她。”
冼禦史這才看了顧香生一眼,心想你徐澈京城還有妻室呢,剛來邵州便迫不及待納了個新妾,還盛寵如斯,也太不像話了。
顧香生沒管冼禦史在想什麽:“據我所知,南平如今朝局不穩,這次沈太後因侄兒一死,必然大怒,但徐使君天高皇帝遠,她一時半會也奈何不了,冼禦史若是擔心被怪罪,不妨請朝中說得上話的人代為說項,尤其是親近天子的大臣。”
天子如今已經十幾歲了,再年幼也快到了親政的年紀,朝政卻被親媽把持着,要說他內心沒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這些話讓冼禦史心頭一動,倒是有了些想法。
不過經此一事之後,他死活不肯再回官驿去住了,就怕那些百姓瘋起來,直接沖進官驿去,到時候他也要重蹈沈南呂的覆轍,所以冼禦史無論如何也要留在刺史府,好歹這裏還有個徐澈。
徐澈拿他沒辦法,只好親自帶他過去安頓,又讓人将冼禦史放在官驿的行李都帶過來,如此折騰一番,不必細表。
沈南呂的麻煩暫告一段落,卻不代表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城中那些為富不仁的糧商,還有之前跟在沈南呂後面作威作福的林家黃家,才是徐澈将要面對的關鍵。
這段時間忙得不可開交,等到終于能坐下來好好吃頓飯時,卻發現旁邊都空蕩蕩的,連個陪吃飯的人也沒有。
徐厚端着一碟涼菜進來,見他舉箸發呆,便問:“郎君,可是飯菜不合胃口?”
徐澈回過神,搖搖頭:“沒有,挺好的。”
想了想,又問:“你年紀不小,也該成親了,若是有什麽中意的人選,便和我說,若是合适,我去給你提親。”
徐厚哭笑不得:“郎君,您忘了,我成過親的呀,只是妻女都在老家,沒跟過來呢!”
徐澈有點尴尬:“我給忙完了。”
徐厚小心翼翼:“郎君是不是想家人了?要不您将京城的娘子接過來?”
徐澈想也不想便搖搖頭,他的妻子崔氏出自南平名門,正如顧香生所說,當日他回到南平之後,皇帝便賜下這麽一樁親事,門當戶對,推都推不掉,也因為如此,他不知多少次慶幸當初沒有帶顧香生回南平,否則對方肯定要跟着自己受許多委屈的。成婚之後,崔氏想要丈夫上進,徐澈卻不喜汲汲于名利,彼此三觀不合,感情更無從談起,他來邵州赴任,崔氏不肯跟随,他也沒有勉強。
如此一對夫妻,就算讓崔氏過來,也談不上什麽團聚歡樂。
見徐澈搖頭,徐厚便又道:“那要不,反正郎君在邵州也無人打理內宅,娘子又遠在京城,小人看焦娘子人美也能幹,不如幹脆納為……”
未竟的話沒能說完直接就噎在喉嚨裏。
因為徐澈正盯着他看,神色冷然:“以後這種話不必再提,更不能在焦娘子面前說,若是被我發現,你就回京城去罷。”
徐厚吓壞了:“郎君恕罪,小人不知,不知……”
他忠心歸忠心,卻是徐澈回南平之後才收的仆從,沒有跟着他去過魏國,自然也不明白其中內情。
徐澈稍稍緩和表情:“你有所不知,焦娘子從前與我是舊識,如今便如我妹妹一般,但我們之間,清清白白,我更不會委屈她為妾室,這一點,你要明白。”
同為男人,徐厚如何瞧不出來,郎君和焦娘子之間的淵源深厚,必然不是他所說的那樣簡單,然而既然徐澈都這麽說了,他也不能反駁,只好忙不疊點頭:“小人明白了!”
被他這麽一說,徐澈也沒了胃口,匆匆吃完,又不想回書房,更不想跑去找冼禦史談心,只好帶着徐厚出了刺史府,一路閑逛。
此時還未宵禁,街上來來往往,比旱情剛結束的時候多了不少生氣。
徐澈的努力沒有白費,災情如今已經有所緩解,但百姓一年的收成沒了,很多人秋天收不到糧食,冬天就沒法過,必須得依靠官府赈濟,明年春天才能重新開耕播種。
旱情緩解之後,不少原先往外頭逃旱的人家都陸續回來,這裏本來就是連接南平與魏國的通道之一,加之是唯一一個不設防的邊境,通關比別處方便許多,很多往來魏國與南平的商賈都選擇從這裏走,邵州城正以驚人的速度在恢複。
徐澈還記得自己剛來邵州城時,正逢旱災,街上沒幾家商鋪是開門的,而現在,越來越多的商鋪重新營業,除了那些經營與食物有關的面點鋪飯莊略有蕭條外,其它的都跟平日裏沒什麽區別了。
老實說,徐澈雖然更喜歡游山玩水,自由自在,意不在仕途,然而看見此情此情,他同樣也會覺得高興欣慰。
而這其中大半,都要歸功于顧香生。
“徐使君,您怎的站在外頭也不敲門?”碧霄驚奇道。
徐澈回過神,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來到顧香生他們的宅子外面,徐厚剛剛才被罵過,也不敢提醒他,兩人就這麽站了好一會兒,才被開門的碧霄發現。
“你們娘子在麽?”徐澈尴尬地摸摸鼻子,瞪了徐厚一眼。
徐厚心裏那個冤枉啊,也不敢辯解,只能低頭裝沒看見。
“在呢,您快請進,用過飯了嗎?”碧霄招呼他進來。
“用過了。”
徐澈四下一看,這宅子不大,倒是處處透着生機,花種了很多,即便是傍晚,也能感覺到姹紫嫣紅的絢麗。
他忽然想起當年自己離京時,顧香生送給他的茶花,那盆六宮米分黛,自己來邵州前卻忘了帶,就這麽遺落在京城。
也不知何年何月回去之後,是否還能再見到。
心下掠過淡淡喟嘆惆悵,他跟着碧霄走進廳堂,顧香生也聞訊迎了出來。
“打擾你們吃飯了。”他歉意一笑,“我用完飯出來随意走走,就走到這兒來了。”
“自打我們搬到邵州,你還未上過門呢,說起來還是我失禮了,改日請你和周姐姐一道過來作客才是!”顧香生笑嘻嘻,見徐澈興致不高,有點奇怪:“怎麽了?是冼禦史那邊又為難你了?”
徐澈搖搖頭,将腦海裏亂七八糟的想法抛開,說起正事:“明日跟林、黃等人,以及糧商們的會面,我希望你也能露面。”
顧香生一愣:“這不大合适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