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魏國前方戰事陷入膠着時,國內也發生了多年難得一遇的水患,“春夏以來,雨水大作,以致釀為災患,淹沿岸數府,坍塌城垣一千一百三十七丈,淹死軍民男婦一萬九千餘人,漂流馬騾等畜十五萬六千餘頭”。
原本一片大好的形勢瞬間被內憂外患所淹沒,連大病尚未痊愈的皇帝亦不得不掙紮着從病榻間爬起來,料理政事。
在齊人的包圍下,魏軍自吳越都城突圍,并與越州的魏軍主力會合,打算重将都城奪回來,只是齊人士氣大漲而魏軍在先前的突圍戰中損失頗多,故而反攻十分困難,能夠守住剩下的地盤就不錯了。
皇帝對前方的戰況很是不滿,接連下了好幾道旨意對嚴遵加以申饬,說他因為大意疏忽而喪失城池,為敵方所趁,必須馬上将功贖罪,把失去的城池奪回來。
然而戰場上瞬息萬變,卻不是由誰說了算的,在過了将近半個月之後,當皇帝發現戰況依舊沒有起色時,便又想起了還被關在大牢裏的程載。
就在這時,益陽王魏善上奏,言道水患嚴重,唯恐地方官府有疏忽懈怠之處,自請前赴災區,代朝廷監督赈災事宜。
這年頭不管水災旱災或者地震,赈災都是個苦差事,要和地方官府與中央六部打交道,還要在兩者之間做好協調,若是災民因安置不妥而嘩變,到頭來地方官固然要掉腦袋,巡視欽差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裏去,再說了,既然發生災患,環境條件肯定惡劣,去了那裏,能不能吃飽飯還是兩說。
魏善的請願,不是在趁機占便宜,倒更像是在自讨苦吃。
當然了,肥差人人都想搶着去,這等苦差事卻沒有人搶,不僅沒人搶,大家還覺得益陽王可能是同時死了老婆小妾孩子,心頭難過,所以想借着差事忘情罷了,境遇之可憐,實在令人同情。
因宮宴之事,皇帝對這個兒子多了一些愧疚——若非太醫急着去診治他,興許溫氏和李氏還能活下來一個。不過這絲愧疚是多是少就不好說了,即使時光倒流,皇帝肯定也會希望自己能夠活下來,覺得旁人的性命都比不上自己貴重,這興許是全天下皇帝的通病了。
然而對兒子的那一絲愧疚,使得他不再計較先前魏善跟着程載出征卻被檢舉貪渎一事,也樂意在無傷大雅的範圍內盡量滿足兒子的願望。
但在聽見魏善想以巡按禦史之職前往赈災之時,皇帝依舊感到了意外。
“你想好了?”看着魏善,皇帝緩緩問道,毒藥畢竟還是傷了嗓子,聲音未能徹底恢複過來,顯得有些嘶啞。
“是。”魏善伏地叩首。
“你雖然跟着程載去過吳越,但這次和那次又不一樣,江州洪州等地,據說現在如今十地九水,農田房屋淹沒無數,你便是去了,別說沒法像在京城這樣吃喝自在,怕到時候吃什麽喝什麽都不能如你所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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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同張婕妤肚子裏未成形的胎兒在內,皇帝此番一共失去了四個兒女,回過神來的他對宋賢妃等人更是恨之入骨,雖然人已經死了,但除了被枭首之外,屍骨還被暴曬了整整十餘天,直到已經開始發臭,才被丢到亂葬崗去。
如此一來,皇帝如今膝下的兒子,也就剩下魏臨他們三人。
從前随意廢立太子,是自忖正值壯年,自然不希望有個年長的兒子來分權,甚至威脅皇位,可如今經歷了宮宴一事,身體底子受損,對皇位繼承的危機感也上來了,此時皇帝已經無法再随随便便失去任何一個兒子。
為了百年江山計,勢必要在近期之內訂下儲君人選。
在皇帝看來,魏臨仁孝有餘而勇武不足,魏善勇猛有餘而智謀不足,都各有千秋,相比之下,魏節因為兩年流放之苦,回來之後越發小心謹慎,動辄如驚弓之鳥,這樣的人,自然沒法擔負重任。
如無意外,儲君應該就在魏臨和魏善之間擇定。
只是現在,皇帝仍舊還沒決定選哪個好。
魏善道:“阿爹龍體有恙尚且夙興夜寐料理國政,大兄身兼兵部戶部二差奔波勞累,兒子閑人一個,沒什麽可為您分憂解難的,想來想去,也只有在這件事上幫忙盡一份薄力了。遍觀史書,歷來唯天災最易激起民變,赈災事宜看着皮毛瑣碎,實則卻是民心之本,若派遣的官員清白廉潔,尚有可說,若是對方聯合地方官府,将戶部撥下的錢糧從中克扣,橫征暴斂,就會雪上加霜,令災民不堪重負,也枉費了阿父和大兄的一番苦心!所以兒子懇請阿父準我奔赴災區,協同地方官府處理赈災事宜!”
這個兒子真是長大了!
皇帝忽然有種老懷大慰的感覺。
他微微露出笑容,旋即又嘆了口氣:“等你回來,朕再為你物色一門好親事,你看嚴遵的女兒如何,聽聞他家女兒素有國色,不比程家女郎差。”
魏善的聲音略略低沉:“但憑阿父決定。”
他越是這樣,皇帝就越覺得這個兒子可憐可憫。
“罷了,過幾日你就出發罷,你去找你大兄,你們兄弟倆合計合計,這災應該如何赈法,你大兄兼管戶部,聽政也比你早,應該有不少經驗可以傳授于你,你多與他學學。”
魏善應是。
父子二人又聊了兩句家常,然而魏善的老婆孩子全死了,皇帝也沒啥好問的,喪事由禮部和宗正寺操辦,總不能跟兒子聊喪事,那樣只會讓魏善越發消沉,便揮揮手讓他回家先去準備出門的事情了。
魏善出了大政殿,一路往前,腳步不停,穿過重重廊柱,俊朗容顏上面無表情。
一名宮女自前方匆匆走來,二人将将錯身時,魏善嘴唇張合,說了一句話:“去告訴貴妃,陛下同意了。”
語速極快,幾不可聞,但從宮女微微緩下的步伐來看,她應該是聽見了。
然而這只有很短的一瞬,雙方很快就錯身而過,漸行漸遠。
春日的陽光照在輕輕搖動的枝葉上,和煦而溫暖。
……
“二郎自請出京,幾位怎麽看?”
書房裏,四人相對而坐。
外頭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說話的是魏臨。
“不能讓他出京!”李忱想也不想道。
他原先任太子中舍人,也就是掌東宮文翰的,後來魏臨被廢,他就遷調為中書舍人。
這幾年太子一系被打壓得夠嗆,許多原本忠于太子的官員為了避免重蹈朱襄孔道周等人的命運,不得不韬光養晦,夾起尾巴低調做人,經過幾年的洗白,幾乎已經沒有人記得李忱曾經是東宮的官員了。
“怕是阻止不了了。”楊翼搖搖頭,他的履歷和李忱差不多,如今則在禦史臺做事。
他們這幾個人的顯著特點是:官職不高,平時不顯山不露水,但到了重要時刻,頗能出上幾分力。
當初魏臨也是費盡心思,才能保住這麽幾個人。
楊翼分析道:“益陽王用的哀兵策略,去赈災本來就不是什麽好差事,陛下又憐他失妻失子,若他以出外散心為借口,提出為陛下分憂解難,陛下肯定是不會拒絕的,我們再從中作梗,很容易讓人有所聯想。”
李忱悶哼一聲:“這種時候益陽王無端端自請出京,肯定別有所圖,我就不信他真是去為了赈災的!”
楊翼道:“其實這反而是個好機會啊,出了京,我們不是更容易操作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中途……”
他以手為刀,從上而下作了個咔嚓的手勢:“如此一來,還有誰堪與殿下争儲?”
“不行。”反對的卻是魏臨,他道:“陛下是最忌諱一家獨大的,二郎若死,他肯定會疑到我身上。”
其餘三人都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魏善不是不能死,而是不能太早死,這個時機要拿捏得剛剛好,起碼也要等殿下掌控了大局之後再說。
李忱皺眉:“那可就有些難辦了,如今齊國虎視眈眈,我們沒有太多時間了。”
“不妨換個角度想想。”
四人之中,一直沒有出聲的那個人終于開口。
包括魏臨在內的三人都望向他。
若此時有外人在場,一定會對此人的身份大吃一驚。
魏臨自搬出宮以來,淮南王府的書房偶爾會有人光臨,魏臨與他們通宵達旦徹夜密談也是常事,但只怕很少有人會想到,信國公的嫡長孫嚴希青也在其中。
更不會有人知道,嚴希青與魏臨的來往,其實早已有之,從他在王府書房裏自在的态度來看,這種來往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了。
“為什麽魏善要出京?”他直呼其名并且神色如常,“他為何要選在此時出京?方才塵心兄已經說過了,他一定是別有所圖,這點我也同意,可他到底圖什麽,卻是我們必須弄清楚的。”
三人因他的話而陷入沉思。
楊翼猜測:“會不會是想自保?”
李忱哂笑:“他一無兵權二無民心,拿什麽自保?就算逃竄在外,也很快會被人捉住,若說他想趁機煽動民變,自立為王,倒還可信一些!”
“若不止他一個人離京呢?”嚴希青道。
楊翼:“還請嚴公子明示。”
魏臨卻馬上就聽明白了:“你的意思是,程載?”
嚴希青颔首:“不錯,魏善有劉氏,程家在背後輔佐,不會貿貿然做些毫無道理的事情!據我推斷,他們很可能是想先讓魏善出京,而後再設法讓程載也領兵出征,如此一來,程載就會帶兵去找魏善,兩相會合!好一些的,就趁機自立為王,再壞一些的可能,便是打着清君側的旗號殺回京城來!”
楊翼駭笑:“嚴公子也太會吓人了!程載如今還在大牢裏呢,陛下如何會肯将他放出來?”
嚴希青反問:“如果前方戰事不利,陛下越來越不滿意呢?你們為官多年,應該都很了解陛下的脾性,每逢大事更容易左右搖擺,上回若非我們将傳國玉玺的事情往程載頭上扣,陛下未必會下令召回他,現在陛下心裏肯定已經開始後悔了,因為在陛下看來,程載才是會帶兵打仗的,而我阿爹不如他。所以如果接下來有人上疏請求陛下将程載放出來,陛下很可能會這麽做,而更大的可能,是讓程載也帶一支兵馬,前去接應我爹,再讓兩人互相牽制。”
陣前最忌換将,但嚴希青的分析有理有據,大夥還真相信天子很有可能會這麽做。
李忱吓了一跳:“我們好不容易才将程載弄進牢獄,斬了益陽王一條臂膀,得趕緊想辦法阻止才行!”
楊翼皺眉道:“話說齊人會不會與程載他們有所勾連?何以程載回來沒多久,齊人就發動進攻,這是有意在逼陛下起用程載?”
嚴希青冷笑:“不管他們是不是與齊人有勾結,都不會影響我們的大計,因為齊人就算和他們暗中來往,最終目的肯定也不會希望大魏越來越強盛,無非是想借內耗來促使魏國分崩離析,以便齊國更容易吞并罷了,所以關鍵時刻,他們肯定不會出大力,這就給了我們機會!這一次,我們定要一舉助殿下完成此事才行,不能再讓他們有翻身的機會了!”
魏臨很少說話,他一直在旁邊傾聽和沉思,此時方道:“蘊奇兄的意思是,将計就計?”
嚴希青拱手:“不錯,殿下英明,我正是此意!”
楊翼李忱都聽得有些糊塗:“如何個将計就計法?”
嚴希青笑道:“他想出京,就讓他出京,他想跟程載會合,就由得他們去,他們想清君側,想自立,想造反,那便更好了!”
楊翼他們幾乎以為對方得了失心瘋,都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這不是縱虎歸山,放龍入海麽?”
嚴希青神色淡淡:“陛下愛重益陽王,對方卻如此報答,無君無父,大逆不道,有子如此,陛下怎麽可能不被氣死?謀逆竊國之賊,天下共誅之。”
“你怎麽肯定陛下會被……”楊翼還有些不明白,順着他的話就問,說了一半,卻猛地醒悟過來,臉色大變。
他畢竟還是個文官,就算早有準備,驟然聽見這種石破天驚的話,還是難免震驚。
相比之下,李忱的心理素質要比他好一些,起碼看上去還算鎮定。
但也只是好一些罷了。
魏臨面無表情,心裏不知道在想什麽。
楊翼瞧着嚴希青神色淡淡的模樣,忽然發覺此人真是個狠辣人物,竟能想出這樣破釜沉舟的法子來。
若是一着不慎,他們這些人,就統統有可能步上宋賢妃的後塵。
要知道宋賢妃那幾人的腦袋可才剛剛從城門上取下來呢。
沒有人說話,書房內一片寂靜。
嚴希青也不急,端起杯子啜了一口。
他說得再天花亂墜也沒用,最終還是要魏臨拍板,他也知道魏臨現在表面平靜,內心交加,一定是在作激烈的思想鬥争,這種事情換了誰,也不可能輕易就開口定下來的。
但他相信自己不會看錯人,誰都說淮南王面善心慈,嚴希青卻覺得對方骨子裏有股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狠勁。
杯子裏面是青梅汁,剛剛摘下來的梅子搗爛,泡水的時候再加一些糖,酸甜可口,比酸梅湯又多了幾分新鮮的味道。
綿柔爽口的汁水滑進喉嚨,精神似乎都跟着被提起不少。
聽說王府的許多吃食,都是由淮南王妃親自安排的?嚴希青思路發散,漫無目的地想着。
就在此時,敲門聲忽然響起。
魏臨:“何事?”
門外是李封的聲音:“殿下,王妃怕你們議事晚了,腹中饑餓,讓小的送來吃食。”
魏臨:“進來罷。”
府中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魏臨與人在這裏議事時,一般是不允許有人靠近或打擾的,只有個李封在外頭随時待命。
此時他一手端着托盤,用肩膀推開門,香味也随之飄了進來。
夜宵是四小碗炒飯,加了些肉丁,香菇,蔥末,豆腐幹,米飯白嫩嫩的,晶瑩可愛,邊上配了幾碟蘿蔔幹之類的小菜,原本沒什麽食欲的幾個人,看了也覺得餓了。
“大家都餓了,多少用點罷。”魏臨道。
楊翼和李忱起初還矜持客氣一些,魏臨和嚴希青卻很快就把一碗飯吃得見底了。
也不知是不是肚子有了東西墊底,心也跟着踏實下來,魏臨道:“蘊奇的話不無道理,不過此事關系重大,還要謹慎布置才行,齊人是卧榻之側的虎狼,若我與二郎相争時,他們卻在旁邊等着撿便宜,屆時縱然我得了皇位也坐不穩。”
楊翼:“下官倒有一策,不知可行不可行?”
魏臨:“這裏都不是外人,雲松有話不妨直說。”
楊翼笑道:“齊人固然棘手,但他們也不是沒有宿敵的,北方回鹘汗國屢屢南下侵擾,齊人見了他們就頭疼,正和我們見了齊人就頭疼差不多,只要有回鹘拖住他們,就不怕齊人能抽出空來幹擾魏國內政。”
李忱擊掌:“不錯,雲松兄所言,的确是個好法子!”
楊翼道:“但現在唯一的問題是,我們要如何與回鹘人接觸,又如何跟他們談條件?”
嚴希青:“接觸不難,如今雖然打仗,往來各國商隊只是查得嚴一些,并未完全禁止,我們大可派人扮作商團,一路将生意做到齊國,再借機跟回鹘人接觸。”
魏臨道:“即使我們不與回鹘人合作,回鹘跟齊國本來也是老冤家,如果我們許諾屆時在南方拖住齊人,兩面夾擊,他們一定很樂意給齊國制造一些麻煩的。”
先将大事議定,其它一些小事可以以後再慢慢商議,衆人又拟定了一些應對的策略,直到将近子時,才各自由後門登車,悄無聲息地離去——像楊翼李忱這樣在朝為官的人,跟魏臨的往來固然要小心,嚴希青因其父手握兵權又在前線打仗的緣故,更要小心謹慎,至今直到魏臨與嚴家關系的人也寥寥無幾。
嚴希青是最後一個離開的,魏臨親自将他送到書房門口。
“殿下請留步。”嚴希青拱手。
“蘊奇好走,我就不遠送了。”魏臨笑道。
嚴希青遲疑了片刻,道:“上回家祖讓我代為傳話,向殿下提議的那件事,不知殿下考慮得如何?”
魏臨反問:“蘊奇以為如何?”
嚴希青:“恕我直言,即便不是姓嚴,以我和殿下的私交,也覺得這樁事情對殿下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還請殿下三思。”
魏臨道:“不必多說,此事能成與否,都不影響我與嚴家的關系。”
嚴希青搖搖頭,也沒有多勸,告辭離去。
魏臨站在書房門口,負手目送他的身影逐漸沒入黑暗中。
他即将要做一件大事,也許不容于世,也許人神共憤,也許還會被後世史書指着脊梁骨痛罵。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鐵石心腸,沒有絲毫動搖。
……
不出魏臨他們的預料,過了二月,魏齊兩國交戰數次,魏國這邊的形勢并不太樂觀,朝中陸陸續續便有人進言,說嚴遵帶兵不利,請求天子将程載放出來,讓他将功折罪,否則照這樣的趨勢發展下去,萬一戰火蔓延到魏國境內來,到時候就很不妙了。
皇帝從一開始的堅決拒絕,怒斥那些上疏的人,到逐漸動搖,心裏抉擇不定,還詢問了王郢、魏臨等人的意見。
王郢并不贊同這麽做,理由是臨陣換将,很容易讓底下士兵無所适從,從而影響軍心士氣。
魏臨的反應卻大大出乎皇帝的意料,他反而贊同将程載放出來,并且說自己雖然彈劾過程載,也不喜歡程載的驕傲跋扈,但此時國家大事在前,理當以大事為重,将個人觀感放到一邊,又說如果陛下不想換掉主将,可以讓程載領着自己的程家軍去接應嚴遵,如此一來魏軍也能如虎添翼,跟王相的意見并不矛盾。
這番話合情合理,皇帝思量再三,終于同意了魏臨的建言,命人将程載從獄中放出,讓他帶兵前往吳越境內,協同嚴遵作戰,即便不能将吳越都城拿回來,也不能一退再退,使魏國原本擁有的優勢都失去。
然而事情并未像皇帝所期待的那樣一帆風順,程載帶着八萬兵馬出京之後,一路往東面奔馳,到了臨近吳越境內時,卻并未再往前,而是拐了個彎,朝江州洪州一帶直奔而去,與早已等候在那裏的益陽王魏善會合,雙方直接就在當地打出清君側的旗號,并發布了檄文,以“誅奸邪,清君側”的名義,以江州為駐地拉起人馬。
這顯然是早有準備的,魏善去當地赈災,跟戶部要了錢糧把當地百姓安置得妥妥當當,百姓們對益陽王感恩戴德,魏善這一喊,當即便有不少人願意加入他的兵馬。
魏善等于是拿着朝廷的錢糧在作人情,可憐皇帝之前不知情,還讓戶部不要斷了江州那邊的供給,魏善有什麽需求都要盡量滿足,這下好了,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送錢讓兒子來打自己。
消息傳到京城,皇帝氣得直接吐了一口老血。
……
顧香生拿着手頭的信箋有些發怔。
上頭只有寥寥幾句話,寫的還是詩。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在,桃花依舊笑春風。
崔護的詩,借着桃花寫人的,寓意景物依舊,人面全非,并不難懂。
但問題是,夏侯渝忽然讓人送來這麽一張短箋是什麽意思?
顧香生問碧霄:“送信來的是張叔嗎?”
張叔便是張芹,夏侯渝府上的管家,顧香生跟他還算熟悉。
碧霄搖頭:“是一個小孩兒送到後門的,說給我的,若不是您認出筆跡,我還不知道是夏侯五郎送來的呢!”
夏侯渝如此小心,顯然是不想讓人知道這封信箋的存在,也避免讓人以為顧香生或魏臨跟齊國質子有聯系,總而言之,都是為了顧香生好。
自從顧香生搬出宮,兩人便斷了直接的聯系,為避開物議,即使她有什麽東西想給夏侯渝,也是通過魏初去轉交,魏初夫婦離京之後,兩邊也就沒了來往。
對夏侯渝,她自忖還是有幾分了解的,這小孩兒看着柔弱,心事卻很多,一個性情柔弱的人,是沒法在亂世之中生存下來的,自兩國交戰之後,皇帝雖然還沒對夏侯渝做什麽,但他的待遇也越來越差,據說每日用度也就足夠維持溫飽而已。
桃花……現在的确是桃花盛開的季節,會不會是約她見面呢?
顧香生很快否認了這個想法,夏侯渝不是這樣粗心大意的人,敏感時刻,他跟顧香生見面,對兩人都沒好處,既然都可以傳信了,有什麽話還不如在信裏說明白。
既然他不肯說明白,那就肯定是碰到不好說的事情,所以才需要通過詩句來隐藏。
會是什麽事情呢?
桃花……
顧香生還未想出個所以然,旁邊詩情忽然道:“娘子,夏侯五郎指的,是不是桃花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