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一回被人稱為昏君,皇帝氣得不輕
他一直覺得自己從先帝手中接過江山之後就繼承得不錯,在他治下的大魏安居樂業,唯一遺憾的就是沒能開拓疆土,但這一點遺憾也已經在不久之前被彌補了,就他這樣的還是昏君,那夏桀隋炀那些人,不都可以去死了啊?
皇帝只覺得伴随憤怒而來的,還有滿腹委屈:自己勤政愛民,做了這麽多事情,結果到頭來居然被一個深宮賤婢罵為昏君?!
他顫抖着手點了點劉寶林,陸青馬上意會了他的意思,大聲斥道:“陛下宵衣旰食,日理萬機,古往今來都不多見,你一介小小婦人,竟敢信口雌黃,颠倒黑白!”
劉寶林冷笑一聲:“你如何往自己臉上貼金我不知道,我只知這後宮之中,十個也有八個是恨你的,你自己喜愛小腳婦人,就非逼着我們纏上小腳,還說金蓮弱柳,走起路來更好看,稍有不如意,動辄打罵,重則讓人死于非命。也許陛下早就忘了,當日你在我那裏歇下時,只因侍女端上來的茶燙了嘴,你便直接将人拖出去打死,那侍女與我相依為命,情同姐妹,卻這樣就被你弄死,你讓我如何不恨?還有王禦女,你說她皮膚白皙,若加上紅痕,便如紅蓮驟放,越發好看,就命人将她脫光了衣服用鞭子抽打,将她打得奄奄一息!還有秦采女……”
“閉、嘴!”皇帝喘着粗氣,恨不得能撲上去将她的嘴巴給撕了:“閉嘴!!!”
顧香生則聽得目瞪口呆,萬萬想不到道貌岸然的皇帝竟還有在床帏間淩虐人的愛好。
不單是她,嘉善公主等人,也都微微張着嘴巴,好像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八卦秘聞。
後宮女人大抵有四個來源,禮聘,采選,進獻,罰沒入宮。其中又以采選的數量最多,這部分大都是讓良家子入宮,有的成為宮女,有的成為低級嫔妃,她們身份低微,不像劉貴妃李德妃等人,起碼還是出身官宦之家。
沒了娘家當靠山,也就意味着一入宮廷深似海,從此如飄萍一般,死了也沒人知道,所以皇帝想打就打,想罵就罵,當然不會想着要給她們幾分體面或尊重。
劉寶林當然不會閉嘴,反正都到了這個地步了,說也是死,不說也是死,她何不說個痛快?
“陛下一定很奇怪,為什麽我們不是吳越人,卻要幫着宋賢妃下毒?因為這後宮裏頭,只有賢妃還将我們當成個人!那些勢利眼見我們不得寵,就一個勁地克扣我們的用度,秦采女病得快要死了,我們去求劉貴妃,卻連面都沒有見着,若非宋賢妃幫她請來大夫,她也不可能活下來!”
皇帝目眦欲裂,喘着氣不說話。
陸青有點為難,不知道要讓她繼續說下去,還是讓她閉嘴,他覺得最好的辦法,是先讓在場的無關人員都出去,畢竟這些宮闱秘事,讓許多人聽見了也不好,但這裏不是皇子就是公主,不是王妃就是嫔妃,皇帝沒發話,他一個內監總管更沒資格趕人。
劉寶林:“就算我們不幫宋賢妃,以陛下的德行,一旦事發,我們這些以前和宋賢妃走得近的人也肯定會被牽連出來,與其如此,倒還不如搏一搏,只要你死了,就算新君登基,要我們殉葬,也有你這個皇帝陪葬,我們死得不冤!”
她頓了頓,惋惜道:“可惜你命大,最終還是沒死,倒可憐了那些被你連累,要為你陪葬的人!”
皇帝怒發沖冠,面色通紅:“誰,到底是誰指使你們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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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寶林不屑:“何須誰來指使?似你這種昏君,死一個少一個!宋賢妃要報仇,我們要報恩,難道還需要誰來指使?你自己涼薄寡義,就以為女人之間沒有情義了麽?”
話剛落音,陸青啊了一聲,沖上前去,掰開她的嘴:“快,不要讓她咬舌!”
劉寶林身子晃了一晃,嘴角流出一絲鮮血,很快就被左右侍衛制住,卸了下巴,動彈不得。
她似乎也知道自己說了這些話,以皇帝的性格,說不定還會想出什麽酷刑來對付自己,與其這樣,還不如自己早早了結,免得受苦。
只是她并不曉得,咬舌自盡其實很難自盡,痛苦不說,能不能死成還是兩說。
皇帝從來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個女人,還是一個他看不起的後宮女人氣得這樣厲害,在那短短的時間內,他已經想出無數種酷刑來折磨眼前這個女人,然而就算是那樣,也很難消除他的心頭恨。
“将這個賤婦,拖下去淩遲……不,拖到宮外去淩遲,讓所有人都能看見,剝光了衣服,一寸寸割,不要讓她那麽容易就死!”
皇帝一字一句,盯着劉寶林的目光幾乎要燃起火來。
現在就算齊國皇帝在這裏,估計也沒法讓他這麽仇恨了。
“把她眼睛挖出來,舌頭醫好,防着她自殺,不能讓她那麽容易就死,朕要聽她喊,聽她哭着說後悔!”
伴随着皇帝嘶聲力竭的話,一股寒意從顧香生心底升了起來。
雖然昨夜死了那麽多人,可不知為什麽,聽完劉寶林的話,她卻對這個女人恨不起來。
究其根由,顧香生有着不屬于這個時代的閱歷,對皇權自然也沒有那麽敬畏。
狗逼急了都會跳牆,更何況是人,皇帝不把後宮的女人當一回事,卻沒想到怨恨也能讓人無視皇權和性命。
在顧香生所知道的另一個世界,也有這麽一位皇帝,差點被區區幾名宮女勒死,他從來不放在眼裏,動辄淩辱,最低賤的宮女們,差點就改寫了歷史。
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一個人做了什麽事,就該預料到這件事産生的後果。
同樣,皇帝對劉寶林這些低階嫔妃這麽差,也該想到她們會有反撲的一天。
只是皇帝覺得自己是九五至尊,高高在上,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些女人就活該是他的奴隸,被他折磨。
他想錯了!
事實證明,誰也不是天生的賤骨頭,沒有人願意被折辱打罵,固然有些人被奴役久了,骨子裏就有了奴性,可并非所有的人都這樣!
總會有人站出來反抗,總會有人不肯屈從!
只可憐昨晚那些死在當場的人,張婕妤,李氏,程氏,魏邁……
這些人與這件事毫不相幹,充其量不過是被無辜連累。
可皇帝打從醒來,就只關心兇手,何曾問過一句那些死掉的人?
劉寶林很快被拖了下去,然而大殿之中沒有一個人敢先說話,那麽多人,卻仿佛靜得連彼此的呼吸都能聽見。
被劉寶林說的話吓到了是一回事,生怕皇帝惱羞成怒把在場的人通通滅口又是另一回事。
不過皇帝終究還沒有那麽喪心病狂,畢竟在場就有他的三個兒子,也是他僅剩的三個兒子,如果把他們都殺了,那大魏也就完蛋了。
“那賤婦說的,你們都聽見了?”皇帝冷冷道:“你們也是這麽看待朕的?朕在你們眼裏,就是這麽個昏君?”
所有人連忙跪了下來。
魏臨魏善魏節三人更是道:“陛下乃九五至尊,萬民敬仰,何必将無知婦人的狂言放在心上,臣等斷無此心!”
“斷無此心?”皇帝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魏臨叩首道:“陛下如今龍體有恙,正該放寬心情好好養病,劉氏說那些話,不無激怒陛下的意思,若陛下為此發怒,反倒中了她的奸計!”
皇帝咆哮:“她都要下毒殺朕了,朕能不怒嗎!她這無君無父,罔顧倫常的賤人!朕不将她碎屍萬段,就難解心頭之恨!”
“陸青!”他狠狠道,“去傳朕的旨意,将宋氏那幾個賤人的屍首帶到城門去,枭首示衆!不,且慢,先鞭屍,鞭完了再枭首!”
這種時候哪裏有人敢說個不,陸青連忙應下來。
皇帝又冷笑道:“劉氏那賤人不是說她父母早逝麽,朕就不信其他人也都無父無母!去查,與她們不出五服的親戚,也都一并誅了!還有劉氏,她籍貫所在的那條村子的人,也一并殺了!”
竟是要屠村?!
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魏臨忍不住道:“陛下,唯恐不祥……”
皇帝:“她們在下手的時候,就該料到有今日!朕要讓天底下的人都看看,敢謀逆犯上,是什麽樣的下場!”
顧香生自穿越到這裏之後,處處講究入鄉随俗,從沒表現出半點不适,可直到此時此刻,耳邊聽着皇帝冷酷的聲音,她頭一回打從心底憤怒起來。
憑什麽?
就憑你是皇帝,所以就能為所欲為?
就算劉寶林等人因為弑君犯上罪有應得,可她們的親戚朋友,甚至是同村的村民呢,又有什麽過錯?
僅僅是因為跟劉寶林生在同村,就活該天降厄運?
王侯将相,寧有種乎!
顧香生覺得自己快要壓抑不住粗重的喘息聲了,她不得不攥緊拳頭來控制住失态。
所有的人都沒有說話,他們低垂着頭,看不清表情,可顧香生覺得,雖然未必所有人都會跟她一樣憤怒,可肯定有許多人會心寒。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然而在魏臨勸谏無效之後,也沒有人再不知死活地進言。
只是一幫宮妃而已,即便株連九族,也牽連不到在場的人身上。
怕就怕開了口,皇帝反倒疑心他們跟劉氏等人勾結,到時候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說了這麽多的話,皇帝已經累得不行了,他閉上眼睛就想睡覺,還是陸青在他耳邊提醒了一句:“陛下,昨夜您下令關閉宮門之後,許多皇親都還在宮闱內逗留,發生了這樣的事,宮門關久了,外臣們怕是要奇怪打聽呢。”
這等宮闱醜事,怎能讓外臣知曉,皇帝萬萬無法容忍,他掀了掀眼皮,冒出沙啞不堪的聲音:“讓曹宏彬嚴加拷問服侍那幾個賤人的宮女,其餘的人就放出宮罷……”
……
直到坐在馬車上,往回家的路駛去時,顧香生還有一絲不真實感。
就這麽結束了?
她的手有些冰涼,但魏臨也沒比她好多少,兩人的手雖然握在一起,卻誰也沒有說話,車廂內一片寂靜,他們都閉着眼睛,靜靜養神。
車外的碧霄不時掀起一角簾子往裏頭張望一下,生怕裏頭出什麽事。
昨夜宮宴時,李封碧霄等人是不能入宮的,就在外頭等着,即使後來因為宮門的突然關閉而擔驚受怕,但因沒有親眼所見,也就想象不到昨晚到底發生了何等慘烈的一幕。
“回去之後,好好睡一覺,醒來就都忘了。”魏臨輕聲道。
他以為顧香生弱質女流,從未經歷過這樣的事情,肯定吓得不輕,卻沒想到顧香生除了疲憊,其實還有憤怒。
“我現在一閉上眼,眼前就總晃過那些人滿臉是血的模樣。”
魏臨安慰道:“你只是從沒見過這樣的事,一時被吓住了,別多想,回去多休息,這段時間宮裏肯定亂,沒事就不要進宮了。”
顧香生低低嗯了一聲。
一路無話。
回到王府之後,顧香生簡直疲憊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動彈,不僅是因為身體累,更多的是心累,要不是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還飄蕩着血腥味,她估計連澡都不想洗了。
魏臨想必也差不多,但他沐浴之後卻還是鑽入了書房,顧香生猜測,估計今天皇帝的狂躁表現讓他多了一絲危機感,所以要想好周全之策,以便及時作出各種反應。
在顧香生看來,這樣自然很辛苦,但魏臨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如果讓他躺下歇息,他肯定反而睡不着。
這一睡就睡到了隔天早上,顧香生被喚醒時,外頭天色已經大亮,碧霄告訴她,顧家大娘子和焦大娘子都過來了。
顧香生揉揉眼睛:“她們來了多久?”
碧霄道:“剛到,婢子想着您也許想見她們,就把您給叫醒了。”
顧香生點點頭:“請她們稍後片刻,我洗漱一下就出去。殿下呢?”
碧霄道:“殿下一大早就進宮去了。”
顧香生一驚:“那你們怎麽沒喊我?”
碧霄:“殿下說不用喊您,讓您只管睡。”
顧香生就想魏臨估計是想進去刷刷皇帝的好感度的,帶着她的确不太方便,皇帝昨夜才剛被劉寶林指着鼻子罵一頓呢,現在肯定看見女人就不順眼。
前晚在宮裏的衣裳,她一回來換下,就讓人順便丢了,此時也不想穿任何顏色鮮亮的衣服,就挑了件素淡顏色的襦裙換上。
宮宴上發生了那麽大的事情,即使關閉宮門,又怎麽保證沒人知道,除非皇帝将當時在場所有人,包括自己的兒女都殺了,否則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被其他人聽見風聲都是遲早的事情。
顧琴生和小焦氏必是聽見了風聲,才會急匆匆地趕來。
其實也不是她們好打聽八卦,肯定是王家和顧家讓她們過來的。
三人見了面,小焦氏先松了口氣:“外頭傳言甚多,也不知哪樣是真,我等聽得心驚膽戰,便想着過來你這邊看看,上天保佑,你們都沒事!”
顧琴生也心有餘悸:“是啊,我們聽說死了很多人,你可見着三娘了?”
顧香生點點頭:“三姐姐和萬春公主都沒事。”
大政殿裏容納不了那麽多的人,當時便有些人被安排在隔壁殿宇過夜,顧眉生和萬春公主就在其中,但因為情況太混亂,顧香生也沒來得及跟她們搭上話。
小焦氏拍撫胸口:“那就好,那就好,我們聽見消息的時候,個個吓得半死,二房嬸娘還說要到宮門口去查看情況,幸好是被太夫人攔了下來!”
顧琴生拉着顧香生的手:“前晚我們家正吃着飯,冷不防傳來這麽個消息,阿翁就說這次宮裏面怕是要死很多人,我當時都吓壞了,就想着你們肯定也在宮裏,全家人這兩天都沒睡好,幸好你們都沒事!”
顧香生見她眼下青黑,就連上妝也遮掩不了,心下感動:“大姐姐,嫂嫂,累你們擔心了!”
小焦氏嘆了口氣:“我們擔心不打緊,就怕真的出事,今日宋賢妃的腦袋都被懸挂在城門口了,聽說還有其他幾個宮人,我沒去看。”
顧香生沒想到皇帝竟然如此迫不及待,剛說要枭首,轉眼就真的把人給挂了上去,即使早有心理準備,還是難免心裏不适。
顧琴生畢竟是宰相家的媳婦,消息要比別人靈通些:“我聽阿翁說,安慶王也死了?”
小焦氏啊了一聲,臉色發白。
顧香生點點頭,關切地問:“我們身在宮中,沒法打聽許多,大姐姐身在宮外,旁觀者清,可知道宮宴裏到底死了多少人,都有誰?”
顧琴生還真知道,聞言就給兩人列出名單:“我也是聽阿翁說的,說是有安慶王,安國公夫人,将樂王……”
她每說一個名字,小焦氏的臉色就白一分。
反倒是顧香生淡定許多,只是在聽見将樂王的名字時,仍不由吃了一驚:“将樂王,他也遭逢不幸?”
将樂王是皇帝的弟弟,也是魏初的父親,因為她和魏初的交情,顧香生在嫁給魏臨之前,也見過将樂王幾回,記憶中是個挺和善的人,也沒什麽架子,私底下甚至還有點老頑童的作派,将樂王與王妃二人感情甚好,成婚多年也未納妾,算是皇室裏的一朵奇葩。
可沒想到,竟就這樣死了。
顧琴生深吸了口氣:“是,聽說還有陛下的幾位嫔妃。”
顧香生心想魏初知道了這個消息,還不知道是什麽反應,心裏不由為她難過,嘆了口氣:“嗯,張婕妤剛懷了孕,還有益陽王妃溫氏,側妃杜氏,都沒能逃過。”
該死的不死,不該死的卻死了一堆,可能未必有人敢這麽說,但未必沒人在心裏這麽想。
這場喋血事件,後世在史書上被稱為癸卯宮變,因為這一年正好是癸卯年。
因這場宮變而死的人到底有多少,估計沒人能統計清楚,因為死的不僅僅是被宋賢妃她們毒倒的那些人,還有許多被牽連進來的無辜宮人,只因被認定與毒殺皇帝有關,所以最後都無聲無息消失了,這些人甚至不像劉寶林那樣起碼能在史書上留個姓名。
最慘的是魏善,成婚沒多久,正妃和側妃便都死于非命,以至于小焦氏暗地裏和她說:這益陽王怕是個克妻的命,幸好當年他沒有堅持要娶顧香生,不然顧香生可就要倒黴了,聽得她頗有些哭笑不得。
話說眼下,三人相對唏噓,說起高挂城門的那幾顆人頭,大家都沒了談興,顧琴生和小焦氏很快便告辭離去。
顧香生獨坐廳中發呆,好像想了許多,又好像什麽也沒想,不知過了多久,楊谷和碧霄他們臉色發白地回來了。
“宋賢妃她們果真被懸挂在城門口?”顧香生知道他們去幹什麽了。
兩人都點點頭,碧霄想是吐過一回,唇色都發青了,喝了好幾口水才緩下來,楊谷說她:“讓你不要跟去看,你還偏不聽!”
碧霄:“我沒想到會是這樣,她們不止腦袋被挂着,連身體都被暴曬出來,身上布滿鞭痕,好多人去看,還指指點點,真是,真是……”
她說不下去了。
顧香生眼前不由浮現起那個纖弱的身影,她并不算漂亮,但身姿的确是極美的,估計皇帝當年也正是看中這一點才會寵幸她。
然而那一晚,當她指着皇帝破口大罵時,卻分明有着在場所有人都沒有的勇氣。
顧香生想,她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劉寶林這個人,不會忘記她的長相容貌。
碧霄還在說:“娘子,你們前夜在宮裏的情形一定很兇險罷?我都聽外頭的人說了,宋賢妃她們原想毒殺陛下的,可最後反倒連累了那麽多無辜!”
顧香生:“外頭都說了什麽?消息竟傳得如此之快?”
碧霄:“說什麽的都有,還有更誇張的,說陛下為了煉制長身不老藥,要這些嫔妃去做人丸爐鼎之類的,所以她們才會铤而走險,真是這樣嗎?”
顧香生搖搖頭,真相當然不是這樣,不過好像也沒好多少,這些事說出來,只會讓碧霄她們更加吃驚和害怕。
楊谷見她沒說話,就道:“王妃累了,殿下怕也沒什麽胃口,這兩日小人吩咐廚下多做些開胃的飯菜罷,您可有什麽要吃的?”
顧香生:“多以素菜為主罷,加些酸甜口味的。”
楊谷應是,扯着碧霄走人了。
沒多久,魏臨就回來了。
他的臉色難掩疲憊,顧香生有些心疼,忙讓人端來熱水帕子,魏臨卻擺擺手:“我先坐會兒。”
李封在旁邊小聲對顧香生道:“殿下在宮裏跪足了兩個時辰,膝蓋都青腫了!”
顧香生大吃一驚,忙蹲下身撩起對方的下袍和褲管。
但見原本白皙的膝蓋上面,此時已經黑青一片。
“這是怎麽回事,陛下因為什麽罰你跪了?”顧香生心疼得很,手指輕輕拂過,不敢用力。
她對李封道:“快拿散瘀的藥膏過來!”
魏臨道:“因為前夜的事,雖然沒有證據,但陛下總疑心這其中也有我們的一份,這幾天我怕是天天都要入宮。”
顧香生不由冷笑:“他如今覺得天下人人都要篡位了麽,那不如将天下人都殺光算了!”
魏臨不贊同地看着她:“這話出去了可不能亂說。”
“我就是跟你說說!”顧香生鼓起兩頰,“你不覺得陛下現在有些草木皆兵了嗎?”
而且她在聽了劉寶林的話之後,就更難提起對皇帝的敬意了。
魏臨嘆了口氣:“經過那樣的事,他多疑些也是難免的,我們這些當兒子的又能怎樣,不過是多順着些罷了。”
顧香生現在總算能理解胤礽的心情了,任誰攤上一個多疑的爹,不管做什麽都是錯,除了破罐子破摔還能怎麽着?
更何況當今天子在多疑的程度上,與康熙皇帝只怕是不相上下的。
顧香生道:“我聽說将樂王也罹難了?”
魏臨點點頭:“當時情況亂,據說等曹宏彬帶人回去之後,人已經沒救了。叔母心懷怨言,還想去和陛下理論,讓我給攔下了。”
因為所有太醫都去搶救皇帝的緣故,将樂王自然就被耽誤了,當時那種情況,只要中了毒,耽誤片刻也是死,将樂王是如此,張婕妤李氏她們更是如此。
皇帝縱然逃過一劫,但他心情正不爽,這時候若将樂王妃去理論,十有八、九是要倒黴的。
顧香生低低嘆道:“十娘怕是要傷心死了!”
魏臨:“你多勸勸罷,宮中還在清查,又死了不少宮人,我稍微勸了兩句,陛下便遷怒于我,他老人家火氣未消之前,沒事最好別湊過去。你也是如此,這陣子不管宮裏誰來請,都不要入宮。”
顧香生答應下來。
她親自給魏臨上了藥,後者也沒心思辦公了,二人用了飯便靠在床榻上小憩。
只是誰也沒有睡意。
不管這個年過得如何,日子總是往前不退後的。
過了年,便是永康二十三年了。
由新年的那一場喋血宮宴開始,似乎就注定了這一年是個多事之年。
伴随着皇帝身體好轉,開始恢複臨朝聽政,宮宴的陰影逐漸散去,宮中因為清查的緣故一下子少了許多人,變得空蕩蕩起來,皇帝賜将樂王谥號果毅,準許其女靈壽縣主回京奔喪,又各自給自己在宮宴中早夭的兒女們賜了谥號陵園。
興許是憐憫益陽王一下子死了老婆小妾的緣故,又或許是覺得李德妃能力還不到家,一個人管不了後宮,便将宮權一分為二,讓李、劉二人共同掌管。
至于張婕妤,她有了身孕,原本很有可能母憑子貴,可如今一屍兩命,還未兌現的那些榮華富貴自然也消散無影了,死後連個封號也沒能撈上,令人不免嘆息一聲美人薄命。
然而這些都是後話了。
時間拉回大年初五,年都還沒過完,前方便傳來消息:齊人趁夜發動奇襲,繞過吳越都城後方長驅直入,連克三城,直接将魏軍所占的吳越都城給包了餃子,形成合圍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