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慶賀王府喬遷的家宴最終也沒能舉行,因為就在九月底,巡按禦史周北彈劾少府監喬岱,奏疏之上,羅列七大罪狀,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收受賄賂,貪贓枉法。
好巧不巧,在端午宴上獻祥瑞的那個人,就是喬岱。
端午宴後,喬岱安然無恙,既沒有丢腦袋,也沒有被罷官,還好端端地當着他的少府監。
原因很簡單,因為皇帝總不能給他扣上“這個祥瑞獻錯了”又或者“因為祥瑞裏面出現谶詩所以朕很不爽”之類的罪名,所以即便暗暗記恨,也得先師出有名,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所以周北這封奏疏,上得的确是及時,姑且不論是不是巧合,總而言之,喬岱終于被罷了官職,丢去邊陲流放充軍了。
事後皇帝又命中書省下發明文到京城及各地官府,大意是讓各地官員日常從簡,不得奢侈浪費雲雲。
就在這個時候,蕭才人所出的十五公主,也就是皇帝幼女,因病夭折。
十五公主年紀太小,連大名都還來不及取,更勿論封號了,時下幼兒夭折率很高,即便是皇家,排除謀害暗算等等人為因素,能夠平安長大成人的,也算得上可喜可賀,永康帝目前有四個兒子,五個女兒,子嗣不算單薄,但也談不上枝葉繁茂。
女兒不比兒子,何況還是個不受寵的才人所出,皇帝不至于傷心欲絕,但乍聽到這個消息,心情低落幾天是難免的。這種時候大家都盡量不去觸黴頭,尤其是魏臨等人,妹妹夭折,當哥哥的還開宴慶賀自己搬家,這實在說不過去,家宴自然也就取消了。
也不單是魏臨如此謹慎低調,連帶魏善、魏節等人,想必三個兒子對自家老爹的性子都十分了解,搬出來之後,自己心裏頭樂歸樂,對外還是要夾着尾巴做人,免得得意忘形,到頭來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焦太夫人的頭疼病發作愈發頻繁起來,大夫也沒有太好的法子,只能讓靜養調理,偶爾針灸,不過都是治标不治本。顧香生去探望過幾回,發現焦太夫人因為生病的緣故,性情變得越來越像小孩,每回總要拉着她說大半天的話,直到小焦氏再三勸說,才肯放人走。
“怎麽剛來,又要走了?”焦太夫人皺起眉頭,拉着顧香生的手不肯放,“就不能多坐一會兒麽?”
趙氏哭笑不得:“太夫人,王妃已經來了半日了,再坐下去,天都黑了!”
焦太夫人驚奇道:“哪來的半日,明明就剛來沒多久,我都記着呢!”
顧香生笑道:“阿婆若是不嫌我煩,我明日再來。”
焦太夫人沉默片刻,卻道:“算啦,你如今成了親,也有你的事情要打理,不要總過來陪我這個老婆子,不過你下回過來,多帶些糖炒板栗過來罷,阿如總不讓我吃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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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焦氏聽她當着自己的面告狀,有些啼笑皆非:“是大夫說不能多吃,板栗吃多了不好克化,還是甜食,您忘了大夫不讓您吃甜食的。”
焦太夫人搖搖頭:“你別總聽大夫的,人若是連自己喜歡吃的東西都沒法吃到,那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小焦氏見她面露疲色,便與顧香生一道告辭出來。
出了裏屋,顧香生便斂了笑容:“大夫怎麽說的?”
小焦氏神色凝重:“請了好幾個大夫,都說阿婆這是年事已高,肺力衰則魄離,形似善誤,恐致郁症。”
顧香生聽懂了,心下一沉,這就是老人癡呆症的意思。
這種病別說在古代,就是在後世,都還沒有被研究出根治的辦法,甚至連病因都無法明确。
可她仍然還要問一句:“大夫說可有法子?”
小焦氏自然是搖搖頭:“找了不少大夫,大多束手無策,只有黃太醫道,用藥也只能延緩病情,讓我們好生侍奉着。”
又苦笑道:“阿婆如今的性情,是越來越喜怒不定了,記性也越來越不好,從前還能克制,如今對着母親和嬸娘她們,也沒個好臉色。”
她口中的母親和嬸娘便是許氏與二房的李氏等人,焦太夫人素來不喜歡她們,以前尚可掩飾一二,現在生病了,自然毫無顧忌表露心中想法。
小焦氏将她拉到一邊,低聲道:“不瞞你說,如今家裏亂哄哄的,太夫人一生病,家裏就沒了主心骨,我這心裏也沒個底……”
顧香生柔聲道:“母親秉性柔弱,家裏一切都靠嫂嫂支撐,嫂嫂辛苦了,既然大夫這樣說,咱們當兒孫的,盡最大的孝心便是,阿婆以前最疼大姐姐了,我會找個機會與大姐姐說說,讓她多過來看看阿婆。”
小焦氏嘆了口氣:“我不是怕辛苦,這是我應盡的本分,只是現在家中人心浮動,具體我也說不好,只怕若是太夫人有個萬一,顧家未必還能像現在這樣,擰成一股繩子!”
興許是見多了後世許多人為了争家産而鬧得雞飛狗跳,顧香生反而很淡定:“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嫂嫂不必擔心那麽多,無論如何,你與大兄都是長房嫡長,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
說罷她便想起顧淩那個很久以前就被焦太夫人發配到廬州的侍妾,忙問:“上回太夫人不是說等黃氏的孩子一生下來,就帶回來讓你撫養麽,怎麽沒見到人?”
小焦氏的表情有點苦澀:“那兩個孩子生下來就夭折了一個,顧淩跟我商量,說想讓他在生母身邊養幾年,再帶回來,我當時一心想要自己的孩子,不願意看見黃氏的孩子在跟前晃,便答應了,誰知這兩年我的肚子一直沒消息……”
顧香生:“那嫂嫂心裏是怎麽想的,你當真不想要這個孩子嗎?”
小焦氏幽幽道:“我原先對黃氏并無偏見,可自打她設計陷害我之後,我心裏便好似橫着一根刺,連她生出來的孩子也不願多看一眼。”
若是顧琴生在此,肯定會勸她一定要将孩子認下來,別跟自己過不去,因為庶子永遠也不可能越過嫡子,但萬一小焦氏将來真的無法生養,這個庶子反而能成為一個保障。
但顧香生卻不會這樣勸她,她只覺得女人生存在這世上,本來就要比男人多了種種困難,若為了所謂的傳繼香火,連自己不喜歡的孩子都還要違心認下來,那也實在是太憋屈了。
“那大兄呢,他的意思如何?”她問。
小焦氏:“你大兄現在倒還順着我的意思,但我就怕再過兩年,若還是膝下空虛,屆時肯定得将黃氏的孩子接回來,到那會兒,孩子與生母已經有了感情,我便反倒成了拆散人家母子的惡人了。”
顧香生笑道:“嫂嫂現在還年輕,又不是不能生,退一萬步說,就算要孩子,也不一定非得要黃氏的,阿婆先前讓嫂嫂掌管家中事務,便是有意栽培你日後接管顧家,以後為大兄納妾也罷,從族中過繼也罷,還不都是你說了算?”
小焦氏似乎沒想到顧香生會贊同自己的話,甚至還說出更加離經叛道的來,怔愣之後,眼圈一紅:“好妹妹,只有你最懂我。”
顧香生撲哧一笑,握住她的手:“嫂嫂這樣賢惠大方的人兒,若我是男的,早就去求娶了來,哪裏還輪得到大兄!嫂嫂要的是家和萬事興,我要的也是顧家安寧,黃氏的孩子的确不妥當,嫂嫂不必着急,此事我會去與大兄提的。”
有了顧香生的支持,小焦氏心裏也定下許多。
同樣一番話,單單只有小焦氏說,顧淩未必會聽,可若是換作顧香生來說,顧淩就得掂量幾分了。
顧香生出嫁的時候,魏臨剛剛由太子變成思王,那時候許多人嘴上說恭喜,心裏難免覺得魏臨的地位岌岌可危,顧香生嫁過去也未必有好日子過,沒想到短短一年,情勢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雖然魏臨還未被複立為太子,但封號的變化,皇帝對他的重視,這一切都表明他将來問鼎寶座的機會還是很大的。
如此一來,顧香生以淮南王妃的身份所說的話,顧家人自然也不能不聽。
但顧香生絕無扯着魏臨的招牌作威作福之意,只是她姓顧,本來就是顧家的一份子,小焦氏管家管得辛苦,如今又加上一個焦太夫人,許氏是指望不上的,李氏又成天想着占好處,三房的人事不關己,更樂得看熱鬧,這種情況下,顧香生當然要站到小焦氏一邊,為她撐腰。
二人又聊了幾句,顧香生先前在焦太夫人那裏耽誤了太多時間,不知不覺天色将晚,小焦氏笑道:“你還有王府要打理,我也不好再留你,不然還真想讓你在娘家歇一晚再走,你那個小院,我一直有讓人打掃,一應陳設也都沒變過。”
顧香生道:“我與嫂嫂還有許多話想說,就算留宿,也要和嫂嫂抵足而眠才好,只是這樣一來,大兄就無處可去了。”
小焦氏伸手去擰她的臉頰,笑罵道:“以前我怎麽沒發覺你這張嘴這麽會打趣人!”
顧香生調皮道:“那肯定是被魏臨帶壞的!”
小焦氏笑道:“看見你們這樣要好,我就放心了!”
話音方落,外頭便有人來報,說是淮南王親自過來接王妃回府,馬車就在外頭等着。
小焦氏呀了一聲,連忙起身:“我這就讓人開中門,再讓阿家她們……”
顧香生制止了她:“不用了,他必然是下了衙順道過來的,我出去便好,你不要驚動其他人了,省得麻煩。”
小焦氏只好作罷:“那我陪你一道出去罷。”
顧香生嫁入宮之後,因出入程序繁瑣,除開端午宴外,小焦氏也只去探望過兩回,那兩回都沒遇上魏臨,現在對方搬出宮的時間不長,小焦氏也只上過一回門,能見到魏臨的機會更是屈指可數,從前只聽說顧香生夫妻感情不錯,今日親眼見到,才知道究竟是怎麽個不錯法。
魏臨站在馬車旁邊,對小焦氏笑道:“聽說阿隐在娘家時承蒙嫂嫂關照,我代她多謝了。”
小焦氏有點受寵若驚,忙道:“殿下客氣了,這都是應該的!”
近侍李封從車中拿出一個籃子,雙手遞給小焦氏身旁的婢女,一邊笑道:“這是陛下新賜下來的龍眼,給您嘗嘗鮮。”
魏臨也道:“不是什麽貴重物事,嫂嫂代我向兄長賠個不是,今日時辰晚了,沒來得及拜訪,改日我再上門。”
時下龍眼雖然少,但像顧家這樣的門第不是吃不到,其中意義在于這份是皇帝賜下來的,小焦氏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還是顧香生笑道:“嫂嫂就不要客氣了,殿下本來就是個客氣人,若是你也客氣起來,你們這樣推來讓去,還不知何時是個頭呢!”
魏臨看了她一眼,那意思是怎麽就不在外人面前給我留點面子?
顧香生眨眨眼:嫂嫂又不是外人。
小焦氏見他們在自己面前就眉來眼去,心下好笑,拜謝道:“那就多謝殿下了,您一路好走。”
魏臨點點頭:“不必送了,請留步。”
說罷先上了馬車,又伸出手,将顧香生拉上去。
小焦氏站在原地,看着馬車辘辘而去,漸行漸遠,這才轉身準備回去。
旁邊婢女欣羨道:“殿下對四娘可真好啊!”
小焦氏感嘆:“誰說不是呢!”
從魏臨送龍眼的事情,就可以看出他對顧香生的确是用了心的,否則以顧家日漸沒落的家世,又何須勞動魏臨來讨好?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許多人和事是不能比的,越是比較,心裏就會越不滿足,小焦氏不同于顧畫生,所以她也僅僅是感嘆了一句,便再無二話。
……
當樹上的葉子染上冰霜時,一夜之間,天地仿佛都進入了冬天。
冬天一到,年也就近了。
新年來臨,似乎連前方戰事也跟着停頓下來。
魏如今吳越疆土大半被魏國人占着,永康帝狠狠刷了一把功業值,成就感也得到滿足,不想再冒險,所以就命令魏軍主帥嚴遵“不可釁自我開”,也就是不要主動去挑起戰事。
悍勇的齊國人自打從吳越都城大敗一場,退兵之後,軍隊就一直停留在吳越以北的忻州,似乎安于現狀,徹底不動了,魏軍試探了幾次,終于安下心,打算好好過一個年,畢竟齊人也有父母家眷,也要過年休息,天天這麽打下去,誰也受不了。
沒有和談,沒有協議,也不說停戰,雙方就這麽僵持着,據魏國安插在齊國的探子傳回來的消息,說是齊國北面的回鹘又開始蠢蠢欲動,齊國內部也一直有休戰的聲音,所以一時半會打不起來。
魏國終于可以放心過個好年了。
然而對于魏國百姓來說,只要不是滅國,魏國是不是打了勝仗,搶掠了多少金銀財寶,于他們而言,幹系都不是很大,因為這些好處都不可能分到他們頭上,相比起來,過年這個誘惑反而要更大一些。
宰豬殺肉,對聯年糕,新衣紅包,老婆孩子熱炕頭,這就是百姓的新年。
放在富貴人家,則又是另一番景象。
按照慣例,衙門從除夕開始休沐,大年初二,皇家則會舉行一場家宴,與端午宴不同,這是名副其實的家宴,能赴宴的也只有真正的皇室宗親,那種隔了好幾輩的遠房親戚不被算入其中,屆時顧香生和魏臨他們要去,皇帝與後宮嫔妃也會出席,一道慶賀新年。
這樣的宴會,顧香生去年就參加過一回了,人不會太多,基本都是皇帝的兒女和兄弟姐妹,因為論的是親緣輩分,男女也不必分開坐,一個小小的偏殿就足夠用了,與端午宴那種盛大的筵席不同,因為要準備的飯菜不多,無須擔心菜肴冷掉的問題,所以有冷菜也有熱菜,是一場真正能夠吃飽的宴會,雖然皇帝在場,大家還是難免拘束,但總比端午宴這種要自在許多。
這一日,顧香生早早便與魏臨入了宮,先是去皇帝那裏請安,然後魏臨被留下來,顧香生則去李德妃那裏先坐着,等差不多快開席的時候再一道過去即可。
顧香生過去的時候,李德妃那裏已經坐了不少人,徐充容,胡維容,張氏姐妹等,以往原本都是劉貴妃的座上賓,如今還是那些人,卻換了個地兒,不免讓人感覺有些微妙。
另有益陽王妃杜氏,和益陽王側妃李氏,臨江王妃溫氏等,也都在場。
衆人看見顧香生到來,便一一起身見禮。
李德妃含笑道:“你這身紫色襦裙穿起來可真好看,襯得整個人都跟小女孩似的。”
顧香生眨眨眼:“我可不還是小女孩麽?”
李德妃笑罵:“我敢說,你倒也真敢應!”
旁人從這兩句對話中,不難推測出李德妃和顧香生的關系不錯,心裏各有思量。
李德妃拉着顧香生,向她介紹在座唯一一位年長的面生婦人:“這位是安國公夫人。”
顧香生恍然,安國公是先帝的堂兄,算是上一輩裏年紀最長的宗親了,他在年前剛剛去世,餘下安國公婦人程氏,兩人只有一個女兒,而且已經出嫁了,皇帝憐她孤寡無依,便讓她回京安度晚年,還賜了一座府邸給她。
說來也巧,這程氏便是程載的姑姑。
程氏起身行禮,笑道:“老婦拜見淮南王妃,早就聽說大殿下娶了一位漂亮的王妃,如今一間,豈止是漂亮可以形容的!”
顧香生客氣道:“老夫人不必多禮,您白發童顏,老當益壯,也讓我等小輩仰慕得很。”
程氏笑眯了眼:“說起來,我還得多謝王妃呢。”
顧香生不解:“老夫人此話怎講?”
程氏:“沙場險惡,若非大殿下上疏,我那不争氣的侄兒也沒法回京,可不是要謝謝大殿下麽,夫妻一體,既然還沒見到大殿下的面,老婦就先謝謝王妃了。”
周圍一下子鴉雀無聲。
傻子都能聽得出程氏在說反話。
顧香生面色不變:“老夫人客氣了,晚輩怎麽當得起一個謝字,您回來了也好,正好管教管教家中晚輩,也免得有些人一時不慎,做下貪贓枉法的事情來。”
竟是針鋒相對,絲毫不讓。
溫氏微微張了張嘴,眼中不掩驚異。
她雖然是魏善的正妃,但不知怎的,安國公夫人看她也不是很順眼,方才在顧香生來之前,她已經被程氏譏諷了一頓,當時也沒人幫她說話,包括李德妃在內,個個冷眼旁觀,溫氏只能忍氣吞聲咽了下去,沒想到這位嫂嫂,卻是毫不留情就駁了回去。
看安國公夫人的臉色,估計是氣得不輕。
盡管知道自己丈夫和兄長不和,但溫氏仍舊忍不住暗自叫好。
沒等程氏發難,李德妃适時轉移了話題:“張婕妤,你身體感覺如何?若是覺得吃不消,便要立時與我說,可以随時回去歇息的。”
張盈羞澀道:“多謝德妃關心,妾還好。”
其他人順勢說起孕期的話題,要吃什麽,如何保養,在座不少婦人都是生産過的,自是侃侃而談,那些沒有生産過的,也聽得認真,因為自己将來肯定能用上。
妹妹張蘊前段時間小産,此時聽着衆人議論,笑容越發勉強。
別人聊得熱火朝天,顧香生卻禁不住好奇,注意力在溫氏和李氏身上多轉了兩圈。
李氏便是先前魏善身邊的玉階,魏善大婚之後,很快就納了玉階為側妃,他與玉階患難情深,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對她自然偏心幾分,據說王妃溫氏謹守女德,行事周正有失活潑,二人成婚不過數日,夫妻不和的傳言便已沸沸揚揚,甚嚣塵上,連顧香生都聽了一些。
此時二人雖然坐在一起,但杜氏眉目冷淡,連話都不與玉階說上幾句,玉階一個親王側妃,在這裏更加排不上號,一下午便都只能枯坐着,看上去頗有幾分可憐。
顧香生移開視線,不經意望向胡維容,後者似乎也注意到她的目光,朝她微微一笑,顧香生也颔首回以笑容。
自從她從李德妃那裏聽說後宮諸般争鬥之後,對胡維容的了解又多了一層。
胡維容家世不顯,所以入宮才只是一個美人,但聽說皇帝對她寵愛有加,屢屢想提升她的位分,都被胡維容婉拒了,說自己才德不足,又沒有為皇帝誕下子嗣,一個美人位分就已經滿足了,不敢奢望更多,但皇帝反而因此對她越發看重,一個月裏倒有三晚留宿在胡維容那裏,想必許多甚至連一晚都分不到的嫔妃,已經算是非常受寵了。
然而胡維容并未自高自大,不管是劉貴妃掌管後宮時期,還是如今的李德妃,她一如既往恭敬有加,讓人挑不出半點不是。
換了顧香生,她也不敢保證自己在胡維容那種位置和環境中,能夠做得比她更好。
不管李德妃說的是真是假,胡維容都不是一個能令人小觑的人物。
或者說,後宮的女人,其實沒有一個是簡單的,只是取決于個人手段的高低,做出來的事情自然也大不相同,譬如張蘊的修煉就還遠遠沒到家。
眼看時辰不早,仙居殿那邊負責布置的女官前來禀告,說是可以入席了,李德妃起身道:“陛下待會兒也會來,我們不好去晚了,這就啓程罷。”
衆人自然沒有異議,都跟着李德妃一道啓程,往仙居殿而去。
仙居殿在皇宮北側,瀕臨湖水,從高處看,像是一座建在半島上的宮殿一般,頗有仙氣,故名仙居殿。
魏臨等人跟在皇帝身邊,此時還未到,諸位公主卻已經來了,還有劉貴妃,皇帝沒有将她拘謹,這樣的場合,別說是劉貴妃,那些長年都不一定能見上皇帝一面的嫔妃們,也都有機會出席,是以不少人借着新年的名頭,打扮得花枝招展,為的就是能讓皇帝多看一眼。
顧眉生是萬春公主的兒媳婦,今日也跟着一道來了,跟在萬春公主後面,過來給李德妃問好。
安國公夫人程氏與萬春公主當年便是閨中好友,如今成了老姐妹,交情只會更好,萬春公主便拉着她介紹自己的兒媳婦。
程氏望向顧眉生,含笑道:“果然是個标致的孩子,只不過你們成婚都一年多了罷,怎麽還沒有動靜?若是如此,為妻當賢,可得張羅着給夫婿納妾才行啊!”
顧眉生微微一愣,不知怎麽回答。
顧香生在旁邊聽了,只覺得好笑,老太太這是把剛才發洩不出來的火氣轉移到三姐姐頭上了啊。
她見顧眉生面露難堪,萬春公主又不說話,忍不住道:“不知老夫人當年可給安國公納了妾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