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今天大結局了嗎(十七)
陳纖韻忍着心中酸澀,“公子,你受傷了,如此會壓到你自己的……”
“多謝姑娘,在下無事。
方才勞煩各位費心了,現在在下自己來就可以了。諸位去休息吧。”
公子的聲音依舊溫和悅耳,卻句句透着和青丞山三人的疏離客氣。
陳纖韻實在不解,幾乎想質問顧宴清。
什麽叫他自己來?他想怎麽來?男女授受不親他不顧了嗎?
照顧葉姑娘便是他自己的事情,別人照顧了她,他還要代她道謝?
他知不知道他将與女子訂下婚約?!
他知不知道他二人分明沒有什麽關系?!
名不正言不順!
陳纖韻氣急落淚,還沒開口,那粉衣姑娘已經跪在了顧宴清身側,姣好的面容透着粉韻。
“公子大恩,娉婷無以回報,願自降為婢,侍候于公子身側,若公子不嫌棄,小女子甘願以身相許。”
姚娉婷說完後,喜悅羞澀地看着顧宴清。
顧宴清抱着葉軟色,頭也沒有回。
風輕輕拂起他耳側的一縷墨發。
不同于對青丞山三人的溫和,對姚娉婷說話的時候,顧宴清幾乎是以刻在骨子裏的教養,才得以壓制住心底翻騰的冷意和深深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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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弄錯了,在下不曾救過你。”
陳纖韻臉上還挂着眼淚,連忙看來。
容玥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姚娉婷猜想過公子的種種反應,也許會接受,也許會憐惜拒絕。
但她如何都想不到公子會否認救命之恩,便急急道,“公子,方才若不是你救我,我就落入歹人之手了。
而且,公子還為我斷了那周管家一臂。公子對小女子如此大恩,怎能不報?”
顧宴清垂着眉眼,眼眸中閃過衆人沒看到的冷意,輕輕摸了一下葉軟色的腦袋,半擡眸。
“姑娘錯了,在下是救舍妹,也是因那人向舍妹口出狂言而斷他一臂。
從始至終,和姑娘毫無瓜葛。
若恰好相助到了姑娘,是姑娘自己幸運,命不該絕,和在下無關。”
姚娉婷的臉上青一陣紫一陣,不敢置信地直視着顧宴清。
一想到剛才在那三人面前大放厥詞這俊美公子如何關切自己,只覺臉頰發燙生疼。
他……壓根沒想過要救她?!
她只是占了他懷裏那姑娘的便宜?被順帶的?
容玥忍不住捂嘴偷笑,這位姑娘的表情可真是如調色盤一般精彩。
她就知道嘛,葉公子怎可能是為了她。
除了葉薔,誰能讓葉公子有如此大的情緒波動。
更遑論是斷人一臂這樣大的事。
顧宴清從頭至尾對姚娉婷維持着客氣和禮節,卻讓姚娉婷感覺到了深深的羞辱。
她不顧姑娘家的矜持,攀住了顧宴清的袖邊,“不論公子是出于何種原因救的娉婷,都是救了,小女子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一定要報答公子的救命之恩!”
容玥抱着劍靠在樹下,嘴裏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啧”了一聲,吐了草。
“這位姑娘,我沒見過報恩還有強買強賣的。你不能仗着葉公子性情溫和就這般硬來吧?
知道的你是報恩,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看上了葉公子的容貌,打算霸王硬上弓呢?”
席希喉嚨間溢出一聲笑,意識到不妥後,趕緊拉走容玥,“小師妹你莫要胡說。”
這些話顧宴清都聽見了,再想撤回已經來不及。
可他清淡得如同這月光一般,不曾反駁也不曾嘲笑,如同不曾聽見一般。
姚娉婷瞪了容玥和席希一眼,“你胡說!”又看着顧宴清,“公子若是不答應我,我便長跪不起。還望公子成全小女子一片誠心。”
姚娉婷滿心以為顧宴清這般溫和的公子定然不忍心,進而順水推舟只能收下她。
卻不料,她眼看着顧宴清抱着葉軟色慢慢站了起來,男音淡淡自她頭頂飄下。
“天大地大,姑娘請自便。”
姚娉婷錯愕地看着顧宴清抱起葉軟色走了。
淡漠到極致。
陳纖韻心中複雜。
不知該高興這心思複雜的姑娘得不到他分毫憐惜,還是該難過葉姑娘受到他太多的偏愛和庇護。
他就像守着自己的寶物一樣,溫柔細致地守着葉姑娘。
帝王的溫柔,原來也可以做到如此程度。
他本是個對女色不假辭色的人,可為何為了葉姑娘一退再退,一讓再讓?
她們都曾聽見過葉姑娘跟他說過更過分的話,理直氣壯得仿佛天然該如此一般。
他明明是不悅那些話的,卻自己承受下來,半個字都未曾斥責于她,反而要在他們面前維護着葉姑娘的聲譽。
他是如此恪守禮節的一個人,為什麽到了葉薔面前就什麽都不顧了?
葉薔這山間孤女,莫不是修煉成精蠱專門蠱惑人心的妖精?
陳纖韻若是知道一日前之前顧宴清還在同葉軟色針鋒相對,耳提面命她“男女授受不清”,卻因他們一行人的到來,顧宴清不信任他們,為了保護葉軟色進而産生了與之前截然相反的态度,大概血都能噴出來。
說起來,這都是她的功勞。
後來她知道的時候,果然嘔得恨不得砍人。
可顧宴清并沒有像陳纖韻想象的那樣,什麽都不顧了。
公子抱着葉軟色坐到了一棵大樹下,雖然依舊沒有松開她,可環着葉軟色的雙臂卻不敢緊貼着她。
公子怕碰到其他不該碰的地方,就像……就像昨天晚上那樣。
她就這麽毫無防備地躺在他懷裏,身上的香蜜味如縷地糾纏着他的呼吸,讓顧宴清避無可避。
顧宴清喉嚨間湧起一陣溫熱和癢意,鮮血的味道在口腔間蔓延。
他靠在樹幹上,側過頭,神情痛苦,強行忍耐,胸膛微微起伏,以免自己的鮮血落到葉軟色身上,弄髒她幹淨的衣服。
更似想避開葉軟色身上的香味,盡力拉開兩人之間哪怕半寸的距離,恪守心中的本分。
如此親密的接觸,違背公子的本意,可現在這種情況,他又不得不親自抱好她。
顧宴清背脊僵硬繃緊,如君子端坐芝蘭玉堂之上,只覺兩人相觸的地方,都灼熱得令人無法忽視。
顧宴清明明看不見,卻還是避嫌地閉上了眼睛。
他低頭面對着懷裏的少女,兩只骨節修長的手捏上了軟色的肩膀,輕輕将她和自己的懷裏隔開。
軟色的手臂骨節被捏在顧宴清雙手中,竟被襯得纖細至此。
沒一會兒,顧宴清又覺得這麽掌着一個姑娘家的肩膀實在不妥,有違君子禮節,便指尖一寸一寸往下,下移至軟色的臂膀,掌心滿滿都是她衣衫下肌膚的柔軟觸感。
顧宴清頓時指間生熱泛紅,微顫。
這樣……似乎更不妥了。
于是他只能松開軟色。
他一松,軟色就又依回了他懷裏。
接觸面積更大了。
還是不妥,顧宴清又掌着葉軟色的肩膀把她推起來。
公子陷入天人交戰,俊眉緊簇,氣息紊亂,額間沁汗,不知是因為內傷還是因為懷中軟色的存在。
他不知該怎麽辦,才能兩廂顧全。
眉宇間的這顆朱砂痣讓公子的清冷矜持抹上了一層旖旎的意味,如受到妖精勾引的佛門聖子,只能捏着指尖顫抖着念清心咒。
顧宴清一遍又一遍重複着這個過程,如避不開的輪回。
最終,他長長地嘆了口氣,他握緊拳頭,把手臂虛環在軟色腰肢,将她實實地攬入了懷中。
白色寬大衣擺擋住了葉軟色的身段。
罷了……今日是,不得已……
顧宴清壓下翻湧的氣息後,用臉頰蹭了蹭懷裏葉軟色的發旋,清越的年輕男音低沉緩慢,短短兩句話,念得百轉千回。
“你怎麽那麽不聽話。
為什麽要亂跑呢。”
小姑娘在公子懷裏顯得嬌小得仿佛一碰就碎,她皮膚白皙如玉,還透着粉嫩,就連呼氣都透出一股青澀稚嫩的奶香味,像是個需要呵護的幼子。
尤其現在傷了,看起來更是可憐。
容玥都有些不忍,白天的時候這家夥還活蹦亂跳,會采果子會作妖呢,現在就這麽脆弱地躺着。
容玥安慰着垂淚的師姐,看着樹底下睡過去的公子。
落葉自古樹枝頭而下,月光照耀下如花瓣一般,零落紛揚地飄落在他的發絲上,衣服上。
容玥收回視線,啃着葉軟色早上摘來的果子,試探着問,“師姐,葉公子他,其實傷得很重吧?”
陳纖韻點點頭,“嗯,可惜他不讓我們近身,我也只是在他昏迷的時候粗略地把了脈。
我雖不懂醫,卻也知道他傷極重,但似乎有什麽藥在穩定他的傷勢。”
容玥撐着下巴,迷茫地感嘆,“昨天是一次,今天又是一次。
葉公子當真是把葉薔的命看得比自己重吧?為了她不惜這麽一而再再二三地牽動自己的傷口。”
陳纖韻抿唇,眼中浮現堅韌。
“可他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身份,地位,未來,一切都是不匹配的。
顧玉硯,還有屬于他的天下要奪,有他的帝王之路要走。
帝王的溫柔,的确令人醉心,可卻絕不會只屬于任何一個女子。
即便這個女子身份再尊貴,容貌再華美。
更遑論葉薔這山間孤女。
容玥感到十分疑惑,“師姐,這葉勾月,到底是什麽身份?”
陳纖韻搖了搖頭,“別問了,時機成熟了,你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容玥也沉默了。
可葉公子會任憑葉薔消失在他的生命中,而不做任何反應嗎?
他溫和表性下自有他的狠決。
而這份深藏的狠決,卻能因為葉薔被輕易引出來。
陳纖韻看不過去,想要分開他們。
席希和容玥攔着她,姚娉婷冷眼旁觀,低着頭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什麽嘛,原來只是跟她一樣的人。
擺出一副正室夫人的架子來。
姚娉婷看了一眼昏迷的葉軟色。
那個,才是真正令人嫉妒的人。
席希內心酸楚,“師妹,你別管他二人了好不好?
葉姑娘受傷了,葉公子必定自責,所以才……”
陳纖韻固執地搖頭,“把葉薔抱下來,我今夜不睡,我來照顧她。”
容玥欲言又止,滿臉為難。
師姐你倒是願意不眠,可葉公子未必願意把葉薔給你啊。
“師姐,如此貿然,實在不妥。”
昨天晚上的事情怎麽又要上演了?!
師姐還是那個端莊溫柔的大師姐嗎?!
陳纖韻已經不想解釋了,提着劍直接往古樹底下走。
姚娉婷連忙起身攔在陳纖韻面前,“這位姑娘,請你不要罔顧公子的意願。”
陳纖韻拔了劍,輕輕抵在姚娉婷肩膀上,聲音溫柔緩慢,卻透着寒意,“姑娘,如你這般的出身,殺你一百個,我都能全身而退。
我奉勸你,不要自尋死路。”
“師妹!”“師姐!”
席希和容玥驚呼,容玥怔忪地看着陳纖韻。
大師姐往日和他們師兄弟姐妹都相處得很融洽,從沒有架子,大家時常忽略她除了和大家一樣是青丞山的弟子,也是出身極高的世家貴女。
這屬于貴女的傲氣在一瞬間宣洩而出,沒想到竟鋒利如斯。
被她認定是故人之子的葉公子,又是何等高貴的出身,才能讓大師姐在他面前放下一切屬于貴女的高傲,卑微至此?
姚娉婷聽了,果然露出了害怕的神色,慢慢慢退開了。
陳纖韻半跪在顧宴清身邊,“公子,公子……”
顧宴清沒有反應。
顧宴清不是睡過去了,是暈過去了,所以才不會被吵醒。
陳纖韻試圖拉開顧宴清箍在葉軟色腰間的手臂。
可是怎麽都拉不動。
顧宴清的手箍得穩如磐石。
陳纖韻扭頭看着席希,“大師兄,請你助我。”
席希兩面為難,躊躇不前。
“大師兄。”
陳纖韻又喊了一遍,語氣沉上了兩分。
席希無可奈何,只能上前。
可即便是他,也拉不開顧宴清的手。
席希心酸地看着陳纖韻如此介意,“葉公子在暈過去之前,應該是刻意抱緊了葉姑娘,怕她……”
怕她被別人從他身邊帶走。
陳纖韻閉上了眼睛,後直愣愣地看着顧宴清的臉,視線最終凝着在那顆朱砂痣上,視線逐漸水潤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