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馬屁股上放鞭炮
黯然神傷片刻，方初久勉強扯了扯嘴角，“那裏面放着聖上特賜的玉佩，我怎能不眷戀？”
她以為他會驚慌失措，至少面色也會有異樣。
沒想到司馬昭雲只是斜斜勾了有些僵硬的唇角，聲線沉暗，“是麽？”指了指先前放倒馬車的四人，“你們四個負責下去崖底搜，物在人在，物消人亡。”
“是！”四人回答得幹脆，快速越過肩輿旁的其他黑風衛向後方離去，玄色衣袖帶起的風中似乎透着濃郁的血腥味。
方初久再沒食欲，靜靜地看着馬車墜落的方向。
直覺告訴她，司馬昭雲一定知道綠煙在馬車裏。
這就是封建社會草菅人命的殘酷現實，活在底層的人連蝼蟻都不如。
她從前殺過不少人，有跟自己一樣從小被抓去暗室中訓練的同伴，也有買家指定的上至集團總裁，下至街頭百姓。那個時候，殺人對她來說就是在完成一個又一個的任務，或許早就在這種雙手染血的生活中麻木，她從不覺得生命多有意義。不過就是手起刀落，子彈離槍的瞬間了卻一個人的一生，不過就是被殺的人再也不用涉入世間種種紛雜。
而前一刻，親眼看着陪伴自己一個月的小丫頭就這樣被推下懸崖，臨死也不能出聲。她心髒一抽，似有人用極鈍的刀子來回翻割，痛得沉悶。
綠煙不過是個對未來抱着滿心幻想的天真女孩兒，明知自己最後會被替換成方幽瀾進宮，在她面前卻從未表露過半分，甚至沒有動過殺了她自己逃跑的念頭。
如此香消玉殒，何其無辜？
“起！”司馬昭雲衣袖一揮，重新調回馬頭，玄色描金披風似索命的無常迎風而舞。
“唰——”餘下的黑風衛收劍的聲音在空靈的山谷間不斷回響。
肩輿起，一行人浩浩蕩蕩離開了迷霧山，朝着清陽方向緩慢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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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霧山到清陽縣，中間還隔着一個“鬼霧林”，不同于迷霧山霧氣缭繞于山尖宛若仙境般的美，鬼霧林地勢低窪，連續半個月的雨，地面長時間得不到蒸發的水分便凝結到空中，形成一層霧氣，給人遠程視物造成阻礙。
山賊土匪通常會利用這一點埋伏在林子裏，打劫過往的路人，因此而得“鬼霧林”之稱。
進林之前，司馬昭雲頓住腳步，沉沉看了林中一眼，回頭吩咐道：“楊千戶率兩人前方探路。”
聞言後方一人縱身躍下馬，帶了兩人便往裏面走去。
不過片刻的功夫，楊千戶迅速來報前方果然有埋伏。
司馬昭雲毫不意外，當即命令：“所有人下馬！”
昏昏欲睡的方初久被大部隊這麽一停，睡意消減了幾分，伸出頭往外一看，只見除了肩輿下步行的十六人，其餘黑風衛全部下了馬，她一時疑惑，“大都督這是要丢兵棄甲的節奏？”
“林中作戰，騎馬多有不便。”司馬昭雲沒有看她，眼風都不曾掃過來，只淡淡應了句，又繼續投入與楊千戶的交談。
“你是打算用這些馬做護盾？”方初久自然知道林中遇襲不宜騎馬，否則馬兒一旦受傷倒下，騎在馬上的人若是反應不夠迅捷，必定摔傷。可司馬昭雲之前讓她吃了個悶虧，她肯定不能就這麽算了。
沒見司馬昭雲應聲，她又道：“我倒是有個辦法。”話完不看那二人反應，沖千羽軍最後面的矮個子小兵招招手。
大概是常年征戰，浸淫沙場的原因，那小兵面色黝黑，身板精瘦，聽到方初久的傳喚時震了一震，随後怯怯地低下頭，撫了撫背上的包袱，緩緩走過來。
“你包袱裏裝的什麽？”方初久挑了眉梢，懶洋洋一指他後背。
“回……回……皇……後娘娘，這……這裏面……是……”。
“滾你娘的！”校尉張靖迅速走過來，一個巴掌打在他後腦勺，回過頭時盈盈笑意中帶了幾許歉疚，“回皇後娘娘，這人是個結巴，啥也說不清，這包袱裏面也沒啥，就是王公公吩咐帶來迎接您時要放的炮仗，卑職想着山間放炮仗萬一驚了林中野獸，擾了您的鳳駕，這才讓他拾掇拾掇給背上了。”
“得，你也不必讓他背着了，我正好想聽聽這炮仗喜慶的聲音。”方初久靠回身子，先前下山時千羽軍中最為顯眼的就是這個個子矮小，背着個包袱的小兵，她的聽覺和嗅覺極為靈敏，聞到了些許硫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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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昭雲與楊千戶商定完畢回過頭時，就見到這樣一幕。
千羽軍将黑風衛的馬牽到樹林前，一字排開，給每匹馬的尾巴根部臨屁股處綁上炮仗，這陣勢，傻子也知道他們要做什麽。
一衆萬年不變色的面癱黑風衛頓時黑了臉，楊千戶眼角一抽，“大都督，那可都是皇上禦賜的上等馬匹……”
“無妨。”司馬昭雲擡了擡手，止住他接下來的話。沉沉眸光對上肩輿內翹腿指揮着千羽軍的方初久。
她兩指拈着一顆荔枝，緩緩送到嘴邊，一臉“整不了你的人我就整你的馬”。牙齒咬下，有晶瑩的汁液飛濺，末了，還用舌尖舔舐指尖殘留的汁液。
肩輿內光線有些暗，風拂過簾子時，揉進幾縷陽光，照在少女頗有些得意的小臉上，微微揚起的眉梢泛着淡淡的黛色。
那般粗俗的動作做得随性自然，并不讓人覺得惡心，反而含了幾分俏皮可愛。
司馬昭雲眯了眯細長的眼，眸中幽色更甚。
方子玉透過簾間縫隙看到了這一幕，抿唇不語，若有所思。
“回皇後娘娘，炮仗都綁好了。”良久過後，張校尉抹着額上汗珠低聲禀告。
千羽軍和黑風衛向來不對盤，此次馬屁股上綁鞭炮之舉雖然是皇後娘娘吩咐，但從楊千戶和一衆黑風衛銳利如冰刀的眼神不難看出，兩家梁子結大了！
“嗯……”方初久應聲，眉梢挑得老高看着司馬昭雲一字一句道：“傳令下去，同時點火。”
“這……”張校尉面露猶豫之色，雖然一早就知道她要做什麽，可真正到了此時，在黑風衛的灼灼目光注視下，腳下便猶如被千斤巨石壓住，挪不開步子。
擡眼偷偷瞄了瞄司馬昭雲，他深沉的目光随意定在遠處，看不出情緒。
偏過頭時正對上方初久半探出來疑惑的眼神。
凜凜打了個寒噤，他高聲吩咐：“點火！”
站在馬屁股後面的千羽軍得令，各自掏出火折子往炮仗引線上一點。
“噼啪”聲頓然響徹山林，馬兒受驚，高聲嘶鳴，揚起四蹄發了瘋般朝着林子深處蹿去。
“馬屁股上放鞭炮，閻王小鬼皆讓道。”
再一顆荔枝被拈起，方初久身心愉悅。
嗯，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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