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1)
各人僞裝完畢之後,又過了一會兒,二小已睜了好幾次眼,正自不耐,卻聽見一聲輕微的咳聲,那聲音小得很。
白布之下的白如雲,由不住鋼牙暗咬,池心中狠狠地付道:“好個三百老人,我白如雲只要這條命保住了,我定要活活判你們十年徒刑!”
想到此,暗中用丹田提起一股元氣,雙目一翻,停住了呼吸,借着這一口丹田之氣,他可以支持一盞茶的時間。
來人非為別人,正是“金銀雙翅”中的“銀翅子”丘明,這次暗中受命木蘇和水夢寒,來此确實是欲置垂危中的白如雲于死地!
銀翅子丘明和其兄金翅子蘇元九是綠林中已洗手多年的大盜,一身功夫确實不凡!
這次因貪圖重酬,竟昧下良心,做出這種傷天害理之事,若非白如雲有知在先,看來是難逃一死了。
南水、北星二人由指縫裏外觀,果見一口雪亮的劍刃,在門縫裏上下游了一趟,随着這門就推開了!
跟着這人在外稍停了一刻,一矮身,“飕!”的一聲,輕如貍貓地已縱了進來。
白如雲雖在布下,可是對這人行動,了如指掌,當時看清了這人六十上下的年歲,黃焦焦的一張臉,唇下留着短短的三菱羊須。
矮矮的個子,一身黑色緊身衣,靠胸前紅彩帶,紮着十字結,背後是一口空的鼈魚皮劍鞘,右肋下卻佩着镖囊,白筒高襪雲字履,由來人這一副打扮上看來,已知來者不凡了。
南水和北星一顧之下,相繼驚心,兩人俱看出來人,正是白日前來送藥的老人!一時都暗自提防着!
這人輕身尖足,很快地在堂屋裏走了一轉,他的目光移在供桌之上,似乎吃了一驚!
他看了一會兒,臉上似微露喜色,随着輕輕把劍插回到鞘中。
二小見他身形向下一矮,向前一伏,也不知他用了一手什麽功夫,已把頭伸到了白如雲這間房中了。
一對三角眼,炯炯地放着光,在室中左右看了幾轉,二小清晰地見他嘴角上挑着,帶着無比的欣喜之色,跟着打了個旋風,整個人都進來了!
白如雲暗道:“好大膽的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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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停住了呼吸,這人進室之後,先不奔床前,竟自往放藥的茶幾上行去!
他由幾上,把那裝“冷玉膏”的空竹管子拿了起來,仔細看了看,又倒過來看了看,證實管中藥已空了,臉上霎時帶出了一副陰森森的得意微笑!
他放下了竹筒,回過頭來,那一雙精光閃閃的陣子,死盯盯地看着床上的白如雲。
二小見他慢慢走到了床前,都不由暗自力貫雙臂,随時待發。
這個人倒也是內行得很,只見他以二指把白如雲面上白布輕輕一揭,立刻現出了白如雲青白的面孔。
他輕輕以手在鼻下試了試,又細看了看白如雲雙眼,這才又把白布蓋了上來。
二小直吓出了一身冷汗,有幾次都差一點要動手。
這人放下白布,想是已判定白如雲已死,去了戒心,竟自微微冷笑了一聲道:“這筆賬怪不得我丘明,你來生找三百老人去算賬吧!”
他說着似乎不願在此久留,一連後退了三四步,不想足根正碰着了矮幾,發出了“碰!”的一聲。
二小早就想動手了,只是苦無機會,這時如何肯錯過,這聲音一響,南水首先開目,大叫道:“北星有賊了!”
他叫着,猛然身形一縱,已用“虎撲”式,朝着這丘明猛撲了過去。
銀翅子丘明一時也吃了驚,陰笑了一聲道:“小王八,你叫什麽?”
他哪裏會想到,這兩個小孩,是白如雲手下得力弟子,只以為是普通會個三招兩式的小孩,哪裏把他們放在心上!
南水這一撲去,丘明居然不逃,反倒往下一矮身,用“金剪手”,照着南水兩肋就插。
南水厲叱道:“害死了我的主人,還要來害我們,今天小爺爺跟你擠了!”
他說着已旋向了一邊,這時北星早已是一聲不哼地由右向左,右掌用“劈空掌”,一聲不出地猛然劈出。
銀翅子丘明一式末逞,心中不由一驚,看不出這小孩居然還有如此功夫。
他這裏一急末完,猛然右肋後一股極大勁風劈來,當時大吃了一驚,暗道:“不好!”
還算丘明四十年來末把功夫扔下,此時一覺不妙,本能地向上一挺,拔起三尺,但這是室內,可不比室外如意施展!
就如此,北星這種劈空掌力,仍然由他右股掃了過去,以丘明這種功力,竟痛得忍不住口中“唷!”了一聲,身形往下一落,踉跄了四五步,才算站穩。
急痛攻心之下,一瞧暗襲自己之人,竟是那另一小童,丘明這一霎時氣可更大了,他冷冷一笑道:“好小輩,有種外面來!”
他說着身軀一擰,己竄出房去,南水這時已扣好了一掌“喪門釘”。
他身子向外一縱,口中已自喊道:“打!”
跟着用“陰把”向外一翻手腕子,這一掌五枚“喪門釘”兩上兩下中間一枚,只一閃,已臨近到丘明身後,丘明向下一塌腰,用“鐵犁耕地”式,貼着地面一轉,五枚暗器全算打空了。
這時北星已尖嘯一聲,撲身而上,雙掌用“龍形穿身掌”向外一送,丘明識得這一手厲害,厲哼了一聲:“好!”
他向外一滾腰,可是猛地裏南水又已雙掌撲到,雙掌上是“黑虎伸腰”,直奔丘明後心擊去!
銀翅子丘明作夢也沒想到,這看來毫不起眼的一對小童,居然有如此身手,一時不由大為驚心動魄!
又因為剛才為北星劈空掌所傷,這條右腿連舉步都難,一時調轉大為不靈。
這時北星,南水雙攻之下,他可是不能兼顧了。
南水這雙掌一閃而至,丘明“翻天”式向外一領,不想北星劈空掌已到。
丘明一聲長嘯,倏地騰身而起,可是二小這時已把丘明恨之入骨,此時見他想逃,哪裏容得?
商水一揚手,又打出了兩枚“喪門釘”,銀翅子丘明在空中猛一扭,可是南水的喪門釘仍然由他雙腿邊上擦了過去,劃了兩道血槽!
銀翅子丘明自出道以來,何曾受過如此淩辱?頓時怪哼了一聲,身形在空中一挺,用“八步趕蟬”的輕功,飄出了三丈以外!
他身子向下一落,嘿嘿冷笑道:“你們兩個娃娃報上名來!”
南水這時向前一蹿身,冷叱道:“你家小爺爺南水、北星也!”
丘明這時自知受傷,對方又是二人合力,久戰下去定要吃虧。
當時一咬牙,恨聲道:“好!你家丘爺爺早晚取你們小命!”
他說着一聲尖嘯,雙臂一抖,竟自向亂石如雲的山峰之下直瀉了下去!
南水、北星不約而同,跟着他身影打下了一掌暗器,隐聞得那丘明“吭!”的一聲,知道竟又令他吃了虧,一時心喜不已!
短時的靜寂之後,南水檢讨道,“這家夥總算挂了彩了!”
北星恨聲道:“氣人,叫他跑了!”
南水一面轉身,一面道:“少爺說不可致他死……叫他回去好報信!”
北星兀自憤憤不已,二小方自進門,卻見裴大希已含笑外出道,“真行!我都看見了。”
南水咧着嘴笑道:“要不是少爺要留他活命,我早就把他打得趴下了!”
北星嘻嘻一笑,比了一下手式,結巴道:“我……劈空掌,打中……”
裴大希笑着拍拍二小的肩膀,一面笑道:“你們辛苦了,白如雲真料事如神……我算真服了他了!”
說着三人一起進室,只見白如雲正自癡癡地看着屋頂,他的臉色變得益發難看了。
這時見三人轉回,淡淡一笑,有氣無力地道:“他……跑了麽?”
裴大希黯然點了點頭道:“南水、北星把他打傷跑掉了!”
他遂走到了床前,嘆了一聲道:“想不到居然為你猜中了……看來這藥中定有詭詐了!”
白如雲唇角微微上彎,似嘲笑又似驕傲地笑了笑,裴大希這時把預先倒出的,細細拿在燈下觀看了一陣,白如雲吶吶道:“老裴,這藥應如何施用?”
裴大希放下了藥管道:“這種冷玉膏應是順血而行,用時以金針刺穿兩脈,徐徐注之!”
白如雲點了點頭,裴大希這時細細以手搓之,又就近燈下看了看,不田臉上突然變色,口中哦了一聲,自如雲驚問道:“什……麽?”
裴大希膛目變色道:“原來這藥中竟摻有這東西……”
他冷笑了一聲道:“毛刺!這是竹筒上的東西……”
白如雲眨了一下眸子道:“好毒的東西……他想這麽害……我卻偏偏不中他的計。”
二小這時吓得頻頻變色,裴大希再把另幾支取過,一一開視之,俱是一樣,當時不由搖了搖頭道:“好陰險的計謀,這要是注入血液之中,不出一個時辰,周身麻腫而亡……
幸虧!幸虧……”
說着忙把這幾管緊緊包紮了起來,擱置一邊,他走到白如雲床前,嘆道:“吉人自有天相,小兄弟!你再堅持個三五天,一定會有救的!”
白如雲苦笑了笑道:“天下沒有願死的人……我還要留着這條命找三百老人算賬呢!”
裴大希不敢在他床前久待,怕他傷神,當時悄悄退下,對于白如雲這種毅力,他深為感佩,只是老道還不來,一切的希望都成了泡影!
第二天的黃昏,白如雲的病态已經由平靜而轉入劇烈了,他不停地在床上顫抖着!
可是他只是緊緊地咬着牙,至死也不出一聲……在旁邊侍候的二小早已哭了個失魂落魄,有幾次裴大希硬要把他們勸着,可是當他們目睹着白如雲這種痛苦的神情,又怎能遏止住自己的悲哀。
可憐的白如雲,想必他己知自己,将是不久人世的了,所以對于二小的哭聲,并末加以制止,他那雙明亮的眸子,只是透過了窗,向遙遠的天邊望着,也許他是遺恨着尚有未了之事吧!也許他是在期待着誰吧?
這一霎時,他腦中閃過了一些人影,最令他切齒的,卻是那霸占他母親的陸老虎!
他仿佛聽到了母親痛苦的呻吟,以及陸老虎的狂笑之聲!
多少年了,他一直不敢去想這件事,對于母親,他也有一種說不出的冷漠之感,因為他覺得她太軟弱了,軟弱得令人生恨,可是這一霎那,他覺得自己完全錯了,母親是無辜的,也許她早已盼着自己這個兒子,能把她拯救出苦海,而自己卻是猶豫至今……
往事一一從他腦中經過……
他回意着當自己尚是幼小的生靈之時,所身受的一切,還有陸老虎猙獰的笑聲。
白如雲只覺得一股熱血上沖腦門,候地張口大喝一聲:“伧父,我殺了你!”
随見他一陣顫抖,竟自昏了過去。
這一下可把隔室的裴大希及二小吓壞了,慌忙趕了過來,裴大希見狀,只當他是死了,不由得猛跺了一下腳,咧口泣道:“完了……”
二小更是一撲而上,伏床號陶大哭不已!
“少爺……少爺啊……”
在距離這房子頂多十丈以外的山道上,一個發如亂草的老道,正在疾行着。
這種斷腸的泣聲,傳入到了他的耳中,就像是打了一個晴天霹雷。
他抖顫地停住了身子,口中喃喃道:“天啊……這是怎麽了……這是不可能的啊……”
忽然,他像發瘋了也似地,一聲大吼道:“小鬼頭……你怎麽了?”
只見他身形撲縱着,如驚雷駭電地撲向了這座石室之中。
那堂屋的門緊緊關着,老道厲吼了一聲:“徒弟!徒弟啊!”
只見他雙掌向外一翻,這扇門“轟”的一聲巨響,震了個粉碎。
随着老道的軀體,似瘋神也似地闖了進去。
這時裴大希已發覺出白如雲并末死,聽見了這聲巨響,吓得撲出來看,正巧迎着了老道的沖勢!他口中驚喜地叫了聲:“老道……你!”
可是這一霎那,這道人的兩只眼已完全紅了,他一分雙手已把裴大希雙肩抓住了,一擡雙臂,裴大希已被舉起來。
遂見墨狐子咧口大哭道:“他怎……怎麽了?”
裴大希被秦貍這種突然如兇神般的态度,吓得一證,一時張口道:“他……他,沒有……”
話尚未完,老道已大吼了一聲,就手一抛,可憐老裴這身皮包骨頭,如何經得起他這種神力,如同一個皮球也似地被抛了起來,“砰!”一聲,撞在了屋頂之上,跟着啪嗒一聲摔了下來,竟給活活摔昏了過去!
老道這時,早已撲到了白如雲床前,見南水、北星二人,正在伏床低泣,他一伸雙臂,向外一分二小也給摔了一個筋鬥。
随着他那如同破鑼也似的嗓子,大哭道:“徒弟啊……徒弟……”
一時只見他撲過去抱着白如雲挺直的身子,淚如雨下,他用雙手擠命地抓着自己如同亂草也似的一頭頭發,大聲哭叫着。
“啊!啊……我可憐的白如雲!”
其實他只要用手試試白如雲的鼻息,他當會發現白如雲并沒有死!
只是他又哪裏會想到?
這一陣大哭,只哭了個死去活來,再加上二小一左一右助威,這整個房子,都快要塌了,充天震耳的哭聲,就是過往天空的飛鳥,也會聞聲恻然!只有那醫學專家裴大希,兀自靜靜地躺在地上,尚在昏迷之中。
一切都是那麽巧,不信你看!
一個青衣素服的玉女,悄悄進來了!
她就像一個幽靈,她顫抖着,那花也似的面頰,這一霎那,就像是一塊慘白的玉石,明珠也似的眼淚,由她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瞳子裏,不停地往下淌着!
她每走一步,像風擺殘荷也似……她雙手緊緊抓着一個紫緞子小包,那是“冷玉膏”!
只聽她用着斷腸的聲音喃喃道:“雲哥哥……你的藥來了……”
忽然她一摔倒在地上,香肩連聳,只哭了個肝腸俱裂!
這突然的聲音,不由得使老道二小俱吃一驚,由不住一齊回過頭來!
老道一看之下,不禁咧口泣道:“好姑娘……你來了……小鬼頭,小鬼頭!他已經死了……姑娘,一切都完了!”
青萍止住了淚,悲聲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老道涕淚橫流地道:“剛剛……哇!我可憐的徒弟啊!”
他說着又趴到了白如雲身上,大哭了起來,二小更是以頭連連撞着地!
奇怪的是,伍青萍這一霎時,卻沒有再哭了,她只是呆呆地,如同一具木偶也似地看着床上的白如雲……只聽她抖聲道:“如雲哥……你就這麽死了?你不要我了?”
大顆的眼淚,順着她冰潔的臉蛋兒,噗簌簌地滴了下來!
她舉起玉腕,在臉上胡亂擦了一把,這一霎那,她一切的希望,一切的幻想都消失了!
當希望失去時,也就是人生的沒落……是的!任何人都是生活在希望裏,西諺雲:
“沒有希望的人生,好似缺乏源頭的泉水。”這話是一點不錯的!
伍青萍這一妻時的感慨,讀者不難想知,她離開親人,只為了這個人!
她整個的生命,也可以說完全是為了這個人,可是就在成功前的一霎那,卻失去了她這心愛的人,她的生命也沒有意義了!
她癡癡地想着,要不是為了哈小敏,就可以早到半天,那麽一切也就解決了……(至于小敏為何離她而去,後文自有交待)。
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渺小的人類,是不能與之抗衡的!
青萍傷感着,流盡了她的眼淚,她嘴角微微地動着,低低地訴道:“白如雲!我去了!我不會負你的!因為這一生,你是我唯一所愛的人,我走了,你安息吧!”
她這麽低訴着,輕輕站了起來,用袖子把臉上的淚抹了抹,然後看了室中各人一眼,悄悄回轉了身子,消失于門外。
裴大希用手摸了一下頭,在地上翻了一個身子,室中吵雜哭叫的聲音,把他驚醒了。
他猛然坐了起來,皺着眉毛道:“這是怎麽一回事?”
擠命搖了搖頭,才想起了這是怎麽一回事。
當時不由咕嗜一聲站了起來。
他冷笑着走到白如雲床前,大聲喝道:“你們這是于什麽的?是怕他不死是不是?”
老道仍在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聞聲看了他一眼,沙啞地泣道:“姓裴的,我臨走之時,是怎麽交待你的,現在好了……他死了,咱們兩個的交情也就算完了!”
此時二小尚在大哭,裴大希一跺腳道:“你們不要哭行不行?”
二小暫時停住了哭聲,南水看了他一眼,抽搐道:“為什麽……不哭?”
北星泣噎道:“這人……心真狠……一滴淚也不掉!”
二小說着又自放聲哭了起來,裴大希撲到床前,又不放心地以手在白如雲脈門上摸了模,更證明他是沒有死,不由大吼道:“他又沒死!你們哭什麽?這不是催他死麽?”
這一句話,果然似一聲雷,頓時把各人都震住了。
老道抹了一下臉,皺眉道:“你說……什麽?誰沒死?”
裴大希漲紅着臉道:“誰?還會是誰,當然是白如雲!”
老道楞了一下道:“他沒有死?怎麽不動?”
說着竟似不信,還用手去撥白如雲的眼睛,裴大希想起來有氣,一把把老道推開,叫道:“你先讓開!這都是些什麽事!一進門跟喪神一樣,又哭又叫的!”
老道被他推開,滿面驚異地看着床上的白如雲,他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他抖着聲音道:“你別開……玩笑好不好?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二小也不哭了,一個個都眼巴巴地看着床,裴大希一面坐下,一面冷笑道:“開玩笑?等救醒他,咱們兩個還有一筆賬沒完,我也不能叫你白摔!”
他說着雙手在白如雲雨腋之下一扭一捏,慢慢運起功來,似乎半盞茶之後,白如雲競長籲了一聲,悠悠醒了過來!
他張開了眸子,環視一下左右,發現老道也在床前,不由驚喜地動了一下,開口道:
“老……道!”
墨狐子秦貍這一霎時,簡直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抖動了一下,大叫道:“小鬼頭!小鬼頭!”
他撲到了床前,猛然抓着自如雲一只手,大笑道:“啊,啊,你還活着……我的天……”
二小這時也不由破涕為笑,一時之間,房中整個充滿了笑聲,和方才整個的哭聲,真是一個強烈的對比!
只有裴大希遠遠地站着!
他雙臂互抱着,嘴角似喜又憂,他稍稍領受了一下快感,遂哼了一聲,道:“你們有什麽好笑的?老道!你要的藥呢?”
墨狐子正自咧口傻笑,聞言怔了一下,吶吶道:“藥!沒……要着……”
衆人全是一驚,尤其是白如雲更是一驚,他面色死灰地慘笑道:“沒……關……系!”
可是老道這時笑道,雙手連搖,說道:“不過……你的好媳婦兒,給你把藥弄來了!”
他搶上前去,把青萍放在地上的小包舉了起來,連連搖着!
白如雲立時一怔,急問道:“誰……誰?”
老道怪笑道:“是伍青萍,這姑娘真行!”
他說着忽然左右看了看,口中咦了一聲道:“咦!人呢?”
裴大希這時接過了藥,笑着道:“誰呀?”
老道忽然摸了一下頭,猛然跺腳道:“糟了!她走了!”
裴大希緊張地拉着他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誰走了?”
老道急道:“糟糕!方才我們正哭的時候,伍姑娘來了,她送來了藥,一個人趴在地上哭,說什麽晚了,怎麽現在沒有人了呢?”
他說着又大叫了兩聲:“伍姑娘,伍姑娘!”
白如雲這時在床上顫抖道:“啊……老道!你快追!”
裴大希也跺腳道:“你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還不快追,晚了也許會出事了!”
二小一聽,各自奪門而出,老道怔了一下,臉上變色道:“對,我去追去!”
說着猛然撲出門去,一路狂喊着往山下奔去!
裴大希這時微笑說道:“真是個冒失鬼!”
他打開包袱,見內中是一整封竹管,另有一封署名伍青萍親展的信。
他匆匆把信揣起,一面把藥拿出來,含笑道:“小兄弟!這才是人要不死,五行有救,有了這藥,三日之內,我保你一個活蹦亂跳的大活人!”
他說着笑着合不攏嘴來,一面自後室,翻出藥箱,洗手淨面,半個時辰之後,已用金針,把白如雲全身穴眼打開,遂以“金針度脈”手法,把“冷玉膏”徐徐注入白如雲血液之中!他這裏忙得不可開交,另一邊,老道更是急如救火地拼命奔馳着!
他這種輕身功夫,不消一刻,已撲到了山下,可是轉念一想,伍青萍就是走,也不過一會兒的工夫,要說她傷心之下,斷斷不會如此狂奔疾馳,是以,一定還在山中,我且細細找來!
想着他又往回程找了一遍。
這時天可黑了……在如此大的廬山,在黑夜之中,要想找一個單身的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老道一路走着喊着,逢人便問,山前山後,山南山北,直跑了七八轉,只覺得嗓子都嚷幹了,兩條腿早就軟了!
五六天以來,這兩條腿就沒停過,再加上這麽狂奔着,就是鐵人也吃不住!
他喘着,坐在一棵樹根之下,實在是累壞了!
墨狐子秦貍愈想愈難受,他心裏想:“我真是如老裴所說,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現在怎麽辦?”
他眼巴巴地看着天邊,腦子裏又想道:“這姑娘別是以為白如雲死了,跳山澗自殺了吧!那可就……”
想到了這一點,老道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猛然由地上站了起來,低低地叫了聲:
“老天爺!我已經夠受的了,別再折騰我了!”
他走到了崖邊,向下望了望,黑黝黝的啥子看不見,冷冷的風,使他打了一個寒戰!
他咽了一口唾沫,實在是渴壞了,喃喃自語道:“這麽下去,奶奶的!我老道也要完了!”
忽然不遠的寺院裏,傳來一陣當當的鐘聲,老道怔了一下,心想:“這裏還有廟呀2我去讨口水去,今夜說什麽也要把她給找着!”
想着往前走了幾步,果見百十丈以外,有一座極大的廟宇,月光之下,金碧輝煌!
墨狐子秦貍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土,一拐一拐地往廟裏走去!
這時廟門打開着,正有幾個尼姑在廟前賞月,老道一拐一拐地走到了近前,彎腰不像彎腰,行禮不像行禮地來了這麽一下。
這群小尼姑仍不由嘩然驚作一團,有的見老道這種僧不像僧,道不像道的樣子,都不由掩口而笑!
其中有一個老尼姑,瞪着眼道:“我們這裏是姑子廟,你一個道人,來此作什麽?”
老道一聽,在月下仔細端詳了這群尼姑半天,才摸着頭道:“啊!是姑子呀!我還以為是和尚呢!”
老尼姑臉一紅,以為老道是存心來開玩笑,不由濃眉一展,叱道:“住口!你這道人好大的膽子,深更半夜,來此佛門善地胡言亂語,小心我們……”
老道本是一肚子怨氣無處發作,再被這老尼一叱,不由也一時怒起,當時冷笑道:
“喲!好厲害的老姑子!我只問問,你發這麽大脾氣于嗎?”
此時一群小尼姑在旁七嘴八舌,吱吱喳喳,有的說:“這人瘋瘋癫癫,理他幹嘛呀!”
還有的說:“師姊真有功夫給他閑嗑牙,攆他一邊去算了!”
老道雖是一生嘯傲武林,在這種場合裏,可真是只有自認黴氣!
當時氣得直搖頭,那群小尼姑還叫着:“不要臉!我們都是女人,你一個男人來幹什麽?去!去!滾開!”
墨狐子秦貍分辯了兩句,他不說還好,愈說,那群小尼姑叫得愈厲害,最後還有人提議要去報官。
老道真氣得想打人,但只有自認倒黴,水也沒喝成,還受了一肚子氣。
想着方要轉身,忽見一中年女尼由內疾出對衆尼叱道:“你們吵什麽?師父已上了香了,傳你們入內護法,要給新來的那位姑娘落發了!”
衆尼才匆匆轉回,這中年女尼,杏目還瞟了老道一眼,才冷笑着轉回。
老道這時不由吃了一驚,心想:“方才這位尼姑說,要給一位新來的姑娘落發,別就是伍青萍吧?她在心灰失望之下,難免……”
這一想,愈覺大是有道理,當時精神一振,也不覺得累了!
這時那群尼姑都進去了,老道把衣服整了整,心想:“這玩藝,我可顧不得這麽多了!要是她真的剃發,可就什麽都完了!”
想着身形一彎,“飕!”一聲,已蹿上了廟據之上,暗想道:“我墨狐子堂堂武林奇俠,居然深夜來到人家尼姑廟裏偷窺,唉!”
想着一擡腿,才突然覺得躲不得,他怔了一下,一抹臉道:“管他的!只此一次,反正是為了救人!”
想着見一處正殿內燈光耀眼,不由一塌腰,如同一股黑煙也似的,已撲到了殿前。
所幸殿門敞開着,只見殿內人影婆婆,香煙缭繞,老道見殿門正首,有一石獅子立着,倒是一個好遮身地方,想着一飄身,已落在了石獅之後,真是輕如一片落葉,室內人無一覺察!
只見殿內衆尼,分兩行排列着,正中的法壇上,站着一個七旬左右的老尼,一身黑色皂衣,她口中喃喃在念着一卷經文,一只手翻着經卷,雙目半睜半閉,在她身前丈許左右,蒲團上跪着一個少女,老道不看則已,這一看,不由差一點叫了出來!
原來這少女,正是伍青萍,老道不由喜得大口連張,暗忖:“啊,真是她!現在可好了,我倒要看看她想怎麽着!”
想着仔細地往內中注視着,只見青萍這時面色慘白,秀發都散開,垂在肩上,如同一尊石像也似地呆呆低着頭!
那老尼念了半天經文,又用手搖了幾下鈴,這才停下來,随即又拿起一張黃核紙,上面有字,老道見她湊近燈前,朗聲念道:“俗女伍青萍,厭棄污濁惡世,自願入青雲寺,落發為尼,俗世一無牽挂,随身布施紋銀五兩,以為香火之資,今後無論何故,不得索回!”
老道聽到此,不由笑了,心說:“我說出家哪有這麽方便,原來她送的有銀子,怪不得這麽快呢!”
這老尼念完了之後,問道:“這可是你自己願意麽?”
青萍點了點頭,老尼又問道:“以後不後悔?”
青萍又點了點頭,老道不由直搖頭,這時老尼忽然提高聲音道:“本座賜你法號‘如一’,今後皆以此名之!”
青萍忽然流淚道:“師父,弟子請求命名為‘如雲’!不知可行麽?”
老道怔了一下,心說:“好癡心的姑娘,如雲不是小鬼頭的名字麽?唉!”
那老尼皺了半天眉,竟自點頭道:“也好!你們這一輩都是‘如’字頭!如一如雲只差一字,使得!”
說着一拍手道:“上香,如意、如真二弟子侍候落發!”
一旁閃出了兩名小尼姑,一人捧剪,一人燃香,先對着老尼施了一禮,遂朝青萍走去。
老道看到這裏,可不能再看下去了,當時雙手一抖,把事先握好的雙掌小石子打出。
這種“滿天花雨”的手法,畢竟不凡,只聽見“波!波!”一陣響聲,頓時滿殿全黑,一時大亂了起來,老道已趁亂之間,飛縱了進去,單手一抱,已把伍青萍給挾在了臂下!
青萍驚魂之下,尚比道:“你是誰?幹什麽?你……”
老道低叱道:“好糊塗的丫頭,你想出家可不行!”
說着一起一伏,已蹿上了大殿,起落之間,已如飛而去!
不言大殿裏撐上燈火,發現失去了青萍,更是亂作一團。
且說伍青萍被老道挾着縱跳如飛地馳着。她卻自掙紮道:“老道!你放開我,放開我!”
老道也不說話,只是拼命地馳着,一盞茶之後,已來到了山峰。
墨狐子才把青萍放了下來,一時累得汗如雨下,他喘道:“到了!到了!你進去看吧!”
青萍這時說道:“你把我弄來這裏幹什麽?他死了,我還何必……?”
老道用手推她,一面笑道:“你進去就知道了。”
這時南水,北星二小,已自屋中聞聲跑出,俱歡叫道:“姑娘來了!”
青萍看着他們一個個面有喜色,不禁呆住了,愕了一下道:“白如雲不是死了麽?……”
北星這時卻破格跑上前,又跳又笑道:“少爺活了……好了……”
青萍一時張大了眼睛,也顧不得再和他們說話了,她猛然奪門而進。
果然,她連夢中也想到的白如雲,正自靠床坐着,他直直地看着她,眼裏噙着熱淚,他口中吶吶道:“姑娘……”
伍青萍早已忍不住,張開二臂,撲到了他的懷中,說不出的是喜是悲,是哭還是笑!
只是……
他們緊緊地抱着,把沾滿了淚水的臉貼在了一塊。
這時候老道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