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1)
雷三多、任寶玲和柳鶴三人的發展,沒出天下至情人“愛”的規範,當然,其中變化是因人而異。
在雷三多虛情假意,将柳鶴照料關懷倍至的時候,任寶玲對他已漸漸消失了防範之心,進而有些感激之意。
雷三多矯作又勝人一等,不論人前人後,總以柳鶴早日複原為首要,柳鶴固是心感無已,雷昆竟也認為不肖之子果已自此盡改惡行。
日子久了,雷三多已有不少時間,在任寶玲必須離開柳鶴時,他單獨地和柳鶴相處,習慣成自然,誰也不再防範雷三多了。
這天,柳鶴傷勢已複,但仍難下床。
那猿公謝長空,本可在當時較搏中,一刀殺死柳鶴,但此老下刀之時,突動仁心,念及柳鶴出手救師,不愧男兒,所以留了三分人情,就這樣,柳鶴也非數月将養不能挪步,年餘苦練始能複原。
現在,柳鶴外傷雖愈,氣力難濟,因之仍難挪動。
恰好這天任寶玲本身有了不适,那是個在她認為十分嚴重的毛病,已過月事久久,而紅潮斷無消息。
她膽寒、心虛、頭疼、體軟,卧睡床上。
雷三多在柳鶴面前買好,去請任寶玲,發現任寶玲果難起床時,心中暗喜,安慰了任寶玲幾句,仍去陪伴柳鶴。
柳鶴已能坐起,于是師兄弟面對面談心。
雷三多已在乃父嚴谕之下,知道了柳鶴代父出戰前所請之事,所以他心有成竹地将話題慢慢轉向任寶玲。
提起任寶玲,雷三多演出了一場精彩好戲。
他頭一低,長嘆出聲,道:“師兄,有件事情,爹不叫我告訴你,可是我卻覺得不能瞞你,不過你要答應我不去問我爹,我才能說!”
柳鶴當然答應,并問所以。
雷三多道:“猿公那一刀,忒煞陰險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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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鶴苦笑一聲,接口道:“師弟,我的感觸卻恰恰相反,此老很夠仁厚!”
雷三多哦了一聲道:“何以見得?”
柳鶴手指傷處,道:“他那一刀,本來可以要我的命……”
雷三多笑了,道:“對,爹也是這樣說,所以爹才又說,猿公太毒狠!”
柳鶴一愣道:“師弟,這話是師父說的?”
雷三多嗯了一聲道:“當然喽,否則我怎會看出來他的狠毒!”
柳鶴沉思剎那,皺着眉頭道:“師弟,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雷三多看了柳鶴一眼,搖頭嘆息一聲道:“我不能說,除非……”
柳鶴接口道:“我答應你,誰也不問,也不說!”
雷三多頭一低,又籲嘆一聲才道:“那老兒的一刀,斷送了師兄一生幸福!”
柳鶴聞言,越發不懂了,道:“師弟,雖說現在我仍然無法舉步,不過最多再有幾個月,氣力複原,再經一年苦練……”
話沒說完,雷三多已接口道:“我爹指的不是功力技藝,而是……而是……”
柳鶴不由焦急地問道:“而是什麽?”
雷三多又嘆了口氣,才慢而低沉地說道:“是夫婦人他的大事!”
柳鶴傻了,道,“這……這……這怎麽說?”
雷三多道:“師兄有條奇經受了傷,已失能力,它恰是……”
柳鶴懂了,急聲問道:“是謝長空有心如此……”
雷三多接口道:“以老兒那身功力來說,他該是故意而有心的!”
話鋒微微地一頓,看了柳鶴一眼,又道:“我已經多了話,索興全告訴師兄好了,師兄,多則五年,少三載,你就會舊傷再發,苦痛而死!”
柳鶴臉色變了,愣在床上作聲不得。
雷三多仍是低着頭,似乎根本不知道柳鶴已浸淫在極端的痛苦中,所以他依舊低沉地說道:“我爹這些日子,終天愁眉不展,就為了這件事,爹說,他已負你良多,但更虧負任師妹……”
一句“任師妹”,使柳鶴如遭雷殛,心頭猛震!
柳鶴是仁人,是君子,更是情種!
于是他下了決心,對一切事,都有了安排!
※ ※ ※
柳鶴悄然出走了,下落不明。
這事,發生在他可以活動之後的第五天。
他留了兩封信,一封給雷昆,一封交給任寶玲。
信上寫得明白,此生除報猿公一刀之仇外,別無它顧者,兒女情,更談不到了,将任寶玲,懇托雷三多照拂。
因為字裏行間,一片寡情冷漠,任寶玲沒了主意,海角天涯,哪裏去找柳鶴?她痛不欲生。
不過她不能死,有件事情,逼使她要活下去,并且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才行,那就是她已經懷了柳鶴的骨血!
就在她已經無法掩飾身孕的時候,答應了雷三多的求婚,成婚那天,恰是柳鶴出走一個半月正。
婚後雷三多露出了本來面目,當然,他十分小心地防範洩露昔日陰謀,不過對任寶玲,卻十分愛護。
婚後沒出半個月,他發覺了任寶玲的事情,認為是奇恥大辱,聲言若任寶玲不能自斷腹中肉,他就要立下殺手!
任寶玲被逼無路可走,在一個陰雨的傍晚,她用酒灌醉了雷三多,帶上足夠的銀兩,騎上一匹馬,逃出雷家。
直到次日近午,雷三多方始醒來發覺,立刻備馬要追,被乃父所阻,嚴詢其由,答對間,雷三多一言之失,說出了當日的陰謀安排。
雷昆氣昏過去,雷三多卻不顧而去,而到他在江湖中聽到傳言,乃父病逝,才匆匆趕回故鄉。
又一年,雷三多找到了任寶玲,那時任寶玲正因愛子突病,抱赴隐居不遠處山中一古剎內求醫。
雷三多恰好寄宿古剎之中,因而發現了任寶玲。
他當時并沒有出面,他一心認定,任寶玲是和柳鶴在一處,他要找到柳鶴,殺之以洩心頭恨。
豈料暗中跟随任寶玲到了地頭,并沒發現柳鶴的影子,他仍不死心,悄然而返,次夜又去。
“無巧不成書”,古剎後山,一處草廬中,竟正是柳鶴獨隐之所,柳鶴現在已非往日,功力技藝又超過了一步。
當然,他早已發覺了昔日雷三多的陰謀,但因事過境遷,雖深覺遺憾,但已無可奈何了!
若是別人,他還可以尋之複仇,偏偏這人是恩師之子,自己的師弟,如今更是心上人的丈夫,他只有忍此一生。
天下事說多巧有時就能多巧,古剎乃一道觀,主持為武林前賢“飛羽真人”,為三清隐修高人!
柳鶴結廬山後,早已和飛羽相識,并時請教益。
任寶玲攜子求醫的那夜,柳鶴本與飛羽有約,品茗奕棋,後因任寶玲求醫,飛羽始令門下通知柳鶴将約改為次夜。
次夜柳鶴赴約,剛剛走近古剎後牆,就看到一條矯健飛影,自山門前騰拔而起,撲向右山環下。
柳鶴心頭一動,他深知飛羽為武林奇客,前輩高人,門下弟子,亦個個了得,因之向無江湖人敢妄行窺竊!
可是今夜所見黑影,又确不是剎中熟人,不由動了疑心,遂暗随黑影身後,一心要查個明白。
這黑影,不用說正是雷三多,于是他們三個人,冤家路窄,也許是冥冥安排,今夜全碰了頭。
今夜,雷三多已存了歹毒心腸。
他認定任寶玲和柳鶴,已成家室,昨夜沒見柳鶴,只是不巧,今夜柳鶴若在,正好……
他飛縱間,心中熟思着經過一天來的謀策,正想着,人已接近了任寶玲母子隐居的草屋。
他念頭一轉,停下步來,自忖道:“且慢,若是今夜仍無柳鶴……”念頭一轉,哼了一聲道:“有了,我就闖進草屋,擒住賤婢,動以酷刑,何愁問不出柳鶴這冤家的下落?對,就是這個主意!”
想到這裏,雷三多飛身欺向草屋的後窗。
柳鶴和雷三多分別已久,現在黑夜,竟沒看出前行黑影是他師弟,在霄三多欺近草屋後窗時,柳鶴暗自冷哼一聲!
不問已知,前行黑影,欺向民家,非奸即盜。
柳鶴由黑影飛身輕功方面,看出對方功夫本領不俗,但柳鶴自以為尚足應付,于是也潛身随上。
當柳鶴逼近後窗時,好大膽的雷三多,他已撞破後窗飛身闖迸了草屋,和仟寶玲面面相對!
雷三多因久經江湖,戾氣滿面,較諸當年更加難看!
可是任寶玲對這個惡魔般的形景,早已刻劃心版,因此後窗震碎,雷三多飛闖進來,任寶玲驚駭中才待高喊,目光瞥處,已認出了是誰!
任寶玲心膽一寒,竟說不出話來!
雷三多面對任寶玲,只是嘿嘿的獰笑!
适時內室在病中的嬌兒柳英奇,被後窗散碎的巨響震醒,哇哇地哭出聲來,任寶玲轉身往內室就跑!
雷三多獰笑一聲,橫臂攔住了任寶玲!
任寶玲心念愛子,不由橫了心,怒叫一聲揚掌就打。
她如何能是雷三多的對手,何況雷三多謀定而來,一切有備,冷哼一聲上步抓住了任寶玲的手腕。
他左手抓住任寶玲手腕,右手卻在任寶玲衣領上猛的一撕,一聲裂帛響動,任寶玲衣衫被一分為二!
柳鶴恰好來到後窗,突見這般情景,人也沒有看清,就怒喝一聲“狂徒大膽”,身随聲到,掌随人下,擊向雷三多後心。
雷三多猛一甩手,将任寶玲推到牆上,随即身形一轉,飄出五尺,于是三個人都對了面。
“啊!是你!”
“啊!是你!”
“嘿嘿……好得很,果然你也在這裏!”
柳鶴明白了,但也知道分辯無用,何況也不能說,心術不正,以卑鄙手段逼使任寶玲非嫁他不可的罪魁,是雷三多!
所以柳鶴也不準備解釋和分辯。
就算分辨,雷三多也不會信,而不分辯,雷三多更認以為實,雷三多在大喝聲中,撲向了柳鶴!
柳鶴也有一肚皮的冤屈,滿胸膛窩囊氣。他雖不想去找雷三多,但雷三多若找到頭上,他卻也不能忍耐!
于是就在小小草屋中,展開一場大戰!
任寶玲說到這裏,長長地嘆了口氣,手撫摸着多年失散今已成為少年英雄的愛子,又悠悠說下去:
雷三多不是你爹的敵手,但你爹卻仍不忍傷他,最後雷三多知難而退,退時悻悻發狠,說他不會放過我和你爹。
雷三多走後,你爹只看了我一眼,轉身也要走。
我叫住了他,把你交給他撫養,他一言不發,抱着你走了,從此我就再沒有見到他和孩子你。
我也連夜而去,哪知在中途路上,雷三多已在等候,我敵他不過,落荒而逃,恰巧“雷火真人”路過,逐退雷三多救下了我。
所以這多年來,我始終沒離開過“雷火真人”洞府,真人正在坐關,我在真人指點下,功力猛進,也成了這雙禽的主人。
最近無心中救了兩個不該救的人,就是花明和石秀郎,才認識了郭飛鴻,進而也知道了你的下落。
柳英奇聽完了前後經過,只有低頭嘆息。
不過母子重逢,是天大喜事,柳英奇早有決定,他禀明慈親,回到楚家,說了這幾天的經過,自此母子相依。
楚秋陽也多了個往來的地方,他們走動甚勤而歡樂。
※ ※ ※
郭飛鴻重臨雲海山房,沒人攔阻他。
因為他已是“雲海老人”的替身,早浴佛光。
他跪伏在“雲海老人”面前,自罰着一時失慎使兩個老魔頭逃走的事,并想再得教益,如何完成使命。
可是任他如何祈求,老人竟如已死,神色不動。
郭飛鴻一身功力,早已今非昔比,祈禱過後,緩緩擡起頭來,瞥目之下,心頭一凜,目光凝神而注。
他此時方才發現了“雲海老人”眉心的紅珠,劍眉一皺,倏忽站起,緩緩伸出右手,搭在老人腕脈之下。
一試之下,郭飛鴻心膽突寒,老人竟已自封血脈。移近坐墊,他看出了毛病所在,已試出來該如何辦理。
不過他卻有些猶豫難決了。
自身功力,是否能将老人眉心所中“白臘蟲汁”提出提淨,實在沒有把握,可是若再不動手,老人勢必就此而死!
想過多時下了決心,返身将門緊緊扣合。
接着,他在老人對面,跌坐下來,提氣調元進入忘我之境。
不知過了多久,他周天運行已畢,自動醒來。
他肅穆地向老人合十祝禱,然後開始以掌貼向了老人眉心,他十分沉靜,但更十分謹慎。
約有頓飯光景,郭飛鴻始有了感觸,一口真氣提聚丹田,不能急進,更不能退,緩慢地以氣引氣吸住了蟲汁!
盞茶時候,郭飛鴻頭上,已現熱氣,額頭汗凝如珠。
自第一滴汗珠,從額而頰而耳滾落後,汗珠就結成了串,那熱氣,如蒸籠水沸,若初秋晨霧,沒個休止。
郭飛鴻的臉色變了,由先時的安祥,轉為微紅,再轉朱色,又轉淺灰、深灰而漸黃漸枯……
他那口真氣,已提不住了,但他有了感應,那白臘蟲汁,已将由老人眉心傷處吸出,它很近了很近了!
近到也許只有數寸,不!也許僅有寸許。
可是真氣已難濟,他漸覺昏沉、窒息,若勉強掙紮下去,蟲汁未必能夠吸出,他卻勢将脫力而死!
他想放棄,也是實在無能為力了,在這剎那,人天身靈交戰下,良知勝過私欲,仁忍忘懷安危,全力施為!
轟的一聲,他知覺頓失……
醒來,睜眼,驚咦一聲,如墜幻夢!
他,依然端正跌坐老人對面。
老人,臉上的油泥、污垢,真怪,早已消失無蹤。
再注目,妙呀!
老人,不!如今已是寶相莊嚴的佛祖了。
那三千蓬結的煩惱絲,就落在身前地上,老人何時成戒?何時落發?何時……這一切豈非是夢?
夢?未必,他記起了老人眉心的紅珠。
紅珠已失,卻釘着根狀如小小牙箋的木針!
郭飛鴻搖搖頭,記起自己脫力頻殆的事,于是提聚真氣相試,那時一口真氣提起,人竟倏忽緩緩飄了起來!
他大驚失色,哎呀出聲,立刻嘭的一聲又摔坐地上。
怪!怪!怪!
他一連哦了三個怪字。
豈料跌坐正中,寶相莊嚴的老人,卻低沉地開口道,“怪嗎?不,一點也不怪!”
老人開了口,郭飛鴻才想起禮數,才待合十,哪知老人已很快地揮手阻止了他,以沉靜的口吻道:“施主,我當不得你的禮數!”
郭飛鴻一愣,道:“老佛祖……”
老人卻合十接口道:“阿彌陀佛,施主請安靜,聽老衲再說當年。”
郭飛鴻傻傻地看着老人道:“不,弟子自蒙指點,總算将花、石二老怪擒住,不料江湖經驗不足,中了宵小的暗算,使……”
老人一笑道:“施主,這件事過去了!”
郭飛鴻啊了一聲道:“可是老佛祖初意,卻是令弟子……”
老人手一揮道:“施主說,老衲也要說,怎能說得清楚,老衲留世已不久,施主遭遇種種,老衲盡知,現在可否先聽老衲幾句?”
郭飛鴻颔首道:“是,弟子恭聽。”
老人道:“老衲自覺已通吾聖,錯将因果推斷,結果卻大大出乎意外,多說施主未必能懂,還是簡單些說明內情吧。”
“老衲發下宏願,不能收下花、石二魔,永不正果,坐關靈山,只待有緣,這就是從前初見施主時的一切。
“其實早在十年前,我祖已有谒示,惜老衲雖悟其然,仍未識解其所以然,因致一謬萬裏。
“自施主與老衲相會去後,老衲魔難突降,石秀郎竟騙得鐵娥,代他潛進山房,暗算了老衲……”
郭飛鴻聞言大驚,道:“啊,有這等事!”
話說出口,才想起昔日鐵娥種種可疑地方,不由長嘆出聲!
豈料老人微微一笑,道:“施主不必憂天,聽老衲話完,鐵娥不知那人就是石秀郎,又因天性剛愎,遂潛進山房,得手而去!
“不過老衲早已練成‘斷血止脈’的神功,所以三支白臘蟲汁針,有兩支沒能生效,只眉心一針化去。
“但老衲功力己到念動功達的地步,對眉心化去的蟲汁,逼成一個血球,并封死各穴,使其無法串行。
“可是蟲汁十分厲害,若再遲數日,就算蟲汁仍難攻破穴脈歸入心房,但封閉的經脈已死,則老衲也就走火坐僵了!”
郭飛鴻看了老人一眼,道:“佛祖慈悲,還望能給鐵娥一個恕罪的機會!”
老人聞言,哈哈一笑道:“不用不用,她何罪之有?”
郭飛鴻眉一擰,老人又一笑道:“鐵娥暗算我走後,我始真入靈境而與佛通,頓悟似此魔劫,為何沒有先兆,原來這正是因果之報!
“多說了,事玄難信,總之,如今鐵娥戾氣已化,而老衲,正果在望,未完善功,我佛都已交托給施主你了!”
郭飛鴻怔然道:“交給弟子?弟子何德何能……”
老人正色道:“可知佛祖渡化九魔事?”
郭飛鴻颔首道:“弟于聽說過。”
老人嗯了一聲道:“很好,如今,我佛已将大法,軀體分開,老衲現在已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而施主,卻能功降萬魔!”
郭飛鴻道:“這怎麽會?怎麽能?”
老人一笑道:“老衲百年武功,已注貫施主一身,何不能也?”
郭飛鴻駭然道:“這……這是……弟子……”
老人接口道:“施主非佛門中人,但卻能光揚普大我佛宏旨,三世前,施主乃老衲師弟,曾為老衲失力脫元而亡!
“今世,因因果果總相結解,還我‘大自在’,去你‘無心縛’,郭施主,時間真的不多了,請聽仔細。
“老衲話罷,此身即隐于關內,不再出現,此室,此團,則交施主暫用,再年餘後,又當三年關期,施主要代老衲見見故人!”
郭飛鴻詫然道:“故人?是誰?”
老人笑道:“屆期,凡有緣者,無不齊至!”
郭飛鴻道:“那時弟子該如何應付?”
老人雙目射着祥光,道:“很簡單,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郭飛鴻半知不解地問道:“那花明和石秀郎也會來?”
老人嗯了一聲道:“他倆是吟這一曲的最後人物,怎會不到!”
郭飛鴻仍然不解,道:“這怎會是曲子?什麽曲子?”
老人肅穆的說道:“龍歸滄海去,吾人吟此曲!”
郭飛鴻道:“這太不實落,太玄虛了!”
老人哈哈朗笑出聲道:“好話,好一句‘不實落’,好一句‘太玄虛’!”
老人話罷,掃了郭飛鴻一眼,突然問道:“施主姓什麽?”
郭飛鴻真傻了,道:“佛祖您是……”
老人接口道:“施主稱我聲‘雲老人’,老衲已生受多了!”
郭飛鴻應一聲是,道:“雲老,您怎會突然問及弟子姓氏呢?”
雲老人不答,竟又問道:“告訴老衲!”
郭飛鴻無奈,道:“弟子姓郭。”
雲老人一笑道:“怎知姓郭?”
郭飛鴻道:“先父姓郭,先祖也姓郭,郭是弟子寒家傳姓!”
雲老人頭一搖道:“傳姓的人呢?”
郭飛鴻道:“年月久遠,自是皆已亡故。”
雲老人頭又一搖道:“多少年才是久遠,又多少年才算短暫?人若是人,生何必死?
生若必欲死,死又何必生?”
郭飛鴻更像墜入五裏霧中,無法答話了!
雲老人突又問道:“施主,二加二是幾?”
郭飛鴻不由地回答道:“是四!”
雲老人搖一搖頭道:“它為什麽是四?”
郭飛鴻道:“兩個加上兩個,當然是四個……”
雲老人看着郭飛鴻道,“施主應該明白,二是什麽?二是代表兩個嗎?二為什麽就代表兩個,是誰始作俑,把二來代表兩個的?
“告訴你施主,是人!人!二這個數字,毫無義意,說它代表三百,也行,說它代表半個,又有何不可!
“但它現在僅僅代表二,這并非它本身喜歡的,而是人為的,天下凡人為的事,都能更疊!”
“所以,人,假如在最早最早的時候,自稱不是人,而是‘雲’或‘山’或‘狗’或‘貓’,那現在,叫人是雲、是狗、是貓都行,不過如今卻只叫人!
“好了,連人的稱講,都是由人自身來起的,那人的姓氏,又何嘗不然,若能勘破這關,石頭無異是人,人也無異是水,人無生,人無死,人相傳物相延,千年,萬年……”
一番話,使郭飛鴻懂了不少,但也糊塗了不少!
雲老人在話聲一頓後,又道:“現在你不會全懂,總有一天,當你覺得突然對這世界人間變得陌生了,那時你也就懂得這一切了!
“我去了,我去了有你,早早晚晚,你也要去的,你去了還有繼承人,施主,多結些善緣吧!”
話罷,郭飛鴻手中多了那支蠟針,尚未想起該問些什麽,一聲輕響,雲海老人的寶座,已飛移向壁中,接着石壁一合,沒了蹤影!
龜山山角下那條山道上,今朝令人應接不暇!
明朝日出前,時屆“雲海山房”三年一期的“開房”正日!
當年,“雲海山房”開房大典,不知吸引過多少武林豪客奇人異士,但真能找到這個地方的人,卻少而又少!
如今,不知是秘密已洩,抑或是有人有心為之,“雲海山房”所在地,已是衆人皆知了。
不但如此,今年“開房”盛典,還和往日三年一次的大典不同,據說這是“雲海老人”最後一次選擇有緣。
還有不同的是,“開房”前半年,海禪大師和靈哥兒,都在隔空恭聆了老人的谕示,要他們一破往例。
那最外面的一大間石室,及左右早有的各大小間石屋,合成為了招待各方與會施主的宿處!
但卻有個規定,不供夥食。
既然不供夥食,自是來人要帶糧登山了,但“老人”有谕,所攜糧食,不能有半點葷腥之物!
“雲海老人”的聲威,不慮來人敢不恭敬從命。
昔日“開房”,只待有緣,今年例外,誰全能來!
因此事傳天下,震驚了武林。
“開房”前一天,除左方十間小石屋和右方十間,各早留起了三間外,現在早已都住滿了各方英豪大俠!
外面大石室,除正中隔出了條走道外,左是專為招待三清門下,右是各方寺院僧人坐息之所。
如今,只說龜山之陰的一片樹林!
林中,有座石亭,相傳此為晉時聖僧講道處。
亭中,石團一大四小,圍成圓形。
現在,正中大石團上,擺着酒肴,面面相對的兩個小石團上,各坐着個模樣衣衫都十分古怪的人!
他們不是別人,就是每次見面,誰都想把誰生生宰掉的“花明水石秀”,老怪花明和石秀郎。
奇怪的是,今天他們竟像好朋友般,共坐共飲共談!
這般怪事,必有天大的原因,讓我們仔細聽聽!
花明喝了口酒,開了話匣子,道:“臭石頭,你怎麽說?”
石秀郎明知故作不解,道:“什麽事?怎麽說?”
花明哼了一聲道:“你不是說,老禿頭、老小子,被你巧用鐵娥,在他眉心中打進一支‘白蠟蟲汁針’嗎?現在……”
石秀郎接口道:“那錯不了,鐵娥這狗丫頭不敢騙我!”
花明嗤笑一聲道:“不敢騙你還騙哪個傻蛋!”
石秀郎大怒,罵道:“狗花子,你罵誰?”
花明看了石秀郎一眼,道:“少來這一套,咱們誰全不怕誰,吹胡子瞪眼睛何必!”
石秀郎也洩了怒氣,道:“告訴你,鐵娥不敢騙我就是不敢騙我!”
花明一笑道:“好,就算那丫頭片子騙了小狗!我說臭石頭,那‘白蠟蟲汁針’中人眉心,這人可還能再活動嗎?”
石秀郎搖頭道:“休想,除非真是神仙!”
花明道:“很好,可是現在老禿賊明天又‘開房’了,怎麽說?”
石秀郎嘿嘿兩聲道:“我看那是唬事!”
花明哼了一聲道:“唬事?你可真會‘醉死也不認這壺酒錢’,你也不想想,今年他不但‘開房’,還破例普渡有緣,這能唬事嗎?”
石秀郎怪眉毛一抖,道:“花子,我問你句話,咱們現在坐的是什麽地方?”
花明想都不想道:“龜山之陰呀!”
石秀郎道:“不錯,你坐得住?”
花明道:“笑話,為什麽我坐不住?”
石秀郎一笑道:“忘了,老禿賊就在身旁!”
花明一愣,皺起殘眉,搖了搖頭但沒有開口。
石秀郎嘿嘿連聲,道:“怎麽樣,沒有當年那種心寒膽怯的警兆了吧?”
花明不能不點點頭道:“不錯,好像沒有那回事了!”
石秀郎得意地哼了一聲道:“這就是證明,證明老禿賊在唬事,試想我們的功力,豈是虛假所能騙過,當年只要到江邊,就砰然心跳!
“今朝,渡舟時,心安神怡,坐下來,一片清明,不急、不躁,毫無所懼,在我們心犀己通之下,足證老禿賊早就完了!”
花明想一想,認為也對,道:“有點兒道理。”
石秀郎又嘿嘿兩聲道:“有點兒?說了半天,你還是不很相信嘛!”
花明有心地一瞥石秀郎道:“你若真那麽自信,會和我化幹戈為玉帛,在這裏共飲美酒,談天說地像一對好朋友一樣嗎?”
石秀郎語塞,但他在剎那之後,就有了話說!
又是兩聲嘿嘿,才開口道:“當然當然,俗話說得好,眼見是實,耳聽不算,所以……
嗳嗳……我約了你,不記舊仇,先對付老禿賊!”
花明道:“還是呀,說吧,我們該怎麽辦?”
石秀郎似是胸有成竹,道:“花子,我問你,你沒親眼看到老禿賊,可能放心大膽地認定老禿賊是不能動了?已因蟲毒坐僵了?”
花明頭一搖道:“不能放心!”
石秀郎嗯了一聲道:“所以說,我們就必須親眼看到!”
花明不傻,仍作不解,道:“這當然,能親眼看到才可放心。”
石秀郎嘿嘿兩聲道:“不錯,可是這就有了問題!”
花明瞥了石秀郎一眼,道:“說得好,這是個問題!”
石秀郎見花明總是繞大圈子,只好開門見山道:“不過這問題是咱們倆人的,只好咱們兩個人來解決,解決的辦法有兩個,你願意聽聽?”
花明雙目一霎,又喝了口酒,道:“聽聽沒有什麽,你說吧!”
石秀郎道,“一個辦法是咱們拔兩根草莖,來猜短長,長的勝,短的負,勝的在此地等,負的明天去看個仔細!”
花明又吃了塊雞肉,道:“辦法不錯,另一個呢?”
石秀郎也喝了口酒,道:“另外一個辦法,是到了明天,咱們倆人一塊兒前去‘雲海山房’,四只眼睛一同看個分明!”
花明不假思索道:“這兩個辦法,都不夠好!”
石秀郎眉頭一皺道:“那你還有什麽好辦法?”
花明嘴巴一噘道:“拔草莖分短長,那是小孩子玩的,一道去看看老禿賊,好是好,就怕‘萬一’,萬一老禿賊要是好端端的,那咱們可就變成撲火的燈蛾,真是放着天堂有路不去走,地獄無門偏去投了,不幹!”
石秀郎道:“不幹就不幹,不好也算不好,可是你又有什麽好辦法,何不說出來也叫我聽上一聽?”
花明嗯嗯幾聲,道:“辦法是有,那要看你!”
石秀郎嘿嘿一笑道:“好哇,你花子還是一心想計算我?”
花明怒目罵道:“放你媽的狗臭屁,花老子要和你作對,就憑自己也足能叫你死不死活難活的頭痛,何用計算!”
石秀郎哼了一聲道:“別吹大氣,多少年啦,誰也沒能動我一根汗毛!”
花明心裏有數,故作正色道:“臭石頭,你可是又想先幹一場?”
石秀郎想了想,擺手道:“咱們不能像小孩子,剛他媽的喝了和氣酒,轉眼就變成了冤家,說正經的,對付老禿賊要緊!”
花明一笑道:“是嘛,就算咱們仍然誰也不服誰,誰全想宰誰,現在也該先對付了頭號敵人,再說別的!”
石秀郎嗯了一聲道:“對,說你那辦法吧!”
花明道:“辦法簡單,你以前用過了!”
石秀郎不傻,哦了一聲道:“找鐵娥?”
花明啧啧地笑了,道:“對,當初你找上她,賞了老禿賊一支‘白蠟蟲汁針’,現在老禿賊竟又能‘開房’接見有緣,這是怪事!”
“咱們剛才還說過,十有四五,鐵娥這個丫頭騙了你,所以現在應該去找她,叫她當當咱們的眼睛,去仔細看看!”
秀郎道:“她看過之後,若仍然騙我們呢?”
花明一笑道:“你真是塊點不醒的頑石,上次是你老小子自己混蛋,太信她了,這次先賞她點小玩意兒,還怕她敢搗鬼?”
石秀郎嗳了一聲道:“對,就這麽辦。”
話罷,石秀郎略一沉思,頭一搖又道:“且慢,你花子就沒事作了?”
花明正色道:“不瞞你說,對今天老禿賊重又‘開房’的事,我早有了準備,也有了小娃兒幫忙,可一看虛實!
“咱們就這麽辦,分途行事,在明天午後,仍在這石亭中見面,若所得皆實,我們來個大搖大擺進山房,如何?”
石秀郎一拍手道:“好,一言為定!”
花明一笑道:“你可知道鐵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