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章節
了過去。
譚嘯在一邊不禁看得呆了,他默默想道:好奇的招式,自己要是二木人其中之一,這種劍招,簡直是無法招架;可是它們卻如此從容地躲了過去。
當時福至心靈的彎下腰來,輕輕用手把木人胳膊腿拔起來看了看,研究了一下它們的動作,自己順手拿了一管戒尺,學樣比劃着。
他并不是只學其中之一,而是兩個小木人的動作一齊學。
這房內只有他一個人,門又關着,他可以放心無慮地任意摹仿。
這種學法自然是容易多了,因為有正确模型擺在眼前,一次看不懂再按一下,可再來一次,直到他學會為止。
他想到老人說過,午飯時就要收回,自然不敢延遲,一個人在書房裏蹦蹦跳跳,掌中戒尺指南打北,時高時低,舞個不住。
那匣邊機鈕共為十五個,以每具木人十五招算,二木人共發不同招式三十招。
雖然三十招并不多,可是要知道,這三十個招式,無不是詭異絕倫,為譚嘯見所未見,記起來自不如一般招式容易。
等到他把這三十招強記熟練之後,仍怕時候久了有所遺忘。忽然,他看見老人桌上有紙有筆,心中不禁一動!
他本是一絕佳的丹青妙手,當時以極為簡練的線條動作,把每一招式畫成爽目的圖案,不消半個時辰,三十個動作全都躍然紙上。譚嘯禁不住內心狂喜,他這裏才把畫紙揣好,卻聽見門外老人的聲音道:“吃飯了,把我的八音盒子還給我!”
譚嘯面帶微笑,忙把盒蓋關上,雙手捧着轉過身來,雪山老人含笑而入,端詳着譚嘯的臉色,颔首道:“這小小盒子及其內部機關,費了我數年時間才得造就,可是你卻在短短的一個上午,窺通了個中微妙,想一想這個便宜劃不劃算?”
譚嘯躬身行了一禮,感激地道:“多謝老前輩玉成,弟子有生之日,銘感五內。”
老人喟然一聲長嘆,一手拍着他的肩膀道:“後生可畏!譚嘯,來!咱們共謀一醉吧!然後你走你的,我睡我的。”
譚嘯想到昨夜老人那種喝法,真有些不寒而栗,可是老人這種熱情,卻令他無法推卻。在老人的邀請之下,他進了前室,那裏擺着一桌豐盛的菜肴,小跛子戚道易在一邊站着,雪山老人坐下道:“快來!快來!我是見酒不要命的,今日有酒今日醉!來,來!”
他說着持壺滿了一杯,遞向譚嘯,自己又滿了一杯,端起杯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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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
說着一仰脖子,把杯中酒幹了。譚嘯也仰首把杯中酒喝下。席間,老人連番勸飲,譚嘯也感于盛情,一連喝了十來杯。他素日不擅飲酒,十數杯後,已差不多足量;可是雪山老人卻是不飲則已,一飲必是一醉方休。
一席飯足足吃了一個時辰,老人推桌而起,步履踉跄,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
我今欲眠君且去!老弟,前途珍重!”
譚嘯一時忍不住熱淚滾滾流下,他是一個不輕易落淚的人,可是這時,不知為何,他的淚竟是忍不住了。他緊緊握住老人一只手,激動地道:“老前輩,請容許弟子叫你一聲恩師!”
老人一只手連連揮着:
“去吧!去吧!”
譚嘯後退了幾步,緊緊咬牙道:“有朝一日弟子得雪大仇,當首先來此為你老人家問安!受藝之恩,弟子沒齒不忘!”
說話之間,老人已倒在一張靠背椅上,醉得一塌糊塗,口中喃喃地念着:
“日日深杯酒滿,朝朝小圃花開。自歌自舞自開懷……
且喜無拘無礙……”
譚嘯望着這形容頹唐已極的老人,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慨,他就像是一個為人群所抛棄的老人,不!應該是他抛棄了人群。
望着他,譚嘯不禁有些恻然,他知道老人憧憬着一種至高的人生境地,這是永遠也不會達到的;于是,他只能這麽摧殘自己!
“我走了!離開他吧!因為我在他身前,仿佛太渺小了!”
想着,譚嘯含着熱淚,伏地向老人深深一拜,然後站起來轉身而去。
當他躊蹰的腳步,行抵門口時,老人口中尚在吐露着豪放的詞句:
“……青史幾番春夢,黃泉多少奇才……不須計較與安排,領取而今現在!”
這顯然又是朱希真的句子,譚嘯口中追尋着這首“西江月”,一時也不禁恻然!
他加快了足步,行抵嶺前,卻見小跛子戚道易正蹲在一邊,見他走來忙站了起來,咧着嘴笑道:“相公,你回去啦?是去北京不是?”
譚嘯站住腳,含笑看着他,點了點頭道:“不一定,也許要去!怎麽你有事麽?”
小跛子笑了笑說:
“事是沒什麽大事,我聽說北京城達仁堂的膏藥很有名,你下次來,想着給我捎幾帖回來。”
譚嘯點了點頭,又看了看他的腿,心中很是同情,在身上摸出了一個小藥瓶,倒了幾粒藥給他道:“這雖不是什麽靈藥,可是能止痛化瘀,你留着以後用吧!”
小跛子戚道易咧口笑着,連聲道:“謝謝!謝謝!相公你真是一個好人。”
譚嘯微微一笑,轉身揚長而去。在他來說,此行不虛,甚至收獲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功夫。他極其輕松潇灑地往嶺下走着,山風飄起了他身上的直裰,他感到有一種多日來未曾領略過的快感!
可是這種輕松的情緒,轉眼之間就消失了。
他忘不了負在他身上的仇恨,這是一種很奇怪的因素,當你不想它時,和常人一般無二;可是只要一想及,即如芒刺在背,血液怒張。
如今的譚嘯,卻非“當年吳下阿蒙”了,雖只是半個多月的時間,卻也應上了那句“士隔三日,刮目相看”的俗語。誰也不會想到,他如今是一個身負絕頂奇技的奇人了,在阿克蘇客店裏,他找到了他的愛馬,又好好地休息了一天。
第二天,是一個春風拂面的日子,年輕的俠士又上路了。
在阿克蘇,他買了一頂大草帽,戴在頭上,風把帽沿吹得像荷葉一般的卷了起來,胸前短劍的劍穗也飄揚着,這般嶄新不常見的人物,在阿克蘇是很少見的,難怪那些參加“八棚”盛會的姑娘們,目光都往這邊溜!
馬過天山邊道時,譚嘯立在馬鏡上往山谷裏眺望着,他仿佛看到了建築在峰谷裏的茅屋,淙淙的流水之聲,如泣如訴,可是馬行過時,那水聲卻似鳴金擊玉一般,直震得譚嘯耳鼓發麻。
天山,這偉大、神秘,充滿聖靈的地方,在你沒見它之前,是猜測、幻想;當你見到它之後,你會瞠目、驚吓,連聲地贊嘆。因為它遠比你猜測的更神秘、幻想的更壯觀,它如一面千裏萬仞的大屏障,橫斷在整個西北道上,把西域這塊大地方,一分為二,雪為它聚集,風因它而生。雪長年的眷戀着它,雷電是它的權杖,咆哮時萬峰齊鳴,柔順時風和日麗,數以千萬計的牲畜,在它的羽翼之下成長着,我們怎能不歌頌它呢?
在一天的午後,譚嘯終于到了吐魯番,他內心懷着說不出的興奮和辛酸。對于依梨華這個姑娘,他始終感到有些歉疚,因為他感到負她的太多了。那美麗的姑娘可愛的家,幾乎可以說完全毀在自己手中。
他本來是決定一個人遠去中原的,等到複仇之後再來接她。可是不行,這多少天以來,他只要一閉眼,那姑娘亭亭玉立的影子,就會浮上眼簾,真有些“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味兒。
一想到依梨華,他頓時精神抖擻。胯下馬如神龍一般地飛馳着,現在他又看到了那平坦的田地,一望無際的葡萄園子,那條曾與依梨華并馬馳過的小路,伸伸屈屈地展現在眼前,譚嘯對它的印象很是清楚。
他的馬就在這條路上一直走下去,經過幾座土井,見又有幾個姑娘在打着水,其中有不少前次見過他的,一個個都回過頭來,好奇地打量着他。譚嘯微笑道,在馬上欠身向她們打着招呼。
那幾個姑娘卻互相交頭接耳地在談論着,不時投過幾個驚奇的眼波。
譚嘯不擅與姑娘打交道,一個人默默地向前行着。他下了馬,因為不遠處,就是依梨華的家了。他記得十分清楚,因為在她家門口,有一個南瓜架子,開着大朵的黃花。
譚嘯牽馬行了十來步,耳聞得身後人聲嘈雜,不由吃了一驚,忙回過身來,卻見方才打水的姑娘,大概有八九個,一個個都提着桶,光着腳,在後面跟着他。譚嘯一回身,她們又都站住了。口中叽叽喳喳地說着,有一個姑娘搖着手,用漢語說:
“她……不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