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節
寒了,再不就是他有羊角風。”
依梨華一怔道:“什麽羊角風?”
一言甫畢,忽見那老人口中果然“咪咪嘛嘛”地叫了起來。譚嘯嘆了一聲道:“是了,這就對了,是羊角風,我們只把他擡到一邊讓他睡一會兒,他就會好了。”
依梨華驚得直翻大眼睛:
“天呀!這是什麽怪病啊?”
說着,二人一人擡頭一人擡腳,輕輕把這老人放到一塊幹平的石頭上。這老人嘴裏一個勁地向外吐着白沫,口中學着羊叫不已。
譚嘯放好了老人,對依梨華道:“這種病很難治,不發時和常人一樣,可是一發作起來很吓人,最怪的是還吃草……”
依梨華竟真的去洞邊找草,譚嘯瞪了她一眼,哂笑道:“你幹什麽?”
“找草呀!”
依梨華天真地笑着,看了地下的老人一眼:
“他不是要吃草麽?”
譚嘯低斥道:“不要胡說!快,你給我一點清水,我們給他喝一點兒,還有他身上全是水,我們怎麽能不救他呢?”
依梨華笑了笑道:“我喂他喝水,你用布把他身上的水擦幹,要不然他真要受涼呢!”
說着,遂自馬身上取下水壺和布巾,把布巾交給譚嘯;然後走到老人身前,一只手把老人頭慢慢擡起來。只覺得老人一顆頭很是沉重,憑依梨華的力量,搬起來竟感到很吃力;而且老人牙關緊咬,雙目怒凸,一雙眼睛白多黑少,直瞪着依梨華,眨也不眨。
依梨華紅着臉伸出兩個手指,輕輕把他眼皮合上,可是手指一離開,他的眼睛又睜開了。
依梨華嘆了一聲道:“哥!他嘴不張開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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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一只手去輕輕按他的下巴,可是老人牙關緊咬,竟是死也不張開。
譚嘯這時正用布擦他的身上,他衣服穿得也很怪,一件棉襖裏面就是光赤赤的肉,一條粗布做的短褲子,緊緊地穿在身上,渾身上下黑如古銅,腰肋上露出幾根瘦骨頭,看來全身上下沒有四兩肉。譚嘯用布往他身上一擦,這老人竟忽然嘻嘻地笑了起來,全身扭動得像一條蛇。
依梨華正在喂他喝水,老人一笑,“噗”一聲噴了她一頭一臉,譚嘯身上也被噴了不少。依梨華急得“啊呀”一聲,站起來直想哭。
那種想哭想笑的樣子,逗得譚嘯也忍不住笑了。依梨華半嗔半笑道:“還笑呢,都是你!你看嘛!”
譚嘯一面擦着身上,一面含笑道:“這怎麽能怪我?誰知道他怕癢,我身上還不是一樣!”
那老人喝了水,這一會兒倒是不叫了,卻鼾聲如雷地大睡起來。依梨華嘟着嘴看着他道:“他倒好,噴了人家一臉的水,自己倒睡了起來!”
譚嘯怕老人聽見不好意思,忙搖了搖手道:“小聲點,一個可憐的老人,何必跟他一般見識?我們到一邊,不要吵他就是了。”
依梨華找出盆子,接了雨水,好好地洗了個臉,嘴裏尚自一個勁地道:“真倒黴,這老頭大概吃了大蒜,味道洗都洗不掉。”
譚嘯忍住笑,找出一塊氈,蓋在老人身上。他怔怔地看着這個可憐的老人,生出了莫名的憐憫之心。
老人發如亂草,頭上沒圍頭巾,身上穿的是漢人衣服,可知他是一個漢人。在這荒涼的地方,這老人孤單一人騎着駱駝,任什麽都沒有,他是靠什麽為生呢?他的家人呢?
想到這裏,譚嘯心中更生出一種同情之心,暗忖自己生來父母雙故,如今孤單一人浪跡大漠,身上尚背着血海深仇,是否能報得了這個仇,還是大問題。說不定老人如今的情景,正是自己晚年的寫照!
他默默地看着這個陌路老人,心中生起了悲哀。依梨華一聲不響地走到他身邊,悄悄問他:
“哥!你想什麽?”
譚嘯笑了笑:
“這個老人很可憐,我在想他的家呢!看他樣子,不像是一個商人,他一個人在這大沙漠裏孤單地行走,多可憐!”
依梨華淡淡一笑道:“也許他的家在附近,也許他兒女成群。你怎麽知道他不是一個幸福的人呢?”
譚嘯皺眉道:“那他又何必在大風雨之中趕路呢?”
依梨華瞟了他一眼:
“你怎麽知道他是趕路呢!你看他什麽東西都沒帶,怎會像是趕路的樣子?我看他只是騎着駱駝出來玩的,想不到一時遇上了大雨,他的老病又發了,才會突然病倒這裏。”
譚嘯怔了怔,笑道:“但願如你所說就好了,果真如此,這老人的雅興倒是不淺呢!”
二人說話之時,洞外的雨已不如方才那麽大了,只是山洪之聲,卻震耳欲聾,嘩嘩地直向下面淌着。
那匹駱駝,身上有好多處毛都脫落了,它用背在石壁上用勁地擦着,口裏一直在咀嚼着什麽。
這灰色的天,惱人的雨,窮荒的沙漠,确實給人帶來無限的傷感!
六
沙漠實在是一個奇怪得不可思議的怪物,它是那麽難以令人猜測,它永遠在和想了解它的人捉迷藏。你雖是智者千慮,它卻非叫你難免一失!
風雨雷聲,蒼茫的天穹。如果你是一個目睹者,你會發現大自然并不盡是美麗的,它的另一面,也很醜陋!當它露出醜陋的另一面,向你猙獰地露出牙齒示威時,你會覺得它很可恨。但是你實在也對它沒有辦法,因為你,僅僅是一個人而已。
烏雲被穹空的風吹開了,“撥雲見日”一點不錯。當金色的陽光和地上的黃沙互相對示鋒芒時,譚嘯和依梨華知道,一場暴風雨過去了。
譚嘯內心對依梨華很是欽佩,他本來以為這一場雷雨,最起碼會延續一天一夜的;誰知道統共不過個把時辰,就一切如常了。
大漠失去了咆哮,變得像一條獅子狗一般地柔順,這時誰都會重新喜歡它了。
瞧那金黃色的沙粒,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一些生長在大漠淺沙中的仙人掌,被雨水淋得濕潤潤的,翠綠可愛。走路鳥又重新由沙丘那一邊,排着隊伍,來來去去地跑着,一切是那麽美好慈祥。
大雨雖停,可是洞頂上的那扇水晶簾子,卻仍然嘩嘩地淌個不住,一時卻也給人以“行不得也”的感覺。
譚嘯整束了一下衣服,回頭看了看那病中的老人,不知何時,這老人已經醒了。他兩只手交叉着放在頭下,當枕頭似地枕着,睜着一雙黃眼珠子,東瞧瞧西望望,似有點舍不得起來。
譚嘯不由笑喚道:“老人家你醒了?”
這老頭兒怠慢地點了點頭。依梨華也笑道:“老先生,你剛才……”
才說到此,老人忽然由地上翻起來,伸了一下手:
“我知道,我知道……”
他站起來,一面疊着那床氈,一面歪着頭,鄙夷地自嘲似地笑着說:
“我的老毛病又發了不是?呵呵!”
他張開大嘴笑了兩聲:
“兩位小朋友,把你們吓壞了吧?其實那是不要緊的,哪一年也要來個三五次,你們看!”
他伸了一下胳膊:
“我還是這麽健康,幾十年了,羊角風确實給我找了不少的麻煩,可是并不能要我的命。就像這場大雨,對沙漠的摧殘打擊一樣,結果它并不能把沙漠怎麽樣!嘻!就是這麽回事……”
他說着提了一下手中氈:
“這東西,是你們的?”
譚嘯對老人這種奇異的談話,感到新奇,同時更感覺到一個人生命之能,是多麽值得驕傲。
他怔了一下,笑道:“不要緊,老人家你留着用吧!”
“嘿!那怎麽行?來!接着,小夥子!”
他說着就手一擲,這床氈就像一片黃雲似的,朝着譚嘯當頭罩來。
譚嘯伸手一接,不由後退了兩步,心中一驚,暗忖這老人手勁倒是不小啊!
再看那老人也是怔了一下,他一面扣着大棉襖上的扣子,一面口中吹着怪聲怪調的口哨。
那匹老駱駝本來正跪在地上打盹兒,聽到了老人的口哨之聲,很快地站了起來。一直走到了老人身前,把兩只前蹄曲了下來。
老頭兒嘻嘻一笑:
“我的大黃真好!我老人家這把子歲數了,也非它侍候不行!”
說着兩只手扒在駝峰上,吃力地翻了上去,又吹了一下口哨,那駱駝就站了起來,直向洞外行去。
二人看得正奇怪好笑,老人忽然回過頭來:
“我說二位,你們上哪去呀?”
譚嘯抱了一下拳笑道:“小可譚嘯,這是我義妹依梨華,我們是要過沙漠去吐魯番!”
老人兩只瘦腿半跪半坐在駝峰之間,看來更是矮小,聽後仰着臉想了想:
“那你們還要走一段大戈壁,這麽吧……”
他說着滑下了駝背,全身上下一陣亂摸,摸出了一串紅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