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3|城
第二十五章
“所以，方寧就只是跟你提過一句？”
“嗯。”尹紫落輕輕抿了一口咖啡，對面的男子清隽貴氣，哪怕是個微微皺眉的表情都讓人心動得一塌糊塗。難怪方寧會動心，這樣的人，擺在誰的面前都會忍不住動心吧？“她……好像很喜歡你，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反正寧寧曾經不止一次地當着我的面說起你。”
“她說我什麽？”
尹紫落一愣，要不是面前男子眉目一如既往的清冷，她可能都要以為他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他也對方寧有感覺，“她說……你長得很好看，氣質很好。”說到這裏，她也忍不住微笑，當着一個男人的面誇他長得好看，實在有些出格，“還說你做事的樣子很專注，她很着迷。”
周非易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很顯然，尹紫落曲解了他的意思，但要直接問出來，不僅可能再給她招來禍患，還有可能引起對方的覺察，所以周非易并沒有打斷她，而是聽她繼續說。“她還說你這個人有點兒古板守舊，找案例不找近些年的，老是去翻十幾年前的東西。”
“她看過那些卷宗？”周非易很敏感地捕捉到尹紫落話裏的信息，她點了點頭，“當然了。寧寧還專程去學校打聽過你呢，學生們都說你高冷又認真，她想要接近你，想方設法找借口，還有什麽比問一個老師問題更容易接近他呢？”
是這樣嗎？果真是在卷宗裏發現了什麽所以才招來黑手的嗎？“那她有沒有告訴過你她究竟想問什麽？”
尹紫落搖頭，“我又不是做你們這一行的，她跟我說我也聽不懂啊。”
的确，尹紫落跟刑偵完全沒有關系，方寧要說也不會跟她說。“那你們還有其他的好朋友嗎？”還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情嗎？
“寧寧性格雖然開朗，但也不是那種到處交知心朋友的人。我和她從小一起長大，感情不同尋常，所以她才提過一兩句，至于其他人，我更傾向于是連說都沒有說過了。”她們從小一起長大，是彼此最要好的朋友，感情不是旁人能比的。說到這裏，尹紫落嘴角露出一個古怪的笑意，續道，“周先生是男人，可能不太明白女孩子之間的感情。很複雜的。她暗戀你是沒錯，但也不至于鬧得天下皆知，你讓其他人怎麽看她？尤其還是在周先生這麽優秀的情況下。”
周非易默然。女人間的感情他的确不懂，唯二深入接觸過的女孩子就是白璇和宋潺潺，但她們兩個，一個大方豪邁，一個陽光坦蕩，都是不喜歡就再也不會接觸的性格，身邊的同性閨蜜無不跟她們十分要好，尹紫落說的這種，他的确是沒有遇到過。
不過，這也并不妨礙他聽懂。女孩子之間，尤其是沒有好到一定程度的好朋友，看見另外一個比自己好，第一時間生出的感情往往不是驕傲或者欣慰，而是妒忌。人一旦心生妒忌，便生口舌是非，都說衆口铄金，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拿出來說，難免不會招來是非。
尹紫落那裏，他沒有問出更多有價值的東西，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方寧只将她發現了什麽重要線索的事情告訴了尹紫落，但具體是什麽，尹紫落也不知道。至于為什麽會招來殺生之禍，或許是因為方寧在無意當中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誰，又或者……他的身邊，早已藏了不應該藏的人。
只是，他沒有發現罷了。
周非易心中一涼，幾乎是下意識地，拿出來電話來撥通了宋潺潺的電話，等到他回過神來才發現電話那頭已經被接了起來。接電話的不是宋潺潺，是她的助理小徐，“周先生嗎？潺潺姐在走位呢，等下她下戲了我叫她打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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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非易頓了頓，才輕輕“嗯”了一聲。
他将錢壓在桌上的花瓶下，站起身來朝不遠處的超市走去。買好營養品和酒，周非易開着車，一路朝郊外的療養院走去。
療養院是私人的，老板還是周飛宇的一個熟人，這裏山清水秀，是個養身體的好地方。他走到底樓的一間屋子，進去一看，裏面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正好有路過的護士過來，看到他，沖他笑道，“周先生又來看你伯伯嗎？他正在外面散步呢，你去外面找他吧。”周非易點點頭，将東西放下，轉身走了出去。
療養院雖然大部分都是老人，但這裏也并不顯得死氣沉沉。許多老人在健身器材上鍛煉身體，還有些三五成群，坐在草地上唱歌跳廣場舞。周非易過去的時候，就看見他要找的人正站在樹下看人下象棋。
有眼尖的大媽老遠就看到了周非易，趕緊沖那個老人喊道，“徐老頭兒，你侄子又來看你了。”
旁邊馬上有老人跟着起哄，“诶好得很，我們又有好酒喝了。”那個徐老頭兒笑着罵了句俗語，轉身看到周非易正朝着他這邊過來，趕緊沖他擺了擺手，示意他走遠點兒，自己則一邊離開人群，一邊朝着他走過來。
“別過去了。”他走近了才跟周非易講，“這幾個無賴，見到你們年輕人又要問你要錢。”老年人問，年輕人是給還是不給呢？況且周非易這樣的，一看便是高收入的精英人群，他自己又一向不把錢看在眼中，幾百塊的小錢，給了也就給了。
周非易知道他是不想自己破費，也不多話，只是扶了他走到路旁的椅子上坐下。徐老頭兒看了一眼周非易，“嘿嘿”笑了兩聲，問道，“你這次，又給我帶了幾瓶酒？”
這老頑童般的神色，讓他不禁失笑，“醫生說了，要你少喝酒。”
“嘿！少喝酒少喝酒，人養得那麽金貴幹什麽？”徐老頭兒嘆了一口氣，“反正老頭子現在只剩一個人，都是在混日子，身體好不好，有什麽不一樣？”
他的話，讓周非易一陣難受，他沉默了片刻，才開口，“你還是要養好身體，沒準兒什麽時候徐烨晖就回來了呢。”
“呵。”徐老頭兒輕輕從嘴裏哈出一個笑聲，擡眼看着面前的離離青草，硬生生地将眼睛裏的淚水給逼回去，“要不是想看到那一天，老頭子早就不想活了。”
可他們都知道，這不過是一腔癡念罷了。當年那大海茫茫，真要活着，這命該多大？他們都是普通人，沒有主角不死光環，留着點兒念想，不過是給活人一個生存的希望罷了。
曾經那個斯文清瘦的青年，就這樣，淹沒在浩瀚大海底下。帶着父親和好朋友無盡的思念，永遠地安眠在沒有陽光的海下……
“小周，我有的時候真的覺得我們家小子沒死。真的。他要是真的不在的話，為什麽這麽多年都沒有給我托個夢？我前幾天，還夢到老婆子了，我問她，在下面看到我們家崽崽沒有，她說沒有。還說，要是哪天崽崽回來了，記得燒紙給她說一聲。”
“我好多時候就想，也許應該下去找他的。你知道，我家老婆子眼睛不好，沒準兒沒看見呢？我下去找，說不定就找到了。可我又怕，萬一哪一天他在上面又回來了，老/子娘一個都不在了，他有多孤單？”
過去的往事，孩子的缺席，朋友的英年早逝，像哀婉的樂曲一般，緊緊纏繞在他們周圍，掙脫不得。
衣兜裏傳來一陣震動，将周非易從這種情緒中拉出來。他拿出電話一看，是宋潺潺。“喂？你下戲了？”
不用看就知道她現在臉上一定飛着淡淡的紅暈，“對啊。打電話幹什麽？”聲音故作鎮定，但還是聽得出裏面藏着的綿綿情意。
周非易彎唇，“沒什麽。”只是想打個電話問你是否還好。
頓了半晌，她有些不自在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那……我晚上再跟你打電話。”周非易知道她是想岔了，也不解釋，輕輕“唔”了一聲，便挂了電話。
剛剛挂電話，就收到徐老頭兒促狹的目光，“你對象？”
周非易點了點頭。
“做什麽的？漂亮嗎？”
他誠心實意地點頭，“漂亮。”想了想又補充，“是個很好的女孩子。”
“有照片嗎？”
周非易聞言，從手機裏翻出宋潺潺在上面留下的自拍照，遞給徐老頭兒，果然得到他的贊同，“姑娘長得挺俊的啊。”他揶揄地看了一眼周非易，“小子豔福不淺。”說完卻又突然低落下來，低聲說，“要是我家崽崽還在，他和小璇的孩子都上小學了。”
周非易抿唇，頓了半晌，站起身來，扶起徐老頭兒，“進屋去吧，外面風大。”
他們回到屋子裏，兩個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周非易小心翼翼地不在他面前提起徐烨晖，免得他難受自己也難受。後來護士叫徐老頭兒過去吃飯，周非易才跟他揮手作別。臨走的時候，徐老頭兒像是想起什麽一樣，轉過頭對他說，“什麽時候把你女朋友帶來給你徐伯伯看看。要是真不錯，趕緊抓緊給你爹媽添個大胖小子，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去吧。”他頓了頓，舉起的手原本是想拍周非易的肩膀，最終還是落下來，緊緊握住他的手臂，眼睛裏幾分掙紮又有幾分猶豫，“事情過去那麽久了，別查了。過自己的日子才是正道。聽話。”
是嗎？周非易轉頭，看見徐老頭兒床頭櫃上的照片，青年男女相擁而立，笑容燦爛而充滿陽光。他拿起來，手指一寸寸撫過兩人的臉頰，好像這樣便可以穿過時光，回到當初他們在一起的日子。三個人，走了兩個，剩下他一個，是不是這就是冥冥中注定的要讓他來代替老天給他們尋求一個公道？
“徐烨晖，我找到她了。”
我找到了當初你要保護的那個人的女兒。她對當年發生的事情好像一無所知，我想告訴她，但我又舍不得再讓她面對一次。
我覺得我很愛她，想要好好保護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