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韓東理最後的一個“是不是”說得很輕,尾音上挑,應該是沾染了笑意。
樂明明驚怔過後,沒由來地一陣惱火,想到面前正盯着她打量的兩個人,正了正神色,語氣漫不經心:“沒什麽,只是懶得陪你玩無聊的游戲。”
彼端,韓東理一手握着手機,一手晃着手裏的的老式杯,冰塊撞擊着杯身,淡黃色的液體在玻璃杯內輕輕流轉,再說出口的話,語調認真:“明明,我是認真的。”
樂明明怔了怔,輕笑:“是嗎?我也是認真的,韓東理,不要弄得我連以後的同學會都去不了。”
韓東理沉默了,樂明明說了句“再見”,不待對方回應,便直接挂斷,然後将手機遞回給柯承安。
陳亦南在樂明明說出“韓東理”這三個字的時候,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見樂明明挂了電話就忍不住出聲:“是韓東理?”
樂明明輕聲應“嗯”,柯承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小侄子忽然跑近了扯着他的衣袖嚷着要回家。
陳亦南覺得應該說點什麽,又不知該如何開口,樂明明看着她無謂地笑:“幹嘛?難道忽然覺得我有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之貌?要不,不要小安子了,從了本小姐?”她說着,伸手去勾着陳亦南的脖子,期間身體有一瞬的僵硬,陳亦南沒有發覺,只猜測着她大概是不想談及韓東理,便由着她打哈哈過了。
“不過,你們兩個是不是該請我吃頓飯賠罪?”樂明明挑眉道,這話不僅是對陳亦南,亦是對柯承安說的。
柯承安算是樂明明交好的男生之一,即便高二分了班,其後兩年也一直時有聯系,只後來上了大學之後,樂明明不常用Q|Q之後,聯系才少了些。
柯承安望了眼不安分的小侄子,笑:“改日吧。”
柯承安高考畢業之後便考了駕照,整個七月份幾乎都在熟悉開車,至今已經開得很是順溜,此番帶着小侄子看電影也是開了堂兄的車出來的,陳亦南和樂明明懶得再逛,柯承安便主動提議先送她們回家,再帶着小侄子回家,樂明明看了一眼柯承安的小侄子,爽快地應了,畢竟不是只有她這一個電燈泡。
樂明明的家本在C市北區,而一中及附中都是在C市南區,故樂明明從初中起便開始住校。年前,樂父因工作調動,這才在南區買了房,如今樂家距離一中,僅有幾站路的距離,上次因為給樂明明送包,柯承安已經去過,現下自然知道該怎麽走。
一路上,三個人說說笑笑,不可避免地提及一些舊事,連帶的勾起樂明明不少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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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承安在高中時代的形象是極佳的,無論是在老師面前還是學生當中,他衣着整潔,行事沉穩,大多時候沉默少言,算得上是一個優生典範。而小部分時間裏,從樂明明笑着叫他“小安子”可以看出,大抵也是個會玩鬧調笑的人。
柯承安開始注意樂明明這個人,是在軍訓之前,那個被室友辛北用籃球砸到又記錯姓氏的女生,留着短發看起來呆萌易哭實際卻很經砸,如此的印象難免深刻了些;而樂明明漸漸認識柯承安則是始于軍訓的小長假,在她所在的女生212和韓東理所在的男生217寝室的第一次聯誼中。
一中的軍訓為期兩個星期,十天的軍訓之後是三天的小長假,最後一天是軍訓成果彙報。在這十天裏,一中的新生每天早晨六點集合,由教官帶領訓練到十點。下午一點半到四點半期間,則要學習一中的調研組自己編制的初高中《銜接教程》。傍晚四點半都五點半是由一中的體育老師進行廣播體操教學,晚六點半到八點半還有晚自習,通常是老師講解習題的時間。換言之,一中的學生,從軍訓起,便要開始适應緊湊的學習生活節奏了。
那十天的軍訓,幾乎所有的學生都叫苦不疊嚷嚷着想回家。假期三天,樂明明卻破天荒得沒有回家。或者不算破天荒,因為她事先偶然聽到辛北和韓東理的對話中透露出假期不回家的意思,甚至,也許都不算偶然,因為那個時候她已經在悄悄地注意着他。
對于一幫剛入高中的孩子來說,軍訓苦不堪言,難得有了假期,大多學生都選擇回家。再則一中住校的學生本就占少數,除了本身家就離學校較近的,還有大多是在一中附近租了學區房的。到最後軍訓期間的小長假裏,高一(17)班也只有韓東理和樂明明分別所在的兩個寝室仍然是留在學校的。
假期第一天,樂明明和同寝室的三個人在教室自習,她捧着課本卻心不在焉,眼睛不時瞄着窗外,但一天下來,教室外是有偶爾走過的身影,卻都不是她想看見的那一個。
傍晚她們去距離一中最近的步行街吃飯,飯後逛街的時候,意外到碰到了同在閑逛的韓東理、柯承安和辛北,然後七個人便索性一起踩大街。
閑聊中,辛北抱怨同寝室的另一個男生不講義氣,說好留下的,傍晚時候又改了主意回家,結果弄得第二天打籃球都缺一個人。後來再一番商量,七個人約好第二天去唱歌。
唱歌是袁尚依提出來的,閑聊的時候也大多是袁尚依、陳亦南、辛北和韓東理四個人在說話,樂明明只偶爾在袁尚依把話題丢給她的時候才接上一兩句,陳淼自始至終沉默着,她雖偏好看熱鬧,自己的性格卻是偏內向的。柯承安反常地很是寡言,期間還被辛北吐槽了一句,說他“看見女生就不會說話了”,結果後背招惹來柯承安不輕不重的一掌,辛北又“嗷嗷”叫嚷着柯承安“有異性沒人性”,最後七個人都笑開了。
因為下午場比晚間場便宜些,學校又有門禁,七個人便訂的是H&S的下午場,本來說好的是AA,結果韓東理一個人把錢付了,沒付現金,刷的H&S的VIP儲值卡,而後來大家強塞給他的錢被他拿去買飲料了,算起來還是進了各自的肚子。
除去樂明明和陳淼,其餘五個人都唱得很是盡興,也都很好聽。
陳亦南從頭至尾都點的張傑的歌;袁尚依唱的歌偏傷感,她平日說話的聲音清脆,唱歌時候卻帶了明顯的沙啞;辛北選的都是時下比較流行的網絡男歌手的歌,曲風偏R&B帶點小清新,被韓東理埋汰裝;柯承安唱的歌,男人味要重些,是張學友、劉德華之類;而韓東理選歌的時候,不按歌手,都是點的KTV經典曲目,情歌、勵志歌都有,曲風多變,男女通吃,再加上那張KTV的VIP卡,一看便知道和樂明明這類此前從未踏進KTV的小孩不一樣,算是KTV的常客。
樂明明和陳淼一直窩在點歌臺幫大家點歌,最後實在被看不下去了,都被逼着唱了一首。
樂明明點了一首快歌,歌曲的大部分都是饒舌,主要靠說唱,只有副歌才是真真實實唱出來的,好在副歌曲調簡單,饒是樂明明五音不全也沒唱出偏差,倒是她那一段連歌詞都不用看就說得順溜的rap,驚呆了衆人。畢竟軍訓的一段時間,樂明明表現得雖然活潑,但大部分時間還是不善言辭的。陳淼選了一首古風曲子,她的聲音空靈,音準也把握得很好,唱完便是一片叫好。
後來韓東理叫嚣着沒歌唱,握着手機翻了好一陣,忽然就轉頭向樂明明借手機。
樂明明正端正坐着,小心髒因為和韓東理的距離砰砰地亂跳,聞言吓了一跳,只楞了一下,回過神來問都沒問就把手機遞給他。
韓東理笑着接過手機,翻了一陣便将手機還給樂明明,然後跨過她自己動手點了一首歌。
陳亦南的《天下》之後,是韓東理的《蘇州城外的微笑》。
輕聲吟唱的前奏,然後是韓東理略帶沙啞的嗓音。
“繁花似錦我寫不夠。
城牆布滿你的哀愁。
舉棋不定的船頭。
.....”
他站在巨大的液晶顯示屏右側,半側着身子,握着麥克風動情地歌唱,臉部明顯的線條被包間裏迷離的燈光渲染得柔和。樂明明偷偷打量着韓東理的側臉,心想,他也喜歡後弦,真好。
那段時間,樂明明剛剛開始喜歡後弦,只淡淡地喜歡,并不狂熱,她不會對後弦的所有全盤接收,也沒有特地去關注後弦,只是把她剛好聽到的幾首歌聽了很多遍而已。
她聽後弦的歌,是從一首《過橋》開始的,會去聽《過橋》只是因為偶然看到的歌名,然後出于由“過橋米線”引起的好奇心以及“後弦”這個名字帶給她的好感,試聽之下,有趣的歌詞以及後弦澄澈幹淨的聲線,都很吸引她,她開始喜歡這個歌手。
韓東理唱起這首《蘇州城外的微笑》時,是她第一次聽到,雖然她覺得歌名有些熟悉,但她聽得第一遍确确實實是出自韓東理口中,而非原唱。
樂明明的視線在液晶屏上逗留了好一會兒,又裝作不甚在意地看向韓東理,剛好韓東理也看向她,嘴角帶笑。
他唱到:“是愛的暗湧”
伴奏裏和音:暗~湧。
樂明明鎮定地将視線又轉上屏幕,沒過多久,視線又飄忽起來,她看了安安靜靜坐在點歌臺的陳淼,看了說笑的柯承安和袁尚依,看了自娛自樂的辛北,也看了和她說一兩句話的陳亦南,更多時候,她在看站在屏幕的光影裏的韓東理。
一首歌,短短不到四分鐘的時間,她看了他多少次,她不記得了,但她記得,在她看向他的時候,剛好他也看向她的次數有九次。
九,久,長長久久,剛剛好是她很喜歡的一個數字。
那首《蘇州城外的微笑》的微笑是那天的最後一首歌,他們自中午吃過飯之後,在H&S待了四個小時,從下午一點到五點,晚飯沒有再聚在一起,男女生分開走的。
那天過後的很多天之後,樂明明在一次用手機聽歌的時候,驚訝地發現自己手機的樂庫裏竟然有那首《蘇州城外的微笑》,她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大概是軍訓的頭兩日,她央着陳淼用手機藍牙傳給她的一些推薦歌曲之一。
平日裏她聽歌不多,聽歌的時候還多用MP4,那首歌在她的手機裏沉寂了半個學期才被她第一次聽到,她忽然就想到KTV的那日,韓東理在翻過她的手機之後才唱的這首歌,于是一面止不住想,也許他是特意唱給她聽的,一面又暗暗鄙視自己超自戀,逼迫自己不要七想八想。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