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為掩人耳目,也為就近治療,白長歸和小忙住在鄰市醫院,倆人住的都是豪華單間,薛靜柔往白長歸病房沙發上添置一套棉被,便簡簡單單住下來。白長歸怕她睡得不舒服,幾次讓她上床睡覺,薛靜柔生怕自己睡覺不規矩弄壞白長歸正在愈合的皮肉,打死不從,多說兩句便往隔壁小忙那兒鑽,弄的白長歸無計可施。
小忙除了斷指,身體其他傷好得都很快,能跑能跳,偶爾在薛靜柔的撺掇下一起偷溜到樓下花園偷看年輕漂亮的小護士,但大部分時間還是老老實實呆在病房玩紙牌下象棋看電視。
除了薛靜柔,大把悠閑時光對白長歸和小忙都是難能可貴,尤其如今名正言順擺脫唐業雄,三人雖然表現不一,皆有各自的神清氣爽,弄得施嘉瑛時常糊塗,搞不清楚自己進的是醫院還是老年活動中心。
因為白瑾安排了專人送飯,薛靜柔便可足不出院,直到大年初八,她大清早留個口信說回城辦事,一消失便是整日,天幕黑沉後才見她風塵仆仆歸來,臉上喜氣洋洋。
白長歸傷勢已好大半,吃過晚飯正靠在床頭讀書,見她得意,便問幹什麽去了。
薛靜柔去衛生間洗把臉,出來時笑吟吟,故作神秘,只說她和顧念宸一起處理了些事,無足挂齒。
既然是和顧念宸一起,大抵不會出事,白長歸心安,又關心起薛靜柔晚餐吃沒吃,飽不飽,現在累不累,要不要休息。
薛靜柔傻笑,覺得白長歸大傷一場,身體裏原本藏着的居家小老太靈魂有破空而出跡象,整日唠唠叨叨,關心的全是雞毛蒜皮瑣事,但也正是這些瑣事,讓薛靜柔真真切切感受到生活的可愛之處,讓人流連忘返。
“外頭真冷,聽說半夜會下雨。”薛靜柔趴在床沿,卷着素白的被角笑,“等你傷全好,這個冬天就結束了。”
“你喜歡春天?”白長歸低頭看她,“成天下雨,比冬天還冷。”
薛靜柔嘿嘿笑,忽然起了興致要看白長歸的傷,讓他側身躺好,小心翼翼撩起衣服下擺。
傷口全有紗布遮蓋,什麽也看不見,只知道好得快。白長歸掀開被窩,讓她上床躺下。
薛靜柔如今也不客氣,脫掉外套,一溜煙鑽進被窩,謹慎貼在他懷裏暖着,然後遠遠伸出兩只手玩手機。
白長歸半摟住她,就像抱了個暖烘烘的小熱瓶。他自從失血過多暈倒後,總覺得血氣不足身上發涼,因此很喜歡抱住薛靜柔取暖,尤其喜歡她全身上下光溜溜,暖得叫人邪念叢生又不舍下手。
等到年初十,幾天未見的顧念宸拎着兩袋沉甸甸的文件前來慰問,薛靜柔與他一照面,開口便問,“全辦好了?”
顧念宸笑容燦爛,“全辦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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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靜柔來了精神,笑道:“我看看。”
白長歸坐在病房茶幾後與小忙對弈,聽到這番對話,想起薛靜柔前天消失無蹤,便探頭詢問,“你們在辦什麽事?”
顧念宸和薛靜柔相視而笑,将兩袋文件倒在床上,攤得滿滿一床,讓白長歸自己來看。白長歸俯身掃視一遍,愕然。
這些文件全與財權轉讓有關,從公司股份到店鋪房産,甚至連銀行存款轉賬記錄都有,所有的錢財利益從薛靜柔名下插上翅膀,撲簌簌飛回唐業雄名下,一方清空,一方……或許也是空。
小忙被一床白紙黑字的文件弄得眼花缭亂,小聲問道:“什麽事啊?”
顧念宸笑着解釋,“薛靜柔托我幫忙,把她這些年依靠唐業雄得來的全部財富,全都送還給了唐業雄,一毛錢不剩。”他看眼薛靜柔,促狹道:“知道你斂財本事大,卻沒想到這麽厲害,你這筆錢,足以供你到太平洋上買座小島,從此吃喝不愁,下輩子或許還能剩點錢在北京王府井買套豪宅。”
薛靜柔哈哈大笑,毫不謙虛,“過獎。”
顧念宸話說得誇張,心裏的震動卻很真實,薛靜柔的吃穿用度堪稱普通大學生水平,一件軍綠色大棉衣從入冬穿到開春,t恤牛仔褲穿來穿去就幾件,除了白長歸給她的戒指首飾全無,任誰見了都猜不出這丫頭悶聲不吭攢了幾年資産,若擺到明面上,堪稱富豪榜大黑馬。
但這些錢她說不要就不要,輕松地好像早晨出門撿到一毛硬幣,擱在兜裏嫌麻煩,幹脆彈個響指,扔到哪算哪。
顧念宸想試試薛靜柔,指着那些材料道:“你全部的家當都在這裏面,包括你的股份股票店面房子,還回去後,你就一無所有了。”
薛靜柔笑道:“你這話上回就問過一遍了。”
顧念宸見她心思未變,抿嘴笑,俯身收拾文件。
小忙最了解薛靜柔,扯扯她的衣袖,小聲問道:“靜姐,你現在身上有多少錢?”
薛靜柔過去在家有白長歸,出門靠小忙,身上從不帶現金,今兒翻遍全身口袋,只掏出極其汗顏的十塊五毛錢。
小忙露出早已預料的神情,惆悵道:“從現在開始,這十塊五毛錢就是你剩下的唯一家當。”他也翻自己衣兜,掏出皺巴巴的唯一五十塊紙幣,遞給薛靜柔,“往後你就比我窮了,這錢給你。”
顧念宸見狀,拿出錢包,給自己留了張百元大鈔,剩下八百多塊現金也放到薛靜柔手上,“先富帶動後富,吶,一點心意,向窮人致敬。”
薛靜柔照單全收,捧着堆錢轉向白長歸。
白長歸比他們都慘,渾身一毛錢也沒有。
晚上施嘉瑛來探病,推門就見薛靜柔蹲在病房玄關處,腳尖前擺着個紅公雞大瓷碗,裏頭擱着三塊硬幣。
施嘉瑛吓一跳,捂着限量皮包問她幹什麽。
薛靜柔擡頭見是她,兩眼發光,笑容如蜜,“給我點錢吧,我現在沒錢了。”
施嘉瑛生在富豪家族,沒見過如此理直氣壯讨錢的,登時傻眼,指着她碗裏三個鋼镚道:“這不是錢?”
小忙插聲道:“那是剛才過來換藥的護士買奶茶剩下的錢,施舍給靜姐了。”
施嘉瑛雲裏霧裏,想不明白大名鼎鼎的薛靜柔怎麽淪落到乞讨為生了,“白長歸呢?不管她?”
小忙笑道:“白先生說由她玩,玩累了知道回去睡覺就行。”
施嘉瑛哭笑不得,打開皮包開始做散財童子。
第二天財神爺白瑾過來,也被薛靜柔的大瓷碗震懾住,當仁不讓往裏加錢。不出兩天,薛靜柔收到共計五千六百七十七塊五毛的現金,以及一副施仙女的鑽石耳墜,和一條白財神的限量手鏈。
薛靜柔大為吃驚,覺得自己已經重新找到致富大路,決心明天就帶着紅公雞瓷碗走出醫院踏上天橋,被白長歸倆指頭拎回來,吃吃喝喝睡睡,眨眼沒收瓷碗,讓她做個安靜的美女子。
白瑾帶來消息,說顧念宸出面,已經将兩袋文件親手交給唐業雄,至于唐業雄見到那些文件如何面色煞白神思恍惚,她便隐去不說,只做不知。
至此,薛靜柔和唐業雄,明裏暗裏,當真一刀兩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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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元宵前天,幾日小雨初停,陽光明媚,白長歸正式出院,小忙跟着轉院回市,一行人踏上返程,人人喜樂。
白長歸首要便是回白宅給奶奶父母問安,這回誰也沒提帶薛靜柔回去的事,因為誰都明白,此時不宜。
白長歸又休養生息半月,去醫院拆線時醫生斷言會留疤,薛靜柔心疼,白長歸卻是無謂。
身上蜿蜒爬行的蜈蚣哪怕不是他的軍功章,在□□相對時,至少讓他得以正視薛靜柔腹部三處紮痕。
她失去過的,他已經無法替她尋回,如今似她那般痛一回,也是好的。
薛靜柔成了窮光蛋,酒吧沒了,連白長歸隔壁那套公寓也沒了,她對錢財時而在乎時而無視,但也深知錢的重要性,便開始認認真真思索生計,打算重新做生意——別人與她無關,小忙卻是她一生責任,她自己可以窮,但絕不能讓小忙跟着她窮。
白長歸氣色不好,白宅時常留他小住,等他這趟回家,便見客廳地板堆滿圖紙,上頭全是薛靜柔的宏圖大業。
白長歸換身衣服回來陪她審度,只看半小時便厭倦嫌煩,索性奪走“天書”,抱着薛靜柔看電視。
電視上在播南方山水小城的紀錄片,白長歸想起數月前的新西蘭之行,恍若隔世。
三月已至,陽春歸來,白長歸聞着薛靜柔發頂淡淡的薄荷味,忽然道:“我們出去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