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回國,(7)
麽沒有安排去小澤呢?”
院長道:“小澤太遠了啊,要進山。最近山裏多雨,車輛不方便,就不讓大家受這個累了。”
小澤因為地形的原因,被高速橫穿,建了一個兩省交界的服務站。這樣一來,小澤的居民往外地去的話,就不再千辛萬苦去縣裏坐車,直接在服務站附近等大巴。
喬幸沒再說什麽,繼續給村民看病去了。
當天接近中午一點的時候,大家做短暫的休息。喬幸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吃盒飯,随手翻出口袋裏的手機。因為調了靜音,一上午十幾個未接來電都沒看見。
她翻了翻,除去幾個完全眼生的號碼,其他竟然都來自裴喻琛。
“發生什麽事了嗎……”喬幸有些懵,想了想先給沈瀝打了過去,說道:“那個……你們那邊是不是有什麽事啊,裴喻琛給我打了十幾個電話,我在工作沒接着。”
“他為什麽會給你打電話?”沈瀝也有些驚訝,“他本來訂了前天下午飛往瑞士的航班,但沒有檢票登機,兩天了都沒找到人,手機一直都是關機的。”
喬幸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沈瀝也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他知道你的行程嗎?”
喬幸道:“不至于吧,他又不是跟蹤狂。”
兩個人簡單聊了幾句,都搞不清楚裴喻琛打算幹什麽,便各自挂了電話。盒飯很難吃,喬幸把油膩又口感劣質的香腸碾碎了混入米飯裏,用勺子舀了一大口,就這麽簡單地匆匆吃完。
本地很重視這次的大型義診,不僅做了地面宣傳,連電視臺都很快把采訪素材做出來播放了。就休息的這會兒功夫裏,村委會大廳已經輪番播放了兩遍。
喬幸盯着看了兩眼,恍然有個念頭浮現,太過微小沒有抓住。就在她發愣的時候,手機再次響起來,是裴喻琛。
“喬幸……救命……救我們……”
“你在哪兒?”電話那頭的聲音裏夾雜着喘息,顯然正處在困境裏。喬幸立刻站起來,一邊找人一邊神色凝重地詢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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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下午,裴喻琛臨時更改行程,沒有去機場,而是和周希顏約了其他幾個人一起去做戶外運動。昨天是在著名的大峽谷玩漂流,今天則一起去登山。
最近天氣多變,陣雨頻發,不宜登山。但裴喻琛擋不住周希顏的糾纏,而且大約是他自己也對這次出國沒底,不知道歸期,便覺得就當是補償周希顏吧。
一起爬山的只有五人,大雨讓山中多霧,其中一人走散。周希顏滑倒,裴喻琛拉她,結果兩個人都被卡在半山腰一處倒下的大樹下面。另外兩個人則更慘一點,雖然離得不遠,但已雙雙受傷。
周希顏的背包和手機都掉了,一人的手機摔碎,另一人和裴喻琛的手機完好。但山裏信號差,連短信都發不出去。裴喻琛好不容易想起來,在進山之前看到同協醫院下鄉義診的宣傳,垂死掙紮着給喬幸打電話。喬幸也有戶外爬山的經驗,他多少還是信任一些的。
喬幸問了一下他們的身體狀況,以及手機的電量,便立刻跟縣醫院的負責人商量組織救援。
喬幸有登山經驗,又是醫生,同時可以跟裴喻琛聯絡,便也跟着過去了。出發之前,她給沈瀝打了個電話。
那時誰都不知道裴喻琛在這個時候登山的原因,沈瀝叮囑喬幸小心一些,挂了電話立刻組織人手以最快的速度過去。
沈淑梅因涉嫌侵占公司資産等多項罪名,目前正被相關部門調查。她多少有些有恃無恐,只要沒有人反水,追查不到資産去向,她就是無罪的。
安排做好之後,沈瀝動身前往小澤。
他不明白裴喻琛為什麽會向喬幸求救,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沈淑梅還不知道裴喻琛的去向。發動引擎之前,沈瀝忽然想到了什麽,跟張儀軍打電話道:“你的車,手續不是已經全部準備好了嗎?你現在立刻去4S店把車提了,我們在2號隧道口彙合。”
他上路了,切了藍牙問助理:“裴喻琛的車确定都在車庫裏?”
助理:“确定。”
沈瀝:“周希顏的呢?”
助理愣了一下:“我現在立刻去調查。”
“不用了。”沈瀝立刻阻止他,“你在公司好好待着,跟之前一樣做事,不要打草驚蛇。”
周氏企業入股沈氏集團,旗幟鮮明地表明了立場,讓對周氏虎視眈眈多年的沈淑梅的所有謀劃都打了水漂。這個時候她心中郁結,雖然疑惑裴喻琛的行蹤,卻不敢大張旗鼓地尋找,更加想不到裴喻琛在這個關頭還有心思哄女朋友。
2號隧道口。
張儀軍開着嶄新的保時捷停在路邊,很快沈瀝的車也過來了。兩個人沒有做過多交談,換了車之後立刻上路。
張儀軍開着沈瀝的車,在電話裏說道:“瀝哥,我老家的鑰匙也挂在上面啊,你們要是真的要去小澤,就去我家吧,你的東西都在我家收着呢。”
沈瀝不由笑了笑:“你早不跟喬幸講。”
兩個人一前一後開着,最後在高架分岔口去往了不同的方向。張儀軍一直注意着車後的情況,在城郊高架繞了一大圈之後,他确定自己被人跟蹤了。
張儀軍莫名有些興奮,告訴沈瀝之後一路往機場狂飙,腦內幻想着各種好萊塢大片裏的飛車場景。尋找裴喻琛的除了沈家還有警方,不過警方還要先排查各種關系,沈瀝這邊倒是最快找到蹤跡的。沈淑梅盯着沈瀝,也是棋高一着。
張儀軍這邊拖住沈淑梅的人,沈瀝則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小澤。
喬幸這邊的形式很嚴峻。
山裏的雨幕很重,嚴重影響了救援。進山之前,喬幸換了更保暖一點的衣物以及登山鞋,穿了雨衣和護目鏡,腰間纏着安全繩。她将手機放在身上,戴了一只耳機保持通話,帶領着大家尋找裴喻琛一行人。
最先找到的是那個走散的,他在山腳不遠的地方,因為腳踝受傷暫時停止了移動。他在被送下山之前交代了登山的大致方位,替喬幸他們縮小了尋找範圍。
雨越下越大,腳下嚴重打滑。喬幸停下腳步,向充當向導的當地人詢問這裏的山體滑坡是否嚴重。當地沒有專業的救援隊,只能向消防人員求助。一行九人,其中有五名是消防員。
裴喻琛在電話裏只說他們出事了,根本沒提具體的受傷情況。現在明顯救援人手不足,如果環境險峻,只能增派專業人員,而喬幸和自願而來的村民應當立刻下山。
喬幸和消防隊長溝通的時候,手機一直和裴喻琛保持着通話。裴喻琛聽清楚了每個字,聲音虛弱地喊着喬幸的名字。他斷斷續續地道:“喬幸……救我……你說會救我的……你發誓過的……”
喬幸只好對消防隊長說道:“我接受過專業的戶外急救訓練,也是醫生,我想繼續跟你們往前走。”
她并沒有考慮其他,只知道這是應該做的。即便裴喻琛此時神志不清,提起過去的那些事,她心裏想的也不過是既然如此,不如一次性了結。
經過一段艱難的前行,終于隐約看到一道閃爍着的燈光,是手電筒。喬幸高喊了一聲裴喻琛,過了會兒才得到三三倆倆的回應。
他們向着燈光走過去,救下了裴喻琛的另一名同伴。那人的腦袋遭到撞擊,一條胳膊骨折,用安全繩把自己綁在了一棵大樹上。
救援人員散開尋找另外三人的蹤跡。喬幸快速地檢查了一下那人的傷勢,對着耳機問:“裴喻琛,你在哪裏,能不能喊一下。”
那人指了指不遠處,說道:“那裏。”
雨幕重重,四下裏漆黑一片,喬幸幾乎看不見路。她試着往前方走了幾步,冷不防小腿撞到了什麽,整個人翻滾着倒了下去。
她抱着頭部,後背結結實實地撞到了一棵倒着的大樹。
耳畔傳來裴喻琛的聲音:“喬喬?”
喬幸睜開眼,看到裴喻琛整個人被卡在了大樹的枝桠中間。他渾身都濕透了,衣服上的泥都已被沖幹淨,只有一條胳膊牢牢抱着樹枝,另一條胳膊把周希顏抱在懷裏,手機則塞在下巴處。
“她還活着嗎?”喬幸看着周希顏。
“活着。”裴喻琛有些吃力,下巴松開手機,任手機滑了下去,然後碰了碰周希顏,“醒醒,別睡。”
喬幸不再看他倆,擡頭沖着上方用力喊道:“我們在這裏,三個人,被卡住了!”
閃爍着的燈光穿透雨幕和黑暗,兩個系着救援繩索的消防員下來了。裴喻琛的腳下是懸空的,只要松手就會繼續往下滑。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喬幸,視線早就被雨水浸得模糊,但這種環境有多艱難他是清楚的。
他把周希顏推給消防員,對另一名消防員說道:“先把喬幸拉上去,她也受傷了。”
“裴喻琛!”周希顏忽然不可置信地喊了一聲,“她來救你你感動了嗎?!”
“你們……”五人裏除了周希顏,其他四人都是受過專業訓練的。喬幸無異在此時争吵糾結這些,開口才說了兩個字,感覺樹枝忽然一個震蕩,她整個人再次不受控制地往下滑了過去!
“救命——”
尖銳的聲音被雨聲吞沒,喬幸再次狠狠撞到了一塊凸起的巨大岩石上。顧不得疼痛,她解開安全繩,将自己和岩石牢牢地綁在一起。耳機在快速下滑中掉落,喬幸只能沖着滑下的地方喊了幾聲。
聲音被雨幕阻滞了。
渾身都在疼,喬幸抱着岩石呻.吟着,意識漸漸恢複了清醒。他們人手不夠,救援設備也不足以任何一個救援人員安全地抵達這個地方。只能等到雨停,救援人員更換裝備重新進山。
喬幸渾身發冷,屏氣凝神,希望可以聽到呼叫的聲音,也盡量保持體力。時間以無限拉長的形式一分一秒地流逝,喬幸始終都沒能聽到救援人員的聲音。身體冰冷,喬幸忽然無法抑制地感覺到眼眶在迅速發熱,眼淚滾滾而出。
她從未有過這樣的時刻,不是身處危險的時刻,而是如此想念沈瀝的時刻。在預知生命将盡的時刻,她難過今後不能再多看沈瀝一眼。
三日後。
醒來時喬幸還沒适應自己身處的地方,從被子裏伸出一條胳膊要去按床頭的呼叫鈴。摸了半天沒摸到,她只得不情不願地睜開眼,把房間裏簡陋的家具掃了一遍,終于想起來這裏是小澤。
被沈瀝救上來之後,她一直處在昏迷之中,直到第二天才醒了。大約是心有餘悸,她對守在床邊的沈瀝說:“我想去你家。死之前多認識一點你,也無憾了。”
當時沈瀝的眼神都變了:“我不會讓你死。”
喬幸虛脫昏迷,身上有一些擦傷,其它無大礙。當天出院,沈瀝帶她回小澤,住進了張儀軍的老家。
張儀軍家的客廳裏有家庭式座機,喬幸試着往同協醫院打了個電話,每轉一次都要被揶揄一次,最後轉到院長辦公室,院長在那頭拖着腔調道:“喬醫生啊你這是大功還是大過啊,同協做志願下鄉這麽多年,可從來沒有去十個人回來九個人的啊。”
喬幸特別識時務地低頭認錯:“差點對不起您的栽培,我先跟你道個歉,回去再認認真真做個檢讨。”
院長倒不跟她計較:“算了,別惦記着這些,好好休息就成。”
挂了電話,喬幸在房間裏轉了轉。比較老式的農村房,牆壁上的石灰因為年深日久已經剝落了許多,呈現出深灰色。她邁出大門,一眼便看到了窗戶下放着的一個紅漆快掉光的木箱子。
木箱子的鎖是開着的,上面的灰層也被擦拭過。喬幸走過去蹲下,翻開箱蓋。
裏面是一些書本、玩具及雜物,散發出老舊的味道。喬幸随意翻檢着,從一堆泛黃的試卷裏翻出一封深藍封皮的大學錄取通知書。
她抽出裏面的信件。
身後傳來腳步聲,喬幸回頭,看到沈瀝提着一箱礦泉水往這邊走。她待沈瀝走近了,晃了晃手裏的通知書,說道:“這是我們學校對面的那所呢。你當年要是去念了,說不定我們早就認識啦。”
陽光明晃晃的,沈瀝走到她的面前,巨大的身影将她整個人罩得嚴嚴實實。她聽見眼前的人說:“現在也不晚。”
他們的相遇,永遠都不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