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回國,(1)
喬幸回國的那天,是沈瀝開車去機場接她的。
西裝外套放在座椅上,沈瀝穿白襯衫和暗紋西褲,皮鞋锃亮,利索地将喬幸的行李放進後備箱裏。喬幸給了他一個擁抱,有些不好意思地問:“是在忙嗎?”
沈瀝平時穿得很休閑,只有在比較嚴肅的工作場合才做這種正式打扮。他低頭笑着,吻了吻喬幸的額頭,進了車內才說道:“現在也是正事啊。”
他剛剛開完會,化解了沈淑梅的刁難。沈淑梅拿他沒辦法,找了個借口當場開了兩個經理,公司內部現在正腥風血雨着。但沈瀝的面上完全看不出來這些,他就像一個吃飽的獵豹般閑适,喬幸自然不會知曉。
回到公寓,喬幸忍不住在屋子裏蹦跶了一圈,一切都沒有變化,連一點淩亂的感覺都沒有。溜達完,喬幸再次溜進沈瀝的懷裏,不想撒手。
她有一種回家的感覺。
她脫掉鞋,踩在沈瀝的腳背上。沈瀝便抱着她,又慢慢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喬幸貼着沈瀝的耳朵說道:“我以為這一年會很難熬,但是過得非常充實。”
“那就好。”沈瀝的聲音淡淡的,“你開心就好。”
這一年辛苦的是沈瀝。有時候他察覺喬幸的心情不對勁,直接就飛舊金山。喬幸都覺得他做得有點過分了,沈瀝只将手放在她的頭頂上,完全是看穿喬幸心思的眼神:“你怕回報不了我嗎?”
随即又有些溫柔:“這是我願意的,你不需要回報任何地方,坦然享受就好。”
原本尹小飒已經約好晚上一起吃飯,但她出差還沒趕回來。喬幸就哪兒都沒去,在家呆着等沈瀝做飯投喂,順便收拾東西。
第二天回醫院,還不用立刻投入工作,先遞交了一大堆材料。弄完已經是下午,喬幸接到通知,要先去急診科幫忙。喬幸沒當場發火,只是冷漠地笑了一下。
她的辦公位早換人了,喬幸直接坐在李硯之的辦公桌前,拿着手機和尹小飒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這一年多裏,骨外科最終沒有空降領導,而是讓張林這個副主任轉正了。張林塞了兩個自己人進骨外科,現在的喬幸算是多餘的。但喬幸出國進修挂的單位還是同協醫院,她不主動離職,醫院就沒理由開掉她。
這事在出國之前,喬幸就已經想過發生的可能。這會兒沒怎麽驚訝,甚至都沒想要發怒,她覺得自己大概被沈瀝那種氣定神閑的氣場感染了。但等李硯之回辦公室,喬幸還是假裝唬着臉,眼神搞得很哀怨。
李硯之在門口呆了呆,左右四顧,試圖找個援助。喬幸扯着他的白大褂衣角,一把将人拽進辦公室,然後砰地關上門,說道:“師兄,你怎麽這麽沒出息,還沒升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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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他媽冤枉。”李硯之笑着直接把白大褂扯下來,一屁股在辦公桌的邊角坐下,“離皇帝最近的是誰啊,不是太子是太監。你被發配了,沖着太子發火還行,把太監當太子就是眼瞎了啊。”
一年多沒見,這人沒臉沒皮的功力再上一個臺階,喬幸自嘆弗如。
喬幸把自己調去急診科的事說了一遍。李硯之早就知道了,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問她打算怎麽辦。
急診的工作特殊,從各個科室要人是常事。但急診沒什麽額外補貼,每周加班超過72小時,鐵打的都能散架。張林把喬幸安排去急診,可沒說什麽時候能回骨外科,除非喬幸自己熬不住走人。
喬幸看着李硯之。
辦公室裏沒別人,白熾燈亮得有點單調。李硯之低頭整理東西,看着漫不經心的,可是又透着一股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認真。喬幸知道,要論不公,整個骨外科沒有人比李硯之遭遇的不公還要多。李硯之從來沒抱怨憤怒過,不僅坦然接受,還能自嘲一笑。
喬幸忽然開口:“師兄,你怎麽忍下去的?”
“忍什麽呢。”李硯之漫不經心地笑着,把文件放回抽屜裏,“沒得到就是時間還沒到,着急只會讓情緒失衡,易怒易躁,失眠焦慮,身體功能出現障礙,甚至抑郁。劃不來,劃不來。”
最後六個字說得搖頭晃腦,如得道高人,喬幸都搞不清他是認真還是在搞笑。
喬幸幹脆又休了幾天,下周一才回醫院正式上班。先是去尹小飒的公寓和兔子聯絡一下感情,然後和尹小飒一起去尹家吃了頓飯,最後回了一趟吳城。
出國之後隔了好久,喬幸才跟喬媽媽講了一次。電話裏喬媽媽的嗓門立時就亮了,冷嘲熱諷她果然翅膀硬了,幹脆以後就別回來了。再之後,就不接喬幸的電話了。
相比前幾年的懊惱,喬幸現在更多的是無奈。她當然想第一時間跟媽媽商量,但又知道媽媽不會答應。媽媽的态度一向是女孩子嫁得好就是活得好,別的想法都屬于吃飽了撐着的,喬幸做什麽都是忤逆。
回吳城的那天,沈瀝問要不要陪她一起,喬幸搖搖頭。盡管已經提前說了回去的時間,喬媽媽卻沒有在家等着。喬幸到家的時候,家裏只有保姆。喬幸問保姆去了哪裏,轉身要開車過去。想了想,又下車進屋,問保姆:“烤箱最近用過嗎?”
喬媽媽喜歡精致的小點心,小時候喬幸唯一從她那裏學來的就是做這些點心。換上圍裙,戴上袖套,喬幸開始做餅幹和小蛋糕。她很久沒做過這些,第一次烤出來的點心有些焦黑。喬幸直接放在一邊,開始新一輪制作。
李月進門的時候,喬幸已經烘焙好糕點,正在做沙拉和酸奶,面前放了一堆的水果淡奶油巧克力。李月在旁邊看了一眼,哼道:“還記得回來啊,真沒骨氣。”
喬幸沒有擡頭,說道:“聽說你交男朋友了,是自己談的?”
李月又是一聲哼,沒理她,卸妝換了一身衣服卻再次走過來,對喬幸說道:“我認識你的男朋友哦。”
喬幸擡頭快速地瞥了她一眼。
李月繼續道:“不跟裴喻琛這個堂堂正正的繼承人談,跟一個手段兇殘又特別渣的私生子談,喬幸你真是讓人意外哦。”
“什麽意思?”喬幸頓住手裏的動作。本地人家基本都默認一個規矩,沒帶進家門就不談往婚姻方向考慮。她跟沈瀝在一起的事,沒打算宣揚也沒打算隐瞞,又加上談了沒多久人就去了舊金山,想往家裏介紹也沒那個時間。
媽媽對她一意孤行去美國留學的事情相當不滿,但李叔叔好歹偷偷打過幾次電話,家裏的一些事都說給喬幸聽。李磊在日本留學,正在跟一個日本女生交往,李叔叔挺不樂意的。不管李叔叔把相親場面掩飾得多麽高大上,李月就是排斥相親,最後自己找了個富二代男朋友才算堵住了李叔叔的嘴。總之這些孩子就沒一個省心的,李叔叔抱怨完問喬幸缺不缺錢。
那時喬幸第一次在長輩面前提起沈瀝。沒有說沈瀝是誰,只說他替自己解決了很多問題。
喬幸不知道李月從哪兒聽說的沈瀝是私生子,而且又是什麽“兇殘”、“渣”的形容,感覺李月跟沈瀝已經有過交集了。
“你不會一直被蒙在鼓裏吧?”李月看着喬幸,有點幸災樂禍。喬幸雖然跟家裏的關系不怎麽樣,但各方面都太優秀了,每次都會被爸爸拿來當榜樣教育李月,這讓李月格外看不順眼喬幸。
她說道:“沈瀝也是夠不擇手段的,利用完女生就走人,你當心——他也就是利用利用你而已。”
喬幸的目光沉着:“陰陽怪氣給誰看,說清楚一點。”
李月被她的眼神唬住了,先是一愣,接着目光閃爍了幾下。這反應落在喬幸的眼裏,多少明白是怎麽回事,但還是好奇為什麽要這麽說,于是沉着臉又追問了一遍。
李月手忙腳亂地扭頭往沙發上坐,掩飾自己的慌亂,卻還是賭氣說道:“你還真是不死心。也不想想,沈瀝至今沒有被沈家公開承認身份,卻在沈家的公司裏做到總監的位置,他憑什麽啊,不過就是利用女人罷了。”
喬幸淡淡的“哦”了一聲。
沈瀝之前是周氏物流體系CEO的助理,之後進沈氏當物流總監,這個職位變化并不誇張,誇張的是在一年內完成這個變化的速度。沈瀝目前在做沈氏的倉儲自建,要跟各種人打交道,手段肯定有一些非常規的地方。
喬幸也不跟李月對質,轉身回廚房繼續把下午茶準備好,然後讓保姆給喬媽媽打電話問什麽時候回來。知道一時半會回不來,喬幸也不傻等,收拾完就打算走人。
臨走之前,她又把李月從房間裏喊出來,說道:“你既然不工作,在家就多聽聽你爸爸的,沒搞懂是非就搬弄是非,以後被人潑咖啡了別說我沒提醒。”
☆、032沈瀝,喬媽媽
032沈瀝,喬媽媽
上高速之前,喬幸先冷靜了一會兒。
她這次回吳城,開的是沈瀝的車。此刻心情有些不爽,又想在天黑之前趕回去,于是只把車停在路邊樹蔭下,冷氣足足的。
汽油加得很滿,加油卡就放在置物箱最顯眼的地方。回家忙了半天,喬幸這會兒才發覺自己竟然一口水都沒喝。低頭翻車載冷櫃,裏面放着幾瓶礦泉水和低糖飲料,巧克力、口香糖這些提神醒腦充饑的小零食。
回家的路程太近,近到喬幸在路上根本就沒有注意這些,但沈瀝依舊做了萬全的準備。她扭開礦泉水的瓶蓋,喝了兩口,散去燥熱。
為了什麽事情生氣呢,喬幸說不上來。被人搬弄是非的感覺很不爽,但以前又不是沒遇到過這種情況。進同協的時候還有人說她做了見不得光的交易呢,也沒見那會兒有這麽大的氣啊。
李月沒指名道姓,原因很簡單。要麽她就是道聽途說,閨蜜的閨蜜之類的,根本找不到個具體的人。要麽她就是不敢,不敢得罪女方,或者不敢得罪沈瀝。但誰都知道,怕的不是三方對質,而是心底的那點猜疑。
倘若真的有了嫌隙,喬幸知道自己忍受不了只會直接分手。
回去的時候,天色堪堪暗下來,靛藍天幕下閃爍着燈火。喬幸問了沈瀝在哪裏,然後車一直開進財大,在報告廳前停下來。車門半開,她伸着長腿靠在旁邊,手裏的一瓶飲料直接放在車頂,經過的學生驚訝回望。
沈瀝從報告廳出來,原本面無表情,擡頭看到喬幸這勾搭炮友的架勢,憋不住嘴角抖了一下。身邊還有同學三四人,有男有女,他回頭打了個聲招呼就直接走到喬幸的面前,從車頂拿下了那瓶飲料。
身後傳來看熱鬧的一聲“哇”。
沈瀝沒回頭,摟住喬幸的腰就是一個深吻。
身後的“哇”此起彼伏。
喬幸最先破功,笑着繞到副駕上坐下。等沈瀝也在駕駛位上坐好,她撐着腦袋偏頭,說道:“那個女同學喜歡你吧。”
幾個男生都在誇張地哇,只那個女生繃着表情特別正經,仿佛見不得這種場面。沈瀝解衣服扣子,把外套扔給喬幸,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喜歡我的人還挺多的。”
撇去身世,他的相貌和能力都很紮眼,又有別于一般沒受過磨砺的男生,沉穩卻又不屑隐藏鋒芒。喬幸拖着調子哦了一聲,目視前方,裝得漫不經心的:“那你最喜歡哪個呀。”
沒等到回應,喬幸偏頭,看到沈瀝微微低着頭,風從車窗外竄進來吹拂着他的額發。喬幸心裏面咯噔了一下,連忙用笑掩飾:“你還真的在認真想啊。”
下一秒沈瀝已經近在咫尺,目光瞬也不瞬地與她對視,說道:“我只喜歡你。”
聲音不大,甚至是輕的,像一個人把自己的心揉捏久了,然後珍而重之地輕輕松開,挨着另一個人的心。
他傾斜着身,伸手探在喬幸的脖頸處,微微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喬幸的皮膚,雞皮疙瘩不受控制地蘇醒。半晌再貼近一點,淺淺吻着喬幸的唇,吻不夠似的。
溫柔而綿長的吻,喬幸卻感覺他是在難過。
她沒有見過沈瀝難過。
下意識想說抱歉,卻說不出口,電光火石之間想起沈瀝準備去周氏之前對她說的話。會有無法控制的流言蜚語,希望她不用介意。
唇和唇分開了,彼此卻依舊近得識得鼻息。
太近了,這樣的夜色裏盡管車內沒有亮燈,依舊可以看清沈瀝的眼神,讓人生出的憐惜的眼神。這眼神轉瞬即逝,沈瀝又變回了過去那個沈瀝。無所謂又鋒芒畢露,溫柔的底子是霸道和狠戾。
他替喬幸扣上安全帶,說道:“以後不要開這種玩笑了,我沒拿你跟任何人比較過。”然後端正坐好,也扣上了安全帶。
轉到急診科之後,喬幸的夜班多了起來。好在她住得近,沈瀝也樂意在下班之後給她送飯,有時候還能送個夜宵。
急診有個幹了很多年的女醫生,兒子已經念小學高年級。九點之後,醫院基本沒什麽人的時候,她開始跟兒子講電話,從作業檢查說到吃飯洗澡。一個多小時之後挂斷電話,扭頭跟喬幸抱怨:“幸好你沒孩子,不用受我這份苦。”
喝口水的功夫,話題又變成了:“你男朋友真守家,是幹什麽工作的呀,還天天過來給你送飯,你們怎麽還沒結婚呢。跟你說啊,感情這事只有結了婚才算數,吵吵鬧鬧有點拘束才行……”
喬幸抱着沈瀝在晚飯時一起送過來的蘋果汁,心裏想着跟沈瀝這人怎麽可能吵得起來啊。
沈氏的年中股東大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之前沈裕知在波士頓,身體突發意外。雖然手術及時,但落下了不可逆的後遺症,腿腳行動極其不便。他的女兒也屬沈氏高層,卻是在外地任命,因此裴喻琛才能夠頂替沈裕知的職務。
臨時調任是大忌。沈瀝選擇穩住大本營,各地倉儲發生了大大小小的意外,他過去着手解決,有了突破之後立刻返回,只留下張儀軍協助處理,如此淩厲風行卻對下屬行事極為有利,關鍵時刻倒是沒多少人反水。
中國的物流業具備古老的商隊特點,極具地域氛圍,達成全國統一性是格外困難的。很多規模相當大的企業,包括阿裏巴巴在內,物流業務的開展都以失敗告終。
成功者寥寥,沈瀝卻不懷疑自己。他找到了另一個突破口,從地域入手,以小型物流公司為單位進行入股,利益最大化,風險最小化。他本身擁有的資金不多,但前有沈裕意在私下幫忙,後有沈裕知全家的相助,這個檔口足夠穩住局面。
穩住了局面,還有時間處理點私事。開完會之後,他離開公司直接切換導航開到一家名牌店的門口,對趕過來迎接的人說道:“我預訂的禮服好了嗎?”
“稍等,沈先生。”那人引着沈瀝進店內休息室。
店內還坐着三三兩兩的貴婦名媛,評價着經理送到面前的當季新款。裝潢高檔,會員消費,單筆五位數以上。很少有男士單獨過來,因此所有人都往沈瀝這邊看了一眼。
沈瀝原本沒有在意,只看着經理拿過來的禮服。面料精致,設計別致,不知道喬幸穿上會是什麽模樣。忽然目光瞥見一個保養得體的婦人也在往這邊看過來,他換了神情,走過去問道:“您是喬幸的母親嗎?”
喬母沒吭聲,只将沈瀝一通打量,半晌不悅地問:“你是誰?”
聽完沈瀝的自我介紹,喬母又是半天沒吭聲,最後站起來往單人VIP室走去,沈瀝默不作聲地跟上。
進了VIP室,剛剛關上門,喬母便直截了當地說道:“你們分手吧。”
沈瀝的神情沒變,看着眼前和喬幸有三分相似的婦人。這樣的天氣裏,她的妝容沒有半點瑕疵,整個人珠光寶氣,看着比實際年齡要小很多。
喬母顯然沒想到沈瀝是這樣的反應,頓時更加不悅了起來,厲聲說道:“不要跟我講你們有多相愛,也不要讓喬幸來找我,我要你主動分手。你姓沈又如何,私生子的名聲好聽嗎?沈淑梅會把沈氏交到你手上嗎?”
沈瀝一時不能理解:“這和沈氏有什麽關系?”
喬母自有她的解釋:“當初裴喻琛好歹擁有繼承權,喬喬跟他離婚也能拿到十幾億,足以保障後半輩子衣食無憂。你有什麽?沈淑梅這麽多年架空沈家其他人的權利,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裏。你以為憑着私生子的身份,你能拿到多少好處?你自保都難,要怎麽保障喬喬?”
沈瀝不動聲色:“阿幸有她的工作和生活。”
“阿幸?”這個稱呼讓喬母愣了一下,再次看向沈瀝的眼神裏多了一絲探究和訝異。她沒有問出口,只繼續道:“一輩子當醫生?過去她怎麽賭氣怎麽胡鬧,我都不計較。但婚姻大事,我是不可能讓她一意孤行的。沈瀝,你以為女人這輩子圖的是什麽?她瞧不起錢,她有什麽資格瞧不起錢,再過些年有她好受的!”
濃密的長睫動了一下,沈瀝看着婦人,忽然道:“這些年來,您一直認為阿幸疏遠您,是因為這個?”
“不然呢?”她好歹是看着喬幸長大的,這丫頭模樣有幾分像她,性格卻更似父親。聰明是聰明,卻又有點招人厭的清高。偏偏這清高都不直接擺出來,只裝在心裏折磨自己。
沈瀝的聲音微變:“她以為……您像喬先生愛您一樣愛着喬先生。”
喬母愣住,一身的趾高氣揚瞬間湮滅,轉而又恢複如常,滿不在乎地哂笑一聲:“都這麽大的人了,該吃的苦也吃過了,怎麽還這麽天真。”
愛本身,一文不值。
她睜着一雙精致的美目,說道:“沈瀝,女人的年齡算法和男人不一樣,女人的想法也和男人不一樣。不要跟我談什麽真愛,海誓山盟不過都是輕飄飄的話,風一吹就散。我不管你怎麽想,只要你不能順當擁有沈家的一切,不能保證你有什麽意外之後喬喬依舊可以保障一生,就主動離開喬喬。”
她轉身往門口走去,忽然又停下來:“你定制的那件禮服,是給喬喬的嗎?——公開場合的露面,就不要穿什麽私人定制了。用心是用心,別人哪裏能夠看得出來。”
股東大會在五星酒店舉行,除見證律師,全體股東及代理人、董事、監事、高管均出席。會上的議案除了董事工作報告、監事工作報告、集團年度工作報告、集團財務工作報告等內容,還包括董事會成員變動、高層管理人事變動。關注沈氏的人都知道,這一次的股東大會将面臨一場暴風雨。
那天早上,沈瀝和平時沒什麽兩樣,一身居家服在廚房做早飯。天氣預報說有暴雨,窗外卻是晴空萬裏。喬幸去隔壁的跑步機上跑步,回來的時候早餐已經擺放整齊。
喬幸也知道股東大會的事,只問他是不是不成功便成仁。之前有沈淑梅壓着,沈瀝的手上沒有半支股票。這次如果晉升高層,也就順理成章地進入董事會。沈淑梅想要再做什麽,就沒那麽容易了。
“成仁?”沈瀝的表情淡淡的,往喬幸面前的碟子裏倒了一點醋,“我要的可不是這個。”
他沒有顧忌,也不存在仁心。從改名沈瀝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想做什麽。最後的底牌一旦亮出來,沈淑梅會如何氣急敗壞甚至故技重施,他預料不到,也不在意。
送喬幸去醫院的路上,沈瀝說道:“大會結束之後,在酒店有記者招待會,晚上還有酒宴,願意和我一起出席嗎?”
喬幸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藍格子襯衫牛仔褲和平底鞋,默默說道:“你早點說啊……我好多年不穿禮服了。”
“那就是願意啊。”沈瀝的臉上有莫名的笑,“晚上不要加班,我會帶着禮服一起過來接你。”
兩個人和往常一樣,在醫院門口分開。喬幸進了辦公樓之後,沈瀝的車才開走。這次她沒有一直走到辦公室,而是站在走廊上往沈瀝消失的方向看過去。
李月說的事,喬幸最終沒有質問,選擇相信沈瀝。她不過問沈瀝的事,但她知道沈瀝很看重沈氏。這人看着不是重權重利的,喬幸想在他心底大約有什麽比權和利更重要吧。無解的念頭一閃而過,喬幸又想今天不管命運如何,是時候帶沈瀝和母親見一面了。
不管怎樣,母親是她如今唯一的親人。不能依傍,卻也不能陌路。
☆、033股東大會
033股東大會
從早上七點多開始,五星酒店的門口便陸續有車輛停留。沈氏的股東、財經金融甚至娛樂版塊的記者相繼趕過來,無數人等待着沈家私生子在今日正式公開。
急診科的工作如常。中午,喬幸正要喊李硯之幫忙帶份飯,李叔叔的電話忽然打過來,問她有沒有時間一起吃頓飯。
從來不提前預約,掐着點喊人,還理直氣壯,一貫是媽媽的作風。喬幸不用想也知道,李叔叔這個電話打得有多為難。她一向不在電話裏較真,跟急診科的同事打了聲招呼,出門直接打車奔赴目的地。
找到飯店,坐下來聽李叔叔說了幾句,喬幸才知道他們已經在這邊待了一周,心中微微一滞。李月交了男朋友,但是卻經常不回吳城,李叔叔擔心她亂交朋友,所以就過來看看男方家庭。
他們在吳城算得上是有錢人,公司幾家、房産幾套,生活安逸。但這樣的家境放在大城市的貴人圈裏,又不算什麽了。李叔叔和大部分出身吳城的長輩一樣,只希望兒女留在身邊,和家境相當的人結婚,這輩子過得安穩就行。
這次過來,李叔叔當然不會貿然上門,只是沒和李月商量,免不了爆發了一場矛盾。男方家境非常優渥,甚至能和裴喻琛排進一個隊伍裏,喬媽媽很滿意。李叔叔在商場裏混,看人的标準不一樣,又是自家女兒的終身大事,心裏面倒是挺擔憂的。
喬幸聽他說了一通,沒啃聲。
喬幸和李叔叔并不親密,只是李叔叔這種人雖然長得不起眼文化程度也不高卻最善人際,這麽多年了從未在面上跟喬幸有過任何矛盾,偶爾還能調和一下母女二人的關系。他這番訴苦,目的很明顯,希望喬幸平時多跟李月聯系,以及從裴喻琛那邊多多打探男方的一些事。
他甚是油滑,不直說裴喻琛的名字,只提示喬幸在這邊時間久,見識多,有空多照顧妹妹。喬幸只得說道:“不知道李月在這邊呢,一直以為她在吳城。”
喬幸挺明白李叔叔這種擔憂的,總是提到談戀愛就直接考慮到結婚這事上。但要規勸李月卻是不可能的,一來李月不會聽,二來她也一直覺得談戀愛就談戀愛,跟結婚沒什麽大的關系。不過看這情形,李月應該做了更出格的事,李叔叔怕她投入太多毀了自己,喬幸想該留意這一點。
喬幸便問男方是誰。
這麽一邊聊李月的事,一邊吃飯,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回醫院之前,喬幸看了一眼沒怎麽開口的媽媽,忽然說道:“哪天有空,我想帶個人回吳城跟你們見見面。”
李叔叔立刻笑道:“好呀。是男朋友吧,聽小月講過的。”
喬幸看着媽媽。
喬母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紅茶,才道:“是那個沈瀝吧,最近倒是挺出名的。”
有關沈瀝的事,不用想也知道早就傳遍了,尤其是這個圈子內。喬幸看媽媽的反應,一時捉摸不透是什麽意思,但她一貫是固執自我的人,行事和媽媽相悖,因此媽媽的意見并不被她考慮。
她只是希望媽媽能夠接受。
地鐵轉地鐵,回醫院的路上喬幸拿手機翻了一些沈氏的信息。微博上一些藍V雜志號和財經、娛樂個人號都在直播這次沈氏的股東大會。久不露面的沈善堂被拍到了側影,旁邊陪同的是沈淑梅、沈裕和。
沈瀝是幾張單人照,旁邊沒什麽人,他看起來卻沒有落寞的意思,其中一張眼神和鏡頭對視,唇角緊抿,充滿了漠然和不動聲色的跋扈。
喬幸莫名覺得,他會凱旋。
快到醫院的時候,喬幸忽然接到尹小飒的電話,拜托她給她發一份醫療相關的數據資料。喬幸現在連辦公室都沒有,直接把尹小飒的郵箱發給李硯之,拜托李硯之把資料整理了之後發過去。
這些事情做下來,她已經忘記了跟媽媽見面的不快樂。
下午繼續在急診科暗無天日地忙,喬幸抽空找水,擡頭看到李硯之閑閑靠在窗臺邊跟一個家屬聊天,她忽然氣不打一處來。等那個家屬笑容滿面地走了,喬幸過去幽幽說道:“骨外科最近這麽不賺錢嗎,閑到跑急診科來搶活。這麽具有偉大的奉獻精神,怎麽不主動申請調過來啊,急診科的妹子們都快累出佝偻病了。”
李硯之悠悠的:“窮死事小,忙死事大啊。這事咱講究男女平權,不能因為你是女的我就奉獻啊。”
互嗆了會兒,喬幸水也喝了半杯,轉身要走,李硯之連忙拉住她,說道:“你讓我發的那個數據,是給誰的啊?”
喬幸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個插曲:“我們家飒哥。”
盡管知道飒哥是個妹子,李硯之還是花了好幾秒才把這名字跟那個矮個子又嬌又慫的人聯系上,撓撓頭有些好奇:“她要這個幹什麽?”
喬幸道:“我沒問。”
那些資料是關于本地一些福利機構的醫療數據,不定期向社會公開。尹小飒這種在生物公司上班的,如果工作內容涉及到這些,一般都是自己上網查找,或者自己做調查。前者查到的數據可能已經過期,後者則需要花費不少時間。平時尹小飒都是自己做調查的,這次喬幸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找自己要。
李硯之立刻不廢話了,轉身就走。
喬幸:“……”這又是什麽毛病犯了,怎麽還挺失落的。
忙到下午六點,終于要下班了。喬幸餓得眼冒綠光,不顧大家都忙着下班走人,開始各個科室游蕩着尋覓泡面零食充饑。尋覓到一半,忽然想到沈瀝說晚上參加晚宴的事,默默放下老幹媽,轉而将一塊巧克力塞進嘴裏。
不知道情況怎麽樣了……換了衣服,喬幸實在沒忍住,掏出手機搜沈氏的新聞,這次她幹脆直接搜的沈瀝。
藍V措辭都比較官方,黃V們就各具特色了。喬幸津津有味地看着,冷不丁覆過來一個暗影,沈瀝似笑非笑地問:“看什麽呢,這麽投入。”
“你的名聲這麽差啊。”喬幸拿着手機,一臉的唏噓。
沈瀝的目光動了動,注視着喬幸的表情。一瞬間他有些想知道,這鋪天蓋地的□□,于喬幸而言會産生什麽影響。心情微微墜着,這世上他還是有在意的人。
喬幸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道:“這就是沈淑梅的後招吧,阻擋不了你進董事會,就從輿論下手,大會結束的同時立刻聯合這些具有話語影響力的大V們造勢。網絡嘛,越勁爆的東西越容易引起關注,真相根本不算什麽。”
沈瀝看着她。
最有效的謠言,都是三分真七分假的。顧忌着沈善堂那邊,沈淑梅沒從私生子這事上做文章,反而真真假假弄了一堆有關沈瀝人品的八卦。怎樣不折手段上位,性格癫狂不知收斂,還有十八歲就因強.奸罪坐牢的前科。聰明的商人都知道低調賺錢,沈淑梅這麽做就是讓沈瀝低調不起來。倘若今後集團的項目甚至股價因沈瀝而産生影響,那就可以直接将沈瀝踢出董事會。
喬幸的東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好。她揉了揉肚子,有點困倦地說道:“是不是要去晚會啊,幾點開始,我又累又餓,想先睡會兒。”
沈瀝笑道:“那是要先吃,還是先睡?”
“有吃的嗎?”喬幸的眼睛都亮了。這樣的宴會要穿禮服,剛才她想着吃飽了露出小肚子不怎麽好看,所以一直忍着,這會兒有點忍不了了,悲痛地說道:“不如你換個女伴吧,我現在就想大口大口吃酸辣粉,再來個鹵雞爪。”
沈瀝一巴掌拍在她的額頭上,沉着臉道:“說什麽呢,酸辣粉可以吃,換女伴的事別想。”
兩個人一同往外走,喬幸揉着額頭抱怨:“沈大公子,你這樣是不行的,水至清則無魚,感情的世界裏要是不能容忍一點砂礫,遲早要完。”
“……”沈瀝差點咯血,不顧這是公共場合,伸手摟着喬幸的腰就是狠狠一個吻,說道:“行啊,下輩子等着我。你忘了這輩子的事,我總把你當這輩子的,讓你嘗嘗砂礫是自己的滋味。”
喬幸笑得往後仰:“為什麽只有一個人失憶啊,好狗血。”
沈瀝果真帶她在附近的小店吃酸辣粉,吃完才去酒店,路上喬幸扛不住睡着了,醒來人已經在酒店的休息室。喬幸推門走出去,看到沈瀝在試衣服,旁邊站着兩個助理模樣的人。
晚宴除了集團高層、合作客戶,還有很多記者。助興的節目之外,還有采訪,着裝自有一套要求。喬幸見沈瀝看中了一身白色內襯黑色別鑽石胸針的西裝,開口說道:“不要穿這件。”
沈瀝和助理擡頭看過來,沈瀝沒問為什麽,直接道:“那穿哪件?”
喬幸走過去,把移動衣架上的衣服都掃了一遍,然後挑出一件淺灰泛着亮點碎銀色的襯衫,黑色點綴灰色條紋的西裝,說道:“試試看。”
沈瀝看了她一眼,聽話地穿上。
這一套不是黑就是灰,看着是低調的,但襯衫是銀色滑絲,再配一個皇冠造型的銀色胸針,沉穩裏一下子就跳出一股潇灑不羁,尤其在晚宴的燈光照耀下更能不動神色地抓住旁人的眼球。
“就這樣吧,好看。”喬幸的眼睛彎了起來,見旁邊助理欲言又止,便道:“今天這種場合,沈瀝是絕對關注的重點,想低調都不可能,不如高調一點。”
說着目光瞥到沈瀝的身上:“而且……真的很帥哎!”
沈瀝便決定穿這一身,讓助理把剩下的衣服連着衣架一同帶出去。喬幸幹脆把休息室裏不同的燈光都打開,把沈瀝從頭到腳欣賞了個遍。
沈瀝任她看,說道:“你也該換衣服了。”
沙發上放了幾個盒子,衣服、鞋子和首飾。香奈兒當季高定晚禮服,Jimmy Choo推出的最新款女鞋,連項鏈也是百達翡麗的特制限量款。喬幸掃了一眼,驚訝挑眉:“你挑的?比挑你自己的衣服有眼光多了。”
喬幸對這些很滿意,不在于價格,而是非常适合今晚。她從小就參加大大小小的酒席宴會,即便不再屬于那個圈子,但偶爾陪着裴喻琛,晚宴該怎麽準備還是非常清楚的。
出席晚宴的,大部分都有身份地位,但這個晚宴主要是面向的是大衆,出席的着裝是要能夠讓大衆一眼認出來歷的,因此名聲在外的大牌是首選。首選之中的首選,是大牌的當季新品。
她今晚是以沈瀝的女伴身份出席,那就更不能低調了。這一身名牌,最後照片、視頻流出去,大家議論完之後自然又歸結到沈瀝身上。站在風口浪尖,不能急流勇退,那就放肆張揚一些。
喬幸的這番言論,倒是和那天喬母的提點相似,沈瀝忍不住勾了一下嘴角。
喬幸換上衣服,又有發型師過來給她設計造型,一個簡單的赫本頭,露出又長又直的脖子和線條纖細優美的白皙後背。
有人過來通知晚宴要開始了。喬幸大大方方地摟住沈瀝的胳膊,說道:“走吧。”
☆、034晚宴,沈善堂
034晚宴,沈善堂
媒體記者可以進入的宴會,都有一套程式化的流程,什麽時候采訪,先采訪誰,相對比較無聊,而且到場嘉賓全是狐貍變的,不會随便從外面找個同伴,更別提亂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