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臺面上,也是喬幸知道鬧起來自己容易處在劣勢。張林只在吃回扣這事上不占理,當初的報名卻是喬幸自己報的,鬧開了反而會被質問怎麽不了解清楚是不是自費。喬幸頭疼,這個報名她是真的忘了是什麽情況,反正平時都是跟着李硯之走。
李硯之忍不住啧了一聲:“什麽理虧不理虧的,你就是不好意思鬧。”
這事如果換個人安排,喬幸也不至于生氣。她看着李硯之特意整理的資料,把心情平複了下來,說道:“謝謝師兄。”至少這些資料告訴她,去一趟是值得的。
機票以及住宿的事,都是沈瀝在安排。
喬幸去舊金山,沈瀝去紐約。兩個人一同飛往舊金山,入住酒店,等喬幸和研究院那邊接洽完畢,沈瀝才獨自飛往了紐約。
送沈瀝去紐約之前,喬幸訂了一家餐廳的位置。她沒有把地址告訴沈瀝,只在暮色裏拉着他坐上出租車。靛藍泛着青灰的暮色裏,遠處的海岸線若隐若現。喬幸在後座上捂住沈瀝的眼睛,笑道:“等等哦,給你驚喜。”
等了一會兒,她着急又小聲地用英語問司機:“(為什麽還沒有亮燈呀?)”
沈瀝忽然明白她的驚喜是什麽,在她的手掌覆蓋下笑了起來。随即喬幸拿開手,指着車窗外喊道:“快看!”
遙遠處的金門大橋,燈光次第亮起,起先只是微弱的一叢,慢慢像螢火蟲似的擴散開了,海面上的巍峨建築發出燦爛的光芒。
喬幸摟着沈瀝的脖子,在耳邊輕聲道:“你不是喜歡建築的嗎,來了舊金山當然要看看金門大橋。”
她以前來過幾次,開車穿過金門大橋,只覺得波瀾壯闊,天地有一瞬間的倒懸,是極美的景色。她垂着眼,看見沈瀝的眼睛裏閃過海岸線的璀璨燈火,想這也是很美的景色。
從餐廳的位置也可以看到金門大橋。已是萬家燈火,海面是黑色的,天空卻透着深深的藍。紅酒、牛排、奶油蘑菇湯,喬幸一邊吃一邊談及過去在舊金山遇到的囧事。
她對沈瀝說:“等我跟研究所的人混熟了,我借一輛車,你過來我帶你去對岸玩,那邊小鎮有一家很不錯的海軍俱樂部。”她彎着眼睛想,那裏綠樹多,天空又特別藍,到時候要記得借一臺相機給沈瀝玩。
沈瀝看着遠處的金門大橋,目光落到喬幸身上。他心裏面有一種很異樣的感覺,就像從泰國回來那天看到喬幸在門口翹首以盼時的心情。他沒有想過這些——和喬幸在一起,是希望她開心,沒有想過喬幸也會讓他如此幸福。
第二天喬幸醒來,沈瀝已經去了機場。她洗漱完,去研究所報道,開始研究病例。一個星期下來,适應了環境,并且了解到更多。
這家研究所是當地醫學院和一家企業合辦的醫學博士後科研站。這家企業開拓亞洲市場,又和政府有了合作,因此推出了學習交流的項目。項目最初是面向在校生,效果不大,之後才轉移至已工作的醫護人員。
Advertisement
原來就是撿漏的,喬幸算是明白了自己當初為什麽會報名。
項目不成熟,但研究所的實力卻是拔尖的。難得可以有這麽長的時間把精力集中在病例上,而不用處理雜七雜八的醫患關系,喬幸漸漸忘記了出國之前的不順心,每天都是笑眯眯的。
讓喬幸最喜出望外的,是一次會議上播放了西蒙雷特的操作視頻,而且是高清——當初在學校,大家翻牆上油管看這位骨外科大拿的手術視頻,視頻糊到手術刀都看不清楚。會議結束,喬幸跑過去問,才知道西蒙雷特也是研究所的教授。
什麽兩萬塊,西蒙雷特的視頻二十萬都買不到!
喬幸也不亂跑了,準備好紙和筆,有空就在研究所待着看西蒙雷特的視頻,經常很晚才回酒店,腦海裏還在演練手術場景。
她依舊住在酒店,因為沈瀝說很方便,不用操心別的事。起先她有些不好意思,開銷都是沈瀝結的。那時她剛提及這事,沈瀝只淡淡哦了一聲:“所以呢?人都是你的了,你還在意這點錢啊。”
跟這人就是矯情不起來。
沈瀝在紐約那邊也很忙。有時候兩個人一天也聊不上一句話,只在臨睡之前發一條晚安的消息。
那天原本是休息,但喬幸聽說西蒙雷特要過來,又骨碌爬起來去了研究所。回來已經很晚,在酒店大堂的休息區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愣了愣,然後跑過去,從背後抱住沈瀝。
沈瀝松開手裏的書,握住她的手,擡頭見她滿腦袋的汗,笑道:“怎麽這麽急,我沒告訴你要過來啊。”
“我跟我偶像見面了,我們還一起打了乒乓球!我一個中國人跟美國人打乒乓球,我竟然被血虐!”喬幸也笑着,拉着沈瀝往電梯口走去。她沒想到西蒙雷特的愛好竟然是乒乓球,而且技術還不賴,說道:“幸好他沒要跟我比武術,不然我今天就回不來了。”
進屋之後依舊說了一大堆,終于想起來:“你怎麽突然過來了啊,也不告訴我一聲,白等很久了吧?”
沈瀝淡淡“嗯”了一聲,圈着喬幸的腰,低頭細細啜她的唇,很淺,卻是連綿不絕的。什麽西蒙雷特什麽乒乓球,喬幸瞬間全忘了,擡頭勾着沈瀝的脖子。這吻溫柔又纏綿,她的骨頭已經化了,絲毫不擔心會摔碎血肉,因為沈瀝擁抱着她。
身體也動了情,兩個人相擁着邊親吻邊往卧室走。衣服是什麽時候滑落的,喬幸也不記得了,只記得沈瀝的手掌滑過皮膚時的熾熱和戰栗。雖然同在美國,卻是兩個人相處以來分別最久的時間。做得昏天地暗,醒來是淩晨。萬籁俱靜裏,喬幸伏在沈瀝的胸前,聽見耳畔是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
她有些着迷地聽了會兒,掀開被子下床,發現身上清爽無比,地上的衣物也被撿起來放好。挑了件睡衣穿上,又從沈瀝的行李箱裏翻出一件睡衣,蹑手蹑腳上床,才剛碰到沈瀝,沈瀝就醒了。
喬幸把睡衣丢過去,說道:“你有本事撿地上的衣服,怎麽睡覺就不穿衣服了。”
沈瀝還有些迷糊,眼睛都沒睜開,伸手一把将她攬到胸前,兩下就把她身上的衣服扒了,然後扯住被子蓋住,聲音也迷迷糊糊的:“據說這樣睡更健康。”
這人在紐約倒是幹嘛去了呀!
沈瀝的手還在動,沿着喬幸的腰線一會兒往上一會兒往下,勾得喬幸很快就不行了。她在被窩裏将身子貼向沈瀝,擡頭睜着一雙迷離的眼睛。沈瀝翻了個身,将她置于身下,低頭便是深深淺淺的吻。
他有些舍不得:“過幾天我就回國了。”
☆、028兩個人,占有欲
028兩個人,占有欲
情潮湧動着,喬幸迎接着沈瀝的吻。她迷迷糊糊地嘟囔:“說這種話,真會挑時間。”
沈瀝低低地笑,咬着她的耳朵,說道:“那你主動一點。”
最後一點尾音帶了電似的,充滿了蠱惑,喬幸便擡着手腳攀爬過去。天光微亮,兩個人将将歇息。喬幸縮在沈瀝的懷裏,忽然道:“我喜歡你。”
沈瀝攬着她的腰,吻她的頭發。喬幸擡起頭,朦胧光線裏她看到沈瀝也在看自己,又說了一遍:“我喜歡你。”
她翻了個身,摟住沈瀝的脖子,靠在沈瀝的耳邊,忽然有些傷心地說道:“我喜歡你。”
沈瀝側身摟住她,捋着她的碎發問:“怎麽了?”
喬幸也覺得這一刻的情緒有些莫名,她捂着臉想要平複,卻依舊深陷在害怕失去的難過裏。
她害怕失去沈瀝。
十六歲那年失去一切,今後她以為再也不害怕失去什麽了。努力了也沒有得到的,她只想那或許不屬于我。她感覺到沈瀝的手在她的背脊處撫摸着,溫柔的安撫她的心情。
“沈瀝,”她輕輕的,“多陪我兩天。”
天亮之後沈瀝洗澡,洗完給公司打電話商量回去的時間。喬幸裹着浴巾從浴室出來,眼巴巴地瞅着沈瀝跟上司談判。沈瀝挂了電話,走過去親她的額頭,說道:“好了,多陪你幾天。”
喬幸原本打算去好萊塢玩,但她記得5號公路要走大半天,沿途也沒什麽有意思的,幹脆還是留在舊金山,穿過金門大橋去附近小鎮的海軍俱樂部。
在酒店辦理了租賃車輛服務,同時借到一臺相機,喬幸拖着沈瀝出門。
“這次聽我的喲。”她把沈瀝塞進駕駛座,自己鑽進副駕。她有好些年來沒有來舊金山,但從前的facebook沒有删,自己翻了半天把以前寫的那些覺得好玩的地方再次溫習了一遍。
海軍俱樂部離海邊不遠,附近種滿了高大的巨杉和美麗異木棉,草地上有人玩游戲彈吉他。喬幸拉着沈瀝進了俱樂部,靠在吧臺前對服務生說道:“(請給我三樓靠海的那間房。)”
服務生道:“(已經有人住了。)”
喬幸道:“(不,我知道沒有,因為你們老板不在。)”
服務生聳聳肩,笑得有些滑稽:“(好吧,原來是老顧客。)”
喬幸回頭沖沈瀝眨眼,小聲道:“俱樂部的老板每次來都要住三樓最好的那間房,但服務生不知道他哪天會來,所以一般不讓游客住那間。”
沈瀝問:“你跟老板認識?”
“老板是極限愛好者,無意間聊到的。”喬幸的表情沒什麽變化,“第一次來的時候,我們住在二樓,特別吵。一樓、地下室,還有外面的草地,晚上的派對能到淩晨。老板就說,可以換到三樓他的房間,他打算去澳洲參加沖浪比賽。”
拿了門卡,喬幸擡腳往樓梯走去,沈瀝拖着行李箱跟上。沈瀝話少,但不是沉默寡言那一類,只是今天顯得有些悶了,喬幸想他是不是不喜歡這裏。上樓放下行李之後,喬幸拖着沈瀝走到陽臺上,張開雙臂對着遠處的海岸線,說道:“所有房間這裏的視野最好,正對着大海,而且下面沒有人,晚上關了窗戶拉上窗簾特別安靜。”
視野極其開闊,海岸線蔚藍,人聲打了個彎才傳到這裏。沈瀝攬住喬幸的腰,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柔聲道:“你很喜歡這裏吧。”
“可是你看起來不是很喜歡。”喬幸仰頭。沈瀝安排的一切,她都沒有任何地方不滿意。換到自己安排,好像并沒有讓沈瀝感到驚喜。她轉了個身,面對着沈瀝,說道:“你喜歡什麽呀,你告訴我。”
沈瀝維持着擁抱的姿勢,過了會兒才道:“聽說這裏的老板也是玩極限的,不怎麽高興了。”
喬幸反應過來,忍不住笑了。
她笑得止不住,沈瀝看着,心情微妙地有些甜酸。他知道喬幸在分手之前和裴喻琛的感情很好,決定追喬幸的時候也清楚這會是一個問題。所以起初,他從來沒有在喬幸面前避開和裴喻琛有關的話題。
只是感情進入到了某個階段,滋蔓的不僅僅是愛,還有患得患失,難以坦言的占有欲。他看着笑到五官皺成一團的喬幸,低頭在她的唇瓣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
喬幸回應着他,分開時眼神亮亮的,有些狡黠:“剛才我說老板是玩極限的,還有呢?”
“還有什麽?”
“還有——老板去澳洲沖浪啊!”喬幸的嘴角再次不受控制地往上揚起,“這裏又不是玩極限的地方,裴喻琛怎麽可能願意過來。”
難得看到沈瀝智商掉線的樣子,喬幸笑成一團。笑夠了,她拖着沈瀝下樓,一直走到一樓大廳離大門最遠的角落。那裏放了一臺架子鼓,牆壁上全是塗鴉,以及貼得亂七八糟的拍立得照片。
她湊近了,老半天翻出一張有些舊的照片,回頭沖沈瀝道:“這是我上一次過來時拍的,碩士剛畢業。”
牆上貼的都是派對照片,每個人的表情都很嗨。喬幸指着的這一張,裏面的人很多,顯得五官模糊。喬幸扣住一個面積最小的腦袋,笑道:“這個努力跳起來露臉的是小飒——我不是總喊她飒哥嘛,她喊我喬妹。我們剛來的時候,很多人都當我們是一對。”
她的确和裴喻琛來過舊金山,但這裏卻是和尹小飒畢業旅游的地方。
解釋完了,她站起來往俱樂部的外面走。草坪很綠,游客三五成群,她說道:“還記得我帶你去的郊區采茶園嗎,那裏也只是我一個人去過。我不知道當時為什麽會想帶你去那裏,現在覺得可能在潛意識裏,我在把你和裴喻琛區分開來。”
沈瀝快走一步,牽住她的手。
第二天晚上,兩個人才返回舊金山市區的酒店。研究所的同事發來消息,說西蒙雷特明天下午就要離開舊金山,問喬幸要不要參加午餐餞別宴。
喬幸瞬間覺得為難。
因為有個項目,西蒙雷特的原定計劃是待一個星期,現在顯然是提前了。但沈瀝明天就走,陪了沈瀝就不能去西蒙雷特的面前秀存在感。
沈瀝正在将相機裏的照片導出來,喬幸走過去從背後抱住他,可憐兮兮地說道:“你知道西蒙雷特是誰嗎,我們骨外科最年輕最牛逼的、在北京X院當主刀的那位,就是西蒙雷特的學生。”
喬幸說的這位年輕大拿,是往四十歲上奔的。
沈瀝頓住手裏的動作,說道:“那你要為了偶像抛棄我嗎。”
或許是同在異鄉的緣故,兩個人的感情無法分散到他人的身上,彼此之間的愛格外稠密。喬幸很想就這樣一直跟沈瀝在一起,每一刻,手牽着手,随時親吻,親吻嘴唇、頭發、指尖,以最近的距離擁抱對方。并不是沒有愛過,可是愛是這樣不同。
沈瀝站起來,喬幸依舊沒有撒手,墊着腳挂在他的後背上,依舊是可憐巴巴的。
沈瀝不逗她了,把人撈到面前來,說道:“明天可以帶家屬嗎,我陪你去。”
研究所的亞洲人只有兩位,除了喬幸還有一位緬甸人。緬甸人大多很矮,他又長得黑,看着比實際年紀要大好幾歲。沈瀝過去的時候,緬甸人立刻走過去搭着他的肩,操着一口帶着東亞腔的英語說道:“(各位各位,這才是我們亞洲人的長相代表,我只是在智商上跟國際接軌而已。)”
喬幸佯怒:“我男朋友在智商上也碾壓你好不好。”
研究所裏的氣氛不錯,偶爾會說一些在外面顯得政治不正确的玩笑話。西蒙雷特見大家笑個不停,也過來湊熱鬧,對沈瀝說道:“(證明一下你的實力。)”
沈瀝道:“(用乒乓球證明?)”
西蒙雷特瞪大眼睛看着他,扭頭沖着喬幸拍掌,笑道:“(喬,你的男朋友的确很聰明。)”
他立刻矯健地往休閑室走去。
西蒙雷特喜歡乒乓球,遇到中國人日本人的時候總會問會不會打乒乓球。喬幸為了跟西蒙雷特讨教一些問題,當時毫不猶豫地說了會,但她的水平也僅僅是會而已。血虐過喬幸之後,西蒙雷特像個老頑童似的說道:“(哦,你的确‘會’,每個中國人都‘會’乒乓球和武術。)”
午餐是自助,到時候大家一起坐車過去。此刻除了正在忙的,其他幾位都陪着西蒙雷特。休閑室裏的乒乓球桌也是為了西蒙雷特準備的,平時玩的人比較少。
沈瀝試拍子,喬幸有些擔心,悄聲說道:“你用左手嗎,不行就不用勉強了,雷特雖然總是說玩玩,真玩起來他很認真的。”
“你跟我說‘不行’?”沈瀝挑眉,笑得特別壞,在喬幸紅着臉翻白眼之後才又道:“左手也沒事,我在監獄裏拿過好幾年的乒乓球冠軍呢。”
監獄裏唯二兩項體育運動,籃球和乒乓球。
“幫你讨好大拿沒問題。”他挑了個趁手的拍子,在喬幸的頭頂輕輕地摸了一下,然後往乒乓球臺走去。
沈瀝很少提坐牢的事。他不提,喬幸也不問。此刻突然聽到“監獄”兩個字,喬幸愣了一下,沈瀝已經跟西蒙雷特開始了第一輪。
西蒙雷特看到沈瀝用左手,“哇”了一聲:“(我也是左撇子。)”
一個回合下來,他盯着沈瀝的右臂,皺眉道:“你的右臂不能發力?”
“(車禍骨折。)”沈瀝往喬幸那邊看了一眼,“(她做的手術,所以不敢造次。)”
大家了然地笑了起來,八卦的已經開始問喬幸是不是因此結緣的。西蒙雷特的風格類似于德國名家波爾,沈瀝搶下一個球之後忽然道:“(教授,您知道波爾是怎麽評價自己的嗎?他說——‘如果沒有中國人,我早就是大滿貫了。’)”
說完一個幹脆利落的扣殺,贏了。
“(我為什麽在将要離開的時候才遇見你。)”輸了的西蒙雷特沒有絲毫沮喪,走到沈瀝的面前說道:“我想看看你的胳膊。”
沈瀝伸着胳膊,将內側的創口露了出來。西蒙雷特點點頭,又道:“(看起來是一個很成功的手術,但你似乎過分謹慎了,不太像你打球的風格。)”
沈瀝笑了笑:“(謹慎的是喬,她怕我再次傷害到自己。)”
西蒙雷特用譴責又滑稽的眼神看向喬幸,喬幸聳肩露出無奈的表情:“(醫生應該謹慎。)”
往自助餐廳的路上,西蒙雷特依舊在跟沈瀝聊天,聊天的內容也早就不僅僅是乒乓球。這個小老頭忽然想起一件事,沖着前排的喬幸道:“(我記得你問過我一個問題,我暫時不能回答,下次回舊金山是兩個月後,你還在這裏嗎?)”
喬幸的交流時間只剩下一個多月。
作者有話要說: 西蒙雷特:我不認識西王母,沒想拆散牛郎織女。
☆、029沈家,公開
029沈家,公開
沈瀝抵達國內,是下午四點半。
當時去舊金山,時間超過一個月,就沒有開車。他在機場出口處接電話,鐘叔堅持派人過去接他,叮囑他先在酒店洗個澡休息一下。
醒來已經是晚上七點多,司機在大堂口等他。沈瀝拖着行李過去,鐘叔的電話又來了,讓他回靜泉寺的宅子吃晚飯。沈瀝便合上酒店的菜單,說了聲好。
鐘叔跟了沈善堂大半輩子,做事穩妥又熨帖,待他的心思猶如愛護晚輩,沈瀝便也一直從未跟鐘叔起沖突。夜晚的靜泉寺北格外幽靜,花木之間掩映着朦胧的燈光,是個賞心悅目的好地方。
進了宅子,聽見人聲,沈瀝才恍然察覺有別的客人。
怪不得鐘叔讓他先洗澡,又派人去機場。他不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了,但沈家的老老小小每個月總會到沈善堂這邊幾次。沈善堂不直接管事之後,就算是過上了大隐隐于市的生活,身邊除了鐘叔幾乎不留別人。打理整個宅子的人手都是高價請來的,也全由鐘叔安排。
把行李交給來人,沈瀝腳步沒停,直接進了屋。
屋內燈光亮堂,沈善堂坐在軟椅上,懷裏抱了個一兩歲的奶娃娃。沈裕知夫妻倆、沈裕和、沈淑梅以及裴喻琛幾個孫輩都坐在旁邊。
大兒子沈裕意常年在吳城,連除夕團圓日都會缺席。小女兒沈淑萱也一直在國外,回不回來看行程安排。除了這兩位,其他人也很少像今天這樣,在非節假日裏聚得這麽齊。
沈瀝可不會以為是專門在給自己接風的,沖着沈善堂不帶稱謂地說了句“我回來了”,接着眼神掃過衆人,便不再說話。
他從監獄出來一年多,很少見沈家的人這麽齊全過。反正他也不算個正式的沈家人,打不打招呼都是尴尬。沈裕和是五姐弟裏年紀最小的一個,還未到四十歲,也是最愛說話的那個,看着跟誰的關系都親密。沈瀝的目光掃過來的時候,只有他是笑着回視了的,而裴喻琛直接是不屑地撇開臉。
人都到齊了,鐘叔張羅着桌席。
沈善堂和兒女們一桌,孫輩們一桌。兒女裏頭沈瀝是最小的,孫輩裏頭裴喻琛則最大。沈裕知的大女兒只比裴喻琛小兩歲,人去了外地出差還沒回來。先開口的是沈淑梅:“小瀝不能喝酒,要不要坐到阿琛那一桌去?”
沈淑梅這人就是能從普普通通的事裏做文章。家常便飯而已,也要貶一貶沈瀝才行。沈善堂講究長幼規矩,幾個人都沖他看過去。沈瀝卻神色平靜,說道:“我帶了點加州嘯鷹的葡萄酒,剛才讓人拿去冰鎮了,現在喝正好。”
加州的葡萄酒最為出名,其中價格最出名的品牌便是Screaming Eagle Winery嘯鷹酒莊。
衆人當然不巴着這點酒,只是沈瀝講過之後,再想在席上做生分的事變得很難,沈淑梅便不吭聲了。鐘叔看了沈善堂一眼,轉身喚人将沈瀝帶回來的葡萄酒拿上來。冰鎮的時間并不久,沈瀝在門口的時候才讓人拿過去,但現在是連着冰塊一起送上來的。
沈瀝忽然便成了半個主人,起身給大家倒酒,介紹這酒的來歷,末了說道:“當時回國不知道買什麽好,是我女朋友推薦的這個。她還在舊金山學習,不然就一起過來了。”
隔壁桌正在無聊喝可樂的裴喻琛嗆了一口。
沈善堂讓鐘叔也一同入座。鐘叔布好菜,一切都弄妥當了才在沈善堂的旁邊坐下。沈善堂的另一邊坐的是沈裕知的妻子,她懷裏抱着小外孫,也就是先前沈善堂抱着的那個,今天也算是四世同堂了。
而鐘叔的另一邊坐的則是沈瀝。他笑眯眯看着沈瀝,臉上的褶子堆在一起,問着女朋友的事。沈瀝再次面不改色地抛下炸.彈:“鐘叔,您認識她的,喬靖彥的女兒,喬幸。”
沈淑梅的面色凝然不動,其他人卻是五彩紛呈。
沈家沒有人不認識喬幸。喬幸自十六歲起,一半時間在學校,另一半時間差不多都是跟裴喻琛一塊兒。那會兒兩個人還沒談,但小孩的心思哪裏又看不出來。說什麽話的都有,青梅竹馬佳偶天成,抑或小小年紀就懂怎麽守男人。只是有沈淑梅攔着,都沒落進喬幸的耳朵裏。
喬幸和裴喻琛分手,對于沈家人來說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當初喬靖彥出事,沈淑梅袖手旁觀,大家背地裏都說這女人冷血,怎麽可能看得上喬幸。但沈淑梅又替喬幸攔下那些不好聽的話,大家尋思着或許小孩子不一樣。年初兩個人分手,大家算是醒悟過來了,別人養白眼狼,沈淑梅自己卻是個白眼狼,一直不過是利用喬幸。
喬幸看着好說話,脾氣卻格外傲氣,都當她要跟沈家劃清界限。現在沈瀝說喬幸是他的女朋友,衆人怎麽能不驚訝。
沈善堂的面色也有些微的變化:“阿幸那個丫頭?”
沈瀝點點頭:“之前車禍,在醫院認識的。”
裴喻琛嗤了一聲:“挖我牆角的吧。”
喬幸換了號碼換了住所之後,裴喻琛差不多就見不着人了。偶爾憋不住跑去醫院,進了大廳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才冷靜下來。平時喬幸什麽都順着他,卻一向不願意他在這種地方亂來,于是又灰溜溜地退了。
周希顏上班之後,總喜歡叫裴喻琛去接她下班。裴喻琛若有空,便過去,等待周希顏補妝的時候聽點八卦,知道沈瀝和女朋友同居。他當時心裏面就特別煩躁,喬幸竟然願意跟別人同居!後來兩個人更是一起去了舊金山,裴喻琛覺得自己快瘋了。
十年裏,兩個人就沒出過什麽矛盾。裴喻琛偶爾跟人在外面玩玩,但覺得心裏還是只有喬幸。所以他始終不信喬幸真的要跟他分手,多半是被沈瀝騙了。
這會兒他臉色更差了:“追喬幸,進周氏,沈瀝你算計什麽呢,就不能直接沖着我來?”
沈淑梅沉聲道:“阿琛。”
裴喻琛卻不理,只狠狠地盯着沈瀝。沈瀝也望着他,眼底有嘲笑和不屑:“不如你進周氏,我進沈氏好了。”
周明生只有一個女兒,女婿得上門,可沈淑梅怎麽舍得。再說周明生原本就不喜裴喻琛,又怎麽可能讓裴喻琛進周氏。
裴喻琛原本就是個藏不住脾氣的,這會兒蠢蠢欲動。沈善堂終于看不下去了,說道:“好好吃飯,再多嘴都給我出去。”
算是消停了。
沈瀝心中哂笑。他跟裴喻琛可以明面上争鬥,別人的卻慣在背地裏下狠手。沈淑梅以為自己幹的那些龌龊事沒有人追究,但周明生可是嗅得出味道的老狐貍。兩只狐貍彼此算計又彼此提防,他沈瀝夾在中間又豈能甘願只是一顆棋子。
吃過飯,又各自玩了會兒,大家便散了。
鐘叔留沈瀝住宿,往卧室走的路上,他小聲道:“你跟阿幸那丫頭,是怎麽打算的?”
沈瀝何曾往靜泉寺這邊帶過禮物,今天還是頭一次。鐘叔知道是喬幸的意思,心裏有些感慨。
那丫頭也算是看着長大的,行事最合沈善堂的意,規矩得體又不死板。只是脾氣太硬了,大約是家道中落的緣故,有些事總愛藏在心裏,別人觸犯不得,觸犯了便是老死不相往來。鐘叔聽沈瀝幾次提起喬幸,難免擔心沈瀝付出太多,最後卻不能順意。
他道:“三十而立,你跟阿幸那丫頭都不小了。”
沈瀝明白這話的意思。家室之外,也要有子嗣。只是他有些想笑,對一個失去十年的人提這樣的要求,也太不切實際了。沒有人關心他的那十年是怎麽被毀掉的,全都迫切地希望他早點脫離掉過去,融入正常的人生。可惜他身上,烙滿了那十年的痕跡。
鐘叔說這些話,多半也是沈善堂的意思。沈瀝沒怎麽反駁,只把自己想說的都說了。等鐘叔離開,他換了居家服,向喬幸發送視頻邀請。
喬幸一直在等他的電話,立刻就接了。
其實沈瀝不愛視頻。他喜歡把電話放在耳邊,雖然看不見,但感覺跟電話那頭的人很貼近。電話那頭陽光燦爛,喬幸拿着手機在尋找光線好的地方,于是一會兒明一會兒暗,沈瀝靜靜地看着。
要不要繼續在美國待一段時間,喬幸還沒有決定好。但沈瀝看她猶豫的模樣,就知道她不想錯過這次跟着西蒙雷特學習的機會。除了簽證,只剩下錢的問題。喬幸雖然不是大手大腳,但的确不怎麽在意花錢這事,積蓄大概也不多。
挂了電話,沈瀝沒立刻去睡覺,翻出自己的存款和基金。
他的錢也不是白來的。出獄之後,做點什麽總能得到些獎勵。沈善堂只管從這事上體會一下當父親的感覺,卻不管他怎麽花錢。投資理財的知識,有一半是廢物大哥沈裕意教的。
立刻提出五十萬現金不是問題,沈瀝放寬心,合上電腦去睡覺。這事暫不講,要等喬幸不得不做出決定的時候。他躺在床上琢磨,忍不住勾起嘴角。總要有個契機讓喬幸意識到,他是陪在她身邊一起拿主意的人才行。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沒在一起,但都為對方考慮了~
☆、030想你,舊金山
030想你,舊金山
忙了一陣,緩過來的時候安娜發現健身卡已經失效,在辦公室裏哀嚎。研究所裏有健身房,但沒有安娜想要的游泳池。喬幸在旁邊笑道:“(酒店有啊。)”
下班之後,安娜跟着喬幸一起回酒店。
起風了,脖子上的紗巾揚起來蒙住了喬幸的臉,連眼睛都看不見了。安娜的笑點被莫名戳中,在旁邊哈哈大笑。喬幸把紗巾扯下來,裹到安娜臉上。
研究所的整體氣氛很好,大部分人都是通過競争走到現在,彼此之間很少有虛僞的客氣。當然他們會吐槽喬幸、緬甸人這種拿錢進來的,相當政治不正确。緬甸人的脾氣好到近似圓滑,每當這個話題開啓之後就會自我吐槽說他本來就是緬甸貴族。喬幸跟着揶揄:“我是沒落貴族。”
換了泳衣,兩個人去游泳。安娜看着喬幸驚訝地說道:“(你有馬甲線!)”說完就上手去摸。
喬幸也低頭,有些意外現在這個狀況下身材還能往上走。
體脂最低身材最好是上學那會兒,為了不在玩的時候給裴喻琛拖後腿,也為了不被老師說“女生勁小不适合骨外科”,基本每天都會鍛煉。女生的肌肉都是小塊的不紮眼,摸起來卻特別有勁。喬幸雖然總吐槽自己胸小,但長得高,身材很有看頭。
上班之後,鍛煉這塊有點頹了。上次沈瀝過來,喬幸還摸着他的腹肌緬懷自己的呢。在研究所這段時間,大家基本都有鍛煉的習慣,喬幸也跟着一起,身材倒是又回來了。
喬幸吸氣,讓腹肌顯得更明顯,和安娜一邊摸一邊笑。池子裏旁的客人往這邊看,不多時有人過來搭讪。安娜攔在喬幸的面前笑道:“(可以詢問我的時間,但不可以詢問我朋友的。)”
喬幸笑着拍了安娜一下。
沈瀝隔一段時間來一次,往往只能待一天,喬幸沒休息的話他會直接在研究所跟大家聊天,表明身份的态度很明确了。
游了兩個小時,安娜過瘾了,起身洗澡回家。喬幸看時間還早,有點想給沈瀝打電話。她翻了翻沈瀝的時間表,又将這個念頭暫時壓下去了。
對于交流結束之後,要不要繼續留下來進修,喬幸有過一陣猶豫。醫院那邊的晉升和工作關系的協調、自身的實際情況都是需要好好考慮的。而且,她跟沈瀝正處在最親密的階段,突然分開這麽久很不利。她已經不是上學那會兒的喬幸,義無反顧沒有任何在意的東西。
思慮到最後,喬幸發現最在意的是沈瀝的态度。
她害怕沈瀝反對,又害怕沈瀝不反對。簽證續簽日期臨近的時候,喬幸想找個時間跟沈瀝說一下,但沈瀝來去很匆忙。他離開舊金山一向不用喬幸送,喬幸醒來發現沈瀝已經去了機場,崩潰地摔枕頭。
然後就看到了枕頭下面的VISA卡。
喬幸換上衣服就往機場沖,一路沖到候車室。沈瀝正拿着手機看文件,擡頭看到喬幸站在不遠處。他收起手機,沖着喬幸招手。
“抱歉,”喬幸走過去,那張VISA卡代表了什麽她心知肚明,“我的确想留下來,但是又不想跟你分開……我沒有勇氣再次接受異國。”
“嗯,我知道。”沈瀝捏着她的手心,“有時間我就過來陪你,你安心做你想做的事就可以了。”
他始終都是淺笑着的,眼睛裏有一種溫柔。喬幸想怎麽能有人是這樣的啊,而沈瀝忽然又換了副口氣:“VISA卡裏的錢夠你去辦簽證續簽,後面還需要多少我都會打給你——當然,我更希望你認為,我的就是你的。”
那之後,沈瀝每個月都盡量抽出兩到三次的時間來舊金山。他每天把自己的時間安排發給喬幸,喬幸有樣學樣,也把自己的發過去。她大部分時間都在研究病例以及上手術臺,相比沈瀝用各種顏□□分的時間條,顯得清閑又充實。
洗澡舒絡筋骨,喬幸看着沈瀝的時間表,舒服得快要在沙發上睡着。門鈴忽然響了,喬幸放下手機走過去,邊開門邊道:“(安娜,你是忘了什麽東西嗎?)”
門外那人高高大大的,卻是裴喻琛。
他似乎怕喬幸關門,用手抵着門框,說道:“喬喬,是我。”
走廊光線暗淡,顯得他的眼神很深情。喬幸撇過臉,有些冷漠地問:“有什麽事嗎?”
“我們很久沒見面了。”其實也不能算久,小半年而已。但這小半年對于兩個人而言,已經有了很大變化。裴喻琛如今還是那個風流倜傥的公子哥兒,這麽像模像樣地站着卻竟然有了一絲穩重的感覺。他說道:“我在波士頓辦點事,知道你在舊金山,還是過來了,找了你兩天。”
喬幸隐約記得,他在沈氏的海外拓展部門工作,要跟各色人種打交道。
裴喻琛見喬幸不說話,情緒掩飾不住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