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張汐顏在迷迷糊糊中聽到有喧嘩聲,許多人像在參加某種大型祭典正伏地跪拜,還有臉戴面具身着彩色衣服挂滿配飾的人在跳大神,似乎是祭祀祈福。她的眼皮像灌了鉛一般沉,只看了一眼,便又睡了過去。
她睡得很不舒服,渾身都疼,身邊有人來來往往的,耳邊回響着很多聲音,腦海中紛繁的夢境不斷。
一只微涼的手覆蓋在她的額頭上,緊跟着又有一個人很溫柔地抱起了她,将一碗中藥喂到她的嘴邊。
是她爸把她帶回家了嗎?
她低低地喊了聲:“媽……”
耳邊響起的是柳雨冷哼的聲音,比睜眼見到三姑奶奶還要恐怖。
她頓時醒了,但眼前一片模糊,過了好幾秒,才看清面前是一個非常結實的原木籠子,自己正在籠子裏,籠子外則是穿着做工粗糙簡陋的粗麻衣服的人。麻木袋的布料都比他們的衣服料子強。他們的身上挂着骨頭磨成的飾品,手上拿着木頭削成了長矛,胳膊上的肌肉非常結實,皮膚曬得黝黑。
這麽原始的穿衣打扮,除了旅游區就只有花祭部落。
低低的冷冷的聲音再次在她耳邊響起,“不想死就把藥喝了。”是柳雨的聲音,真真切切的,不是夢,也不是幻覺。
她被擄到了花祭部落,她爸還沒趕到。
張汐顏差點想哭,還有點絕望。
粗陶碗遞到嘴邊,幾乎半強迫式的往她的嘴裏灌,藥很苦,像加了黃連,苦得她想吐。她剛想掙紮,就被強行掰開嘴跟填鴨式的灌進滿嘴的藥,嗆得她滿眼是淚,卻沒力氣反抗,只能痛苦地彎腰縮成一團,連咳嗽的力氣都沒了。她的頭擱在豹紋圖案的毛皮上,嘴裏的苦味讓她都快麻木了,眼皮重得像灌了鉛擡不起來。
她想問,她跟柳雨有仇麽?
又覺沒必要問了。
即使以前沒有,現在也有了。
張汐顏又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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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雨曲膝坐在籠子裏看着蜷縮在身旁燒得滿臉通紅的張汐顏,莫名暴躁,有種想發火又不知道該沖誰發的沖動。記憶中的張汐顏穿着職業套裝,幹練,利落,冷冷的,氣場特別強大,隔着三米遠都能感受到那生人勿近的氣息。她像是有着用不完的精力,經常加班到深夜,還成天精神奕奕的,即使偶爾悠閑下來,也是拿本書坐在沙發或書桌旁翻看,很認真很努力的模樣,讓她特別看不順眼,活像張汐顏就是一個努力上進的乖寶寶,她就是個混日子的二世祖。
別人家的孩子是這世上最讓人讨厭的東西,這讨厭鬼還有一個名叫張長壽的爸爸。
可此刻,張讨厭鬼那麽強悍的一個人,說倒就倒下了,被關在獸籠裏,蜷縮蝦米,燒得人都迷糊了,卻連一顆退燒藥都沒有。
張汐顏可憐了,受苦受難受罪了,她該覺得解氣才是,卻莫名的感到難受,甚至隐約有些害怕,怕張汐顏在這缺醫少藥的地方熬不過高燒,熬不過傷口感染。
張汐顏受傷和感染生病,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她為了趕在張長壽的前頭回來,只帶了點從救援隊那刮來的給張汐顏處理傷口的急救物資,輕裝簡行,從暗河抄近道回來。暗河裏很多路段全是積水,他們只能游過去。張汐顏的傷口沾水感染發炎,半路就開始發燒,等他們抵達部落的時候,張汐顏已經燒到昏迷不醒,而部落裏能夠拿出來的只有大祭司的中草藥。
那些中草藥裏有清熱瀉火解毒奇苦無比的黃連,她如果不強行灌下去,張汐顏能把藥全吐了。
她明明是為張汐顏好,是為了讓張汐顏活下去,可看張汐顏這麽痛苦虛弱,她比當初張汐顏拉黑她不辭而別還難過。
她想送張汐顏回去,但回去要麽走暗河水路再讓張汐顏受一回罪,要麽翻山越嶺走兩天兩夜才能趕到他們存放物資的地方,而到丙中洛,即使是日夜兼程也得走五天。五天時間,都夠她到撤離點,用另外的方法救治張汐顏了。如果回去的路上遇到張長壽,他看到張汐顏弄成這樣子,真能讓她成為永不再出現的失蹤人口。
柳雨鑽出籠子,差人去把安排撤離的大祭司叫來,讓他派兩個細心的女人守着張汐顏用冷毛巾物理降溫。物理降溫用酒精最好,但酒精只有一小瓶,不到二百毫升,給張汐顏換藥清洗傷口時還要用,用它來降溫已經成為奢侈。
全部落撤離的消息已經下達,所有人忙着收拾行李打包物資,大包小裹的,或用竹簍背在身後,或挑起來。
落後的原始部落,連個木輪都找不到,板車都沒有一架,一切全靠人力。
柳雨曾試着讓他們造板車,但缺工具,連把木頭刨成圓形的輪子都是個艱苦的大工程。
他們住的房子是茅草屋,連木板都鋪不起,最多就是夯實地基,再在睡覺的地方墊上幹草再鋪上獸皮或麻布。除了她和大祭司的屋子,随便找戶人家,扒開睡覺的稻草,虱子跳騷蜈蚣蟑螂都夠一窩一窩的,有時候睡到半夜還有毒蛇鑽到床上把人咬了的。她的屋子連同屋子裏的那些毒蟲和藥材一起被張長壽一把火燒沒了,至于大祭司的屋子,柳雨真不樂意讓張汐顏去住髒兮兮的槽老頭子的房子。大祭司的屋子裏東西還多,不僅藥材多,骨頭也多,為了彰顯威儀增加威懾力,那位把人頭骨當裝飾挂在屋子裏。讓病人去住那樣的屋子,怕不是想再加重病情,柳雨滿滿的嫌棄。
她讓人把獸籠清理幹淨,鋪上用艾蒿等最原始的殺毒藥材熏烤殺菌的豹子皮,收拾出來給張汐顏住,至少清潔幹爽,不會加重病情。
張汐顏病着,走不了,柳雨只得讓人把她連籠子一起擡走。
裝祭品的獸籠被八個大漢扛在肩膀上擡着走,裏面蜷着一個張汐顏,怎麽看怎麽像擡她去祭神。
張汐顏睜開眼,先是見到浩浩蕩蕩的隊伍,再看自己被關在籠子裏擡着走,頓時有種農村趕集時把豬關在籠子裏擡去殺豬賣肉的錯覺,而她就是關在籠子裏的那頭待宰的豬。
她想,如果她能活下來,她會親手宰了柳雨吧。如果,她能活下來的話。
張汐顏正在失神間,忽然瞥見有火光出現,她扭頭望去,便見那些山民們正在用火把點着茅草屋。
山裏潮濕,但茅草屬易燃物,特別是屋檐下的幹燥茅草,以及堆積的柴草,一點就着。
這部落放在外面也是近千人口的大村子,茅草屋連成片,頗具規模,此刻部落裏四處着火,火勢很快就燒了起來。
張汐顏頓時明白他們是要遷離這裏,且一把大火過後,什麽痕跡都燒沒了。
她爸想找她,難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