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柳雨坐在車上望着窗外的風景。
三四月份正是繁花盛開處處美景的時候,高山、峽谷、飛瀑、河流,沿岸姹紫嫣紅的花,建在半山腰的梯田和村落,織成一幅美麗的畫面。
兩年前,她曾與一群人自駕游,行駛在這條公路上。
那時候是農歷七八月份,車外的風景又是一番景象。
領隊是雲南人,告訴他們,怒江州山多人煙稀少,大部分地區都是原始森林,森林覆蓋率達百分之七十,很多地方不通車,只能步行,保留着極好的原生态環境。怒江大峽谷是世界上最長、最神秘、最美麗險奇和最原始古樸的大峽谷。
她只當是旅游業宣傳吹出來的噱頭,她不知道這是不是最長、最神秘和最美麗險奇的,但她知道這一定是最原始古樸的,原始到有原始部落的那種。
柳雨的頭有些疼,過往的景象如穿花般浮現在她的腦海,零碎的片斷,很可怕的一段記憶。
張長壽讓她父母帶她去做精神鑒定,精神科醫生确診她有人格分裂。她知道自己沒病,但她的腦子裏多了些不屬于自己的東西,自己多了一個身份——花祭神。
兩種不同的記憶混在一起,很多時候她會弄混自己是誰,于是被當成了人格分裂患者。可實際上,她既是柳雨,也是花祭神,只不過柳雨是祭品,花祭神是被那群山民頂禮膜拜的神,用他們的說話就叫做花祭神上了她的身。她知道自己沒得治,就像被鐵線蟲寄生的螳螂,鐵線蟲鑽出來,螳螂也就死了。
當花祭神沒什麽不好,她就是花祭部落所有人的信仰,擁有無上的權威,能夠主宰他們所有人的命運。可那地方是真的窮,文明還停留在石器時代,連銅器都沒幾件,僅有的幾件銅器被當成用來供奉它們的神靈的神器。
花祭部落被外界發現,在原始文明和現代文明的碰撞中,她的身份在很大程度上能夠影響到它的将來。一個不到千人的部落在現代化擁有十幾億人口的漢文明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他們的一些傳統觸犯到的現代社會的律法,說不定哪天就……全部落一起狗帶了。
柳雨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在夢裏,她又變成了花祭神。她的身體輕靈得可以随心所欲地在空中飛翔,可以随意地變換形态,可以聚成蟲,也可以散成漫天狀若蒲公英種子的花。大部分時候,她都在沉睡,在聽到祭鼓和詠唱中醒來。當熟悉的祭鼓和詠唱響起時,便意味着她又有祭品。沒有祭品,她會死,享用祭品後,她便能完成新一輪的新陳代謝,獲得又一次新生。
車子停了下來。
她從睡夢中醒來,入眼見到的是修建在路旁的農家樂。
車子停在路邊,旁邊就是販賣紅薯花生麻辣燙的小攤販,旅游大巴和私家車混在一起,人聲嘈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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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雨看着車外的景象,過了好幾秒才将眼前的景象和腦海中的景象剝離開。
司機打開車門。
張汐顏下了車,那女人一身雪白的改良版道袍,收腰束身,顯得腰肢纖細身姿挺拔,盈盈一握的纖細中又透着青松般的堅毅,再配上身後背着的劍和手裏的拂塵,宛若劍修入世。她站在人群中如鶴立雞群,說有多顯眼就有多顯眼,還很賞心悅目。
大概是張汐顏覺察到她的視線,回頭望來。
柳雨鬼使神差的露出個燦爛的笑容并且豎起中指,然後收到張汐顏一記冷眼,和扭頭後留給她的後腦勺及後背。長發烏黑柔順一直垂到腰部,襯着一身白衣和纖細的腰肢,那背影簡直不要太好看。
柳雨對于即将擁有這麽好看的人質表示非常滿意。
張汐顏打量一圈四周,徑直走向旁邊的一塊難以搬動的大岩石。她拔劍出鞘,手腕揮動如同挽花,鋒利的劍尖在岩石底部飛快劃過,碎石粉沫簌簌往下掉,劃出一個帶有章紋式樣的太極圖案,又從随身帶的香囊中摳出一點粉沫,抹在圖案上。
柳雨走過去,賤兮兮的,“到此一游?沒想到你是這麽一個不文明的人。”
張汐顏冷冷地瞥了眼柳雨,收劍回鞘時劍刃“不小心”貼着柳雨的頭發削過。那頭齊耳短發瞬間被削下來一縷,落在柳雨的肩膀上。她利落地将劍插回鞘中,轉身走向農家樂,吃午飯。
柳雨拈起自己的碎發,裝回衣服口袋裏,去查看岩石上的記號,她很懷疑這是張汐顏在給張長壽留标記。她心想,張汐顏成為人質後,張長壽知道張汐顏的下落也沒用了。
他們一行分兩桌吃過午飯,繼續上路。
八個小時的車程,他們從昆侖到了丙中洛,與先抵達的隊伍會合。
丙中洛是個鎮子,也是近來較為熱門的一個旅游區,往怒江旅游的多是先到這裏落腳,之後再到各個景點。
柳雨之前進的那支戶外探險隊,領隊在圈子裏非常有名,帶隊去過很多荒無人煙的地方,開辟出不少戶外旅游路線。他們出事的那次就是為了開辟一條怒江大峽谷戶外探險路線,出發地就在丙中洛,之後沒走游客路線,而是開荒路線,結果非常悲慘。那支進山的學生隊伍,野外生存能力比探險隊差遠了,狗帶的可能性大到她很懷疑他們是否還活着。
救援隊為了節約經費,沒住酒店,找了家便宜的民宿作為落腳點。
時間緊,柳雨也不耽擱,跟程教授打了聲招呼,便帶着花祭部落的祭司和長老以及她的保镖司機跑到鎮上大采購。她先給随行人員每人買了一個大背簍,用來裝物資。各種蔬菜水果種子、食鹽、白糖和菜刀、柴刀、鐮刀、鋤頭等鐵制農用品像不要錢似的往背簍裏裝,事實上這些東西也确實花不了幾個錢,卻是山民們很需要的東西。
祭司和長老跟着柳雨出來已經有兩年,雖然普通話還不太标準,但日常交流沒有問題,對外界的見識也早已今非夕比,通過當年與柳雨一起進山的民警補辦了身份證,坐過飛機汽車輪船,吃過西餐喝過洋酒見過各國人,用過各種家用電器設備,甚至跟在柳雨身後去過柳氏集團大樓。
花祭部落的處境,柳雨跟他們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們打心底認為這是花祭神在拯救部落,在帶領部落獲得褪變式的新生,對于柳雨那是充滿了虔誠和感激。
如果不是柳雨嚴令他們不得在其他人面前對她行大禮,他們真能當場跪下伏首叩拜。
他們好不容易熬到回到民宿,進門,放下那沉甸甸的裝滿鋤頭鐮刀的大背簍,到柳雨的身前結結實實地行伏首叩拜大禮,口中念念有詞,再加上一些誇張的祭拜動作,讓一旁的張汐顏看得忘了挪眼。
見識了!領教了!
兩位老人家的年齡加起來超過柳雨全家的總和,她也敢受他們的跪,都不怕折壽的。
一旁正在分派物資整理背包行囊的人紛紛側目,很快又都收回視線。
柳雨摸摸兩位老人家的頭賜個福,讓他們起來,便将視線落在與程教授正在交談的那隊人身上。
民宿中,有一支救援隊,他們帶着專業的登山和救援設備,還有兩個穿着制服配有槍的森林公安,再就是程教授和死活要跟着一起來的那兩個學生家長,以及一隊從氣質和着裝都能看出是知識份子的人。标準的京城口音,還帶有不少設備,請有挑夫。
柳雨心想,“啧啧,還真是救援和科考一起做了。”問過她這主人家了麽?她答應了麽?
她清點了下人數,她、張汐顏、程教授、大祭司、大長老、司機和四個保镖,再加上兩個學生家長,就是十二人,科考隊六人,兩個救援隊兩組,每組十五人,一共有四十八人進山。
這隊伍相當龐大了!
柳雨扭頭對張汐顏說,“你爸把我從花祭部落裏逼出來……咳,救出來時,他,柳雷,姓程的,兩個民警,攏共只有五個人。”她用手指比劃一下在場的人,喊:“程教授,這麽多人進去,死了怎麽辦?我可負不起責。”
花祭神·柳,不樂意!
程教授說:“回來就給你們申請扶貧。”
柳雨:“……”呃,貌似有點吸引力。她思考兩秒,說:“我不缺錢,給政策優惠嗎?”
程教授很懷疑柳雨到底有沒有人格分裂。他說,“給。”
柳雨說:“口空白牙的,呵呵!”她往旁邊坐下,悠悠然地看着他們:不給她落到實處,她今天就不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花祭神·柳:我是相當接地氣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