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如不見
樓上的欄杆邊，一套黑色滾金絲邊的睡衣，不長不短的頭發披落下來卻絲毫不亂，規矩嚴謹的連同下樓的步調，也帶着一絲莊重的儀式感。
不過她是自小便從大家庭長大，做事姿态走路都是一板一式，她是浸在這些規矩裏長大的，自然是熟練的輕巧。而現在，到了這個年紀，她也該由遵守者變為傳授者，把自己所接受的再按到另一個人的身上去。
她一直很想有個女兒，作為自己的模板，可是她命中注定無子。
哥哥的孩子倒也可受用，但又偏偏女嬰早夭。沈家竟然為了嫂嫂的遺願□□，她是繼承古人的思想最注重血親的，因而看不上。
而哥哥出走，孩子要落在她的名上。那女孩子她只見了一面，便覺得古怪內向，不甚讨喜。
所幸只是讓她挂個虛名，不用親自撫養，後來她婚姻破裂，心情低沉，更覺得沈家多欠了她一筆，所以自願出國，掌管沈氏在美國的業務。基本上根本不願回來。
“這麽晚了，我當是誰，原來是你啊。”沈如斓已經下了來，在黎安還心神不定時，雙手抱着，擺着高昂的姿态站在她面前。
黎安不自覺的捏着衣角，視線從未與她平行過，心倒跳的不是很厲害，因為她對沈如斓，抵制而大過緊張。那是什麽樣的一種感覺呢？
不是厭惡也不是憎恨，只是單純的想把這個人，完完全全的排開在自己的生活之外。
因為黎安在她面前，總是看到自己的渺小和一無是處，那個關于“垃圾”的形容詞，也一湧而上。像是形成了一種反射，黎安忘不掉，也許沈如斓，就是要她永遠記着，只要她在，她沈黎安在沈家的生活，永不會那麽安逸。
“姑，姑姑。”黎安試探性的叫了聲。
“別這樣叫我，你和小霁可不一樣。”她在沙發上坐下，“你一向都這麽晚才回來吧。”
黎安趕忙解釋，“不，不是，今天晚上是因為······”
“好了，你總不能說今晚專門回來看我的吧，一是你不知道我提前回來，二是即便你知道，只會躲得更遠。”她有些不耐煩這樣的解釋，偏偏又是把人逼到死角。
劉媽想上前為黎安說些什麽，黎安眼神輕輕示意不用。這時候落在地上的手機響了，如同一地的碎片想要拼合，卻只是徒勞和狼狽。
黎安彎腰撿起，看到來電顯示，一時不知接否。看到沈如斓已經偏過去不想過問的臉色，今晚再要繼續，只要她也沒那個力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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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到這吧，她對自己說，再多今晚也消化不完。索性輕輕的對沙發那邊說道，“那，我先睡了，您也早點休息。”
握着一直在響的手機，沒有再看沈如斓的臉色，她轉身跑回自己的房間去。
“喂，沈霁。”黎安關上房間的門。
“我剛下飛機，明天回去，你現在在哪？”
黎安有些猶豫，也是剛剛的心境還沒平複過來，“我，我在·······”
“你見到姑姑了？”沈霁很快猜了出來。
“嗯，是。”黎安只好直說，“我現在在家。她也在。”
“別擔心，明天周一，你反正要回學校，不用在家呆着。我很快就能回去。”沈霁寬慰着。
黎安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緒，“哦，沒事，你慢慢來吧。我有些困，先睡了。”
她心裏知道，這一夜注定無眠。沈如斓在國外那麽久，這次突然回來，而且沒有回沈宅，反到這裏來。奇怪的不得不令人揣測，而且過了這麽久，她們之間，依舊是一點寒暄都用不上，□□的讓人心寒。
以後會發生什麽？沈黎安慢慢滑落到地上，她不清楚，也不願意想。
第二天一早，黎安在沈如斓起床之前準備回學校，下樓時，劉媽在準備早餐。
“黎安，起來這麽早。快，我做了你喜歡吃的蝦仁粥。”
“不了，”黎安一邊拉着她一邊擺手，“我不能吃了，我有早課呢，馬上要遲到了。”
“上課就更得吃飯啦。”劉媽又湊近道，“你不會是，害怕你姑姑吧。”
黎安趕忙搖頭，就覺得騙不過她，又尴尬的笑笑。
劉媽還在勸她，“黎安，劉媽知道你姑姑對你有意見，但是畢竟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在沈家都好好的。她漸漸年紀也大了，選擇回家也是因為在外一個人太寂寞了。這人上了年紀啊，容易心軟，你多說說好話，在她面前乖巧一點，有什麽結解不開的呀。”
“劉媽，您應該比我更了解姑姑，她不喜歡我，甚至厭惡我，我再去賣乖讨巧，只會讓她更看輕。我覺得，我盡量不讓自己出現在她面前，才是對她最大的尊重吧。”
“你這丫頭，怎麽這麽說你自己啊，你不知道你多招人喜歡呢。”老婦人心疼道，到後一句已經有些哽咽了。
黎安調皮道，“我知道劉媽最疼我。不過劉媽我真得走了，要遲到了。”
“好，老李在外面呢，讓他送你吧。”
“知道了，劉媽，我走了啊。”黎安拉着書包的背帶，招了招手便跑開了。
食堂，林艾雅有氣無力的靠在黎安肩上，控訴孫維維的種種罪行：“黎安你不知道，孫維維那個大壞蛋，天沒亮就走了，她昨天晚上那個呼嚕聲，都能把豬吵醒，我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那你不知道到我房間去啊。”
“我怎麽去啊？她把我整個人都纏住了，像蛇一樣，也真是夠了。對了，你昨晚上跑哪裏去了？”
“我？我回家了呀。”黎安不經意的說，邊對着拿着托盤的人招手。
陳琳在她對面坐下，“黎安，我幫你問了，短期兼職的話大部分都是發傳單之類的，長期的就有在店裏的了。你想做哪一種？”
黎安想了想，點頭，“長期的吧，我需要長期的。”
“嗯，這個不多，不過最近應該也有，我剛好也要找，就幫你一起吧。”
“那太好了，謝謝你啊陳琳。”
林艾雅腦子裏還轉着黎安昨晚回家的事，又見她們兩人聊着正歡，趕忙坐直了問她，“兼職？你又找兼職做什麽？”
“形勢需要呗。”黎安調皮道。
“那去我爸公司怎麽樣？他總念叨着我去，我覺得無聊，剛好咱倆做個伴。”
黎安看了看陳琳，嫌棄的推開她，“我不去，和你在一起定是特殊對待。又學不到什麽東西，你還是自己去吧。”
她還要說什麽，黎安在底下輕輕的踩了她一下，艾雅看到面前靜靜吃飯的陳琳，識相的住了嘴。
別人求之不得的輕松安穩，你卻不要，換作是誰，心裏總會有些落差的。但這是無法改變的，事與生俱來的落差，避不避，它都在那。
“對了，陳琳，我記得你不是有兼職嗎？如果再加上和我這一個，會不會很累啊。”
“哦，之前那個我辭掉了，所以我也在找嘛。”她咽下一口粥，面帶微笑道。
圖書館，黎安拿着幾本外國小說，在靠裏的位置坐下，享受書中的娴靜。午後的陽光很好，暖暖的照進來像奶油一般攤在桌子一邊，那圖上的外國美人也沾了一點奶油，竟變得幾分可愛慵懶。
黎安看到動情處，眼睛裏像有小蟲子一般，連帶着手上的手臂也酸了起來。把書合在有美人的那一面，她向前伸了伸手臂，麻木後的酸爽讓她不禁嗳了一聲。
然後對面白色的一團，哦，應該是帽子動了動，一張睡意朦胧的臉擡了起來，鼻子眉毛全都皺在一起，然後漸漸的舒展開來，黎安以為打擾了別人休息，揮手低頭表示歉意。
卻不曾想那俊容先以嘴角慢慢上沿起來，像貓偷腥後的笑容，“喂，你終于看完了？”
黎安聽到聲音，見是他，先是微微驚訝，“你怎麽在這？”
“這兒清淨，好睡覺。”他懶懶的回答。
其實她坐下的時候他便醒了，本來想打招呼，見她看得這麽認真，不想打擾。而且他如果開口，說不定她轉身就走了。怎會一聲不吭的在他旁邊這麽久？
這種本來機率很高的相遇，在他看來，卻當做了一種有些微妙的奇異的緣分。今日圖書館那麽多空位，她怎麽就偏偏坐在他的對面，怎麽巧他醒來就見到了她？
既然她現在看完書了，宋子岩索性一手托着臉，像是獵物一般的盯着她，“去吃飯吧，我等了你這麽久。”
黎安覺得好笑，看向他時，突然被一個反光晃了眼睛，她閉了閉再看，原來是他的脖子上一個鑲鑽的戒指吊墜，女式款的。這家夥竟有這種癖好，她不經意的指了指，“這個？”
宋子岩見她問，手摸了摸，一絲凝重從眼中閃過，又恢複吊兒郎當的樣子，“怎麽，你喜歡？不過這個不行，你要是喜歡這種，爺幫你訂做一個怎麽樣。”
“不用，”黎安想也沒想的拒絕，“我就是覺得這個雖然看着挺貴的，但是是挺老的樣式，不太像你的風格。”
“哦，看不出你還挺了解我的嘛。”他雙手抱着又向前傾着，“不過你別想轉移話題啊，說好的一起吃飯的。”
“誰跟你說······”正說着，桌上的手機震動來電，是沈霁。
黎安起身到牆邊，小聲道，“喂，沈霁。”
“我在你學校門口，現在出來一下。”
“這麽快。”黎安心裏歡呼了一下，連連答應了幾聲，轉身收起桌上的書，一手拿起包，宋子岩見她這架勢，“幹什麽去啊。”
“吃飯。”黎安言簡意赅，“拜拜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