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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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二小姐剛醒過來,臉上雖然有了血色,但看着仍是比先前虛弱許多。
她的手依舊很涼,捏在洛衾腕骨上的二指冷如生鐵一般。
那雙鳳眼裏雖仍凝着怒意,可眼裏的波瀾已經平靜了大半,她說道:“當初若不是我把你做成了藥人,你也活不到現在。”
洛衾握劍的手微微顫抖,忍住了想一走了之的心思,那一絲按捺不住的好奇随着話語流露了出來,她不由問道:“此話怎講。”
魏二小姐哼笑了一聲,那尖俏的下颌微微揚着,眼裏的怒意一收,轉瞬化作了得意,“當年我撿到你的時候,你差點成了那豺狼的盤中餐,身上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肉,躺在狼穴裏奄奄一息的。”
洛衾:……
這節段怎這般熟悉。
那躲在木桌後邊的道士緩緩探出了頭,在見到兩人沒有打起來之後,才稍稍放下了心。
他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悄悄聽着兩人的談話,越聽越覺得古怪,心說這兩人竟還有這般糾葛。
坐在草席上的魏二小姐朝洛衾睨了一眼,接着又道:“我當即絞殺了數十只惡狼,将你從狼口中救了下來,然而你卻只剩下最後一口氣,我雖能妙手回春,可卻無計可施,最後想到一妙計,将你做成了藥人。”
道士雙目圓瞪,這兩位姑娘面若桃花,可沒想到竟沒一個正常人,一個殺狼嗜血,一個早已是活死人。
惹不起惹不起,他腦袋一縮,又躲了回去。
道士當即雙手合十,嘴裏念起了經文來,念了半段忽然想起自己現在扮的是道士,而不是和尚。
洛衾沉默了許久,心道魏二小姐的話本終究還是露出了破綻,她說道:“你既能救我,為何不能自救?”
魏二小姐被拆了臺,在聽見這話後,嘴角的笑頓時一僵,爾後怒視了洛衾一眼,說道:“你不該質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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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衾:……
至今她已經猜不透,這魏二小姐真正的性情究竟是怎樣的。
魏二小姐冷哼了一聲,“我命不久矣,世間的藥草于我已沒有多大的用處,為醫多年,最悲哀便是不能自救,但此生能将你救回,我心已足矣。”
明明語氣裝作冷酷無情,可說起後半段時,那語調不由放軟了許多。
洛衾不由得把藥人的戲份撿了起來,說道:“既然你已經活不久了,那為何還要纏着我。”
那古怪孤高的魏神醫又冷笑了一聲,“你知道我為何會說我們生生世世不能分開麽,那是因為我是用我的精氣将你喂養的,你離了我便會死,所以我如今才會這般虛弱。”
“若我把你吃了,我自然能恢複如初,可我怎狠得下心,倒是你,從頭到尾對我無心無情,就一心想着我死了後便能自由。”魏神醫五指微微使勁,然而這一次卻沒有捏在洛衾的腕骨上,而是狠狠地捏住了那一角布料。
洛衾總算是明白了這一出戲,實在是虐戀情深。
這戲裏的神醫對藥人如癡如狂,為了和藥人死能同穴,竟然用精氣将其飼養,然而這藥人不明真相,竟對神醫恨之入骨,還屢次想要逃跑。
在魏二小姐把話說完之後,就連那偷聽的道士也目瞪口呆起來,他本以為這借宿的二人只是有着尋尋常常的恩怨糾葛,沒想到這兩人竟有這麽深的因果。
洛衾想了想,事到如今,她該說些什麽為好。
木桌後忽然傳出嘭的一聲,那道士悶哼了一聲,像是撞到了什麽物事一般。
起初時,洛衾被鎮民誤認為是妖怪,心裏還有些起伏,事到如今,竟然冷靜得連眼眸也沒有轉上一轉,甚至覺得不是那麽丢人現眼了。
她平穩了氣息,說道:“你竟對我這般深情。”
魏二小姐冷哼了一聲,嘴角噙着冰冷的笑,“你現在知道了?”
洛衾微微颔首。
魏二小姐:“那你還敢棄我而走?”
洛衾自然搖頭,還斂眸低眉地說道:“不敢了。”
事實上她也沒有獨自離開離開的想法,也不知這魏二小姐怎麽就給她也加了這麽一出戲。
魏二小姐很滿意,竟然站起了身,自個把草席往火堆邊拖了過去,然後盤腿坐了下來,開始給自己調息。
那人一頭黑發如瀑,長發直垂腰間,閉目那一瞬,周身那古怪孤高的氣勢驟然消失,反倒溫順恬靜了不少,火焰的暖光映在她的臉上,如舊畫中的仙人一樣。
洛衾想了想,那些有關天殊樓魏二小姐的傳言,确實不假。
她側耳聽着破廟外的動靜,只聽見雨水砸落在泥地上的聲音,風聲、樹葉沙沙作響聲、雨敲青瓦聲……
再近一些,便是那幹柴被燒地噼啪作響的聲音。
躲在桌子後面的假道士冷得直哆嗦,忍不住還是靠了過來,然而肩膀卻瑟縮着,眼神也躲躲閃閃,根本不敢看這兩位美人,唯恐自己會成為木枝上的烤肉。
他欲言又止,總覺得氣氛有些吓人。
過了好一會,還是打開了話匣子,“兩位也是趕去逍遙城的嗎?”
洛衾睜開了雙眸,那墨玉般的眸子裏映着火光,她當即轉頭朝那假道士看了過去。
假道士只覺得這白衣美人瞟向自己的眼神冰涼涼的,他頓時一哆嗦,險些又要躲到了木桌後面去。
洛衾回想起風曉門的弟子似乎也要趕赴逍遙城,也不知逍遙城的宴席會不會與她們有關,于是蹙眉問道:“逍遙城為何會宴請江湖各路人馬?”
那道士撓了撓頭,支支吾吾說道:“我、我也不知,我是路上聽人說的。”
洛衾蹙眉:“什麽人?”
道士又搖頭,“我不知道啊,那三人長得兇神惡煞的,一人拿着長了刀刺的圓輪,一人扛着重劍,一人拿着大刀。”
洛衾一聽便明白了,那三人乃極惡坊三霸,極惡坊裏玩的是些骰子和骨牌的玩意,三人雖自稱為“霸”,可向來不做那些燒殺搶掠的事。
極惡坊到此處有十餘天的腳程,能将三霸引來的,定然不會只是些吃吃喝喝的事。
可逍遙城向來不多管江湖之事,更沒有派人前去武林盟,就跟閉城養心一般,不理外事。
道士想了想,又說道:“我倒是聽他們提了天霜玉什麽的,不知是何物。”
原本閉着雙眸調息的魏二小姐驟然睜開了雙眼,在兩人都沒有發現的時候,又閉了起來。
洛衾低聲說道:“天霜玉?”
天霜玉她不知道是什麽,可天霜心法卻是見過的。
魏二小姐所練的便是天霜心法,乃天殊閣絕不外傳的心法,只授予內門弟子。
“小道長,他們還說了什麽。”洛衾蹙眉問道,這逍遙城忽然宴請江湖人進城之事,确實有些蹊跷,若是平時,她不會理上一理,可偏偏有人提及了“天霜玉”。
道士仍瑟瑟縮縮的,說道:“我也是有名字的,不叫小道士。”
洛衾淡淡一言,“那閣下怎麽稱呼?”
那眉目俊秀的假道士放松了肩頸,端起架子說道:“姓溫,字平憶。”
坐在一旁的魏二小姐裝模作樣地咳了一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她睜開了雙眼,朝洛衾看了過去,眼裏帶着厲色,“我說過多少次了,讓你少些接近外人,你可別忘了你是藥人,外人只會觊觎你的皮肉和筋骨,而只有我是真心待你的。”
溫平憶一臉驚慌,什麽皮肉和筋骨,他根本不知道,連忙開口:“不、不、不是,這位俠女,我、我沒有……”
魏二小姐冷哼了一聲,“你看,他這般驚慌,一定是因為被我點破了內心所想。”
被瞎點破心思的溫平憶往後挪了挪,左思右想之下,為了自己的命着想,還是得管住自己的嘴,與這兩人保持一些距離。
他覺得自己好生無辜,總覺得自己在這破廟多待一刻,被做成肉串的幾率就更大了些。
洛衾:……
這戲臺子還沒搭好,魏二小姐又忍不住要上臺了,洛衾面無表情,心裏卻已是驚濤駭浪。
她還沒來得及跟上那魏二小姐的步伐,戲又開始了。
“我是為了護你,生怕這人心思不純,才試探了他兩句。”洛衾說道。
溫平憶心下又是一驚,這兩人着實可怕。
魏二小姐微微颔首,像是接受了洛衾的回答一般,爾後她朝溫平憶看了過去,說道:“莫怕,這小道士還奈何不了我。”
爾後她細眉一挑,喚了溫平憶一聲,“溫道長。”
溫道長擺手:“不敢當、不敢當。”
魏二小姐目光灼灼,說道:“你說說,你除了天霜玉,還聽到了什麽。”
溫道長怕極了這兩人,連忙回憶起當時遇見那三個惡人時的場景,他皺眉撇嘴的,忍不住擡手拍了一下腦袋,爾後腦中靈光一閃,說道:“我想起來了,那三人還說,凡赴宴之人,都能得到無極晶一枚。”
他憧憬道:“無極晶可是好東西,就連我這初入江湖的人都知道,無內力之人握着它能安神補氣,而江湖中人持有它就能更快突破心法。”
洛衾雙目微睜,朝坐在一旁的魏二小姐看了過去,卻見魏二小姐像是不知道那無極晶是何物一般,只是饒有興致的在聽着。
可那無極晶,分明是天殊樓之物。
作者有話要說: 你魏二小姐裝得有模有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