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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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肆小二握刀的手被內力震到,手上那道傷倒是比洛衾那道還要長上幾分,鮮紅的血頓時溢了出來,順着手指頭往下流着,滴落在泥地上,留下了一個個鮮紅的梅花印子。
那把扣了圓環叮當作響的刀登時脫手而出,噌一聲落在了地上,頓時揚起了一陣沙塵。
他雙目微瞪,心道好霸道的內力。
原本想取了魏二小姐命的小二,不由後退了半步,那雙斜飛入鬓的眼睛微眯着,比先前多了一分謹慎。
就連風曉門的弟子也齊齊露出了愕然的眼神,一群小弟子瞪大了眼眶,唯為首的首席大師兄微微蹙眉。
小二見挑撥不得,還惹了一聲腥,成為了衆矢之的。他垂在身側的手五指成爪狀抓起,将落在地上的刀以內力吸了起來,那圓環清脆作響,刀身一騰,又回到了他的手裏。
“你到底是何人,為何盜我風曉門門令。”首席冷聲說道。
那小二抿着唇,忽然嗤笑了一聲,從懷裏掏出了那塊門令,朝首席擲了出去,說道:“什麽破東西。”
門令在半空劃出了一道弧線,爾後落到了首席的手裏,他蹙着眉沒有說話,反倒是身後的一衆師弟嚷嚷出聲,“你竟敢說我們風曉門的門令是破東西?”
小二兇目一斜,“瞧瞧,你們還不是自己提了一遍這破東西。”
那群身着弟子服的師弟們齊齊拔劍,就要朝那茶肆小二揮去,卻見首席擡了手臂,擋在了他們的身前。
首席長了一副清逸的好皮囊,卻一擡手就鎮住了身後的衆師弟,他冷聲說道:“敢問閣下為何盜我門令,行竊的兩位女子究竟是何人。”
小二似擔心魏二小姐會再次出招一般,把大刀橫在了身前,身朝向了魏二小姐,好注意到她的一舉一動。
他啐了一口唾沫,呵笑了一聲說道:“有人花錢買了兩位的命,散客游俠人人皆知,我武功不敵,自然只能見機行事。”
“如今要殺二位姑娘的人這般多,我怎知行竊的女子是何人,我暗中得知她們的計謀,便借來用了用,這借刀殺人的法子果然還是行不通。”說到這,他竟然露出了遺憾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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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洛衾細眉微蹙,林中一陣風呼呼吹過,将那遮面的白緞又吹了起來,露出了那輕雲出岫般清冷的面容,她尋思着,不過是來出了個任務,怎麽還和這魏二小姐一起被追殺了。
也不知道買她命的人究竟出了多少銀兩,能游說這麽多的散客游俠們出手,定然比島主給的薪俸還要高,這麽一想,洛衾心說,我竟這般值錢了。
魏二小姐一副怔愣的模樣,回頭朝洛衾看了過去,愁容滿面地說道:“恩人,我們真是一對苦命鴛鴦,我們二人清清白白,竟無端被迫害至此,連蒼天都不能容忍我們在一起了嗎。”
洛衾:……
她不太想回答。
風曉門的首席收劍入鞘,他抿着唇沒有說話,在得知他們只是卷入他人的恩怨中後,便不想插手此事。
而洛衾卻動了動朱紅的唇,問那小二:“你可知買命的是何人?”
小二又退了半步,那眼眸忽然往旁一轉,踩着輕功飛身而出,只留下了兩個輕飄飄的字:“不知!”
魏二小姐眉一挑,正想追上前去的時候,忽然被洛衾捏住了袖口,那戴着幂籬的人說道:“讓他走。”
洛衾接着又道:“如今我們的行蹤已經暴露,想來已經有不少人趕來此地,這個跑了,還有下一個。”
這輕飄飄的語氣,像是不把自己被買了命的事當回事。
見魏二小姐目露疑惑,洛衾想了想,說道:“趕路更重要。”
早日把這魏二小姐交給島主,自己也好早日結束這要命的任務。
在那人走後,風曉門的首席抱拳說道:“先前多有得罪,在下風曉門岳韞川。”
洛衾擡手撩起了白緞的一角,那遠山般昳麗的眉眼朝他看了過去,“青鋒島,洛衾。”
爾後衆人将目光投向了那武功高深莫測的魏二小姐,沒想到魏二小姐竟擡起了手,以袖遮面道,話音扭扭捏捏,“在下春宵樓媗媗兒。”
即便是師弟們再怎麽作妖,也紋絲不動的風曉門首席大弟子,竟然繃着臉雙目微睜,像是聽見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一樣。
向來潔身自好,一心專研武藝的首席弟子岳韞川久久才回過神。
他一口真氣險些走岔他雙耳嗡嗡作響,心說這姑娘剛才到底說了什麽,什麽春什麽宵什麽樓,還有什麽兒?
江湖中武功高強的武癡,大多腦子不大好使,岳韞川在心底說服自己,這姑娘的武功這般高強,一定是走火入魔壞了腦子。
洛衾慶幸此時有白緞遮面,才沒有太過丢人,她說道:“無意将各位牽扯進此事之中,我們還有要事要辦,就此別過。”
岳韞川想了想,也抱拳說道:“在下和諸位師弟也正要趕往逍遙城,兩位請多保重。”
随後岳韞川帶着師弟們轉身出了竹林,連一步也沒有停留。
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洛衾忽然想起魏二小姐不能動武之事,連忙朝她的手摸了過去,摸到了一把冰冷如霜的手指。
如若不是手底下的皮膚柔韌柔軟,洛衾還以為自己摸到的是一把冰。
她掐住了魏二小姐的脈門,在探入了一縷真氣之後,被裏邊混亂不堪的氣勁給驚到了。
那強勁又混亂的真氣在魏二小姐的體內沖撞着,像是刺骨的寒刀一般,若是尋常人遭受此痛,定然要就嚎啕大叫了,可這魏媗竟面不改色的,臉上就連一絲痛楚也沒有。
洛衾忽然不懂,這魏二小姐到底是在裝瘋賣傻,還是真的走火入魔到了極致,竟然連疼痛也忘了。
她握着那細瘦的腕骨,說道:“我為你調息。”
魏媗說道:“什麽調息,是赤裎相見的那種嗎,恩人,你方才對那岳韞川說要辦事,莫不是要辦我。”
這魏二小姐的語氣暧昧不清的,一雙鳳眼驕豔天成。
洛衾像是摸着一塊燙手的山芋一般,頓時松開了手,把那冰冷入骨的手給扔了出去。
魏二小姐嘴角一勾,竟笑了起來,“恩人,你這般羞赧,叫媗媗兒實在喜歡得很。”
洛衾無可奈何,又不能把她抛下,只好又帶着她上了路,但此次卻沒有把缰繩交給她,而是由自己來駕馬。
若是再讓魏二小姐折騰這匹可憐的小馬,也不知天黑之前能不能找到一個落腳的地方。
此地離青鋒島大概有十日的路程,三日水路,七日旱路。
若要到青鋒島,還得在渡口等一位披着蓑戴鬥笠,腰上別着兩把短刀的擺渡人,那是青鋒島的船夫,兩把刀能斷發絲,能劈磐石,性子孤戾又古怪,卻甘心為島主賣命。
眼看天色變暗,卻不是臨近黃昏,而是烏雲如群鴉掠過一般飛速遮住了這片晴空。
天邊一道悶雷響起,爾後滋啦一聲落下,也不知道落在了何處。
洛衾仰頭看了一眼,她踢了一下馬腹,說道:“要變天了。”
魏二小姐倚靠在洛衾的背上,雙手還得寸進尺地攬着洛衾的腰,她渾身顫了一瞬,像是冷極了一樣,卻還是捏着聲音說道:“看來我和恩人只能做一對落水鴛鴦了。”
大雨淅淅瀝瀝落下,砸在身上疼得很。
馬在泥濘的路上狂奔起來,落下了一列疏近有致的足印。
洛衾垂眼看了一下那攬在自己腰上的手,十指揪在了一塊,指節已經泛白。
她抿起唇,擡手摘了幂籬,反手蓋在了魏二小姐的頭上。
魏二小姐啞聲說道:“恩人這是心疼媗媗兒了?”
洛衾頓時想把那幂籬給拿回來,想想還是忍住了。
一個破陋的廢廟倏然入目,頂上的磚瓦被雨水砸得啪嗒作響,破舊的木窗被風吹得晃動了幾下,嘎吱嘎吱的。
魏二小姐擡手捏住了幂籬的一角,又給洛衾戴了回去,她說道:“有個寺廟。”
洛衾自然也看見了,她猛地扯住了缰繩,令馬停了下來,爾後把缰繩拴在了寺廟外痕跡斑駁的柱子上。
這廢廟已經快要被搬空了,只剩下一座歪倒在地的神像,還有一張放置貢品的木桌。
在洛衾剛踏進門檻的時候,忽然有人說道:“沒想到這荒山野嶺的,除我之外,竟還有別人。”
一個穿着道袍的道士躺在一邊,身下墊着從寺廟外邊扯下來的紅布,懷裏還抱着一張陳舊泛黃的布幡,布幡上寫着四個字“摸骨算命”。
洛衾眉一挑,沒想到竟還是個江湖騙子。
她說道:“前輩,我們路經此地,不想忽下大雨,想借寶地留宿一宿。”
那道士擺了擺手,這才慢悠悠地睜開了眼,目光落在了洛衾的身上,爾後雙目一轉,又朝一旁的魏二小姐看了過去,佯裝驚愕地說道:“我觀你們……”
一旁的魏二小姐忽然晃悠了一下,好巧不巧地倒在了洛衾的身上,她臉色發青,唇色泛白,像是只剩一口氣吊着。
道士忽然一哽,顫着聲說道:“我觀你們面堂發黑,我這有改天換命的符箓,一文一張,童叟無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