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
小寶寶肖銘的出生,給家庭帶來了歡樂和喜悅,還增進了倆人的感情,更加激發了肖華幹好工作的熱情和動力。人逢喜事精神爽。在兒子吃“滿月宴”的那天,肖華在慶豐院大擺筵席,一時興起,多喝了幾杯,送了客人。回到家,滿身酒氣的肖華歪躺在客廳的沙發上,情緒激昂,兩手緊緊抓住吳宇的手含糊不清地說:“寶貝啊,你知道嗎?男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是為了‘四子’而奮鬥,現在我已經有了‘兩子’,那就是你和兒子,還有兩樣我沒有?這也是你媽瞧不起我的地方,你知道是哪兩樣嗎?”
吳宇聞着肖華滿身的酒味,不耐煩地想掙脫他的手,惱怒地說:“哎喲,你弄痛我的手了。”
“喝多了就知道瞎說,去睡一覺醒醒酒。”在一旁拿着奶瓶正給肖銘喂着奶的母親見狀急忙勸阻兒子不要再說了。
肖華沒有理會母親的勸阻,伸手又在吳宇的臉上捏了一下,傻笑着說:“傻子,你知道嗎?是大房子和票子!哈……”
吳宇猛地打落肖華伸過來的手,生氣地質問着:“你喝多了,別碰我!我媽怎麽瞧不起你了?你是沒有房子住還是住的窯洞?你真是不知好歹!”說完扭身進了卧室。
“你呀,真是女人家頭發長見識短,根本就不了解男人的心思……”見吳宇生氣了,肖華朝吳宇的身影哂笑道。
“小宇,他喝多了,你別與他一般見識。”母親見狀朝卧室裏喊道,又急忙将肖銘放進搖籃裏,走過去在肖華的肩膀上拍了兩下,有些無奈的說:“你喝多了去睡一會,別在那兒瞎說,沒事找氣受哇。”
“好,我去睡覺了,沒有人理解我。”肖華從沙發上爬了起來,喃喃道。
他站起身來,一邊揮舞着雙手,一邊在嘴裏吶喊着:“我要奮鬥……奮鬥……”跌跌撞撞進了卧室。他是多麽的興奮與激動,那神情像是在發洩內心不為人知的苦悶,又像是在給自己的未來鼓勁加油。他來到房間,乜斜着醉眼,盯着一旁生悶氣的吳宇癡笑着看了半天,喉結顫動了一下,想說些什麽又沒有說出來,身子一歪斜倒在床上,一會兒鼾聲如雷響起。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教金樽空對月。這一年适逢龍年,用龍馬精神來形容肖華當時的意氣風發,躊躇滿志是恰到好處。畢竟對于他來說,一人獨自在外打拚多年,幾度春秋,歷經風雨,終于在而立之年實現了自己的願望:愛情、事業、婚姻、家庭……一個男人應該擁有的都有了,更重要的通過人生歷練,開闊了眼界,對社會有了自己的看法和觀點,也有了更高的理想與追求……他的酒後之言,看似癡狂,卻正是他內心真實的表露與欲求。
轉眼間,局機關東面那片桃樹林,葉子綠了又黃,金燦燦的一片,煞是好看。天昌市公安局也面臨着新一屆班子調整,所屬單位部分科室也要進行微調。其實,早在半年之前,就有人放出風來說要調整,後來不知何故,不知所終。至于肖華是否在這次調整之列,他始終很關注,眼睛一直盯住市刑警大隊長這個職位。自從原大隊長羅偉因“涉黑”被省紀委隔離審查後,這個位置就一直空缺着,自然吸引了衆多觊觎者的目光。肖華看重這個職位,自有他的考慮。首先幹刑警與他在警校所學的刑偵專業對口,他喜歡這個具有挑戰性的警種,打心裏就對在辦公室的工作感到厭倦。另一個方面刑警大隊是個實權單位。雖說從辦公室主任到刑警大隊長是平級調動,但刑警大隊比機關辦公室這個“清水衙門”實惠得多,而且還是個容易出成績的單位,下一步面臨提升的機率就大。尤其是有了兒子以後,他這種銳意進取的精神顯得比任何時候更為激進、更為迫切。
但是想法歸想法,現實與理想之間總是有那麽一段距離。全局上下四百多人,其中有二十多個像肖華這樣的中層幹部,還有多少人盯着這個職位想點子作文章?能實現這個目标靠什麽?肖華思考過,也煩惱過,也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靠送吧?囊中羞澀;找關系吧?找廖麗娟?再說廖麗娟,她還會幫忙嗎?自從肖華結婚以後,他就很少與之在一起,就是接觸純粹是因為工作的緣故,從她不鹹不談的話語和哀怨的眼光中,他能夠感覺到她心中對他的成見,所以不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他不想主動去找她幫忙。但是廖麗娟畢竟有恩于肖華,盡管廖麗娟對他表現出生疏的感覺,但他對她除了尊重之外,更多的是關心。前一段時間聽張博說廖麗娟處了個對象,開始挺熱乎的,後來不知何故又黃了……反正,她的要求标準高,總是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架勢,讓人望而卻步。
整個上午肖華都在思考着是否找她,求得她的幫助,快到下班的時候,為了前途,委曲求全、敢拚才能羸的觀念占了上風,他最終決定給她打個電話探一下口氣,于是他給廖麗娟的辦公室打個電話,電話是會計劉娜接的,肖華問:“小娜,廖科長在嗎?讓她接個電話!”
“啊,是肖主任,我看一看,你稍等!”劉娜回答。
一會兒,廖麗娟過來接聽電話,不冷不熱地問:“肖主任找我有事嗎?”
“下班有時間嗎?我想請你吃頓飯。”肖華鼓足勇氣說。
廖麗娟遲疑半晌,調侃道:“喲,我們的肖大主任,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客氣,行啊,喊上小宇一塊,我也好長時間沒見她了!”
“行啊!那就這麽說定在老地方見!”
“我的肖大主任,你說錯啦,是老地方新人。”廖麗娟一字一頓糾正着肖華的話。
“對,對,對……新人!”肖華随口應付着。
挂完電話,肖華就驅車去了向陽路的上島咖啡廳,找了個臨近窗戶的地方坐了下來,要了杯白開水,靜靜等待着廖麗娟出現。
不大會兒功夫,廖麗娟開着她那輛紅色寶馬車出現在肖華的視線內,他急忙出了門,上前替她打開了車門,又一道進了吧間。倆人在吧間坐定,廖麗娟摘下墨鏡,環視四周,皺着眉頭狐疑道:“小宇呢?她沒來?”
“哦,昨晚小宇單位有個應酬她喝多了來不了!”肖華迅速将早已準備好的臺詞脫口而出。其實,肖華壓根就沒有與吳宇聯系,主要是怕她小心眼兒吃醋。本來他與廖麗娟之間的風言風語,多多少少也傳到了吳宇的耳裏,她曾經追問過肖華,但肖華一臉的無辜,矢口否認,實質上他也是無辜的,但是從那以後,吳宇是時時處處提防着他與廖麗娟的接觸。
“不是吧,那麽巧!”廖麗娟将信将疑地說。
“還是喊她一塊來吧,咱倆孤男寡女,授受不親!”廖麗娟睨視着肖華,一本正經地說。說完見肖華愣坐着沒有吭聲,她徑自抓起放在桌上的手機就要給吳宇打電話。
肖華見此情景,急忙說:“你別打了,我根本就沒有與她說,今天喊你出來,是我有事相求,我不想讓她知道,以免讓她多想。”
“喲,還有事求我?我一個小小的科長何德何能讓肖大主任擡愛?”廖麗娟把手機攥在手裏,盯着一臉窘樣的肖華,含譏帶笑地說。
“我的好姐姐,你就不要埋汰你兄弟了,跟你說個正經事好不好?”肖華朝廖麗娟擺了擺手,用央求的口吻說。
“那好你說吧,我洗耳恭聽!”廖麗娟斂住笑容,冷冷地說。
“要不這樣吧,先點菜,我們邊吃邊談。”肖華提議道。
廖麗娟抿了抿嘴,用一種不可意會的眼光瞅了肖華一眼,沒有反對。
趁着上菜的功夫,肖華向廖麗娟講明約她出來的意圖。廖麗娟靜靜地聽着,一言不發,冷峻地盯着肖華,一只手在桌子上無意識地旋轉着手機,那神态似乎在凝神靜聽肖華的述說,又像是若有所思。說到最後,肖華用一種期待的眼光瞅着廖麗娟說:“你看,這次職位調整對于我來說太重要了,只要你幫我說句話,這事準成,所以我希望在這個關鍵時刻你能幫我一把。”誠然,單憑廖麗娟的一句話是起不到直接作用的,但他有個在市政法委當過書記,哦,現在已經是副市長的哥哥廖治平,他的一句話才是真正的“一諾千金”,直接決定他的前途與命運。說完,肖華見廖麗娟沒有吭氣,難為情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腦門,讷讷道:“以前有些事多有得罪之處,還得請你多多包涵!”
話音未落,只見廖麗娟霍然揮手道:“好啦,不要再別扯遠了,你也沒有得罪我的地方,不要把話說得那麽謙卑。”
廖麗娟厲聲诘問宛若當頭棒喝,一下子把肖華打蒙了,就在他還沒有緩過神來的時候,只聽到廖麗娟激動地說:“今天真是怪了,我咋覺得你這個人神經是不是有問題,我是你什麽人呀,憑什麽要幫你?就因為吳宇是我的同學,還是因為你是我的同事?哼,真是太可笑了。”說完繃着臉,兩眼漠然瞅着呆若木雞的肖華。
肖華愣怔在那麽,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尴尬極了,以至于服務生進來擺菜時他竟毫無察覺。
“服務生,我們的菜不要了,我們還有事。”廖麗娟朝着擺放完菜肅立一旁的服務生面無表情地說。
聽到廖麗娟的話,服務生顯得很為難的樣子,讷讷道:“小姐,這菜不能退的……”一邊說着一邊拿眼向肖華求助。
“沒事的,你出去吧!”肖華從迷蒙中清醒過來,朝服務生揮了揮了手,示意她出去。
“麗娟,事辦不辦無所謂,吃頓飯不為過吧?”肖華強作笑顏讨好地對一臉愠色的廖麗娟說。
“不必了,我還有事先走了!”撂下這句話,她悻然抓起桌上的手機、墨鏡放進随身攜帶的紅色坤包裏,起身徑自走出了吧間。肖華漲紅着臉坐在那兒,癡醉般看着她一閃而過的身影,徹底傻了。剛才被他支出去的服務生好像看出了端倪,回到包間問:“先生,你看這……”
此時肖華只感覺喉嚨發幹,用力咽了口唾沫,神情沮喪道:“打包吧!”
大廳的激光唱機裏,不知什麽時候,換上了一支憂傷的曲子,那悠揚而傷感的旋律,仿佛是哀怨的傾訴,又似深切的撫慰,除了這些,他還從中感受到了無邊的悲怆與羞辱。
走出咖啡廳的廖麗娟,驅車漫無目标行駛在建康大道上。街上華燈初上,燈光在漆黑的馬路上灑下斑駁的色彩,兩邊高大的梧桐樹已經落盡了葉子,似一座座雕像從倒車鏡裏一晃而過,街上行人不多,三三兩兩,漫不經心慵懶地行走着。剛才劇烈起伏的心跳和不可言狀的反感,被晚來涼爽的夜風一吹,驀然間變得平靜與淡定。“我到底是怎麽啦?”廖麗娟喃喃自語,潛意識在後視鏡上瞅了一下自己,臉色有點蒼白和扭曲。
車駛到下一個出口處,她一打方向将車拐到路邊停下,熄滅發動機,此刻她只想好好清靜一個,捋一捋錯亂的情緒。她兩眼微閉,無力倚靠在座椅上,腦海裏卻在回放着剛才的情景,她很快為自己找到了失态的原因:原來她心裏一直還深愛着這個忘恩負義的男人,一個讓她傷透心的男人,原來的愛意已化成怨怼積聚在心間最脆弱之處無法釋放,而今日借端洩憤正如山崩堤潰……想到這裏她臉色泛紅,不禁擡手扭開車載CD機,頓時凄美的歌聲飄溢整個車裏,她出神地傾聽着:《無言的結局》(歌詞)聽着聽着,傷心、激憤的淚水情不自禁從眼裏奪眶而出,一滴、兩滴……點滴淚珠在臉上肆虐橫流。
人都有自私的一面,尤其在情感方面,有強烈的排他性。如果說她第一次幫助肖華,出自她對肖華的一片傾慕之心,說得露骨一點全然是為了取悅他,圓滿那張她傾心編織的情網,她一廂情願的認為她無怨無悔付出也許會獲得一份美滿的愛情;而現在這張虛無的情網被無情人撕裂得支離破碎、蕩然無存,她企求的眼淚也沒能使他回心轉意,到頭來,這個無情的男人竟會堂而皇之再次找她幫助,她怎能不生氣?他考慮過她的感受沒有?總之,面對這樣的結局,她心裏不舒坦、不平衡、不甘心。
夜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她覺得全身冰涼,手腳僵直,好像剛從冰窖中出來一樣,不由得發動汽車,打開空調,将車緩緩地滑入這朦胧的夜色中。
落寞回到家的肖華,神情沮喪地坐在沙發上抽着悶煙,電視正在播放什麽,他毫無心情去欣賞,腦子裏一直在回想着剛才發生的事,心裏添堵得慌。母親在廚房裏做着飯,吳宇在卧室內看着電視,肖銘睡得正香,要是在以往這個時候正是一家人享受天倫之樂的幸福時刻,他總會把肖銘摟在懷裏逗樂半天,可今天充斥他內心的只有羞辱與憋氣。
“肖華,你在外面做幹什麽呀?進來啊。”吳宇在卧室裏嬌聲喊道。
“來了!”肖華下意識答應着,用力将手中的煙在煙灰缸裏撚滅,起身進了房間,慵懶地趴在床上。
吳宇看到肖華郁郁寡歡的樣子,忙俯下身子關切地問:“老公,你怎麽啦身體不舒服嗎?”并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然後又将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上摩挲了半天,納悶道:“沒有發燒啊,你是怎麽了?工作不順心啊?”
“沒事,看你成天咋咋呼呼的,我只是累了!”肖華朝吳宇瞪了一眼,不耐煩地說。他知道倘若将剛才的事情直言不諱述說給吳宇,也許是一場暴風疾雨的前奏,所以他只能以身體不适搪塞過去。
“好吧,你要是累了躺一會兒,我有個天大的喜事跟你說?”吳宇收起懷疑的目光,興高采烈地說,邊說着邊拉過被子蓋在肖華的身上。
“什麽喜事?”肖華漫不經心地問。
“剛才我與我媽一塊下班的時候,我媽跟我說,為了更好地照看肖銘,她準備提前辦理退休手續,你說這是不是天大的好事”見肖華愣愣看着自己,并沒有她想像的那樣興奮,吳宇又說:“你看還是咱媽對我們好吧!肖銘有她照看着,我們就可以騰出時間出去旅游,實現我們的計劃啊!”
肖華沒有沿着吳宇的話茬往下說,支起身子問:“你媽不是還有兩年才到退休年齡,現在着什麽急,再說我媽不是帶得好好的,她這樣做有必要嗎?”
“你怎麽不知好歹,她想照看照看呗,我們何樂而不為。”吳愀然不悅道。
“事情不是你說的那麽簡單。”
“老公,要是我媽退休了,我們去一趟海南吧?我聽涵茗說,那兒的“天南海角”挺有意思的,我想去,涵茗去了好幾趟了。”吳宇完全沒有感覺到肖華內心的不悅,過來搖着他的胳膊嗲聲嗲氣地說道。
“好了,不說了,我想睡一會兒。”肖華拂掉吳宇搭在肩頭上的手怏怏道。
吳宇噘着嘴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那幾個錢!”說完扭過身子,不再理會他。
“這哪兒是錢不錢的事?你說話辦事上點心行不行?成天就知道什麽好玩什麽好吃。”肖華顯得很無奈的樣子說。
肖華心裏想的與吳宇想的是兩碼事,他就納悶,肖銘由母親帶得好好的,岳淑華怎麽會突然想到要提前退休來照看肖銘呢?難道說母親照看得不好嗎?
“華子、小宇,吃飯了!”晚飯做好了,母親在客廳裏喊。
“知道了,娘!”母親的喊聲打斷了肖華的沉思,下意識應聲道。
聽到母親的喊聲,吳宇從床上一躍而起,也沒有理會肖華,快樂得像個孩童似的跳躍着出了房門。
肖華突然間意識到什麽,急忙喊住吳宇:“小宇,你回來!”肖華擔心心直口快的吳宇在飯桌上把岳淑華退休的事情抖露出來,讓母親多想。
吳宇返回卧室納悶地問:“有什麽事啊,神經叨叨的。”
肖華一把抓住她的手,關上房門,小聲說:“你吃飯的時候可不要把咱媽照看肖銘的事告訴我娘。”
“這是好事啊,我正準備告訴她呢?也讓她高興高興,平日裏讓她一個人照看肖銘也挺辛苦的。”吳宇興奮地說。
“你傻呀?你告訴她,她會怎麽想?她還以為我們嫌她把肖銘照看不好呢?”
“啊?……”吳宇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交待完這些,倆人這才走出了房間。三個人剛坐下來準備吃飯,就聽到卧室內傳來肖銘的哭叫聲。母親連忙放下碗筷,去照看肖銘。
“娘,你吃飯吧,我去看看去。”
母親笑了笑說:“你們上班累一天了,先吃飯吧,我去看看我的小寶貝。”母親抱着肖銘出來,笑眯眯地說:“我的小祖宗,是肚肚餓了吧。”說完又忙着給肖銘喂奶。望着母親在客廳裏忙碌的背影,肖華驟然覺得心口有種隐隐作痛的感覺。
肖華接到廖麗娟的電話,是倆人在咖啡廳不歡而散的第三天上午的十一點多鐘。當時肖華正陪着彭宏傑副局長檢查各轄區警備室建設情況,手機響了,竟是廖麗娟的電話,肖華有些意外,自從他結婚之後,廖麗娟可是從未主動給他打過電話,片刻遲疑之後,他接了電話,不溫不火地問:“廖科長,有事嗎?”
“肖華你怎麽半天不接電話?”廖麗娟責怪道。
“我正在轄區檢查工作。”
“啊,是這樣的,長話短說,你換上便裝趕緊來天昌大酒店A座九樓888房間,有事相商,越快越好!好,就這樣,我挂了。”沒等肖華反應過來是怎麽的一回事,那邊就匆匆挂了電話。
廖麗娟的話弄得肖華一頭霧水,他握着手機,自言自語道:“這是什麽情況?”從廖麗娟嚴肅而又鄭重其事的語氣來判定,莫非是有什麽重要任務?肖華來不及細想,當即想了個托辭向彭副局長請假返回單位換下警服,驅車急奔天昌大酒店。
天昌市大酒店位于天昌市中心,離市局有十幾分鐘的路程。肖華當辦公室主任以來,單位每逢有接待任務大多都安排在那兒,他是沒少往那麽跑。記得上次接待省裏來的巡視員,就是安排在A座九樓888房間,那是酒店最大的包間,寬敞、豪華、氣派,富麗堂皇宛如宮殿。何許人在這兒逍遙快活?這種地方好像與任務沒有多大的關聯?帶着一腦子的疑問,他一路疾馳,很快就來到了酒店。
出了電梯口,肖華徑直往888房間走去,一位身材高挑描着淡眉穿着黑色西裝的領班笑容可掬地迎了上來,彬彬有禮地問:“你是肖主任,你好,廖科長讓我在這裏等你!”
肖華駐足笑着問:“她的人呢?”
領班微笑着說:“你稍等,我進去與廖科長通報一下。”說完很優雅地轉身推門進了房間。
一會兒,廖麗娟一臉笑顏地從裏面出來,上前拍了一下肖華的肩頭,說:“你跟我來一下!”肖華一頭霧水緊跟其後來到隔壁一個空着的房間立定,廖麗娟笑着對一臉迷茫的肖華說:“你來的正好,我哥還沒有來。”
聽她一說,肖華內心頓時明白了幾分,心想真是刀子嘴豆腐心,你還是願意幫我的吧。但是想起前幾天的不快,他還是故作迷糊的樣子,詫異道:“你哥在這兒,要我過來作什麽?”
“讓你過來做什麽你不清楚嗎?裝迷瞪!”廖麗娟揚了眉頭,似嗔非嗔道。
“我不知道。”肖華雖然在嘴上說不明白,內心驚喜卻如同小鹿在跳躍。
“今天是我哥五十六歲生日,天昌大酒店的王總,哦,就是那個王寶山,你們見過面的,安排了這個宴會。今天參加宴會的都是我哥關系不錯的朋友。”
“我知道,就是你的那個發小兼閨蜜嘛。”肖華讪笑着說。
“別打岔,行不行?你咋那麽煩人!”廖麗娟伸手朝肖華的身上重重地擂了一拳,紅着臉嗔怪道。
“好好,你說你說……”
“前天你給我說的事,我考慮了,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天,這事我已經給我哥說過了,他說可以考慮一下,今天的宴會石局長也要來,我想這是個機會,事能不能成那就要看你自個兒的造化了。”廖麗娟用手捋了捋額前落下的劉海,誠摯地說。
廖麗娟的話,讓肖華感動不已,他沖動地抓住她的手連聲說:“謝謝……”只是差一點把她摟在懷裏。
“現在還不是感謝的時候,事成之後再說吧!”廖麗娟掙脫他的手,羞赧着臉說。
“今天是你哥的壽宴,我就這樣空着手去見他,有點不禮貌吧?!”肖華擺了擺雙手難為情地說。
“沒事的,人來了就行了,到時你給我哥和咱頭兒敬敬酒,也顯得你跟我哥關系非同一般。”
肖華恍然大悟,點頭道:“哦,知道了!”
“好了,人可能快來了,到時看我的眼色行事。”
倆人正在嘀咕着,外面傳來一陣嘈雜腳步聲和賓客之間的寒暄聲,廖麗娟拉了拉肖華的衣袖說:“我哥可能來了,咱們出去吧。”出了門,只見廖書記在一班人的簇擁下,在迎賓小姐的引導下款款走向包間。這樣的場面肖華見得多了,但是今天所見到的人非同尋常,他是分管政法工作的“一把手”,一句話就能決定他的命運與前途,是個不可輕觑的人物。于是他打足精神,挺直腰幹,臉上保持謙卑的笑顏,肅立在門口歡迎的人群中。廖書記和石局長并排而行,親密地交談着,走過肖華跟前的時候,視若無人般進了包間。看着他們說笑着走進包間,不知什麽原因,肖華心裏竟有些失落感,但是他心裏很清楚,今天畢竟是廖書記的壽宴,自己來賀壽的,其實賀壽也算不上,因為他現在還不是他們這個“圈子”裏的人,沒有資格參加這樣的聚會,充其量是濫竽充數。
“發什麽呆,進去啊!”廖麗娟見肖華木然站在那兒,輕輕拽了一下他的衣袖,他這才回過神來随着來賓進了包間。包間裏彩燈閃爍,燦若白晝,有種天上人間幻覺;二十六人座的大圓桌上擺滿美酒佳肴,以生猛海鮮為主,輔之精美的各式糕點,琳琅滿目,色香味俱全,桌子正中央位置擺放着一個碩大的壽桃,一目了然體現了宴會的主題。一行人魚貫而入來到包間,看到廖書記和石局長還在交談着,一個個不禁噤若寒蟬、肅然靜立,生怕打擾了他們的談興。兩位領導在客廳站着談了一會兒,似乎覺得有些意猶未盡,又徑直撇進旁邊的小套間裏“密談”去了,把其他人都晾在外面。
唉,當領導的就是比平常老百姓忙,大會小會連軸轉,連吃飯的時間也不放過,有這種廢寝忘食、鞠躬盡瘁的官員們,何愁天下不太平?眼瞅着宴會的主角沒有入席,來賓只能随意坐在沙發上聊天搭讪、抽煙喝茶,耐心等待着他們的出現。肖華打量着來賓,個別的面熟,大部分客人不認識,不過從他們衣着和說話的神态,以及清高孤傲的坐相及氣質,就可以看出這些人絕非是天昌市的一般人物。此刻,王寶山正與鄰座的女士聊着天,當他倆的目光相遇時,王寶山沖肖華禮節性地點了點頭,擱下手中的茶杯,起身徑直朝他走了過來。廖麗娟見狀抿嘴一笑,默然起身讓座,坐到了別處。王寶山挨着肖華坐了下來,嘴角揚着笑意,用手拍了拍他的肩頭說:“肖主任,結婚了就沒有自由了吧。我還是在你的婚禮上見過你一次,要不是今日大哥的生日,我們兄弟倆還難得有緣見上一面啊。今天我可要給肖老弟好好敬上幾杯。”
“看你說的,你忙我也忙,不過你忙的正經事,我忙的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嘿嘿。”肖華調侃道。
“你太謙虛了,這年代過分的謙虛就是最大的驕傲。”王寶山盯着肖華說,說完又不失時機湊近肖華的耳根詭秘地說:“肖主任,你馬上要幹大事了。”
聽話聽音。肖華自然明白他的話意,但他并沒有立馬點破,而是裝作一臉迷惑的樣子,問: “你說的什麽意思啊?”邊問着邊從茶幾上抓起一盒煙,從中抽出一根遞給了王寶山,然後往自己嘴裏送了一根,心裏暗想着這家夥太可怕了,什麽事情他都知道?
“兄弟是個聰明人,怎麽會不明白我說的什麽?”王寶山接過煙,瞪圓一雙大眼微笑着說。
“你說的什麽,我真的不明白!”肖華擺了擺手,淡淡地說。
王寶山并沒有繼續糾結這個話題,而是用一種豔羨的目光盯着肖華說:“老弟,我真的很羨慕你,有麗娟這個紅顏知己鼎力相助,你何愁不能青雲直上,飛黃騰達。不過,警民漁水情深,這飯店有我的股份,沒事的時候要咱倆要常“勾結勾結”喲。”
“那是一定的。”肖華紅着臉回應着。肖華一直對生意人沒有什麽好感,比如說那個自以為有錢就能買到一切的吳亞豪,還有那個認為用錢就能買來婚姻的顧春選……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們都是一個模子的勢利眼,滿身散發着銅臭味,俗不可耐。但是,面對挨身而坐,侃侃而談的王寶山,肖華竟然從他身上找不到一點生意人世俗的影子,倒覺得他是個與衆不同的人。不同之處在哪兒?既不是他那與衆不同的長相,也不是雅儒得體的談吐,而是一種為人處世的氣場:大方實在,是個能辦事、會辦事、成大事的人……
“哦,大哥出來了。”王寶山邊說着邊站起身來。肖華沿着王寶山注視的方向看到廖書記和石局長一前一後從套間裏走出來。霎時大廳安靜下來,來賓不約而同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十幾雙眼睛齊刷刷聚焦到廖治平的身上。
“各位,不好意思,我和石濤局長談點事,讓大家久等了,大家都入席吧。”廖治平謙和地說。
來賓開始入座,肖華下沿的位子坐了下來,恰好與廖麗娟形成對視角度。看着廖麗娟坐在那兒漫不經心擺弄着面前的餐具,肖華不由得感佩地瞅了她一眼,廖麗娟似乎也察覺到肖華在看她,擡頭沖他淡然一笑,這一笑蘊含着多少無奈的情愫,霎時倆人的臉色都泛起了紅暈。待來賓都入了席,石濤朝坐在主位上的廖治平低語幾句,然後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臉笑顏,環視一圈,很是鄭重地宣布:“今天是廖書記五十六大壽,我宣布壽宴正式開始。”
石濤的話音剛落,房間的水晶吊燈驟然暗淡下來,随之響起《生日快樂歌》,幾個穿着紅色旗袍的妙齡小姐推着一個碩大的蛋糕從外面走了進來,紅色的燭光霎時間映亮了每個人的臉膛,整個房間充滿溫馨浪漫的氣氛。
“廖書記,請吧。”石濤局長往後退了一步,笑容可掬地朝廖治平做了個請的手勢。
“謝謝!謝謝!”廖治平邊作揖施禮表示感謝,邊款步走到推車前,臉上綻放出欣喜的光澤。
“許個願吧,廖書記。”剛才進門與肖華打招呼的那位領班小姐颔首微笑着說。
“好好,許個願!”廖書記雙手合掌立在胸前,微閉着眼睑,默念一番,然後與來賓一齊用力将蛋糕上的蠟燭吹滅,在衆人的歡笑聲中,廖書記說“切蛋糕吧,小葛。”說完很紳士地回到原位。
那位漂亮的領班輕輕地點了點頭。
趁領班切蛋糕的時機,石濤局長不失時機扯開喉嚨喊叫着:“各位來賓,我提議我們共同舉杯祝賀我們尊敬的廖書記、廖大哥,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說話時他臉上的贅肉随之顫動着。
“好,幹了這杯。”廖治平端着酒杯與石濤碰了一下,又将酒杯在桌面上磕了一下算是對來賓的回應,爾後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那種豪爽勁看得出廖書記今天興致很高。
下面是來賓自發向廖書記敬酒。肖華算了算這一圈敬下來,廖書記再不喝也得灌下去八兩,那可是五十三度十五年的茅臺啊。可是看上去,他好像沒有什麽狀況,除了臉色發紅之外,神清智爽,顯得冷靜與沉穩,倒是膀大腰圓的石濤局長似關公一樣,醉眼迷離,不能動彈。
看到來賓興高采烈的樣子,肖華暗自思忖着是不是主動向廖書記和石濤局長敬一杯酒,可是廖麗娟的眼神和手勢告訴他不要輕舉妄動。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一些溢美之詞、歌功頌德祝福的話說了好幾大筐,衆人都有些醉茫茫。忽然廖麗娟站起身來,走到石濤身邊,俯首低聲說着什麽,說完又回到座位上若無其事地夾着菜,慢慢咀嚼着。石濤局長聽了廖麗娟的話,好像從夢中“活”了過來一樣,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