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愛不言休
第一次約會就遭到吳宇的拒絕,肖華就像鬥敗的勇士一樣,暗自沮喪了半天。短暫的消沉之後,一種不服輸的勁頭最終占了上風,他相信好事多磨,輕易言棄的愛是找不到真正的愛情的,于是他鼓足勇氣再次撥通了吳宇的電話。
“喂,同……志,我不是說沒空嗎?你怎麽還打我的電話?”一接通電話吳宇就拖着鼻音用一種極不耐煩的口吻诘問着肖華。
“我想跟你說點事。”肖華急忙說。
“有什麽事說吧。”吳宇冷冷地說。
“我想和你交個朋友。”肖華誠懇地說。
“不是說過了,我同意了!”吳宇含糊其辭地說。
“不是那種朋友,我說的是戀人……”肖華生怕她聽不清楚大聲說道。
“不可能的,我們根本不合适,做個普通朋友還可以。”吳宇想都沒想就斷然拒絕了他的要求,語氣幹脆得幾乎沒有一點回旋的餘地。
“你考慮一下……”肖華說。
“不用考慮了,如果沒有其它事的話,那我就挂電話了。”吳宇想盡快擺脫肖華的糾纏,淡淡地說。
“喂,你不要急于挂電話,做不做朋友再說,請你吃個便飯總算可以吧?”肖華心裏仍抱着一線希望,于是來了個緩兵之計。
“不了,中午我還有事,就這樣吧,拜拜!”吳宇不由分說就挂了電話。
接到肖華的電話之前,吳宇正呆在房間裏百無聊賴地看着電視,她心裏煩呀。起因是上午陪母親上醫院看病的時候,母親又聊起她的終身大事,起因是大姨家比她還小兩歲的二女兒餘涵茗,“五一”就要結婚了,聽說男方條件相當好,有車有房,還開有公司。看到自己女兒的終身大事八字還沒有一撇,一向心高氣傲的岳淑華心理難免有些失衡,話語中免不了數落了她幾句。吳宇在岳淑華面前是個“乖乖女”,對她的橫加指責向來是逆來順受,不敢怒也不敢言,心想要不是媽媽棒打鴛鴦将她與韓波活活拆散,也許她早就做新娘了。所以肖華再次打來電話的時候,就好像在她受傷的心口撒上一把鹽那樣難受,說話也就沒那麽和聲和氣了。
過了兩天,肖華琢磨着吳宇的心境可能平靜了下來,于是他來到羅莊小區,依舊坐在報亭前靜靜等待着吳宇的出現。落日的餘晖映紅了半邊天,參差不齊的住宅區籠罩在一通金色的光芒之中,顯得絢麗輝煌。一根煙還沒有抽完,肖華遠遠就瞧見吳宇騎着車慢慢悠悠駛了過來,他急忙撚滅了手中的煙起身“堵”了上去。可是正當他揮手準備向她打招呼的時候,沒想到吳宇像是沒有看到他一樣,在他跟前猛地加快車速從他身邊疾馳而過。
其實,吳宇一拐過路口就瞅見了肖華,回避是來不急了,于是急中生智裝作沒看見他的樣子,三十六計走為上策,還是趕緊溜吧。
“吳宇,你停下。”肖華急忙朝吳宇離去的背影大聲叫嚷着。
摩托車“哧溜”一聲在不遠處停了下來,吳宇扭過頭裝作詫異的樣子問:“怎麽又是你?”
“沒事,就是想看看你。”肖華走上前對她說。
吳宇好像被肖華的話逗樂了,撲哧一笑,羞紅着臉說:“哦,現在你看到了吧,那我可以走了吧。”說完就準備發動車子。
肖華一把拽住她的車把,真誠地說:“你先不要走,吳宇,我們能好好談談嗎?”
聽到肖華的話,吳宇驟然斂起笑容悻然道:“你這個人怎麽這樣啊,我不是說過我們之間不可能的嗎?”說完徑自發動車子急促離去。
對于吳宇的離去肖華并不生氣,這回他是抱着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決心,必須将他的想法和她談一談。他靜靜地站在那兒,眼瞅着吳宇的身影消失在胡同盡頭,約摸着她已到家了,于是再次撥打着她的電話,電話是通着的,要麽沒人接,要麽接了又挂斷……肖華毫不氣餒耐着性子不厭其煩地打了過去,一次、兩次、三次……這時候,一抹殘霞漸漸在天邊消逝,夜幕完全暗了下來,華燈初上,街頭巷尾的吆喝聲、小孩的嬉鬧聲、住戶的電視聲,聲聲入耳,讓肖華只覺得那麽的無助與孤獨。此時,吳宇正陪着家人在餐廳裏吃着飯,弟弟岳昊和他的女朋友王靜也在家。岳昊看到平日裏愛說愛笑的姐姐一聲不吭地只顧埋頭吃着飯,還時不時地挂斷手機,露出一副心煩意亂的樣子,不禁笑着問道:“姐,誰打的電話啊?是不是哪個帥哥想追你啊?!”
聽到岳昊的話,吳宇臉一紅瞪了他一眼佯怒道:“吃着飯還占不住你的嘴!”說完又側目瞟了一眼同樣用奇異目光盯着她的岳淑華,索性把手機關了。
其實,從肖華再次提出與她處對象的那一刻起,她就看出了他的認真與執著,并非是她想像中的那種“花心男”,心裏不禁有所動搖。可是,當她暗地裏找人了解到他的情況之後,心裏泛起的一絲漣漪随之慢慢消逝。要是換了別人,遇上肖華這種條件的男士自然是喜從天降,但是對她吳宇來說,他那些優越的條件就是一個致命的缺陷,家是外地的還好說一點,要是岳淑華知道她處了個幹警察的男朋友,不氣死才怪哩。
要說岳淑華為什麽對警察抱有那麽大的成見,這還得從隐藏在她心底的一段傷心往事說起。岳淑華兄弟姊妹五個,姐姐叫岳淑榮,她排行老二,下面還有兩個弟弟,大弟叫岳淑富,最小的叫岳淑貴,這段傷心事說的就是小弟岳淑貴的事。改革開放後,岳淑貴就開始與他一個叫做路立峰的小學同學合夥做鋼材生意。由于岳淑貴頭腦靈活,善于經營,幾年之後就成為天昌市第一批致富起來的萬元戶,後來越做越大,資産超過百萬,成為改革初期都市土豪一族。在那個年代上百萬的錢可不是一筆小數目,不過,到現在岳淑華也不知道弟弟的資産到底有多少,因為弟弟死後落到他家人手中的只有區區十多萬塊錢。弟弟說他倆一起的資産有數三百多萬元,那錢呢?至今還是個不解之迷。反正岳淑貴有的是錢,對家人照顧不少,尤其對二姐岳淑華更是無微不至的關心,看到她一個人在家帶着孩子不容易,明裏暗裏不知道幫襯了多少。吳宇只記得她小的時候,鄰居家的孩子還不知道什麽是巧克力、奶粉的時候,她已經喝膩煩了;別人家的孩子還不知道什麽是電子表的時候,她的抽屜裏放着好幾塊。正當岳淑華對自己有這樣一個會做生意有能耐的弟弟感到欣慰的時候,殊不知禍從天降,一場災難将全家人推入痛苦的深淵。時間追溯到一九八七年六月二號,這天上午岳淑華正在單位上班,突然接到姐姐岳淑榮的電話說岳淑貴出事了,岳淑華大吃一驚,忙問是怎麽回事,那邊的岳淑榮哭喊連天,傷心欲絕、半天也沒有說清楚到底出了什麽事,只是哭喊着讓她趕緊來到糧食大酒店。接完姐姐的電話,當時岳淑華還沒有想到弟弟會慘死街頭,以為弟弟還像往常一樣在外面喝多了酒惹事生非,讓她過去“處理”一下。這樣的情形又不是一次兩次,畢竟她是家裏唯一一個吃“皇糧”的,方方面面的人都認識一些,有她出面處理事情多少有些分量。當她心急火燎趕到糧友大酒店時,遠遠就看到酒店門口警燈耀眼,人頭攢動,黑壓壓的聚集了不少人,好像發生了什麽大案要案似的。她頓覺大事不妙,不顧一切就沖了過去。當她費力擠進人群一眼就瞅到姐姐岳淑榮趴在一個人的身上撕心裂肺的恸哭時,心裏頓時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不由得發瘋般哭喊着撲了過去。當她看到面目全非、浸染得像個血人似的弟弟時,頓時心如刀絞,兩眼一黑暈死過去。她做夢也不會想到,昨天還帶着孩子上公園玩的弟弟竟然說沒就沒了?是天災還是人禍?當她清醒過來之後,從岳淑榮斷斷續續的哭訴中得知,弟弟是在酒店吃飯時酒喝多了,不小心從三樓的窗口上摔了下來,當時就氣絕身亡。她忙問是誰說的?岳淑榮說是辦案警察告知她的,并且說路立峰和弟弟在一起吃的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一聽到路立峰的名字,她不禁想起一件事來,忙問路立峰在哪兒?岳淑榮說被警察帶走了。
她記得很清楚,一個月前的一天,這天岳淑貴在外面喝了點酒拐到她家玩,向她說起路立峰不夠意思,背着他收了一筆三十多萬元鋼材款沒有跟他說,并說他早就發現路立峰有些不地道,經常暗地裏搞些小動作,三千五千的小數目,他隐忍着裝作不知道沒有點破,這回是個大數目,他決意向路立峰讨個說法,不然的話後面的生意就沒法做。當時,岳淑華就勸弟弟生意好做,夥計難當,要是這樣的話,不如早點散夥,以免日後挑起事端。弟弟說他也考慮過了,說等到外面的欠帳收得差不多之後再向路立峰攤牌。事隔一個月,沒想到就發生了這樣的慘劇,她越想越覺得弟弟的死與路立峰有着不可推脫的幹系?她暗自揣摩路立峰這樣做的目的只有一個:謀財害命。她急忙找到本案的負責人,将內心疑惑的每一個細節向他作了詳盡的陳述。負責這個案子的是市公安局的彭副局長,聽到她的講述之後,高度重視,認真作了筆錄。并說他們也覺得這個路立峰有重大嫌疑,目前已經将他羁押在案,正在組織人員全力偵查,相信要不了多久定會查個水落石出,還死者一個公道。那時候公共場所還沒有安裝監控設備,案子的調查完全靠人證、物證。據酒店服務員反映,當時在房間吃飯的一共有五個人,要了三瓶白酒,吃完飯之後其中的三個人先行離開了,剩下的倆人又要了一紮啤酒在那兒繼續喝,這倆人中一個是死者岳淑貴,另一個就是路立峰,因為路立峰長着一個酒糟鼻,相貌特征特明顯。倆人喝酒的時候,不知為什麽事發生了激烈的争吵,等服務員進去瞅個究竟時,他們又停止了争吵,一個個面紅脖子粗像鬥雞一樣。見服務員進來,其中酒糟鼻還朝服務員說他們沒什麽事,是在讨論一點事情,并示意她出去。等服務員走後,裏面又傳來一陣激烈的争吵聲,過了一會兒就聽見有人喊有人墜樓了……案情過去了三個多月,一直沒有個确切的結論,岳淑華心急如焚,班沒有上,孩子也懶得管,天天往市局跑。半年之後,案情終于有了結論,讓她苦苦等到的結果竟然是路立峰被無罪釋放,理由是證據不足。得到這個消息後,她簡直難以置信,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她搞不清楚專案組除掌握岳淑貴死前與嫌疑人發生過劇烈的争吵外,還在随後的偵查中蹊跷地發現岳淑貴帳上并沒有多少錢,這顯然與他正常的收入不相符,這些鐵證難道就不能證明路立峰就是殺害弟弟的兇手嗎?她還從弟弟幾個要好的朋友那兒聽說路與市公安局某個領導的交情不錯。面對這樣的結果,岳淑華是氣急交加,為此還大病了一場,病好之後她是一邊上班一邊向有關單位反映情況,發誓要為弟弟不白之死讨個公道,但一直是阻力重重毫無結果,也在那時候她對警察有着莫大的敵視情緒。真是蒼天有眼,幾年之後也就是岳淑貴死後第四個年頭,路立峰在一次意外的車禍中喪命,岳淑榮才停止了上訪。事隔多年,每每想到弟弟的慘死,岳淑華就禁不住潸然淚下,泣不成聲,在感嘆世事無常之餘,也常常怨恨警察破案水平的低下與不作為,沒能給弟弟的屈死有個徹底的讓人誠服的交代。
想到這裏,吳宇不禁又想起爸媽的婚姻來。當年爸爸吳勁光在河北承德當兵,幹的是工程兵,居無定所,通信也很難收到,與岳淑華分居兩地,一年三百六十天,夫妻難得有個團聚的機會。家裏可苦了岳淑華,既要上班照顧孩子,又要侍候患有眼疾的婆婆,每天忙的焦頭爛額、腰酸背痛。但她是個要強的女人,工作上從來沒有服輸過,硬是從一個小小的科員幹到了天昌市交通局副局長,也算得上是功成名就。吳勁光本來在人民軍隊有很好的發展前途,唐山大地震那一年,岳淑華整整三個月沒有收到丈夫的只言片語,這可把她吓壞了,通過郵局的電話輾轉打到人民軍隊,才知道丈夫正在災區一線。當她懷抱着吳宇一路打聽在救災現場找到一臉黧黑,頭發焦黃的吳勁光時,內心再也受不了那種擔驚受怕的煎熬,禁不住抱着丈夫號啕大哭起來。她強烈要求丈夫轉業,一刻也不容遲緩,于是她住到了人民軍隊,摟着不滿周歲的吳宇整天找人民軍隊的領導說情,軟磨硬泡,終于讓丈夫在那一年底轉了業。所以在岳淑華看來,找對象人品固然是第一,工作條件也很重要,最主要的是能相互照應,相互厮守,這三點就是她對女兒吳宇找對象最基本的底線。
再說,吳宇經歷過那段愛情之後,現在的她不再是那個不懂愛情不谙人情的女孩,對愛情有了全新的理解,韓波在她的腦海中只不過一個符號,一段記憶罷了,對于愛情她并沒有更多的奢望,現在的她只需要一個讓家人放心、自己覺得安穩的歸宿而已。而肖華顯然不是最佳的人選。既然如此還不如早點設法讓他斷了念頭,免得日後引起更多的誤會。于是乎,面對肖華一次又一次熱情的“騷擾”,她采取了斷然拒絕的方式,她想也許只有這樣,才能讓他知趣地離開。可是事與願違,這個肖華竟然是那樣的“不識相”,對于她的冷漠與抗拒,不僅表現出極度的包容與理性,對她還是那樣窮追不舍、熱情不減,她心裏隐隐有些感動,面對這樣一個“癡情漢”,她是繼續拒絕還是欣然接受,吳宇自己也說不清楚該怎麽辦?
吃完飯,她來到自己的房間,打開手機,沒想到剛打開,手機就響了起來,依然是肖華的。
“你這個人到底想幹什麽呀?”她壓低聲音厭煩地問,語氣顯然柔和多了。
“我在你家胡同口等你。”肖華忙說。
“等我?為什麽要等我?”吳宇诘問道。
“反正你不出來,今天我就不走了!”肖華固執地說。
“咦,你愛等不等。”吳宇默然挂斷了電話,顯然她對肖華的執着和強硬有些不屑一顧。
夜深人靜,月朗風清,有點冷,那邊的報亭好像要關門了,老兩口正忙着收集擺在亭子外面的報紙書刊,一會兒功夫,他們關門落鎖,相互攙扶着往胡同口這邊走了過來。老太太路過肖華跟前時,還點頭向他笑了笑,說:“孩子啊,天太晚了,還是回家吧。”說話的聲音很溫暖。老頭也笑着說:“太冷了,還要等嗎?”
肖華笑了笑,紅着臉說:“我再等一會。”看到老兩口相互依偎攙扶着消失在燈火闌珊處,他的心裏不禁湧起一股暖流,眼角也變得濕潤了。這情,多真摯;這愛,多綿長……是啊,在這個寂寞的夜裏,孤獨的他在等待着什麽呢?不正是等待着像他們這樣的愛情與幸福嗎?
時鐘已經是十二點鐘了,街燈變得暗淡下來,肖華一邊在原地跺着腳活動着凍得有些發麻的雙腳,一邊關注着胡同裏的動靜,希望能有奇跡的發生。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就在失望的時刻,奇跡果然發生了,朦胧的夜色中,只見吳宇套着一件厚厚的紅棉睡衣徐徐朝他走了過來。
吳宇徑直走到他的跟前嗔怪道:“肖華,你這個人怎麽這麽死勁兒?!”
肖華無話可說,只是呵呵一笑,激動地看着她。
“給!”吳宇邊說着邊遞給肖華一個熱氣騰騰的杯子。
“哦,真燙!”肖華接過杯子,随之輕輕地叫了起來,同時聞到了一股醇香的奶茶味。
“現在見到我了,你該回去了吧?!”她依然冷語道。
“我真的有話跟你說。”
“不用說了吧,太晚了,天也冷,要不是我爸媽睡覺了,我根本就出不了門。”
“就幾句話。”肖華堅持說。
聽到肖華的話,吳宇遲疑了一會兒,說:“這樣吧,你先回去,待會我給你發信息。”說完她朝肖華擺了擺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話既然說到這個份上,肖華只得聽話地往回走,一會兒他收到了吳宇的信息:肖華,我們真的不合适,我不能答應你!寥寥幾字,全然在肖華的意料之中,但是他仍然不清楚她所謂的不合适是指的什麽,因為他的職業?家庭?還是廖麗娟?肖華百思不得其解。
他漫步在燈光暗淡的大街上,看着斑駁的樹影倒影在鉛灰色的馬路上,一陣涼風吹過,倏然間他有種沮喪和蒼涼之感,宛若世界末日的降臨,他情不自禁唱起了那首老情歌:我曾經問個不休,你何時跟我走,你總是笑我,一無所有……讓憂傷的歌把落寞和無奈湮沒在無盡的夜色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