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歲月無情,姻緣無常。田蕾的離去,讓肖華嘗到了失戀的痛苦。
在那段消沉的日子裏,他的內心始終被一種酸溜溜的失落感包裹着、浸沒着,一時難以排遣。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好像一下子迷失了方向與目标,沒有激情、沒有動力,每天都提不起精神,做什麽事情都覺得索然無味,堅持了好幾年的晨練也放棄了。那一疊從青島帶回來的照片一直淩亂地扔在抽屜裏,他再也懶得去看它們一眼,別說去整理……
他每天在回憶中低迷,又在低迷中回憶,終日無精打采,郁郁不樂,情緒一度頹廢到了極點。
與田蕾的相戀,畢竟是他有生以來的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戀愛。他為之神魂颠倒,為之付出真情,為之遷就忍耐,獲得的卻是如此狼狽不堪的結局。面對這樣的結局他怎能甘心?又怎能不心痛?想想與田蕾相處的那些點滴回憶,竟是那麽的甜蜜,常常讓他惋嘆不已。這一段有始無終的戀情,宛若昨夜一場難圓的夢,更似一場游戲,而在這場游戲的博弈中,他輸的卻是一敗塗地、尊嚴殆盡。但是,他輸的不明白、打心底就不服氣。好馬還知道不吃回頭草,更何況田蕾是一個自尊心比較強的女孩?他簡直就無法理解她到底是怎麽想的?吳亞豪無情地背叛了她的感情,她們竟然會重新走到一起,這到底是為了什麽?難道是八年的感情讓她刻骨銘心揮之不去,還是吳亞豪殷實的家境深深吸引了她……唉,女人心,海底針,天上雲,真是讓人捉摸不定。
也許這就是那位作家所言,毀滅性的愛情即使有點酸叽叽的味道,但還是裹着蜜糖,值得去回憶。記憶這東西,每天與時光的車輪同步運轉,複制、删除、刷新……留下或美或醜的痕跡。其實,對于田蕾的離去,現在理性地看待,他一點也不怨恨,心裏倒有種莫名的輕松感和解脫感。是的,他愛田蕾,愛她的溫柔和美貌,但是這一路走來,他感到并不輕松,相反有一種心累的感覺。這種心累的感覺緣于他始終無法判斷自己在田蕾心目中的位置:說田蕾愛他吧,倆人相處的時候,她時常不經意間在他面前流露出對前男友的留戀與不舍,讓他心裏特別不舒服、不踏實;說不愛他吧,那點點滴滴的缱绻時光都是田蕾向他發出的愛的信號愛的符號,又常常讓他感動、癡迷。每當他為這些難解之迷糾結痛苦的時候,就感到心裏特別的累。他也曾有過放棄這段感情的念頭,但是一想到田蕾對前男友的決絕态度,想到田蕾對他所表現出來的那種依戀之情,又覺得信心十足,一廂情願地認為随着他與田蕾交往的深入,他最終會取代吳亞豪在田蕾心目中的位置,抱得美人歸。更重要的是他對田蕾的美貌似乎有種“深度中毒”的癡迷感,他覺得田蕾是他所遇到的女人中最漂亮最溫柔的一個,輕易放棄這樣的女人,他心裏确實有些難舍。
又到了周末的下班時刻。肖華還趴在桌子上百無聊賴地玩着電腦游戲。要是在以往的這個時候,辦公室裏早就找不到他的人影了,說不定此刻他正挽着田蕾在哪兒壓馬路哩。內勤宋偉平似乎從他近幾天的情緒變化中看出了一些端倪,心裏就暗自揣摸肖華是不是遇上了什麽煩心事,幾次想上前問個究竟,但瞅見他整日板着一張拒人千裏之外的冷冰面孔,也就作罷。
這天下午,宋偉平從外面辦事回來,無意間瞥見肖華還呆在辦公室裏,全然沒有“溜號”的意思,心裏頓時就明白了幾分,于是他推門進屋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踱到肖華的跟前,骨碌着一雙大眼睛試探着問:“華哥,你看看幾點啦?怎麽還不出去找那個誰啊……”邊說着他邊擡手指了指牆上的電子鐘。
對于宋偉平看似善意的提醒,肖華心如明鏡,知道這小子閑着沒事想與他耍貧嘴套近乎。這種場景要是放在以往,比喻他與田蕾熱戀的時候,比喻心情舒暢的時候……他會淡然一笑,或是接過他們的話茬随着他們一陣海闊天空,但是今天不知道怎麽了,聽到宋偉平那種酸不溜丢的腔調,只覺得特別的刺耳,蟄伏心中的焦躁情緒随之又翻騰起來,但是礙于同事情面,他壓抑着內心的不悅,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只顧自地在那兒玩着電腦。
見肖華沒有答腔,宋偉平以為他玩游戲太投入而沒有聽到他的問話,于是他探着身子提高音調又問了一句:“哦,是不是又失戀了啦?肖領導!”邊說着邊就勢坐在肖華沙發一側的扶手上,将一只手搭在肖華的肩頭上顯得很親熱的樣子。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宋偉平帶有調侃意味的話,一下子戳到了肖華的痛處,也激怒了他內心的那團無名之火,他側過身子朝宋偉平狠狠地瞪了一眼,愠怒道:“小屁孩,你懂什麽呀,沒事的話就閃到一邊去,別在這兒煩我。”說完伸手一掌将宋偉平從身旁推走。
宋偉平見肖華出手推他,只當是肖華與他鬧着玩的,嘻笑着彈跳到一邊,仍涎着臉皮用一種誇張的表情嚷道:“哎喲喲……還動真氣了咧,我的天啊,不會是真的又失戀了吧?!”一邊叫嚷着,一邊朝肖華扮着鬼臉,全然沒有察覺到肖華臉上的愠色。
“這孩子真的不識相。”看到宋偉平眉飛色舞、大呼小叫的鬧騰着,肖華心裏懊惱不已,暗自責怪宋偉平太不知趣。盡管肖華的心中有些生氣,但他還是懶得去理會他,只是沉着臉耐着性子照舊玩着電腦。
“是不是啊,華哥?!”見肖華沒有搭腔,宋偉平又湊上前讪笑着問。
肖華見宋偉平賴在一旁不依不饒的聒噪,他再也遏制不住心中的憤懑與煩躁,将手裏的鼠标狠狠往桌子上一撂,扭頭沖宋偉平厲聲斥責着:“你這孩子咋就沒有個消停哩,你就沒瞅見我心裏正煩着的嗎?”說完起身抓起搭在沙發靠背上的外衣忿忿地離開了辦公室,身後只留下滿臉愕然目光迷離的宋偉平傻傻地站在那兒。
半晌,宋偉平才從愣怔中回過神來,他有些難為情地吐了吐舌頭,心想着華哥今天是怎麽了,開個玩笑至于發這麽大的火嗎?再說這樣的嬉笑打鬧又不是一次兩次,還有,單位的同事誰不知道肖副主任又不是第一次失戀?發這麽大的火,有必要嗎?想到這裏,他忽然像想起了什麽似的,飛身朝樓下跑去。
在一樓的樓梯口,他追上了一臉怒氣的肖華,他一把拽住肖華的手用讨好的口吻說:“好啦,華哥,別生氣了,快樂每一天,今天剛好是周末,要不我找個地方請老兄消遣消遣去……”
聽到宋偉平的話,肖華的怒氣頓時消散了不少。消沉了這麽多天,他也想找個地方發洩一下郁悶的情緒,然而他仍裝作嗔怪的樣子道:“就你成天鬼點子多,不去,免談。”說完,依然繃着臉扭頭走了,嘴角上卻漾起了默許的笑容。
“好嘞,就這麽定了,一會兒見。”聽到肖華貌似決絕的話,宋偉平自然是心領神會,于是他喜滋滋地朝肖華的背影喊道。
宋偉平,典型的八〇後青年,比同科室的張博小二歲。去年七月份從天昌市衛校畢業後進入公安系統的。按說,就他的學歷和專業是難以進入公安系統的,可是值得驕傲的是他有一位在市委政法委當頭的舅舅,一句話就讓他穿上了警服。他也屬于那種“公子哥”加“帥哥”型的男孩,身材颀長,長相俊秀,細皮嫩肉,有點“奶油小生”的味道。他個性張揚,思想活躍,愛說愛笑,脫去警服後的裝扮和他的思想一樣時尚前衛,跟着他屁股後面的靓妹像走花街似的,也搞不清哪個女孩才是他真正的女朋友。在一般人眼裏,像這樣的孩子一般都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徒有其表,不過,宋偉平的才能學識也着實讓人不敢恭維。但是,他與一般的“公子哥”不同的是有三大特質讓他在單位贏得了不少的人緣:一是嘴甜。那張薄嘴像抹了蜜似的能逗人開心,讓聽者心裏舒坦。二是機靈,善解人意。一雙機靈鬼怪的大眼睛好像随時都在動心眼揣摩別人的心思似的,總是在別人需要關愛的時候,不失時宜地給人送上愛心,哪怕是一個玩笑,一句關心的話,總是讓人感動。更難為可貴的是他聽招呼,在單位不論誰吩咐他做什麽,他總是樂意而為,從不讨價還錢,因此同事都很喜歡他。
不過,今天宋偉平“不長眼”撞在肖華的槍口上讓其給呲了一通倒是個例外,其實,這也怪不得宋偉平不知趣、沒眼色,只怪乎肖華不深谙“已所不欲,勿施與人”的處世道理罷了。
晚上,宋偉平驅車帶着肖華來到位于市中心的天昌大酒店。下了車,進入酒店大廳,宋偉平朝肖華詭谲地說酒店的十二樓有家“迷你”康樂中心,裏面玩的很爽。對于天昌大酒店來說,肖華并不陌生,單位有接待任務的時候,一般情況下都是安排在這兒。雖說他來的次數不少,但從沒有聽說這裏頭還有個康樂中心。他想也許是最近新開的吧,心裏不禁充滿了好奇。正當他胡思亂想的時候,電梯停到了十二樓。出了電梯,一個被宋偉平喚作“小五”的漂亮女領班笑盈盈地迎了上來,領着他們通過一條長長的鋪着紅色地毯的甬道,徑直把他們領到一間裝修考究的豪華大包廂內坐了下來。涉足這種娛樂場所,肖華還是第一次。他跟在宋偉平的後面,心裏怦怦直跳,顯得格外的拘謹,那情形看上去他不像宋偉平的上司,倒像宋偉平的一個跟班似的。尤其是剛才穿過甬道時,當一簇簇衣着妖豔暴露的坐臺小姐們搔首弄姿放肆地向他們打招呼的時候,肖華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他的頭腦中立馬浮想到小時候在村東打谷場上常看到的耍“猴把戲”的場景:“锵锵……”一些走鄉串戶的江湖藝人敲着鑼锵揮舞着鞭子,扯開公雞嗓子吆喝着驅趕着一只紅色屁股的猴子或蹲或跳或打滾或學着人的模樣抽煙、磕瓜子、鑽圈子……谷場上站滿了圍觀的村民,朝着猴兒指指點點或嬉或恐或鬧或笑……那猴兒全然沒有“齊天大聖”的威風,顯得猥瑣、滑稽而又無奈。當時,肖華就感覺到自己就是那只猴兒,被一群無聊庸俗的人兒圍觀逗樂,實在是有失身份。而宋偉平就顯得随意得多,康樂中心的每一個服務生,好像與他特別的稔熟,一個個“平哥長、平哥短”的叫得熱情有加。女領班随後用對講機小聲說了些什麽,片刻,略有“一個班”的陪酒女從外面魚貫而入,一字兒排開,展現在他們的面前。這一班人都是清一色的十八、九歲左右的妙齡女孩,一個個塗粉抹指,打扮得花枝招展,有的搔首弄姿,有的左右顧盼,有的淺笑吟吟,還有一個背着手低頭看着地板,一副鄰家小妹羞答答的俏模樣……女領班對着正從在沙發上抽煙的宋偉平笑容可掬地說:“平哥,我們這兒漂亮的妞兒都到齊了,你們挑吧。”
“老五,讓玲珑和小靜陪華哥喝杯酒,其餘的都退下吧!”女領班話音剛落,宋偉平似乎早已圈定了目标,脫口而出喊出兩個女孩的名字。
“好的!”女領班笑嘻嘻地将穿一身粉紅色套裙的玲珑和那個一直低頭背手著“超短裙”的女孩推到了他們的面前,頓時一股濃郁的香水味撲鼻而來,沖得肖華有點迷糊。
其他沒有點到的女孩随即魚貫而出。
宋偉平一把将“超短裙”推到肖華的身邊坐下,說:“小靜你今天把我們的領導陪好。”小靜看了肖華一眼,溫順地點了點頭。那個叫玲珑的女孩随後忙着開啓擺在茶幾上的啤酒,手腳麻利地将一大排高腳杯倒滿。
褐黑色的液體上面旋轉着白色的泡沫,在昏黃色的燈光下變得富有激情和活力。
“來,為今夜的美麗相約幹杯。”見倒完酒,宋偉平舉杯大聲提議着。
“幹!”玲珑随聲附和着,朝宋偉平飄了個媚眼。看得出那個叫玲珑的女孩是個風月場的老手,言談舉止老練而不失矜持,尤其是她那看人的眼神,迷眼朦胧,好像盈滿了無限的柔情媚意。
四支杯子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幾乎要将杯子碰碎。
肖華将一大杯啤酒一飲而盡。
“你怎麽不喝?”宋偉平喝完杯中的酒,瞅見小靜掂着杯子愣怔地站在那兒沒有喝,不禁好奇地問。
“我不大會喝酒。”小靜羞怯地回答,說話時雙眼可憐兮兮地望着玲珑。
“別裝了,喝吧,你又不是不會喝酒?”玲珑撇了撇嘴笑着說。
“我今天真的不能喝……”小靜用哀怨的眼神看着玲珑無奈地說道。
“哦,我知道了,你今天是不是來那個了……”玲珑抿着嘴笑着問。
“我……”玲珑的話頓時讓小靜羞紅了臉,她嗫嚅着沒有吭聲。
“不能喝算了,不要強人所難,哥替你幹了這杯……”看到小靜一副難為情的樣子,肖華于心不忍“搶”過她杯中的酒一飲而下,頓時包間裏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氣氛也跟着活躍起來。
“謝謝!”就在小靜擡頭向肖華投來一瞥感激的目光時,兩目對視,肖華突然發現她的眼神居然與田蕾有着驚人的相似:眼裏像有水在脈脈地流動,純真中閃爍着迷離不定的光芒。肖華心裏不禁掠過一絲慌亂,臉色倏忽漲得通紅,不敢再看她,忙拿起杯子小抿了一口酒。此刻,音樂響了起來,玲珑拽起宋偉平跳起了舞。在昏黃的燈光下,宋偉平緊緊地摟着玲珑,随着跳躍的音符,淩亂的舞步,他那雙不老實的雙手旁若無人地在玲珑身上撫摸搓揉,包間裏不時傳來玲珑尖利的叫聲和浪笑聲。
“嘿,真是個花花公子。”瞅到宋偉平一副放浪形骸的樣子,肖華在心裏暗暗罵道。
“華哥,別管他們了,小妹敬你一杯。”小靜好像看出了肖華的寂寞,她往肖華這邊挪了挪身體,順手拿起一瓶可樂朝肖華柔聲地說道。
“幹!”肖華拿起杯子與她碰了一下,随即将酒一幹而盡。在接下來的閑聊中,肖華得知小靜竟然是天昌市師範學院中文系的學生。肖華既驚詫又充滿好奇,怪不得當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就感覺到這個女孩與其他的陪酒女有些與衆不同,純真的臉上寫滿稚嫩,笑起來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頗有那種“出淤泥而不染”的感覺。肖華看着小靜,陷入了短暫的遐想。他想也許這個時候她應該端坐在寧靜的教室裏或圖書館裏看着書,而不是穿着這一身與她年齡和氣質極不相稱的裝扮浪跡于風月場中虛度韶華。
“我來這兒才三天,學習之餘來酒吧唱唱歌,賺點錢交房租。”小靜好像看透了肖華的心思,臉上露出憂戚的神情說道。
“哦,沒事,我又不是來找女朋友的。”肖華微笑着說,說完又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在心裏暗自好笑道,來酒吧玩與找女朋友有什麽關聯啊?!
“要不讓我做你的女朋友吧?”小靜一把抓住肖華的手詭谲地笑着說,說完撲閃着一雙塗着眼影的眼睛盯着肖華不放。
“行啊……”肖華一邊躲閃着她那熱切的眼光,一邊含糊地應答着。
“那好,就這麽說定了。”小靜嫣然一笑,朝肖華舉起了杯子。
在那一剎那,肖華在小靜的眼光中似乎看到了田蕾的影子,心裏不禁又為之一顫,一種相思又襲上了心頭。
午夜,曲終人散,倆人醉意朦胧地從“迷樂”康樂中心離開。
“華哥,小靜怎麽樣?要不要給你撺掇撺掇?她可是個財色雙佳的女孩啊,反正你閑着也是閑着,還不如找個知己陪你聊聊。”宋偉平開着車斜眼問肖華。
“還財色雙佳哩?連房租都掏不起,是財色雙空吧!”肖華對宋偉平的話嗤之以鼻,側過臉朝他投去不屑的目光,悠悠地說道。
“你呀?!”聽到肖華的話,宋偉平一邊用手使勁拍打着方向盤,一邊放肆地大聲笑着,弄得肖華一頭霧水。
“小子,你發什麽浪?開好車!”肖華伸手朝宋偉平胳膊上捶了一拳,嗔怒道。
“是小靜對你說的吧?!她是不是說她是個還沒有畢業的大學生,芳齡二八,沒男朋友,為生活所迫來兼職的,家是農村的,可憐得連房租也交不起,是不是?”宋偉平沒有理會肖華的惱怒,自顧自地說道。
“是啊,你怎麽知道的?”肖華疑惑地問。
“我的哥,你讓她給涮了,幹她們一行的,有幾個講的是真話,一個個鬼話連篇,尤其象我們這種身份,她們就更不會說實話了,都是他媽的假名、假證、假地址的‘三假人員’。以前,我剛認識她的時候,她也是這樣可憐兮兮地對我說的,害得讓我給她多掏了三百多元小費哩。要不是上次玲珑見我和她打得火熱,心裏吃醋,負氣向我兜了她的老底,我還以為她真是個純真美少女哩。”宋偉平讪笑着說。
“不會吧,一副楚楚動人的樣子,感覺很單純!”宋偉平的一席話讓肖華有些難以置信,他側過身子用懷疑的口吻問道。
“我呸,還單純呢,她可是個精靈古怪的老江湖!”宋偉平啐了一口,忿忿地說。
“你這小子,就這樣的女人你還好意思介紹給我?你太小瞧我的層次了吧。”肖華哂笑着沖宋偉平嗔怪道。
“咿……打住!華哥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可沒說要給你介紹女朋友,像這種事情是兩情相悅的事,各圖所需,你圖的是個高興,她圖的是票子。再說人生在世,不就是那麽一回事,不要太委屈自己,該放縱的時候就要放縱,活在當下,你知道嗎?我的親哥!”宋偉平娓娓而談,一副參透凡塵的神情,讓肖華有些想發笑,但他沒有笑,仔細一想,他覺得宋偉平的話竟有幾分道理。
“是嗎?……”聽完宋偉平的話,肖華若有所思地問。真是人小鬼大,看不出,小小的年紀,一張清純稚嫩的面孔下面竟然隐藏着這麽複雜的心理,他不禁用重新審視的眼光看了宋偉平一眼,爾後将頭調向車外望着無盡的夜空陷入沉思。遠處,夜朦胧、月朦胧,輕紗薄霧繞城廓。而肖華,情迷離,意迷離,幾多孤獨又襲上心頭。不知怎麽的,望着車外斑駁陸離的夜景,他竟然想起那個漂泊在紅塵中,模樣清純得像支出水芙蓉的吧臺小姐小靜來,心中竟有一種想再次見到她的欲望。
其實,宋偉平的話并沒有使肖華對小靜引起反感,相反對她竟有些憐憫的意味。在這個經濟搞活物欲橫流的社會,在崇尚金錢至上的價值觀與因循守舊的價值觀相碰撞的今天,沒有錢又能做些什麽?歡場和官場又有什麽區別?肖華想到自己負芨求學的艱苦經歷,不由得黯然傷神,付出艱苦的代價是為什麽?還不是為了讓自己的日子過得好一點、體面一點。
在以後的日子裏,随着宋偉平的安排,肖華度過了一段放縱的日子,唱歌、喝酒、跳舞……暫時的放縱使他忘卻了失戀的傷痛,卻始終走不出如影随形的孤獨。
肖華出去喝酒唱歌的時候,有時會喊上小靜,每次喊她的時候,她也很是捧場,逢叫必到,一來二去,相互愈加稔熟了,也就變成了無話不談的“紅顏知己”。不知哪一天,一次醉酒之後,他們住到了一塊。在那時他得知小靜的真名叫常思燕,父母都是市保險公司的中層領導,她是他們的掌上明珠,得知這些肖華在心裏不禁又是一番感嘆。随後肖華從玲珑那兒了解到了常思燕更為翔實的情況。常思燕是天昌師範學院中文系的大學生不錯,但大學沒畢業就中途辍學了。上大二的那年,在一次天昌市舉辦的春節文藝彙演上,能歌善舞的她被天昌市建築業的一個包工頭看上了,在包工頭的死纏硬磨下,常思燕最終成為他的情人,淪為不為人所容的“小三”。從此她就放棄了學業,一心跟着這個包工頭,幻想着有一天自己能夠扶正,過上天堂般的生活。然而那個包工頭根本就沒有娶她的意思,自然給不了她的名份。在兩年多的苦苦等待中,她又發現了自己不是他最後的女人,就憤然離開了他,并從包工頭那兒要了一筆不菲的“青春損失費”和一套八十平米的房子。對于一個年輕女人來說,有錢有房,盡管這些東西來得不是很光彩,但是只要忘掉過去重新開始,生活還會像以前一樣精彩。不過,這只是肖華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
肖華發現常思燕是個享受青春,愛玩愛鬧,追求時尚的女人。每當玩得高興的時候,她總是沒心沒肺的大叫大笑。平常從來不會粘着肖華,也不會給他找任何麻煩事,更不會因為他的悲傷而悲傷,因為他的快樂而快樂,在男女的感情上始終給人一種無所謂的感覺,這一點讓肖華感到安心而又傷感。
“小燕子。”倆人熟悉之後,肖華習慣用這個稱呼喚她,有點心照不宣的暧昧感和親近感。“小燕子,你是不是以前跟過一個包工頭?”那天在常思燕的房子裏,一番纏綿過後,助着酒勁,肖華向常思燕和盤托出隐藏在他心中的疑惑。
“你聽誰說的?”躺在肖華身邊的常思燕即刻如驚弓之鳥般倏地松開纏繞在肖華脖子上的手臂,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張大嘴朝肖華驚恐地問道。
“是不是真的?”肖華顯得很冷靜地問。
“你在調查我?”她豎起柳眉沖着肖華冷眼地問道。
“哪有的事,只是想問問這是不是真的。”見常思燕面露愠色,肖華覺得自己的作法有些過分,不禁伸手把她摟在懷裏,憨笑着說。
“是真的又怎麽樣,不是真的又怎麽樣,你覺得有意義嗎?反正你也不會娶我。”常思燕掙紮着坐直身子,扭過頭來朝肖華激動地說。說完掉頭不再理會肖華,給肖華一副消瘦的背影。肖華覺到無聊極了,偷眼瞅了她一眼,只見她雙眼怒視前方,胸脯劇烈地起伏着,似乎真的生氣了。
“唉!”肖華自知沒趣,輕嘆了口氣,将搭在她的頸項上手放了下來,盯着她的後背暗自發愣。沉默半晌,常思燕扭過身子,猛地伏在肖華□□的身上,睜着一雙明亮清澈的眼睛,用一種近乎央求的口吻說:“你不要問那麽多好不好啊?你就是再問我也不會告訴你的,你好好上你的班,想我的時候就來找我,這樣不是很好嗎?”說完,定睛盯着肖華的臉,好像要從他的臉上找出什麽東西似的。
“我是你的什麽人,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還是為了各求所需?”聽到常思燕的話,肖華頭腦中閃過一絲傷感,他雙眼冷峻地逼視着懷裏的常思燕問道。
“你說你是我的什麽人?肖華,你說話不要那麽刻薄好不好,我知道你是幹警察的,我們認識以來,我求過你辦過什麽事嗎?沒有吧?!”常思燕嘟起嘴吐出一連串的質問,一時讓肖華啞口無言。
“這樣不是很好的嗎?你管我那麽多事幹什麽,真是讨人嫌。”常思燕見肖華瞪大眼睛愣在那兒,臉色忽然又變得柔和起來,撇了撇嘴小聲責怪道。
“我……”肖華望着常思燕嗔怪的神情,支吾着不知道說些什麽。
“我……我什麽呀?煩人!”常思燕邊說着邊俯下臉把薄唇緊緊壓在肖華的嘴上,肖華沖動地摟住她的脖子,将她擰翻在身下,激烈地親吻着。
春節長假快到了,老主任馬志強總算從忠于職守二十多年的崗位上退下來,肖華也“順理成章”接替他的位置。在公安局,辦公室主任這個職權不大,但掌管着實權,是衆人豔羨神往的職位。因為按照慣例,這個職位也許是下一步進入局黨委班子的一個“跳板”。就現在局機關黨委班子中五個副局長加上兩個局長助理,其中就有四人都是從這個位置上擢升上去的。單位人事調整之初,肖華也曾想到這些,再說副主任接替主任的位置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是分析形勢,權衡利弊,天時地利人和,自知樣樣不沾光,也就望而卻步想想罷了。首先他考慮到單位觊觎這個職位的“人精”大有人在,就他知道的,至少有仨人,一個個都是“業務能手”“警務标兵”,僧多粥少,這樣的好事自然難以輪不到他一個政績平平的副科長頭上;其二,自身任職時間短,資歷淺,又沒有任何關系背景,弱肉強食,他自然不是他們的競争對手;更何況近年來的幾次人事調整,局黨委班子并非按照正常的規律“出牌”,常常會有一些不可言狀的情況發生。現在的情形是辦公室主任這樁美差,無端地落到了肖華的身上,對于肖華來說,無疑是天上掉餡餅,讓他做夢中也沒有想到,欣喜之情自然是不溢言表,着實讓他陶醉了一陣子。然而,短暫的喜悅過後是一種莫名的忐忑所籠罩,這個春節怎麽過?快奔三十歲的人,還是形單影只,茕茕孑立,怎麽向母親大人解釋?想到這些,他不由得想起了田蕾,心裏只覺得隐隐作痛。正所謂:情場失意官場如意,縱情歡場卻難敵故人情?
在老主任退休的前夕,肖華召集辦公室的全體人員在七一路的“齊賢閣”為他舉行了一場隆重的歡送酒會,其用意有兩點,一是送行之意;二是表示答謝提攜之恩。肖華認為自己之所以能夠順利“接班”與馬志強的竭力推薦有着功不可沒的關系。酒會由他這個準主任主持,辦公室的大劉、張博、宋偉平、小孫作陪。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席間,肖華向馬志強表達了一大摞感恩戴德的話,喝了一杯杯情深意厚的酒。那晚馬志強的興致很高,幾乎是來者不拒,喝得面紅脖子粗。在肖華的眼裏,馬志強既是前輩,更是恩師,也是他一直仰慕與敬畏的楷模,學習的榜樣,更讓他感悟至深的是馬志強之所以能夠在這個位置上,巋然不動,順風順雨,連續任職六個春秋,與他恪守着“老實人不吃虧”的至理名言,與他一貫躬行謙虛謹慎、與人為善的處事态度有着密切關聯。而這些難能可貴的品質,肖華認為自己在以後的任職中應當秉承與發揚。
酒局快接近尾聲的時候,步履搖晃的馬志強突然把肖華拉包間的小內間,捂着嘴巴對肖華小聲說道:“小肖啊,在你提職的事情上,你不用感謝我,你也知道辦公室的推薦意見只是個形式而已,最終決定權還是老大說了算,你小子是有貴人相助啊……”馬志強邊說着邊豎起大拇指往上指了指,一臉的謙誠與詭秘。
“為這事我沒有找過什麽人啊?!難道局長他?……”肖華定眼望着馬志強疑惑地問。
“嘿嘿,好啦,你也別瞎猜了,我就直說了吧,是廖麗娟給你辦的事,要感謝的話,你得去感謝她。”馬志強笑着拍了拍肖華的肩膀篤定地說。
“什麽?廖麗娟?怎麽會是她?”馬志強一語道破天機,頓時讓肖華瞠目結舌怔在那兒。他做夢也不會想到,這個曾經被他無情拒絕的寡居女人,也許恨他還來不及,怎麽會在決定他人生命運的關鍵時刻反而傾力相助呢?是她包容大度,還是另有企圖?!肖華百思不得其解,只是詫異地瞅着馬志強半天無語。
“這次多虧了小廖的幫助,沒有她的竭力運作這個辦公室主任可能就不是你喽……”馬志強颔首笑着說。肖華下意識地“哦”一聲,心裏仍然是一片雲霧茫茫。
“我也知道,就你的能力和水平,這個職位非你莫屬,可是這個社會,有些事情說起來容易,真正做起來就不是那麽簡單了,尤其是牽涉到利益問題,才幹是一個方面,關系也是一個方面……說實話,我也沒有想到這次你會提職……唉,不說了,官場上的事情,錯綜複雜,你慢慢去悟吧。”看到肖華沒有吭聲,馬志強長噓了一口氣,眯着眼意味深長地說。
肖華當然清楚廖麗娟的來頭。從她爺爺那輩起就開始從政為官,也算得上是官宦人家。天昌市剛解放時,他的爺爺當過天昌縣的一任縣長,父親是從□□的位置上退下來的,到她們這一輩,兄弟姊妹五個,個個都在政府職能部門任職,現在官當得最大算是他的大哥廖治平了,是市委政法委書記。所以,別看廖麗娟在單位只是個小小的後勤科長,有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