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常澤,明天就走了,我們去鎮上買點特産回去吧,這兒的海鮮,幹貨都不錯。”陳楠坐在沙發上,喝口茶道。
“你去吧,幫我多買一點啊,我分的人多,三姑六婆加上醫院各科的同事,都得分。”常澤看手機回他。
“你這出來一趟可是'大動幹戈'啊,都知道你出來了啊?”
“我不是昨晚随手拍了幾張我裝飾的成果,旺仔啊,對聯啊,發了條朋友圈。都評論不帶點東西不厚道,我能怎麽辦。”常澤亮出手機,幸災樂禍,“對了,小毛也看到了,還給我點了個贊,就他那大嘴巴,你們局裏估計也知道了。”
“……就我一人去?那你呢?”陳楠想到自己一個人背着大包小包的,就覺得得拉他下水。
“我啊,我去和阿岚看海去啊!”常澤一臉理所當然。
陳楠聽了想吐口老血。
常澤:“你也想去?阿岚說這海不行,上次那王大姐騙咱們的。沒意思。”
陳楠:“那你還去?”
“就要走了,哥,我和阿岚連次像樣的約會都沒有,像話嗎?看海就是個噱頭,實質是約會。”常澤坐直了身體,“你想想,到時候,我們小手一牽,小話一說,程度到了,接個吻,一切水到渠成,我又是他男朋友了!”常澤已經能幻想到那時的場景了。
“你想多了,我沒答應和你去。我陪陳楠哥買東西去。”張岚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也不知道聽了多少,反正最後一段是沒聽進去。
“昨天下午答應得好好的。我都沒一大早叫你去看日出,就想你陪我去看個日落總行?我心疼你,你也心疼心疼我呗。”常澤貼了上去,扯着張岚的衣袖晃着,一副男子漢當小娘子的即視感,令人無法恭維。
“……阿岚,你陪常澤去吧。我一個人能行。”陳楠受不了,只得先成全了他。
“……日落也還早,得到5、6點。我還是陪你去吧陳楠哥。你一個人人生地不熟的,拿也不方便。我開車載你去,也不會被騙。”張岚鐵了心要去,陳楠也沒法,看了眼常澤,只好答應了。
“有道理,那哥,我也去。三個人更方便,我能提,能說,能侃。”常澤只得放棄占有張岚一個下午的想法,換了心思。
三人配合默契,常澤和陳楠負責侃和買,張岚除了帶他們到特産一條街外,只是偶爾在他們被騙得太離譜的時候露一手方言,讓店主們知道是本地人,懂行情不要做妖。這幾個來回,東西買的也差不多了,時間也差不多了。三人本是一排,常澤放慢了腳步,拉着陳楠走在了張岚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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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哥,你懂的。”常澤不明說,跟接暗號似的來了一句。
“懂。”陳楠一臉無奈。
張岚剛開到鎮上,陳楠見認了路,拍了拍張岚的肩膀:“阿岚,你前面停一停,我下車。”
“?”張岚表示疑問。
“明天就要走了,我想着再去問問情況,看看還能不能問出點什麽,順便買點菜,這樣也省得你姐再出來一趟。”陳楠解釋道。
這麽一說,張岚也無法阻止,只得靠邊停車。
“東西先放這,晚點我們帶回去。哥,雖然去不了很遺憾,不過沒關系,我會多拍點照片和小視頻給你的。”常澤敷衍地安慰他。
“阿岚,你們玩得開心點。”陳楠不理常澤。
常澤:“開心啊,肯定開心……”
只是常澤的話還沒說完,陳楠就關了門,不想看他秀了。
張岚把車停在附近的停車場裏,下了車,帶着常澤一路往前走,又拐了幾個彎,終于看到了海灘。只是因為冬天的關系,即使是個大晴天,人也不多,三三兩兩地坐着、站着,還有的在燒烤,廢棄的叉子、食物丢了一地。幾個小孩正圍成一圈,拿鍬子在沙灘上挖坑,身後的沙子已經形成幾個小山堆,進度十分可觀。
“沒什麽好看的,這個時候潮也退了,人也不多,就那樣,回去吧。”張岚掃興地說。
“哪裏。這海不是挺藍的嘛,我聽你說還以為這都是垃圾呢,現在這比我之前的心理預期好太多了。我們還得看日落呢。”常澤怎麽可能這樣就回去了,反而拉着張岚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坐了下來。
天色已經暗下,太陽漸漸西沉,少許隐在黑雲後,形成了一個中間白亮,周圍一圈發紅發黃的圓球,把天空也暈染得紅、黃、橙交織。海面上也倒下一道長長的餘光,慢慢向兩邊散開。沙海交界處,有好幾座礁石,發黑發亮,上面有或大或小的淺溝,高高地立着,像是在說“這片大海被我承包了”。聽着潮水湧動的聲音,看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能夠淨化心靈,治愈靈魂。
“這麽好的景色,你應該常來吧。”常澤推測道。
“我只來過一次。”張岚的眼光投得遠遠的,不知道在看哪。
“就一次?”常澤很吃驚。
“恩。還是我小學的時候。我媽媽身體不好,不能出門,她沒看過海,我覺得很可惜。所以就逃課來了這裏,觀察了很久很久的海,想把它印在腦子裏回去說給媽媽聽。可是我太小了,詞彙太貧乏了,除了會說藍藍的、廣闊的,想不出其它的形容詞。”張岚想起了以前在媽媽面前做的糗事,話也漸漸多了,“後來我又想畫張圖給媽媽看,可是我只會用藍色的水彩筆畫波浪線。我覺得自己很沒用,媽媽還安慰我說,她已經看到了,很美。”
常澤:“你媽媽還真是溫柔。那後來為什麽
不去了?”
張岚:“後來沒必要去了……”
從海邊回來後,張岚發現自己沒能實現媽媽的願望,哭着說自己好笨。被媽媽安慰後下決心要給媽媽看次海。他想買個相機,可又不想讓奶奶知道,只能省吃儉用,偷偷地把零花錢攢起來,藏在小豬儲蓄罐裏。錢攢夠後,他興奮得一夜睡不着,就等周末的時候上市裏去買。他已經夢見媽媽看到海時欣喜的笑容無數次了,馬上就要實現了!但厄運來得總比好事快,他還沒來得及去買,想看海的人已經不見了……
太陽漸漸下移,已經快要接近海平面了。整個太陽變成了啞光紅,光線不再刺眼,在一層灰黑色裏顯得格外顯眼。上層的顏色也從彤色向橘黃向姜黃再向黃栌色漸變。海面上變得發黑,橙光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随着海水的翻湧不斷地向四周折射。
這時候,幾只頸部散布褐色細紋的海鷗在低空飛翔,在海面盤旋了幾圈後,落在了沙灘和礁石上。它們在沙灘上走了幾步,四周逡巡着,時不時低頭啄出一些小蟹和人們抛棄的殘羹冷炙。它們很警惕,一看到有人靠近,它們就會震開翅膀,純白的尾巴如同扇子般展開,翅尖是灰黑色的,在空中撲哧着,顯得很是靈巧。
“現在不又有必要去了嘛,你正陪你愛的我來看海呢。”常澤攬住了張岚的肩,語氣裏帶着緬懷,“這還是我第一次看海呢,之前說好要和姐姐還有楠哥一起來的,後來,姐姐不見了,我和楠哥也就心照不宣,不去了。”
張岚:“現在怎麽又來了?”
“因為我想和你約會啊。我想了想,只有這個理由能讓我們過兩人世界。”常澤一秒切換掉了剛剛郁郁的神色。“阿岚,你為什麽要和我分手?我們之前明明挺好的,前一天我們還在風花雪月,後一天你我就一刀兩斷,哪有這樣的道理。你是不是占有了我,就想抛棄我了,你是渣男嗎?”常澤看着眼前的景色,實在忍不住問了出來。
“……因為你老,我說過了。”再說,到底誰占誰,張岚在心裏默默吐槽。
常澤:“我不信。”
張岚:“那就是我不……”
常澤:“不喜歡我?阿岚,這幾天我還真沒看出來。你再換個借口。”
“……你要是知道我是誰,我是個怎麽樣的人,你就不會喜歡我了。”張岚推開了他的手臂,往旁邊移了一點。
“那你告訴我你是誰?你是什麽樣的人?”這是常澤第二次聽張岚這麽說了,他不知道為什麽這會成為阻止他們在一起的原因。
張岚不語。
“你不說,我怎麽能判斷我是不是還會喜歡你呢?阿岚,你是在用一個你以為的理由來拒絕我,可我根本不知道為什麽。你不是我,更不是我肚子裏的蛔蟲。你得問問當事人的想法。”常澤帶了點火氣,他不能接受這個理由。
張岚張了口,鼓足了氣,沒有回答常澤的問題,反倒提了另一個問題:“如果,我說如果,我和你姐姐只能選一個,你會選誰?”
一聽這種不亞于“我和你媽同時掉海裏了,你救誰”的問題,常澤有點發懵,他正在發火呢,怎麽不安慰安慰他,反倒有點心虛轉移話題的意思?常澤想了想,還是回答了:“我都選啊,又不沖突。你是在吃醋嗎?”說完又覺得自己氣勢弱了下去,又抓着之前的話不放,“一別想轉移話題,好好回答我的問題。”
太陽終于沉到了底,天空也終于恢複了藍色,微微發出點光亮。海面也沒了顏色,慢慢平靜下來,像一面巨大的鏡子。一只海鷗飛到了他們旁邊,一副閑庭信步的樣子,随着食物的吸引慢慢靠近了那邊燒烤的地域。它就站在沙坑的不遠處,細細地品嘗着人們丢棄的冷炙,一個小孩迅速地揮起鍬子,将它趕進了深坑裏。海鷗拼命地撲着翅膀,發出嗚嗚的驚叫聲,而那孩子只是用鍬子抵住了它的脖子,又用腳把旁邊沙堆上的沙踢了進去,埋在了它的翅膀上。越來越多的沙子壓在它的身上,沉重得它的翅膀已經動彈不得,它不斷地尖叫,卻被那孩子叫來的其他孩子的歡笑聲所蓋住。
張岚沒有說話,他看完了全程,他盯着那只
露出頭,正在努力掙紮的海鷗,他盯着那個帶頭正在叉腰一臉神氣的孩子,他握緊的拳頭,幾次想提起,又垂了下去,他沒有動作,只是開了口:“一只被埋進沙堆裏的海鷗,它回不到它向往的大海了;一只掙紮想出坑的海鷗,也已經失去了飛向大海的機會。它……”
常澤沒等張岚說完,就站了起來。他拍了拍褲子上的沙,向那邊走去。他先是沒收了那孩子的鍬子,對他們說了什麽,像是在批評教育,說到憤怒時,用鍬子一人一下打了他們的屁股。最後那幾個孩子苦着臉跑了,他用鍬子挪走了海鷗身上的沙子。海鷗像是沒反應過來,一直在叫喚,直到它動了動翅膀,感覺到沒有束縛了,它停止了叫聲,站了起來,打開翅膀真·逃命似的急切地飛走了。
常澤原路返回,指了指海的方向,笑着說:“這不就飛回向往的大海了嘛,多自由多幸福啊!”
“……”張岚一時無語,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剛才的話。
“走吧,你姐該等急了。”常澤看了看表,率先走了。
張岚呆愣了一會,不知做如何反應,等他回過神,快走了幾步,縮短了和常澤的距離。
“常澤。”
“恩?”常澤回過頭。
“我剛剛說的都是真的。除了最後的原因,我真的是嫌你老。”張岚一臉真摯的看向常澤,給了他一個不露齒的小幅度微笑,越過了他像車邊走去。
這回輪到常澤怔住了,他看向張岚的背影,只覺得沒有了太陽照耀的夜晚特別冷。他攏了攏自己的衣服,跑了上去,拉下拉鏈,從背後抱住了張岚,把他一起包在了自己的外套裏,對着張岚的臉狠狠地親了一口:“男人三十一枝花,你懂不懂。你要珍惜我這朵含苞待放的花。”
那一刻,張岚內心不是沒有一絲動搖,或許,他們可以在一起,常澤說喜歡他,他也喜歡常澤,他克制許久的愛意忍不住頂撞他心裏緊閉的大門。可他一想到他的媽媽,就不确定了,常澤知道他的身世真的還會喜歡他嗎?在張岚看來,自己是證明媽媽受迫害的産物,是她痛苦的烙印。尋找那麽多年的常澤,那麽喜愛媽媽的常澤,真的會喜歡他嗎?而且,他還有其他的事要做,如果這事常澤知道了,他還會喜歡他嗎?張岚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控制不住挨近常澤的沖動,剛剛尤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