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王]陰陽師與白玉蘭

第7章 ☆、抄書給你看

有錢好辦事。

這句話放在任何時代任何地方基本都是成立的。

雖然說一個柔弱少女帶着一個小鬼長途旅行，身懷巨款可能會比沒錢更危險，不過，假如那個小鬼不是普通的孩子呢？

總之，白玉蘭并不知道為什麽她一路上都沒遇到什麽攔路搶劫的強盜，也沒遇到小偷，要說這個年代民風淳樸吧，白玉蘭覺得不太像，可是要深究為什麽——她盯着麻葉童子研究了一會兒，覺得什麽“鬼之子”絕比是騙人的，這還不如相信民風淳樸呢。反正就這樣吧。

于是，在兩人一個有心隐瞞一個不想深思的情況下，白玉蘭和麻葉童子默契地避開了這個問題，一路跟旅游一樣走過了好幾個城市，離她們的目标平安京又近了一點。

白玉蘭低估了白銀在這個年代的購買力，她用裙子換的這些銀兩據說完全可以買一棟房子，過上十幾年衣食無憂的生活，不過白玉蘭壓根沒打算在這個年代長住，于是十分慷慨地改善了她和麻葉童子的夥食。

——什麽魚幹蘿蔔的才不想吃呢！

麻葉童子的臉色慢慢紅潤起來，身體也從先前的瘦骨嶙峋慢慢地圓潤了。

這天白玉蘭吃完飯忍不住捏了捏麻葉童子的臉頰，在小鬼生氣之前及時松手，笑嘻嘻地說：“好像比才見面那會兒圓了不少……挺好的，小孩子嘛，就要稍微有點肉。營養跟不上，個子都長不了。你之前看着哪裏像十歲啦，怎麽看都只有六七歲嘛。”

麻葉童子看了白玉蘭一眼，默不作聲地收拾碗筷。

白玉蘭見好就收，也不想把小鬼給說翻臉了到時候家務就沒人做了，心裏默算了一會兒，若有所思地說：“算算看都三個多月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去……”

話音未落，廚房就傳來陶器摔碎的聲音。

白玉蘭給吓了一跳，急忙跑過去。

“小鬼你沒受傷吧！”

麻葉童子蹲在地上撿陶罐碎片，背對着白玉蘭，看起來好像沒什麽。

“沒什麽，剛剛手上有點滑。”

白玉蘭不放心，繞過去抓着麻葉童子雙手仔細看了一遍，十指都沒受傷，她這才松了口氣。

“沒事就好，當心點。你去洗碗吧，地上的碎片我來收拾。”

“不行！”麻葉童子态度堅決地拒絕了白玉蘭的提議，“蘭姬休息吧，我自己能弄好。”

“可是……”白玉蘭剩下的話在麻葉童子執着的眼神裏被她咽了回去，“好吧。我在這裏看着。”

麻葉童子過了會兒低聲“嗯”了一聲，有條不紊地處理着手上的事情。

白玉蘭想起剛才在書店又沒找到想要找的書，忍不住說：“我真是搞不懂這個國家……還真的不允許學習天文學啊……簡直不可理喻……要是這次回去能再過來，我給你帶幾本書好了。”

“……回去？”

“嗯，我又不是這個時代的人，當然要回去啊。這次都出乎意料地留了這麽久，也許哪天一覺睡醒我就回去了呢？”

白玉蘭想着之前兩次的經歷，摸着下巴猜測。

麻葉童子悶悶地應了一聲。

“……嗯。”

當天晚上，麻葉童子悄悄站在白玉蘭房門外，将門輕輕拉開一條縫，安靜地看着屋裏的人。到了半夜，月光照了進來，就像流水與輕煙那樣，輕輕纏繞在白玉蘭身上。

随後，睡着的少女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麻葉童子怔怔地看着，什麽也不能做。

蘭姬她……回去了……

回到……高天原去了嗎？

要怎麽做才能再次見到高天原的神明？

……據說……陰陽師們可以觀測星象、測算天氣、占蔔未來、驅使鬼神……

只有成為陰陽師，他才能光明正大地觀星，才能……去祈求神明的眷顧。

麻葉童子在屋外一直站到了天亮，并沒有人回來，他又在這裏住了幾天，白玉蘭始終沒有出現，他終于放棄了等待，獨自往平安京出發。

白玉蘭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她第一時間看向自己的衣服，發現還是和服之後确定了自己不是做夢而是真的穿越了，歡天喜地地去拿手機打電話，想要對柒七七彙報自己成功把古董衣服帶回來了的驚喜。

電話響了七聲，一直沒有人接。

白玉蘭的神情從激動到忐忑，從不安到驚慌，她終于想了起來，她曾經夢到過柒七七失蹤了。白玉蘭顧不上什麽古董要珍惜對待，粗暴地把身上的和服扯下來換了襯衫長褲，拎上手包沖出家門，直接打車到柒七七租的房子去。

“你說你找誰？七七？402的住戶？哦，她已經退房走了，就昨天的事情。”

“……對不起，打擾了。”

白玉蘭從房東那邊得到這個消息，再次撥打了柒七七的電話，依然是無法接通的狀态，她茫然地挂斷電話，拿出了那枚“幸運銀幣”。

——七七真的……失蹤了？

她還想告訴七七……她這次帶了穿越的紀念品回來呢？

要報警嗎？

白玉蘭猶豫了一刻鐘，還是去報警了，但是接待人員登記完之後告訴她，居民數據庫裏并沒有叫做“柒七七”的人，這可能是假名。如果是假名的話，就很難繼續往下查了。

假名……？

白玉蘭走出派出所，整個人都是呆滞的。

她的朋友沒有告訴她真名，現在忽然電話打不通、住處搬走了，這樣的話，根本不可能再聯系上了吧？

白玉蘭并不是難過柒七七騙了她，而是難過柒七七不告而別。她情緒低落地回到家，回到工作臺邊，看着那堆東西居然覺得有點陌生，心裏亂糟糟的，手上幾次弄錯，她索性把東西一推，躺到了地上。

七七……到底去哪了？

她本來這麽高興想要跟七七分享這次穿越的經歷，難得她還成功地帶了一個孩子幾個月，都把孩子養胖了，還成功進行了科普教育……

對了……

她還答應要是有機會給那小鬼帶幾本書呢。

白玉蘭夢游一樣爬起來，到書櫃旁邊抽出幾本書，翻了翻內容沒錯，正準備揣進包裏，忽然想起那個年代貌似沒有膠裝書激光彩打這回事，而且，好像也不用簡體字吧？

就像是想要排遣這種無處可訴的郁悶一樣，白玉蘭把以前練字的格子紙找出來，一個字一個字從上往下從右往左豎寫繁體字抄着書。

想想看這種做法也挺蠢的，誰知道會不會再穿越了？

就算再穿越，也可能不會遇到那個小鬼了吧？

不過……反正閑着也是閑着……抄抄吧……

抄書是一件可以靜心的事情。等白玉蘭抄了幾十頁之後，她也冷靜下來了，先回去把工作處理了，去單位确定了下一件活，這才回家繼續抄書。

白玉蘭在工作和抄書中度過了兩個月。

抄到後來，白玉蘭已經把抄書當成放松心情的方法了。

這兩個月她又去柒七七以前住的地方看過，但是柒七七依然沒回來，她也想過去問問其他柒七七的熟人，等她問了一遍才發現所有人都跟柒七七失去聯系了，大家還奇怪她這個跟柒七七最熟的人怎麽也不知道。

慢慢地，白玉蘭已經接受柒七七不告而別、或許不會再回來的事實，也不再去想穿越的事情，她抄好了那幾本書，仔仔細細把一疊紙用盒子裝好放到書櫃上，而那枚從柒七七那裏得到的銀幣也一起放到了盒子裏。

白玉蘭幾乎都要把之前的穿越當成她荒誕的想象了——哪怕那套和服還放在她衣櫃裏，她完全恢複了遇到柒七七之前的生活。設計狗嘛，無非就是這麽過，有活的時候拼命忙，沒活的時候拼命找活。

又過了一個月，白玉蘭睡着之後一睜眼，發現自己站在一棵櫻花樹下，花瓣飛舞如同落雪一般。

白玉蘭條件反射地低頭看自己穿了什麽，還好，不是睡衣，而是襦裙，而且，她手裏還拿着一個盒子——是那個特意買來放手抄書的木盒。

這又是哪裏啊？！

白玉蘭正在思考應該往那邊走，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從遠處傳來。

“蘭姬——！”

白玉蘭不禁一愣，這個稱呼……是在喊她？聲音好像有點熟悉，又好像和記憶裏不太一樣……

過了會兒，一個穿着狩衣的少年飛快地跑來，站在白玉蘭面前，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先是滿臉的不敢相信，随後變成了滿滿的驚喜。

“蘭姬，你回來了。”

哈啊？真的是在喊她？

問題是……

白玉蘭盯着少年看了好一會兒，疑惑地問：“你是誰啊？”

狩衣少年一瞬間表情有點受傷，很快就露出了微笑。

“已經過了四年，蘭姬不記得也不奇怪……我是童子，麻葉童子。”

白玉蘭盯着少年看了半分多鐘，才從少年的五官裏看出當年那個小鬼的輪廓，她再看看少年的身高，脫口而出：“騙人的吧！四年長這麽高？！你吃了金坷垃啊？！”

沒錯，時隔四年，麻葉童子身上最大的變化是身高拔高了許多，從之前只到白玉蘭的胸口長到了和白玉蘭差不多。

麻葉童子忍不住低頭笑了起來。

“雖然不明白蘭姬說的金坷垃是什麽……不過，我的确是麻葉童子。”

“……好吧，除了你也沒人這麽叫我。”白玉蘭只好接受了自己過了四個月這個世界過去了四年的事實，把手裏的木盒遞過去，“喏，當時說過，要是有機會再過來會帶給你幾本書……”

麻葉童子雙手接過木盒，打開之後看到裏面是一大疊紙，正準備問為什麽沒裝訂的時候，他忽然發現紙上的字跡有些熟悉。

“這是……”

白玉蘭搶先說：“不許嫌棄字難看！我抄了幾個月呢！反正你愛看不看，不看就燒了算了！”

麻葉童子立刻把木盒抱住，笑着說：“我一定會珍惜地閱讀，不辜負蘭姬這份心意。”

“倒也不用珍惜地閱讀，随便看看好了……”白玉蘭随口說了一句，左右看看，忍不住問，“這是哪兒？”

“這是我家。”

麻葉童子對着白玉蘭伸出手。

“來，我帶蘭姬看看吧？”

“你家？”白玉蘭不疑有他，看到有人伸手下意識地就握住了，“你買房子了啊？也挺好的，有自己的房子比租別人地方住好一點。”

麻葉童子笑着點頭，附和道：“是啊，住在別人家裏總是不方便。尤其……我一直在等蘭姬回來，如果沒有自己的家，會很麻煩……對了，以前蘭姬總是嫌我名字不好念，現在我改名了。”

白玉蘭順口問：“改名？改成什麽了？你們這裏這麽容易改名啊？我一直想改，愣是不讓我改……”

“我現在叫麻倉葉王。比以前的名字好念了吧？”

“麻倉……葉王？”白玉蘭默念兩遍，點點頭，“是好念多了。現在也不能叫你小鬼啦，可能明年就要比我高了吧？葉王……這名字真是不明覺厲……”

麻倉葉王牽着白玉蘭的手，聽着她低聲自言自語般說話，忽然覺得時光好像倒流了幾年，回到了曾經那段歲月——那時候她牽着他的手，兩人相互扶持着往前走，現在，他終于可以不再被她護在身後。

同門的欺騙、師父的背叛……過去那段最灰暗的時間裏，他經常在想，到底他更期望那時候蘭姬在他身邊還是不在，有時候他也忍不住會湧起一絲怨恨和不甘。

不斷地占蔔着，不斷地觀測星星，不斷地祈禱着，不斷地……祈求着神明，想要拉住神明的腳步。

然而，不管他的陰陽術如何精進，他始終無法再得到“蘭姬”一點消息。

——那大概并不是真名吧。

麻倉葉王這樣想着，不甘不願，卻又不得不說服自己放棄。

然而，今天他感覺到有人闖進了他的結界裏，當他趕過去的時候，他看到了站在櫻花樹下一臉迷茫的少女。

只要一眼就可以确定——是她。

蘭姬回來了。

麻倉葉王忽然間心情很好。

“……說起來，以前從來沒有問過，蘭姬的全名就是‘蘭’嗎？”

白玉蘭還在欣賞古代建築，随口回答：“全名當然不可能就一個字吧？是白玉蘭啊，白色的白，玉蘭花的玉蘭。”

麻倉葉王心情更好了。

“白玉蘭……嗎？”

白玉蘭條件反射地說：“不許嘲笑我的名字！我也想改名的……奈何一直沒改成……”

麻倉葉王笑眯眯地說：“白玉蘭是個很好的名字。”

白玉蘭将信将疑地說：“……反正你要是想嘲笑，不要當我面笑。以前老是被人笑話起了個花的名字，可名字又不是我自己起的，哎……”

麻倉葉王笑着搖頭。

“不，我是真心誠意地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