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3)
組織了好久的語言,最後還是化作一個無可奈何的微笑:“筠涼,以後慢慢說給你聽吧。”
看,我不也是這樣,人人都有自己的苦衷,那我又有什麽權利苛責別人?
顧辭遠把礦泉水遞給我,我回過神來,他又買了一份報紙攤在地上叫我坐,看着他一個少爺忙東忙西地照料我,一時之間我竟然還真的有點感動。
我忍不住輕輕問他:“你真的喜歡我嗎?”
他被我這劈頭蓋臉的一句話問呆了,半天沒出聲,繼續低着頭鋪報紙。
我讪讪地岔開話題:“你沒坐過這種綠皮火車吧……肯定沒有,以前高中那會兒,一下雨就看你家的車停在門口,像你這種富二代,肯定沒想到綠皮的條件這麽惡劣吧……”
他把報紙鋪好,自己先坐下來,又拍拍旁邊空餘的地方示意我過去。
吸煙處空氣很不好,有些人煙頭還沒滅就走了,顧辭遠拍拍自己的肩膀,我也懶得扭扭捏捏裝矜持了,索性把頭靠了過去,就這樣,我又聞到了他身上那種香味。
人的嗅覺對事物的記憶遠遠超過了視覺、觸覺以及聽覺。
我永遠都記得他身上這種淡淡的香氣。
就算後來,我又遇見了很多很多男生,他們有些很英俊,有些很幹淨,還有一些簡直是光芒萬丈,但我還是覺得,顧辭遠他是我人生行路中唯一一處清澈的水澤。
那天晚上也許是顧辭遠跟筠涼說了什麽,筠涼來向我解釋了。
也許是考慮到我的手機是漫游,所以她打了我家的電話,我媽坐在客廳裏看電視,我握着話筒說話很不方便,但我越是沉默,筠涼就越是以為我很生氣。
彼此都沉默了一會兒,她嘆了口氣:“唉,初微,不是故意不告訴你,而是我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有什麽東西不确定,我想等一切都明朗了再跟你說。”
“你也不要怪顧辭遠,是我叫他先不要說的,畢竟一切還都不明朗。”
“其實暑假的時候我和杜尋就……怎麽跟你說呢?畢業旅行我叫你跟我一起去上海玩兒,你說你窮不肯去,我就只好一個人去了,結果誰想到在那裏會碰見顧辭遠,更沒想到他竟然跟杜尋是發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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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涼說到這裏,我終于忍不住插嘴了:“那你跟杜尋是什麽時候認識的啊?”
她深呼吸:“你還記得我‘藝考’完回校之後跟你說,我生平第一次跟一個男生要了電話號碼吧?那個男生,就是杜尋。”
生平拒人于千裏之外的蘇筠涼主動跟男生要號碼,這個事我死都不會忘記的!
高考之前我們都在學校裏總複習的時候,筠涼他們這樣的藝術生正奔波于各個城市參加藝術考試,她來我們現在就讀的這所大學考試的那天發揮得特別好,幾個一起參加藝考的同學心情都不錯,就約着晚上一起去酒吧喝兩杯慶祝一下。
同去的女生加上筠涼也才三個,晚一點的時候,另外兩個女生就提前走了。剩下三個男生,一個有女朋友,一個是筠涼最不喜歡的那個類型──胖子,最後那個,他根本就不喜歡女生。
筠涼趴在桌上無聊地擲着色子也打算告辭的時候,那個喜歡男生的杜曉風忽然像被電擊了一樣跑過來趴在筠涼的耳朵邊大聲喊:“喂,你看,左邊那桌那個男生很不錯吧!”
酒吧裏喧嘩的音樂和激昂的鼓點聲在筠涼看向那個男生的時候,忽然好像有了那麽一瞬的停頓,杜曉風眉飛色舞地慫恿着筠涼:“你先去探探情況,他要是喜歡女生,就讓給你,他要是不喜歡女生,我就親自上!”
筠涼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不過反正是出來玩兒,就索性放開了玩兒吧。
一臉緋紅的筠涼走到這個穿着黑色襯衣的男生面前時,對方怔怔地看着她,她笑起來很漂亮:“帥哥,那邊有個妹妹想認識你,給個號碼怎麽樣?”
在确認了那一桌的朋友性別全為男性之後,這個男生也笑了:“你開玩笑吧?那一桌哪有妹妹啊,都是弟弟啊。”
筠涼笑得更歡樂了:“誰說妹妹都是女的呀,那邊那個是個男妹妹。”
這個男生腦袋轉得很快,頃刻之間他就明白了筠涼的意思。
他自嘲地笑笑:“你回去吧,我沒那個愛好。”
筠涼倒也不為難他,挑挑眉毛幹脆利落地轉身回去告訴杜曉風“你沒戲”。
沒過多久,那個男生便要走了,路過筠涼身邊的時候他朝她笑笑算是說“再見”,不知道是酒精在血液裏作祟還是別的什麽原因,總之筠涼在那一瞬間忽然很不舍。
那個男生走了幾分鐘之後,她忽然提起包包追了出去,沒想到他竟然沒走遠,還和朋友在門口聊天。
只要稍微有點頭腦的人,看到筠涼的表情就會明白她追出來是為什麽了,這個男生望着她笑,霓虹閃爍的城市的夜晚,這個女生像一股清新的風。
筠涼走過去,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直接把自己的手機伸到他面前:“嘿,這次是個女妹妹要你號碼,給不給啊?”
僵持了很久之後,筠涼心滿意足地收起了手機:“你好,我叫蘇筠涼。”
筠涼坦白了事情的始末之後,我一直呆呆的。
她說:“初微,這個時代人人都在談論愛情三十六計,但我仍然相信那個叫作緣分的東西。”
我在電話裏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的聲音裏有一種不可名狀的東西,是過去從來沒有過的。
最後挂電話的時候,我冒着我媽X光般的目光硬着頭皮說:“嗯,筠涼,你覺得幸福就好啦!”為了避免我媽抽絲剝繭地分析我們在大學裏的生活現狀,我以“明天還要去敬老院”為理由,早早地縮進自己房間睡覺去了。
以前高中時我總問筠涼,為什麽你從來不接受任何男生?
她總說,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其實在那個時候我就知道,筠涼她是活得很明白的女孩子,她身上總有一種氣定神閑的力量:知我者不謂我心憂,知我者,也不謂我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