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誰的徒弟
且那方子上的一手好書法自己是認識的, 必是老神醫無疑了, 想到自己踏破鐵鞋終是找到了人,便很是興奮, 興奮的心緒有些不穩, 手下也沒了準頭, 忙擡起手穩住心神方重新搭脈。
雖是中氣大虛卻已趨于平和中正,中氣平和元氣已複,這病也便無大礙了,如此重的大虛之症, 只一劑藥便能恢複,真乃醫道聖手, 便自己的祖父也做不到如此。
半斤生黃芪,敢這般用藥的整個大梁恐也不會有第二位了,自己若能得老神醫指點, 醫術必能一日千裏, 說不定還能窺破醫道又一層門徑。
這餘星闌頗為心誠,既打定主意拜師, 便真把自己當成弟子一般, 竟守在榻前不走了, 清風明月也不好開口送客,便只能讓他暫時待在這兒,打算等師傅醒來再做道理。
不曾想勁節先生這一覺便睡了一天一夜, 至轉天方醒過來, 一睜開眼便見床跟前兒守着個陌生青年, 勁節先生愣了愣:“你是誰?怎會在這裏?”
餘星闌忙道:“在下慶福堂餘星闌,傾慕老前輩醫術,特來拜師求教。”
拜師求教?勁節先生奇怪的看了他半晌開口道:“慶福堂,姓餘,餘寶蘊是你什麽人?”
餘星闌聽他提起爺爺,暗道難道這位老神醫竟是祖父的舊識,怎過去祖孫倆游歷之時并未聽祖父提過呢,卻道:“正是家祖父。”
勁節先生目光一閃呵呵笑道:“原來是慶福堂的少東家,老道失禮了。”
餘星闌:“老前輩與家祖父熟識?”
勁節先生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熟識稱不上,倒是有過數面之緣,說起來有三十多年了吧。”說着臉色有些追憶更有些黯然。
說起勁節先生跟餘家老東家餘寶蘊的緣分,就不得不提他的亡妻,那時勁節先生還未出家,金榜登科又娶了心愛的嬌妻,這大登科後小登科,可謂人生最快意之時,不想嬌妻卻患了心症,身子日漸衰弱,自己也無心仕途,帶着妻子四處求醫,神醫名醫不知看了多少,不是騙子就是說不可治,後遇到了游歷在外的餘寶蘊,雖也說妻子的病乃是胎裏帶的先天不足之症,醫書上曾有記載謂之缺心症,此病不可治。
是自己軟磨硬泡的求着開了幾劑藥,妻子服用之後雖略好些,到底不能續命,一年後撒手人寰,嬌妻病逝,勁節先生萬念俱灰方才出家當了老道,也是從那時起開始翻看醫書藥典,研究岐黃之術,本以為這麽多年于醫道一門便稱不上神醫也算小有所成,可見過葉棠之後,勁節先生這點兒自得便煙消雲散了,方知醫道艱深無涯,自己的醫術大約剛窺見醫道的門徑罷了,哪來的有所成。
無論是棠梨救治自己的方子還是那日骨肉重續,都讓勁節先生大開眼界之餘,也更為汗顏,這兩日他甚至想,若自己當年能找到葉棠,或許亡妻的心症便有救了,只是又想到自己跟葉棠的年紀相差了幾十年,又怎可能讓葉棠來治亡妻。
因有這麽一段前情,故此勁節先生說跟餘寶蘊有數面之緣,也正是因餘寶蘊都不能治妻子的心症,勁節先生才自己習學醫術,要知道餘寶蘊的醫術在大梁可是首屈一指的,他都不能治,別的大夫就更不用指望了。
只是這餘星闌出身醫藥世家,其祖父又是當世醫道宗師,何必跑來拜自己為師,勁節先生便再自大也知自己的醫術是無法跟餘寶蘊這種醫道宗師相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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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不禁道:“少東家客氣了,老道雖能開幾個方子,卻算不得醫術高明,少東家若想拜師還是另尋醫道高人吧。”
看過昨兒那個方子,餘星闌已經認定勁節先生便是自己找了好幾個月的老神醫,哪裏肯就此罷休,忙道:“若老前輩還算不得醫道高人,這天下只怕沒有敢稱高人了。”
餘星闌這話說的斬釘截鐵,一臉的真誠,根本不像虛客氣,這倒令勁節先生更為疑惑,這小子可不是尋常人,他是慶福堂的少東家,醫道宗師餘寶蘊的孫子,絕不會為了客氣就把他嫡親的祖父也貶了,除非他真如此認為。
可自己最清楚自己的醫術,說白了也就比那些庸醫強些,卻為何餘星闌如此肯定?還真是咄咄怪事。
見餘星闌一臉堅定,勁節先生倒不好再說什麽,無論如何也得先弄清楚事情原委才好應對,想到此,便尋了借口支走了餘星闌。
餘星闌雖不想走,奈何老神醫并未應他拜師之求,這師徒的名份未定,硬是守在榻前便有些不妥,好在老神醫也雖未應卻也并未拒絕,還有希望,又想到老神醫還在病中,也并非拜師的好時機,便暫時退了出去。
他一出去,勁節先生看向清風,清風自然知道師傅的疑惑,撓了撓頭道:“這個清風也不知緣故,師傅疲累暈倒,小葉大夫開的藥方裏需半斤生黃芪,道觀裏沒有這麽多,便去了山下,誰知山下的藥房也沒什麽多,只得去了岳州城的慶福堂,弟子抓了藥回來,沒過多久,少東家便來了老君觀說要拜師。”
勁節先生聽了這番經過更糊塗了,這清風說了等于沒說,難道去慶福堂抓個藥,就能引得餘星闌跑來拜師嗎,這說不通啊。
卻忽想起什麽開口道:“你抓藥的方子呢?”
清風這才嗫嚅的道:“弟子心急,那方子忘在慶福堂了。”
勁節先生這才明白過來,為何餘星闌口口聲聲稱贊自己是醫道高手,且特意跑來拜師,原因便是葉棠開的藥方。
葉棠的醫術高深莫測,開的藥方更是精妙絕倫,大概餘星闌見了這個藥方,才認定自己醫術高明,殊不知竟找錯了人。
不過想想也頗為可笑,葉棠的年紀比這個餘星闌可小不少呢,偏偏這餘星闌一口一個老神醫老前輩,也不知他這老字從何而來。
正想着卻聽清風又道:“剛少東家來的時候正遇上小葉大夫,瞧着像認識的,還說了話呢。”
勁節先生頗為意外:“你說餘星闌認得葉棠?”
清風點點頭:“少東家稱呼小葉大夫兄臺,想必是認識的。”
勁節先生略沉吟道:“你去請小葉大夫過來一趟。”
清風應着去了,不大會兒功夫棠梨便來了,進來先給勁節先生診了診脈,點點頭道:“先生身子需,若想恢複需好生歇息調養,不可過于勞累了。”
勁節先生難得打了個趣道:“有你這麽一位老神醫在跟前兒,還有什麽好怕的。”
棠梨無奈的道:“先生,晚輩是郎中不是神仙,郎中雖能治病卻不能起死回生。”那意思就是說,再來這麽一回,自己想治怕也沒用了。
卻忽意會到勁節先生的話不大對,仔細過了一遍,不禁道:“前輩跟前兒,葉棠哪敢稱什麽神醫?”心道更遑論還是老神醫,自己可才十六歲,距老神醫這三字遠着呢。
勁節先生卻并未回答,而是道:“葉大夫跟慶福堂的少東家相識。”是問句卻說得異常肯定。
棠梨這才明白勁節先生那句老神醫的意思是映射餘星闌拜師之事,也不免好笑,開口道:“葉棠這般年紀,只怕當不得老神醫的稱謂。”
勁節先生便明白她的意思了,這小子根本是有意把自己推出來做擋箭牌的,想必是不想被餘星闌纏上,慶福堂這位少東家,勁節先生是有些耳聞的,癡迷醫道,即便他祖父是醫道宗師,卻依然四處拜師,求教醫術,也正因如此年紀輕輕便有了名聲。
遇到葉棠這般高明的醫術,自然不會放過,估計已經糾纏一陣子了,不然葉棠也不會趁機把自己推出來,不過也不能怪葉棠,他這樣的年紀也實在不适合當餘星闌的師傅。
只是餘星闌的性子,不禁道:“怕這位少東家不會輕易放棄。”
棠梨點頭,自然是知道餘星闌的牛性才逼不得已讓勁節先生做這個擋箭牌的,想到此便道:“先生醫術精湛,只有清風明月兩個弟子豈不可惜,倒不如再收一位天資高的俗家弟子,也好傳承前輩醫術,濟世救人,也是前輩的大功德。”
勁節先生是何等人,棠梨這話一出口,他就明白了,不禁笑了起來:“老道雖不才,自知之明還是有的,我這點兒微末的醫術,便不是庸醫也強不了多少,說什麽傳承豈非笑話。”
棠梨:“前輩謙虛了,您仁心仁術實乃我輩楷模。”
勁節先生疑惑的道:“即便你不想收徒弟,與他說明白也便是了,何必如此?莫非你還另有苦衷?”
棠梨略有些為難道:“至于晚輩的苦衷可否晚些時候再與先生道明?”
雖好奇勁節先生卻也不會強人所難,點點頭:“如此也好。”
棠梨忙道:“那這收徒之事?”
勁節先生笑了兩聲:“這餘星闌可是餘寶蘊的親孫子,老道收這麽個俗家弟子,想來不會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