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惱羞不止
楚國公府外, 中書府的侍從正焦急地等着。
裴瑾瑜被阮承安與齊夫人送到了影壁外頭,向阮卿唯二的長輩行了禮:“今日裴某冒昧上門實在失禮, 幾日後定會遣冰人前來行完六禮。”
他說完了卻沒急着走,往花園掩映的亭臺裏頭望了一眼。
跟在後面的紀密和紀柳交換了一個眼神:大人這是想等着那位阮二小姐出來送送呢。
齊夫人也是意會,尋了話題閑聊耗時間:“裴中書既是另開了新府, 我和承安也是放心卿卿過門的。至于婚期,也許還要商議一番定在何時為好。”
最近聖人着手處置武和城相關事宜,阮承安方才已盤問了裴瑾瑜不少,又受他救命之恩, 心中對這個妹婿也是勉強滿意了。
但想到妹妹成婚了就得搬出去, 他一時別扭,嘴上沒松口:“當然是晚一點最好。”
裴瑾瑜不動聲色:“裴某自然明白。”
阮家小姑娘因為身子太差吃了不少苦,他原本也是打算要好好為她調理的, 如今為了能早些成婚, 得盡快派人去江南, 将長孫滄那個寫出了調理金方的兄長請到皇城來便是。
幾人在影壁寒暄時,阮卿已經披着雪裘,從東苑小跑着趕了過來。
她出了回廊就不得不停下腳步小聲喘氣,一旁的從雪上前輕輕為她順着背:“小姐悠着些吧,近日面色越發不好了, 小心身子。”
阮卿搖了搖頭示意無事, 心道:若不能及時過來,怕是趕不上裴瑾瑜離開。
方才被他欺負了一通就罷了,她近日煩惱着的問題還不知道答案, 怎麽能讓他就這麽走了?
阮卿擡眸看向了影壁那邊,哥哥嫂嫂和某位裴大人都發現了自己,幾個人望了過來。
她深呼吸平息小跑出來的紅暈,向哥哥和嫂嫂點了點頭,便朝着裴瑾瑜的方向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裴瑾瑜不動聲色地立在影壁右側,看着阮卿的眸子裏卻是劃過一點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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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夫人見自家小姑娘果然出來送別,便是會心一笑,主動拉着自家夫君往後退了退,阮承安無奈地跟着夫人幾步挪遠了些。
幾個人的目光之下,阮卿果然快走到了裴瑾瑜的身前。
就在大家都認為她會開口向這位登門求親的中書令大人說些什麽的時候,阮卿卻是腳步一轉,氣定神閑地向裴瑾瑜身後的紀柳道:“姑娘上次送來的梨釀滋味醇美,我想要好好謝謝你,能否借一步說話?”
此言一出,不僅被問的紀柳直接愣住了,連喜怒不行于色的裴瑾瑜也不禁眸子微眯,掃了自己的屬下一眼。
齊夫人與阮承安也是十分意外,難道自家妹妹真的不是來送裴瑾瑜的?
阮卿的心怦怦跳起來,卻沒示弱,繃着氣定神閑的樣子堅持以目光向紀柳示意:快答應我快答應我……
紀柳這位上能打遍同僚難逢敵手,下能徒手捆回來面具怪人的女中豪傑,卻在嬌小的阮家姑娘目光下有些措不及防,下意識地點頭答應了。
阮卿松了口氣,率先擡腳就往影壁左側的回廊走過去了。紀柳撓了撓頭,隐約感到有什麽地方不妥,但既然答應了,也是硬着頭皮跟了上去。
裴瑾瑜清淡地掃了紀柳的背影一眼,沒說話。
瞧着這一切的紀密則是心中暗嘆:阮二姑娘沒和大人說一句話卻要和紀柳單獨交談,紀柳也不向大人提一句就去了,恐怕她出紀家莊的日子恐怕又得往後延幾個月。
十幾步外的回廊,阮卿向跟過來的紀柳道:“方才冒昧了些,我只是想向紀柳姑娘問一問……”
她的聲音小小的,莫說影壁那邊的裴瑾瑜,連面前的紀柳也要專注地辨認才能聽清:“不知裴公子有沒有最愛吃的菜肴,或是比較喜歡的口味?”
紀柳聽完也是松了一口氣:“在下還以為小姐是要問什麽大事,原來是想問大人的慣常吃食。”
前幾日青雲燈節,紀柳另有要事在身并未跟着裴瑾瑜出來,此時便對阮卿毫無保留道:“大人平日宮宴吃得,北鎮衛的炊事做的也吃得,只是宮中賞下來的甜粥糖餅子都叫我們拿去莊子裏分給年紀小些的了。”
阮卿怔了一下:“原來裴公子不愛甜食?”
“在下猜測如此,”紀柳撓了撓頭,“說起來還從未見過大人向清淡的蘇揚菜動過筷呢。”
阮卿聞言沉默了一會兒。
青雲燈節同游,裴瑾瑜點的菜都十分清淡,畢羅糖糕皆是甜食,他自己卻只是喝了些酒。
原來裴瑾瑜真的只是為了照顧自己才準備了那許多甜口的吃食,他本身卻是不喜歡甜食的。
紀柳話音剛落,莫名感到背後發寒,回頭一瞥就見自家大人看着自己這邊,平淡的神色下壓着殺意。
等等,她沒看錯吧,大人這眼神怎麽和那天夜裏差點殺了面具怪人的時候一模一樣啊!
紀柳頓時有些慌了,她不敢置信地看了看面前的阮家小姐,又看看自己,滿心疑惑:
沒錯啊,她與阮二小姐都是女子,大人怎麽怒了?
裴瑾瑜後頭的紀密見紀柳還是如此的沒點眼力見,簡直恨鐵不成鋼,拼命朝她打眼色——
你快別說了,整個阮家都快被大人的醋味兒淹了,你倒是快把阮二小姐放回來啊!
在場的幾人你來我往的暗中擠眉弄眼,阮卿絲毫沒有察覺,小聲向紀柳問道:“還請姑娘為我保密,不知裴公子喜歡吃什麽?”
這位是未來的中書夫人,紀柳哪裏受得起她的客氣,連忙攔住她:“大人說過阮二小姐的吩咐便是他的吩咐,阮二小姐不必客氣。”
她不敢看影壁那邊,死命想了一番快速說道:“紀密曾說大人每年三月都會去青雲街吃一碗馎饦,那邊的店家愛加許多椒鹽,興許大人是喜歡的。”
阮卿心中微微一動,抿唇掩下笑意:“我記下了。”
兩個女子自回廊那邊回來的時候,影壁這邊的氣氛已是很微妙了。
紀柳自知不妙,趕緊慫眉耷眼的回了裴瑾瑜後頭去站着,立志當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木樁。
阮卿仍然維持着自己面上的鎮定,剛走到裴瑾瑜面前五六步的距離,這位不喜歡吃甜食的裴大人就搶先向她開了口:
“阮二姑娘若有什麽要知道的,可以問我。”
語氣之中的意味很是明顯:我知道的遠比下屬清楚,你為何不來問我,卻要繞着圈子去問她?
阮卿仰頭去看裴瑾瑜,見他原本淡然的神色之中多了些莫名的醋勁兒,很像是嫂嫂誇了一句某個武狀元後,哥哥就扯着那位無辜人士酸了幾年的模樣。
她暗笑許久,也是知道要給自己的心上人一個面子,柔聲回他道:“好。”
裴瑾瑜聞言目光一松,面上褪去了冷漠,些微帶點笑意,便是那位芝蘭玉樹的端方君子了,被他注視着的阮家姑娘當即有些招架不住。
阮卿連忙移開目光,一派鎮定:“古書有雲,成親前三月不可相見,裴公子博學多才,必然是知道的吧。”
齊夫人與阮承安,紀柳紀密并其他仆從丫鬟其實都在暗中關注着這二人,甫一聽阮卿要以三月為期不肯見裴瑾瑜,都是愕然。
裴瑾瑜只看着阮卿:“三月為期?”
裴瑾瑜并非不清楚,慣常成婚前三日不見已是足夠守禮,三月為期,大約是阮家小女子的心思。
他想到了方才虛環在懷裏的小女子,那時候她像是一只受到驚訝的小兔子,他從未和女子相處,許是惹惱了她。
在這清朗如冰玉的一句問話下,阮卿的心又是一陣不争氣的怦然作響,惹得她越發惱了些:“不錯。”
“既然婚事已定了,接下來的幾個月我便不和裴公子相見為好。”
當朝中書令登門求娶,臨走卻吃了一大口幹醋的事,除了阮家當時在場的幾人便無人能知。
但素來對女子不假辭色的裴瑾瑜終于定下了婚事的消息卻長了翅膀一般,飛快地傳遍了朝野。
他這般人物如今二十有四還未成親,拒絕過無數貴女的示好,不少人都懷疑他将來要去慈恩寺出家了,如今不知是哪家好女才終于入了他的眼?
可幾番打聽出來,衆人卻是紛紛難以置信,那女子一不是無數人猜測的金枝玉葉,二并非能操持後宅,規矩森嚴的文臣之女,卻是皇城裏頭的武将新貴阮家那位出了名的病嬌嬌,阮二小姐阮卿。
這一日不知有多少貴女氣得掐壞了帕子,也不知有多少各懷心思的朝臣暗中揣測中書令的用意。
因裴涉下獄而膽戰心驚的季鈞聽聞,也是暗中大松了一口氣,心道裴瑾瑜如今正忙着婚事,必定不會對餘家這邊有多少警惕。
他便一邊對那餘家婦威逼利誘,一邊着手安排懷安坊餘家還活着那個男人該怎麽“意外身死”。
身處皇城熱議之中的裴瑾瑜自阮家回了中書府,召見了回來遞消息的侍衛後,又将紀柳叫了過來:“你數次辦砸了差事,但阮二姑娘卻對你印象頗佳。”
紀柳初時一聽還摸不着頭腦,幸好方才紀密的耳提面命适時冒了出來,立刻按照他的指點忠心耿耿道:“大人明鑒,屬下除了大人吩咐并未與阮二小姐接觸過!”
裴瑾瑜清淡地掃了她一眼:“她為何叫你過去?”
紀柳仿佛記得那位阮家的小姐叮囑過她不能說出來,但裴瑾瑜平淡的威脅的目光一過來,紀柳下意識一個激靈,連忙竹筒倒豆子,一字不差複述了出去。
裴瑾瑜沉默了一會兒,仿佛看到了那位阮姑娘小聲打聽自己喜好的樣子。
他像是自言自語:“她不是生氣了麽,怎麽還肯……”
作者有話要說: 阮卿:不見他就是不見他,但這又和我想為他做菜有什麽關系呢(理直氣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