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合一
阮卿拿着那張花箋, 心中猶如危石落地,連日來緊張的心弦終于松了下來。
池胤雅見了不由有些驚訝:“前兩日我聽說你哥哥在北邊兒出事了, 還尋了信鴿過去查探,這才多久,裴中書已經把那邊的消息傳過來了。”
從雪也松了一口氣, 後怕道:“說是武和城沒了,大公子又正好在那邊……要是真出了事,咱們夫人和小姐該怎麽辦。”
阮卿将那張花箋好好地收了回去:“大人說過已派了人在武和城,哥哥不會出事的。”
她說着有些憂慮地看了池胤雅一眼:“只是還有旁的事, 我沒有別的辦法……只好找你說一說。”
池胤雅拉着她坐下, 笑眯眯地催促道:“我們從小相識的交情,何必猶猶豫豫?就算你要聖人給你與那位賜婚都不是難事,盡管說吧。”
阮卿面露苦色, 搖搖頭:“胤雅, 聖人要将我賜婚與東宮。他是天子近臣, 太子伴讀,我若是露出一絲不妙,他就處境危險了”
池胤雅一時愕然:“皇帝舅舅把你賜婚給太子,這不是亂了套嗎?”
她一手摩挲了自己的拳頭,皺着眉頭道:“這事兒可不能由你親自去說, 咱們今日在永成樓裏受了委屈, 陛下應當會給母親一個面子。”
阮卿也點點頭,小心地将那一只小小的食盒蓋上:“我也向皇後娘娘表明過心意,再加上嫂嫂與長公主的勸阻, 這婚事應當不會成了。”
池胤雅安慰道:“若是為了補償阮家,既然你哥哥沒出事,這婚事還是不會落在你頭上的,只是以後與那一位……”
她有些可惜,拍了拍阮卿的手:“要想不讓皇帝舅舅疑心,怕是得多等幾年,好好籌謀如何順利地安排這場婚事了。”
阮卿摩挲着那只小小的食盒,眼裏都是釋然的笑意:“只要不錯過,多等幾年又何妨呢。”
這話引得池胤雅與從雪都揶揄地瞧着她,池胤雅則是一手在她面前晃晃,打趣道:“回神回神,之前是誰與說我他只是和你下個棋,這才月餘,怎麽連婚事都算上了?”
阮卿顏色淺淡的一張臉都不由自主地飛紅,急忙拉住她那只惱人的手道:“方才我來的時候崔掌櫃說你出去了,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從雪接過門口夥計遞上來的蜜水與熱茶,分別放在了池胤雅與自家小姐面前,此時聽她慌張地轉移了話題,不由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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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胤雅也挑了挑眉,不過她還是沒有給自己臉皮太薄的友人拆穿,看了一眼袖子上的柴火泥灰道:“永成樓有個小夥計家中出了大事兒,不知什麽東西經過了他家裏,老父親吓得神志不清,他夫人也不見了蹤影,連家中的雞鴨與狗都死了。”
阮卿與從雪都有些驚訝,這件事情聽起來蹊跷,仿佛什麽話本子上的奇聞。阮卿擡手拍了拍她身上的泥土,追問道:“皇城中出了這等事,京兆尹不曾前去查探麽?”
池胤雅搖搖頭:“他們倒是去了,但是那家連個物什都沒動過,自然是沒看出什麽來。”她說着也有些氣憤:“附近的百姓人人自危,京兆尹就來了那麽一次就推說事務繁忙。不過這幾日我也找遍了整個院子,他家中并沒有什麽異常……”
正在此時,崔掌櫃匆忙上了五樓,在廂房外低聲禀報:“少主子,咱們的人在出事那家人附近找到了一個東西。”
池胤雅眼睛一亮,立刻道:“拿上來看看。”
崔武将一個被布蓋着的托盤呈了上來,屋內三人都将視線投了過去,待崔掌櫃上前來将那張布掀開,池胤雅翻看了一番,只見是幾塊平平無奇的碎木塊,邊緣雖然圓潤,看起來像是有兩個孔洞,卻看不出什麽名堂。
她不由得有些失望:“這東西是哪裏找來的?”
崔武回道:“是從出事的餘家人院門外的柴垛裏找到的,下人們見這木頭明顯不是柴火,就收了上來給少主子看看。”
阮卿一時之間看不出來什麽,卻總感到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上前去試着将那幾塊木頭兩兩相湊。一旁的池胤雅瞧着瞧着,也有了些想法,動手一起拼接起來。
不一會兒,呈現在衆人面前的已經不是一堆碎木,卻是大半個圓形木片,上半部分兩個大洞,中部還有兩個小孔。阮卿心下雪亮,這正是一個面具,和雲寧山莊那天将她劫出去的人戴的一模一樣的木頭面具!
池胤雅瞧着有些新奇:“這倒是像燈節會戴的面具,只是沒有繪彩,也無裝飾,難道是哪個做面具的貨郎将這面具做壞了随手扔到了餘家的柴火堆?”
阮卿拉住了她的手,緩緩搖頭:“這個面具沒有嘴……我在雲寧山莊見過戴這種面具的人,若沒有意外……他如今應當在刑部的大牢中。”
池胤雅果斷道:“咱們一同去看看那地方,興許還有些別的線索。”
幾人匆匆下了樓,外面的天色已經暗淡了。阮卿踏出樓門時,一點涼意沾上了她的臉頰。等在樓下的綠雙連忙上前道:“小姐,時辰不早了,夫人派人請咱們快些回去。”
千萬點晶瑩自天幕飄揚而下,紛紛揚揚染上了街道,将阮家的馬車頂都覆蓋上一層雪白。
冬日漸深,皇城下雪了。
身旁的池胤雅看看天色,将雪披的兜帽蓋在了阮卿的頭上:“我平日裏在外面野慣了,倒是忘了現在時辰已晚,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去看看就好。”
今日發生的事情太多,此時已經快入夜了。阮卿不願讓齊夫人擔心,頂着那層毛茸茸的帽子上了馬車,歉然道:“你要多帶些人過去,若是遇到不對的就快些離開,千萬小心。”
池胤雅笑着揮了揮手。
不一會兒,阮家的馬車緩緩離開了永成樓,向東街走去。
東宮,太子的寝殿燈火通明。
齊皇後和她的女兒雲清公主正在此處,太子病恹恹地躺在榻上,說話之前先咳了幾聲:“母後前來,兒臣本應行禮,但如今起不得身,還望母後莫怪。”
雲清公主此時有些着急,心直口快道:“太子哥哥到底是什麽病,怎麽這幾天了還沒好?”
齊皇後眉頭緊鎖,揮退了一旁的侍女坐在太子的面前道:“修謹,告訴母後你現在是如何想的。若是不滿婚事,說出來就罷了,何必折騰自己?”
畢竟是将自己從小看到大的母親,一句話就将這“病重”的原因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太子心中一虛,卻明白說實話反而壞事,只是疑惑道:“兒臣怎會不滿婚事?這幾天太醫開過來的藥都盡數吃過,但是卻越來越不見好,咳咳……”
他說着幹咳了幾聲,眼睛虛虛地眯着,模樣還有那麽幾分凄慘來。
雲清公主從未見過太子生病的樣子,完全沒看出來她的皇兄這番作态是演出來的。她平時再嫌他,這躺着的也是自己的親兄長,有些害怕道:“哥哥要是再不起來,就起不來了怎麽辦……”
齊皇後責怪地看了一眼這個女兒,起身道:“雲清,平日裏野慣了,不知道什麽話不該說?”
雲清公主吐了吐舌頭,乖乖地站在了一邊。齊皇後上前,金紅之色交織的裙擺一動,她伸手探了探太子的額頭。
太子這幾日将林太醫之前開的藥通通都喂了花盆,又故意在這寒冷的冬日每晚開着窗,東宮雖點着地暖也禁不住他這般折騰。因此太子神色鎮定,皇後探出的的确是染病的熱意。
她眉頭一動,看着自己躺在榻上的兒子開口道:“入冬已有一段日子了,皇城寒冷,修謹平日裏莫要貪涼才是。”
齊皇後心中卻是有些陳算。她這孩子不是為女子要生要死的做派,連謝家女那青梅竹馬也沒見他拒絕側妃,如今為一個沒見過面的阮家女故意生病,不太可能。
修謹從小身強體健,從未生過持續三天以上的病,難道這次的病真是別的原因?
太子見齊皇後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的做派八成将母後這一關唬過去了。
他又咳了咳,勉強睜開眼睛道:“今日下了雪,又天色将晚,咳咳……恐怕夜色深了內宮道路結霜,母後與皇妹還是早些回宮吧。”
雲清公主瞧了窗外飄揚而下的雪花,語氣都歡快了起來:“皇兄可要早些好起來,明日雪堆起來了陪我來梅林看雪~”
齊皇後神色微凝,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呀,就知道貪玩,”她将床榻上的被子往太子身上提了提,叮囑道:“這幾日下雪化雪最是寒冷,你可要好好……”
齊皇後的話卻并沒有說完,只聽到殿外的侍從大聲傳報道:“聖人到!”
殿內的侍女跪了一地,皇後與雲清公主也半蹲行禮,塌上的太子勉強掀開了被子,向走進殿內的皇帝行了半禮。
“都起來吧。”李舜方才見了皇姐琅華長公主進宮訴苦,此時心中正怒,想起來太子還病着,就來了東宮。
他進了殿中,見太子面色蒼白不似作假,掃過皇後與雲清面上都是還沒散的擔憂,心下有了數。
他走到太子的床榻前向皇後問:“修謹這般狀況已有多久了。”
皇後看了一眼太子,回道:“已有三日了,還是不見好。”
李修謹被他這位說一不二的父皇打量,心中跳得飛快。他微皺着眉頭躺着,還在維持着虛弱的樣子,不停地祈禱昨夜的夜風夠強,他面上的病容更明顯。
皇帝不置可否地點了頭,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現:“明日早朝以後,朕會請阮家人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