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卻見一個身着男裝,束着高髻的女子幾步走了上來,身上的衣服不知為何沾了些泥土柴灰,正是外出的少東家池胤雅沉着臉回來了。
阮卿與她遙遙一望,露出了一個微笑示意自己無事。對面的王白萱并沒有認出來者是誰,氣得怒喝:“哪裏來的刁奴,給本小姐掌嘴!”
她身後幾個膀大腰圓的丫鬟聞聲應是,立刻向那瘦瘦高高的女子走去掄起了巴掌,池胤雅身側的夥計們面色一變,紛紛上前擋住了那些丫鬟。
裴憶并不常出門,她僅僅知道池家家主只有一個女兒,池家女定和自己一般每日嚴妝盛衣,學儀态規矩以待尋個夫婿來繼承池家家業,哪能想到這個一身利落男裝的女子就是那個池家女?
她斜着眼打量了一番此人,滿臉不屑地和王白萱道:“年紀輕輕就在大庭廣衆的和這麽多下人混在一起,果然是個破落戶。”
王白萱見自己的丫鬟被攔住,也怒道:“哪家有點底子的會沒幾個有規矩的丫鬟,一看就是出來給主子辦事兒的奴才,莫說掌嘴,打死都算輕!你們永成樓的人還敢攔着本小姐!”
此話一出,池胤雅的貼身侍從面色一沉,手已經放在了腰間的刀柄上,從來沒有人敢對掌天下三分商事的皇商池家如此出言不遜!
池胤雅擡手按在了他的胳膊上,遞過去一個“別動”的眼神,阮卿見她如此,本來的怒意都變成了失笑——她的好友又要開始捉弄人了。
池胤雅翻臉如翻書,轉身便是一幅傲慢嚣張的地頭蛇姿态:“你算什麽東西,竟然還敢在永成樓撒野,知道這地兒歸誰管嗎?”
王白萱本就妒恨阮卿,此時見這個為阮卿說話的人如此作态,頓時怒氣沖頭,指着被攔住的丫鬟叫道:“本小姐不管這兒歸誰管,你們給我把她打死!”
那些夥計本是發現三樓有人來尋少東家友人的麻煩才上來的,本就不具備武藝,被這幾個龐然的丫鬟一沖撞頓時有些攔不住。
池胤雅的侍衛長是池家特意派出來保護她的,一旦動手別說區區幾個丫鬟,就是百個好手相圍也能帶着少主人全身而退,此時冷冷地盯着那些不怕死的丫鬟,一手握着冰涼的刀柄。
他身後的池胤雅卻故作害怕地連退好幾步,只探出一個頭來疑惑地試探道:“皇城都有京兆尹管着,這兒可是太子都會來的永成樓,你把我打死了就不怕見官?”
王白萱身側冷眼旁觀的裴憶此時嗤笑一聲,傲慢道:“你得罪的可是當朝尚書王大人的女兒,他說她無罪,你就是該死。”
池胤雅目光一沉,面上卻害怕得跟真的似的,嚷嚷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不過是個官兒的女兒,還不算是宗室子弟,哪裏來的底氣随便殺人?”
王白萱見自己的丫鬟将那些夥計組成的人牆推出了個通路,便親自上前向那躲在侍衛後面的刁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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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廂房門口的阮卿出言阻攔:“王白萱,你如此嚣張跋扈置王法何地?”
王白萱霍然回身,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自父親王廣處得到了那些消息以後,王白萱行事根本不曾顧忌,但阮家死得只有阮卿一個,嘴上羞辱便罷了,此時卻不能對她真的下手。
這時候蹦出來一個小小刁奴來為阮卿說話,王白萱本就想給她安個罪名好下死手,沒想到她竟然自己撞上了死路。
她冷笑一聲,奇道:“王法也要人管,沒人管的王法就是一張廢紙。你這等下民自然不知道,刑部尚書姓王,大理寺少卿姓裴!”
王白萱又一指身後的裴憶:“這是當朝尚書令裴相之女!”她一面說一面向躲在侍衛後面不敢路面的池胤雅逼近:“就算打死了你,我們也是三品以上大臣的女兒,合該豁免!你說京兆尹?京兆尹算個什麽東西?”
王白萱的丫鬟徹底推開了那些夥計,簇擁着自己的主子逼近了池胤雅。阮卿遙遙看着這一幕,身側的從雪緊張擔憂地望着那邊,不由低聲附耳問:“小姐,王家的人太過分了,我們難道不去幫幫池小姐嗎?”
她們前面的裴憶本是滿心快意地看着王白萱要上前給那下民一點終生難忘的教訓,餘光卻見一旁的阮卿,心下劃過異樣——
這下仆即将被王白萱的人打死了,以阮卿溫雅善良的名聲怎麽不幫她說話?
躲在後面的池胤雅暗中按住了侍衛長即将暴起的手。方才自己匆忙上來,掌櫃崔武不見自己下去定要上來尋,這時候便差不多了。
她于是弓着身子慫眉耷眼大聲求饒道:“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沖撞了王尚書的女兒和裴丞相的女兒,還請兩位貴人給我留一條命,不要打死我!”
王白萱帶着幾個膀大腰圓的丫鬟将她團團圍住,自從自己家中和朝中最有權勢的裴家和季家人結成同盟,她還沒有被如此冒犯過!
阮卿即使知道池胤雅只是在鬧着玩兒,卻不由得疾步走到了她身側面向這兩個跋扈的貴女:“你們這般行徑,就不怕遭受報應嗎?”
怒火沖昏了王白萱的頭腦,她一聲令下:“誰敢給我報應!給我打,生死不論!”
幾個龐然的丫鬟頓時逼近,池胤雅身前的侍衛長手上青筋暴起就要抽出佩刀,千鈞一發之際衆人卻聽見樓梯口一聲怒喝:“誰敢動我女兒!”
來人踏上這三樓,王白萱與裴憶這兩個有資格列席宮宴的貴女頓時呆住了,這貴夫人正是聖人的胞妹,嫁入池家的琅華長公主!
阮卿在池胤雅身側行禮道:“見過長公主殿下。”方才還氣勢洶洶要去捉拿池胤雅的丫鬟也吓得面如土色直接跪在了地上,王白萱與裴憶面色難看,跟着行了禮。
琅華長公主嫁入池家,聖人特令池家掌天下三成商事,煊赫非常,如果長公主的女兒是面前那個下民,那她……
王白萱雖然是刑部尚書的女兒,但是這大秦最大的主人可是聖上,她竟然出言要将聖上胞妹的女兒打死,還大言不慚地在長公主的女兒面前顯擺家勢……
她被琅華長公主高高在上的眼神一掃,頓時雙腿一軟直接從欠身的姿勢跪在了地上,腦海裏一片空白:要是讓家中知道她得罪了長公主的女兒,她就算是再得寵也完了!
琅華長公主對阮卿點了點頭,上前拉着池胤雅的手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
方才池胤雅叫得那般凄慘,長公主此時一看她全身上下除卻沾了點泥土,連個皮都沒破,不由氣得暗中揪住了這個不省心的女兒低聲訓道:“小兔崽子,沒事瞎嚷嚷什麽死不死的。”
池胤雅面上十分無辜,一如既往地向琅華長公主撒嬌:“女兒以為是崔掌櫃前來,只想嚷嚷他上來做個見證,沒想到無端讓母親擔心了,是女兒不好。”
她對阮卿眨了眨眼,遺憾道:“不過母親來得遲了些,錯過了這兩位大人的女兒演出的一番好戲。”
池胤雅說着,慢悠悠地走到跪在地上發抖的王白萱身側,語氣中滿是疑惑:“這位是刑部尚書的女兒王白萱,說沒人管的王法就是一張廢紙,我等下民不知刑部尚書姓王,而大理寺少卿姓裴。女兒不解其意,母親可知曉?”
琅華長公主少時常與聖人讨論朝中局勢,聞言眼神都變了,底下跪着的王白萱如遭雷擊,吓得整張臉都快埋在了地上,慘聲叫道:“是我該死,是我喝多了酒出言不遜,池小姐饒了我吧!”
池胤雅并不看她這番醜态,又悠閑地走到跪在另一邊的裴憶發問:“裴姑娘是當朝裴相的女兒,合該比這小門小戶的人多點兒規矩,來為我說說她王姑娘是什麽意思?”
裴憶本就比王白萱機靈些,自然知道這個罪名一落,王家與裴家季家通通都要被扒下一層皮。
此時她背後全是冷汗,僵着的臉上努力擠出讨好的笑:“王姑娘興許是喝多了貴樓的梨花白,有些糊塗了,還望池小姐莫要放在心上。”
池胤雅搖搖頭,奇道:“但是裴姑娘說,只要王大人說他女兒無罪,就算他女兒真打死了我,還是我該死。這句話在場的人可都是聽得明明白白的,是也不是?”
侍衛長沉聲應道:“王家女與裴家女嚣張跋扈,不僅冒犯少主子和阮家貴女,還揚言家世顯赫,王法是一紙空文,請殿下明鑒。”
琅華長公主身為聖人胞妹,自小尊貴非常,就算是嫁出了天家也是金尊玉貴,從未受過半點忤逆,此時自己的女兒受此大辱,她眼中已有了勃然怒色:“區區王廣,竟敢如此!”
琅華長公主喝道:“來人,這兩個俾子帶上!我要親自去見見聖人!”
王白萱吓得面如土色,不住哀求:“殿下饒命!我再也不敢了!”她膝行幾步欲要抓住池胤雅的腳,對方卻輕松地躲開了,笑吟吟道:“王姑娘怎麽了?在下一介平民,可不敢勞您尚書之女的大駕。”
裴憶臉色同樣是煞白,見長公主一聲令下侍衛便要将她捉去宮中,不由道:“阮二小姐,看在都是裴家人的份上!”
琅華長公主聞言,目光落在了靜靜陪在自己女兒身側的阮家姑娘身上,神色探究:“阮二姑娘,此女是你的舊識?”
阮卿靜靜地回視了那個前世幫王家女算計裴瑾瑜,今世又與之一同侮辱自己,羞辱自己友人的裴憶,一貫溫軟的嗓音都帶着冷意:“他那樣的人,可沒有你這樣的妹妹。”
她向琅華長公主行了禮:“殿下,臣女與此二女素不相識。”
琅華長公主此時怒氣沖天,聞言就轉身離開,要将這兩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帶到宮裏去。
侍衛們将地上癱軟的兩個人扯了起來,跟在了長公主身後。池胤雅拉着阮卿站在一側,搖了搖她的手笑道:“剛回來就聽這兩個煩你,如今為你報了仇,厲害不厲害?”
阮卿面上也是笑意,正要開口誇她幾句,王白萱被侍衛扯着經過時突然擡起了滿是怨毒的眼睛:“阮卿!你今日盡管得意,明日就是裴家的下堂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