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兩個人跟着老班出教室,教室裏重歸寧靜。
畢夏神色平靜看不出情緒,秋锒一臉的無所謂,一只手還插在口袋裏。
他們在連廊站定,老班還沒開口,秋锒先說話了。
他一臉冤枉,控訴值周老師故意曲解他們的動作,污他清白。
“行了行了,別貧了。怎麽回事兒?”
摟摟抱抱這種話他當然是當笑話聽的,但這兩個人沒好好坐着是一定的。
他問的是秋锒,秋锒比畢夏外向很多,如果兩個同學同時犯事,老師們一般會選擇教育開朗外向的同學,照顧學生心理。
老班倒沒有多少興師問罪的意思,但總得了解情況。
畢夏趕在秋锒前面開口:“我眼睛進蟲子了,我自己滴不進眼藥水,秋锒幫我。”
“眼睛怎麽樣,嚴重嗎?”
“已經好了。”
老班想起昨天的事,随口說道:“我想起來了,昨晚你前半節課不在教室,去醫務室看眼睛了?”
秋锒昨晚說的是肚子疼,他有點擔心穿幫,不過也沒事,他可以說他自己瞎猜的。
誰知道畢夏沒有順着老班的話說:“胃不舒服出去的,路上蟲子掉進眼睛了。”
秋锒有點佩服他同桌了,說謊說得面不改色,重點是居然沒有說漏。
畢夏餘光可及之處,秋锒悄悄給他豎了一個大拇指,看來是沒穿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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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完他們的事老班又問起來昨天教室裏吵是怎麽回事。
畢夏不說話了,算算時間,那個時候他閉着眼,什麽都不知道。
秋锒說:“劉家豪走路看書撞桌上了,撞得有點狠。”
老班有點頭疼,這一個二個的都不省心,眼前這兩個昨晚多半有其他事,但他顧忌着畢夏不好說太多。
他揮揮手:“回去吧,以後注意課堂紀律,把劉家豪喊出來。”
他們回了教室,畢夏和秋锒對視一眼,秋锒認命道:“我去喊。”
秋锒過去給老班傳話,順便說了一句:“看書撞桌子。”
劉家豪莫名其妙,走到教室門口才想通,覺得這個比看熱鬧走神好一些。
回來路過秋锒座位還跟他說了一句:“秋哥,謝了啊。”
秋锒随意地點點頭,忽然意識到,現在班上其他同學都喊他一聲秋哥,只有畢夏,從來都是直呼其名。
秋锒對稱呼沒什麽執念,只要知道是喊他,他就應着,但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很想聽畢夏喊他一聲哥。
一樣讓人費解的還有他對畢夏莫名其妙的保護欲,他忍不住旁邊看了一眼,好像都是那天看到他哭開始的。
眼淚有那麽大魔力?
今天作業有點多,即便是畢夏此時也在奮筆疾書,秋锒看他幾次他都沒什麽反應,不過就算注意到了他也不會理解秋锒百轉千回的思緒。
作業多,晚自習第一節 下課,各科作業都收不齊,畢夏跟課代表溝通了一下,讓他們第二節課再收一次,不然進出教室去辦公室補交作業的人太多影響紀律。
于是第二節 課大家依舊埋頭專心寫作業,想要盡快寫完交上去,但偏偏天不遂人願,門口來了一群老師。
為首的大家都眼熟,是學校政教處副主任,胡老師,這是真·滅絕師太。
胡老師将手上的本子放到講臺上:“檢查儀容儀表,請同學們放下手上的筆,将手平放在桌上,擡頭目視前方,方便老師們檢查。”
一時間同學們臉上愁雲密布,極不情願地放下手上的筆。
老師們一個個檢查過去時不時看校徽報個名字,講臺上記錄名字的生活委員手沒停過。
指甲還好說,長了當場剪就好,麻煩的是頭發,軍訓時檢查過規範過,現在正好過去一個半月,劉海該遮眉毛的都遮了眉毛。
學校也是選的這個時間來來查,只要上周沒理發的多半都不達标。
秋锒和畢夏都沒達标,秋锒相對好一些,他好歹開學的時候是規範的,畢夏軍訓的時候沒來,躲過了第一次檢查,現在劉海都快到眼睛了。
他不喜歡被人在頭上動刀,初中開始就是自己剪頭發,一開始剪得跟狗啃似的,吓得老師以為他遭受了校園暴力。
這段時間事多,确實挺久沒有修理。注定要被報到名字,畢夏心裏沒什麽忐忑反而想起了別的事。
一個名字0.5分,他們班那麽多名字,這周的班級考核不可能拿優,班主任這個月的獎金要受影響了。
畢夏想着想着,手上又拿起了筆,拔開筆蓋又扣上,發出輕微的、清脆的響聲。
這麽做沒什麽特別的意思,純粹就是在發呆。他當初買這支筆時最喜歡的就是這個聲音,就像他喜歡臺球碰撞的聲音。
老師檢查速度不慢,幾個人一起從前往後很快就到了最後一排。
秋锒心情不太美妙,自從胡老師進來說了那句話他就不大高興的樣子。在她敲着桌面要畢夏擡頭的時候,畢夏還沒什麽反應,他已經沉了臉。
胡老師一看秋锒表情就狠狠皺了眉頭,這學生一臉刺頭樣,本來秋锒這個頭發長度就在是在邊界線徘徊,松一松手可以過的那種。
但胡老師平生最恨不服管教的學生,當下就看了他的校徽報了名字,但不知道是口誤還是真的不認識這個字,喊了一聲“秋良”。
秋锒笑了一聲,拖着調子道:“老師雖然秋天挺涼的,但我叫秋锒。”
周圍同學都沒忍住笑出了聲,來檢查的其他老師也彎了嘴角。畢夏也把視線轉到他身上,眼中帶了幾分笑意。
胡老師就有些尴尬了,但她是誰,幾屆學生口中的滅絕師太,當下面不改色道:“秋锒,好好說話。”
“老師,我怎麽了?從小到大我都是那麽說話的,要不您教教我怎麽說?”
“說話不要拖腔拖調,家長沒教過你嗎?語文老師沒教過你嗎?要等我來教?”
“還真沒有,語文老師倒是上周教了我個詞,叫锒铛入獄。”
秋锒一直跟胡老師嗆聲,教室裏的笑聲已經不見了,氛圍有些沉寂。
胡老師聲音低了許多,很生氣的樣子,嘴角向下,臉頰上的法令紋十分明顯。
“你想說什麽?”
“沒什麽。”
這句話秋锒倒是不拖腔了,甚至很輕,但誰都能聽出他話中的輕蔑。
秋锒看上去和平時有些不同,他平時總是笑嘻嘻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和現在相比,那天在停車場,秋锒那天在停車場生氣的樣子甚至有點可愛。
畢夏覺得這才是真正的秋锒,一點都不肯壓抑自己,不管是面對誰,誰讓他不舒服他就讓誰不舒服,半步不退,很硬。
“我還要去其他班檢查,沒空在這裏和你多說,你要是有什麽不滿,明天可以來行政樓找我。”
“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明天放學前來我辦公室!”
她說完走了。
其他幾個老師也在她身後走出教室,最後一位女老師倒是回頭對他們說了一句:“大家繼續學習吧。”
說完還給他們帶上了後門。
秋锒臉色依舊不好看,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一打岔,胡老師居然忘了報畢夏的名字。
右邊畢夏已經重新拿起筆,剛剛的事仿佛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昨晚老班難得提前回家,第二天一早就收到了學生和胡主任對着剛的消息。
班長早自習一下課就來說了這事,這不是打小報告,學生和老師鬧這麽大矛盾顯然是要告訴班主任的。
老班眉頭緊鎖,他知道秋锒不是安分的性子。這個不安分不是說他會主動惹事,而是說一旦有人招惹他他一定不會忍。
但這段時間除了上次考場上直接說話,平時都挺收斂,沒想到在這等他呢。他只能慶幸,秋锒不是跟某個任課老師鬧矛盾。
胡老師雖然是政教處副主任,管着學生生活方面的事,但平時接觸不多,其實影響也不大。
一吃完午飯,老班就把人喊到了辦公室,趁着還沒到午休時間,聊聊天。
老班一如既往地先問他怎麽回事,秋锒對老班沒有意見,如實說了。
“她太不尊重人了。”
班長早上為秋锒說了幾句話,大概也是這個意思,不過委婉許多。
“本來作業就多,還突然檢查耽誤時間,這也就算了,她以為她是什麽,東廠特務嗎?這次檢查到底是為了督促我們回家理發還是為了多抓幾個人?”
老班也覺得這次檢查有些莫名其妙,但他肯定不能這麽說。
“越說越離譜……她是老師,你有什麽不滿不是不能說,但要講究方法,這麽直接跟她在教室裏吵起來,影響不好。”
秋锒不說話了。
老班又說:“她讓你去她辦公室?”
“嗯。”
“那你放學前過去一趟。”
秋锒又不說話了。
老班有點好笑道:“怎麽?不樂意?”
他拍拍秋锒的肩:“不管起因是什麽,這次你也有錯,男子漢,大度一點,跟我過去給她道個歉。”
老班說的是道歉,不是認錯,這兩個詞還是有區別的,秋锒勉強點點頭,老班就讓他回去了。
人走了,老班依舊愁容未消,邊上的老師聽了全程,這個時候擡起頭問了一句:“是胡老師?”
老班點點頭,她像是終于找到一個可以吐槽的人:“別說學生了,昨天晚上她那話一出口我都差點生氣,那口氣,真絕了……他們這個年紀,自尊心強,估計更不好受。”
老班搖搖頭:“太硬了,将來要吃虧。”
她笑道:“還小呢,我倒是覺得這孩子不簡單。你們班這一屆将來出息不小。”
自家孩子被人誇,老班也露出個笑臉來:“希望吧。”
最後一節課老班過來喊秋锒,帶他去政教處,路上不斷給他做着思想工作:“你也不用多說,我讓你開口,你就開口道歉。不管怎麽樣,昨晚你确實有錯,姿态要做足。”
秋锒臉臭臭的,不情不願地應着。
他們過去的時候校長坐在胡老師辦公室裏,他是為昨晚的事來的。
老班看到校長些意外,老師們是單休,但校長不用上課所以一般是雙休,難得周六也在。
他略一思索就明白怎麽回事了,昨晚多半是胡老師心血來潮要突擊檢查,檢查時又沒注意态度,學生有怨言了。
校長還記得秋锒,是上次那個在教室睡着的學生,他想到了夏老校長,露出個微笑問秋锒來幹什麽。
“昨晚這孩子不配合胡老師工作跟她嗆聲呢,我帶他過來跟胡老師道個歉。”
他話裏話外是秋锒的錯,但學生犯事到政教處,沒聽說過班主任親自帶來的,這明顯是護着學生,校長心裏有數了。
他拉着秋锒說了一會話:“在學校就好好學習,要尊重老師。你來跟胡老師道歉?那去吧。”
秋锒點點頭,他知道校長站他這邊忽然就沒那麽排斥道歉了。他過去跟胡老師說了聲對不起,倒是沒什麽嘲諷的意思。
胡老師臉上也不好看,點頭草草應了。
他一說完校長就讓他回去:“高一作業多,你回去吧。”
老班卻留下了。